源墨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十三,好像在顾虑什么。
竹凤浅也不说话,只含笑看着两人。
十三有些莫名其妙,然而当她醒悟过来,公子或许是不想要她在场的时候,源墨像是下了决心,开口道:“昨天晚上,墨儿在房里练习御神术的时候,出现了奇怪的现象。”
原来昨天晚上她推门进去的时候,公子是在练习御神术啊?
“奇怪的现象?”
“是。”源墨略略停顿了下,像在思索该如何措辞,“墨儿按照先生的指点对着水盆里的水练习的时候,出现了一股奇怪的风,将水全浇在了我的身上。”
“奇怪的风?”竹凤浅挑眉,好像有了一丝兴趣。
的确是一股奇怪的风。十三在心里想,自己推门进去的时候,外头虽然下着雪,却没有风,为何会从屋子里吹出一阵风来,现在想来的确很奇怪。
“是。因为怎样都练习不好,我心里十分着急,这时候就忽然出现了一股风,在屋子里盘旋了一会儿,就把盆子给掀起来了!”源墨十分肯定地回答。
竹凤浅若有所思地望着源墨。
如狐狸一般的眼睛里,十三第一次看到了深沉而严肃的光。
她忽然想到,昨晚的奇怪事情,或许也可以跟竹先生说。
只是——
究竟该不该当着公子的面说,她却有些犹豫。
如果那牌位上供奉的是公子的亲生父亲,证明了公子真的不是大将军的孩子,那该如何是好?公子一定会很伤心的吧。
这时候,竹凤浅忽然道:“墨儿,你到后面去,帮我取一件东西来,可好?”
源墨怔了怔,点点头。
竹凤浅一招手,便有一名女子推门进来,对着源墨笑道:“公子请随我来。”那女子,分明又不是方才那一个。
这房子里,到底有多少女子!
十三有些迷糊了。
源墨消失在门外。
竹凤浅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盯着十三,“小十三,现在可以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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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十三讶异道。
“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竹凤浅低声神秘地说,唇边的笑意越发浓了。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看着这个小丫头呆呆傻傻的样子很是好玩。
她好像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一知半解,似懂非懂。
“难道先生能读出人的心思吗?”十三咕哝着,闪躲着竹凤浅的眼神,生怕对上他的目光,心思就会全部被他读了去。
“先生,你可见过一种会发光的虫子吗?”十三严肃地问。
“见过。”竹凤浅爽快地回道。
“见过?”十三讶异于竹凤浅坦然的表情,“那也是式神吗?”
“那只是萤虫而已!”
“只是?”
“是自然界的一种普通虫子罢了,在天气温暖的时候,常常会出现在夜晚的草丛中。”竹凤浅微微惊讶地看着十三不敢置信的表情,反复地玩弄着手里的折扇。
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似乎并不完全,却又不能说一无所知。
只是一种普通的虫子而已吗?十三迷惑地问:“如果只是普通的虫子,怎么会懂得带路呢?”就像彩蝶给她带路一样,分明是式神才会做的吧!
“带路?”竹凤浅来了兴趣,停止玩弄手中的扇子,定定地看着十三。
“是…昨天晚上,在我的梦里,萤虫给我带路了。”十三肯定地说,“虽然是梦,但是感觉却很真实。”她开始陷入对梦境的回忆里。
“去了哪里?”
“嗯?”
“萤虫带你去了哪里?”竹凤浅又轻声问了一遍。他的声音极其柔美,听起来有一种诱惑人心的感觉。
“结草堂。”
“结草堂?”
“将军府里有一间结草堂,白天的时候我路过那里,但是没有进去看。没想到晚上做梦却梦到了!”她自己也很惊讶,其实她对那结草堂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也没有想过要进去一探究竟,却在梦里梦到了。
“里面有什么?听起来好像是为了感恩而设的。”竹凤浅若有所思。
“牌位。”十三肯定地回答,“就在我要看到牌位上的字的时候,我就醒了!”她有些懊恼,如果薄烟姐姐没有来叫她,或许她就能看到牌位上的字了。
也就不必像现在这般苦恼了。
“牌位…”竹凤浅一怔。
狐狸般的眸子里的光芒暗了下去,似乎在思考什么。
十三不安地看着竹凤浅,等待他的回答。
竹凤浅沉吟片刻,忽然拍了拍手。
门外出现一名女子。
“去拿朱砂和纸来。”竹凤浅吩咐道。
女子退了下去,片刻之后又回来,手里端着一个小案,案上是朱砂和纸张,还有一片竹叶。
竹凤浅拿起竹叶,点了朱砂,在纸上画了几笔,然后叠成三角的形状,递给十三:“这是符,你带在身上。”
“符?”十三迷惑。带在身上,便可以知道牌位上的字了吗?
竹凤浅笑而不答,靠近十三轻声说:“十三,你是信我的吧?”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信心,十三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竹凤浅忽然收敛了笑容,回身端坐好。不过眨眼的工夫,源墨便出现在门口,手里多了一个紫色的锦盒,“先生,东西拿来了。”
竹凤浅点头,“这是送给云浮夫人的,你带回去吧。”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说,“墨儿,待你母亲好些,她毕竟养了你这么多年。”
源墨怔了怔。
这倒是竹先生第一次关心他和云浮夫人之间的关系。他也没有多问,点了点头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应下了。
竹凤浅起身,“好了,我还有事情要办,你们先回去吧。”说罢,也不送客,径直转进了后屋,不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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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回来的早,马车进城的时候,天色尚是亮的。
源墨似是忽然来了兴致,将牛车先遣了回去,带着十三在大街上信步而行。
今天的天气不错,早上出门的时候落了雪,现在却停了。素白的积雪被扫开,堆在街道两侧,看上去像是白色的坟头。
“这雪真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再这样下去,恐怕…”
十三好像听见有人这样叹息。
她知道,这长达六年不间断的雪季,是雪国祥兽雪凤凰的身躯所化,有人说,是雪王对世间的诅咒,也有人说,是雪王对青国将军青羽的怨恨。
青国将军青羽,是雪国人。
传言中,他爱上了青国的公主,因此背叛了雪国和他与雪国女王的婚约,最后甚至领兵攻进清源城。他手中的宝剑,曾经是护卫着雪国的子民的宝剑,却刺进一个个雪兵的胸口。
十三摇摇头,赶走这传说给她带来的莫名的心痛和沉重。
街上此时有许多小摊小贩。
王城总是个繁华的地方。
源墨负手走在街上。
他看到迎面的一道道目光,无一不是恭敬唯诺的,他们都怕他,他知道。因为他是公主的儿子,是明王的表弟,还是信临侯的义子。
但是他也知道,他走过的地方,他的背后,那些目光都迅速转化成嘲笑、不屑和鄙夷。因为他是传言中的“野种”,因为他徒有尊贵的血统却对术一窍不通,还因为——
他的义父信临侯,实际上是他母亲的入幕之宾,他所得到的照拂,是他的母亲云浮夫人用身体对那些男人媚笑承欢换来的。
他一步一步走过。
这一切都已经习惯了,他的脸上已经可以做到波澜不惊,然而他心里却始终不能。他的脸上越沉静,只说明他心里的阴柔之火烧得越发炽烈。
十三跟随在公子身后,因此她清楚地看到了那些人的目光从恭敬到鄙夷的转换。
进府的这些天,她已经对公子和夫人之间的嫌隙有了些许的了解,虽然仍是无法理解公子对夫人的态度,心里更多的却是心疼。
她的公子,有最明亮的眸子,如梨花一般微薄透明的目光,却要承受这些人世俗的目光,承受自己的无用和被世人嘲笑的身世,他一定很难过吧。
可是他看起来却这样的平静,这更让她心疼。
“咦,公子,这支发簪真好看!”她拿起旁边小摊上一支发簪,试图打破空气里令人难堪的气氛。
源墨闻言回头,双眉微皱。
十三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糟糕——公子该不会怪她多管闲事吧?
“不过,仔细一看,倒也不怎么好看了!”她急忙展开讨好的笑容。
似乎被她这样小心翼翼的笑容逗乐了,源墨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你喜欢便买下好了,啰唆!”
十三丧气地说:“公子,奴婢没有钱。”
她是被云浮夫人买进府里的,没有月钱可领,平日也不管府里的吃穿用度,要做的不过是服侍公子,跟随在公子身边,自然不会有钱在身上。
这时候那小贩谄媚地笑着凑上来,“这位姑娘好眼力,这支簪子可是…”
源墨有些不耐地打断他,“多少钱说来便是,别在本公子面前卖弄口舌。你这地方会有什么样的货色,本公子还看不出来吗?”
“哈哈哈——公子墨看尽天下奇珍异宝,你个不长眼的东西,想拿这样的货色来糊弄公子墨吗?”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十三眼角的余光看到公子的脸色猛然一白。
她转过身来。
原来是方才来的路上,遇见的那名调戏卖艺姑娘的男子——信临侯之子,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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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规矩地行礼,“奴婢见过公子。”虽然不知道他和公子之间的关系,行礼总是没错的。
培风斜眼睨着十三,“源墨,几日不见,你身边倒多出个跟班的来——仔细看看,长得倒是挺标致。”他凑上来,两眼微眯,像闻到腥味的猫。
十三心底没来由地厌恶,脸上却只能装作笑靥如花,“奴婢谢公子夸奖。”
这时候,源墨一把将她扯到身后。
“公子风调戏了卖艺的姑娘不够,连我的侍女都不放过吗?若是让大王知道堂堂司礼大臣竟是这样的人,怕是会不太高兴吧。”
十三微微怔了怔。
虽然当时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然而多年之后想起来,小小的她藏在公子身后,只觉得那并不算得上宽厚强壮的肩膀,为她撑起了一片天,护她周全。
培风闻言也不恼,“哦——我倒忘记了,原来我是堂堂的司礼大臣!”
源墨知道他下面要说出什么来,双眸猛然一缩。
“对了,公子墨担任的又是什么差事呢?”
“公子,你真的是忘记了——公子墨是无官一身轻呢!”身后有随从不怀好意地接道。
培风装作正色道:“是吗?这堂堂公主和大将军之子,大王的表弟,居然在朝中谋不到一官半职?可着实让人不解!”他转而看了一眼面色铁青的源墨,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本公子忘记了,公子墨手无缚鸡之力,对御神术一窍不通,怎么可能入朝为官呢!”
周围爆发出毫不掩饰的笑声。
“野种” 、“将军的诅咒”,这样的词从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中不断传到十三的耳朵里。她心里一紧,急忙扯了扯源墨的袖子,“公子,咱们回府吧!”
都是她的错,无缘无故地要看什么簪子,又让公子被人取笑了去!
想到这里,她狠狠地把手中的簪子扔回小摊上,好似那是什么不洁之物。
“公子…”她去拉源墨的袖子。
然而源墨却固执地站在那里,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盯着培风大笑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觉得周围起了风,微微地撩动了她额前的碎发。
培风似乎笑得够了,走过去拿起摊子上的簪子,“这样的货色,便是送给本公子都不要。真是什么样的身份,配什么样的东西!”
周围的笑声越发地嚣张起来。
简直太过分了。
十三忽然愤怒起来。
这个公子培风,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再三出言侮辱公子!不过是懂得一些所谓的御神术罢了,就真的有那么了不起,就真的高人一等吗?
她刚要上前去质问——
源墨上前一步,挡在培风面前。
“这簪子,是本公子要买的东西,公子风若是不介意——”他伸手做了一个索要的姿势。
众人都愣在原地。
在他们的印象中,公子培风侮辱公子墨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然而公子墨的反抗,却是第一次。
所有人都认为,公子墨知道自己在出云城的周全,需要依靠信临侯来维护,因此绝对不敢反抗信临侯的公子,然而这一次,他们却猜错了。
源墨站在培风面前。
一袭月牙白的长袍,宽大的袖袍在风中微微摆动。乌黑的发披在月牙白的长袍上,仿若倾泻而下的墨色瀑布。他的手平摊开在培风面前,那手掌白皙,却僵硬如铁。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培风也想不到源墨会抵抗,恼怒道:“呵,你要买的东西,还要问本公子要不要让你买!”
他一挥手,有随从赶紧上前,从腰中掏出一吊钱扔在小贩面前:“这簪子,咱们公子风买下了!”
那簪子原本只是极其普通的货色,一吊钱已经绰绰有余,再加上买主是信临侯之子,小贩自然是连声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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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墨忍不住发怒,“这簪子是本公子先看中的,你为何卖给他人!”
培风得意地把玩着手里的簪子,“唉,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货色,根本不值一吊钱。不过,本公子就是喜欢夺人所好,这乐趣可远远不止一吊钱。”
他挑衅地看着源墨。
周围的嘲笑声更大了。
只听见砰的一声,所有的嘲笑声都转为惊呼。
源墨结结实实的一拳,狠狠地打在培风的鼻梁上。
这一拳极重极狠,打得培风倒退了好几步。
“公子!”十三惊呼,急忙上前去拉住源墨。
她知道公子培风的确可恶,她知道公子的心里,此刻一定非常地愤怒,但是她同样知道的是,公子培风不是将军府能惹得起的人物。
且不说家世背景和身后的势力,只说单打独斗,公子又如何是司礼大臣的对手!
“可恶!”培风站稳脚步,恼羞成怒地冲上前来,对着源墨也是一拳,然后不等源墨站稳,右手食指竖起,在身侧搅动起如漩涡一般的水流。
是明国的御水之术。
源墨的脸色一白,咬紧了牙。
他知道,若动用到御神术,他绝对不是培风的对手——或许,他也根本不是这里在场任何一个人的对手。他苦笑,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忽然,有个小小的身影从身后蹿了出来,挡在了他的面前。
十三抿着唇挡在了源墨的面前。
她要保护公子。
在这一刻,她心里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培风眯起眼睛,冷笑道:“哈,源墨,你居然要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娃来保护,实在是让本公子佩服呢!”
“我不需要她来保护。”源墨仿佛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的,“我不需要任何人来保护!”他伸手推开挡在面前的十三,上前一步站在培风面前。
他盯着培风,双眸冷似脚下的薄冰。
有那么一瞬间,培风竟感到有一丝恐惧,因为这样的眸光。
然而只是一瞬间,他迅速回过神来,“哈,不需要…”他逼近源墨,“源墨,你想不想知道你娘是怎么伺候我爹的?”
“你说什么!”源墨瞳孔猛然缩紧。
周围有不断传来的议论声。
“你回去问问你娘,穿着透明的薄纱跳九天玄女舞,是什么感觉…”话音未落,源墨挥手又是一拳,然而这一次,却没有打中培风。
培风早就料到一般,懒懒地扬手,便有无色的水帘哗的一声在他面前张开,挡住了源墨的一拳,反而是源墨被弹了开来,踉跄几步险些跌倒。
“哈哈哈…”
周围爆发出毫不掩饰的嘲笑。
太过分了。
十三气得热泪盈眶。
“堂堂司礼大臣,却以自己高强的御神术来欺负一个不会御神术的人,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她说出了这样的话。
“嗯?”培风怔了一怔。
周围的人也都是一怔。
“你这小丫头说什么?”培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十三深深呼吸,站到培风面前,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略带危险的目光,“我说,堂堂司礼大臣,却以自己高强的御神术来欺负一个不会御神术的人,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羞耻?”培风忽然觉得好笑,更多的却是愠怒。
“不会御神术,就是那么可耻的一件事情吗?”十三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难道你们这些冷眼旁观他人作恶,不但不施以援手反而起哄的人,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更加可耻吗?”
这时候的十三,还只有十五岁而已。
身子还十分的瘦弱,穿着窄袖的褥裙,显得有些单薄。眉目清丽,却还是没有舒展开的样子,像是早晨即将绽放的花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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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站在众人中间,挡在培风和源墨的中间。
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
精巧的下颌微微扬起,仰视着培风,眼底却是深深的不屑。
她比培风矮了一个头,然而——
培风觉得那应该是自己的错觉,他竟觉得眼前的女子,高大如远处延绵不断的山峦,她的眼神竟是那样动人心魄,让他在那一刻愣在那里,不敢轻举妄动。
便是在面见明王的时候,他的心里也不曾有过这样既敬又畏的感觉。
以至于良久他才反应过来。
“好,既然如此,本公子就不用御神术,跟源墨徒手相斗。若他能赢得了本公子,本公子日后见了他,退避三舍。”
“退避三舍”三个字说得很重。他是看准了源墨身子孱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
得知信临侯府的公子培风和将军府的公子源墨要在这里决斗,人们纷纷从四面八方赶过来,一些店家甚至关了店门前来观战。
“应该是公子培风会赢吧。”几乎所有人的心里都这么想。
而公子培风和公子源墨早就扭打在一起。
起初是公子培风占上风,一群侍从在周围不断地呐喊叫好,培风也是沾沾自喜道:“怎么样,源墨,你服是不服?都说你是野种——我看你爹是谁,连你娘自己都不知道吧,她上过那么多男人的床…”
源墨的脑子里轰然一响,满腔的热血直往上涌,他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咬牙扑了上去。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一拳打在培风扬扬得意的脸上。
许是没料到源墨会忽然发狂,培风猝不及防,竟然被这一拳打倒在地。
源墨扑上去,两个人紧紧地缠斗在一起,滚倒在雪地上。源墨一拳一拳狠狠地落下,砸在培风的脸上、身上。原本培风是比他强壮许多的,更有御神术护身,可是这一刻,不知道源墨从哪里来的蛮力,简直是不顾一切地疯打。
培风也被吓傻了,竟忘记了自己的御神术,又哭又叫起来:“你这个野种,你敢打本公子!本公子要了你的命!”一边冲周围同样吓傻的侍从吼,“还不过来帮忙!”
侍从们闻言,急忙一拥而上,却拉不开两人,又不敢擅自动手,怕伤了自己的主子。
有熊熊的怒火在源墨胸腔中燃烧,燎过枯萎已久的心房,一路摧枯拉朽、排山倒海般轰然而至。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出云城成为了他的噩梦,他在出云城的存在,似乎只是为人平添茶余饭后的笑料。
他心底不是不恨的,但他却自己没有办法反抗。
可是这一刻,他被心里的怒火烧红了眼,压在培风身上,掐住培风的脖子怎么都不肯松开,培风被掐得喘不过气来。
侍从们也都慌了,再也顾不上许多,用上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把源墨拉开。源墨被狠狠地掼在雪地上,侍从们一拥而上,拳头如雨点般落下。
十三看在眼里,急忙冲上去想要拉开那些人,“你们做什么——说好了——说好了是一对一的决斗…”那些人哪里理她。
身后一股猛力朝她袭来,是培风从身后踹了她一脚。她猝不及防地倒在源墨身上,那些拳头便悉数打在了她的身上。
十三只觉得身上一阵剧痛,咬紧了牙,紧紧地抱住公子。
如果一定要有人承受的话,她愿意用自己的身体替公子挡去这些拳头,挡去这些侮辱。
在她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她知道那是愤怒。
是出离理智的愤怒。
苍白的天空落下细细碎碎的雪花,只是非常细小,若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事实上,所有人都没有发现这些细碎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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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们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忽然刮起的大风上。
仿佛是从远处的山谷袭来的一阵强劲的风,它不强烈,却给人极其强烈的存在感,只要稍微有些御神术造诣的人,都能感受得到,这不是寻常的风。
是由青国人驱使的风,而且——
培风能够感觉得出,驱使这阵风的人的御神术造诣,绝非他所能想象。
“难道是青国的密探!”周围开始骚乱起来。若是寻常的青国人,绝不敢在明国的司礼大臣面前,为了一个公子墨而使出这样强大的御风术来。
人们面面相觑,似乎都想在对方的脸上找出密探的影子来。
“公子?”培风的侍从也慌了,扔下被打得几乎奄奄一息的十三和源墨,跑上前来,紧张地请示。
培风神情紧张,转身打算离开。
然而,源墨却从地上爬了起来,像一堵石墙,挡在他面前。
嘴角带着鲜红的血迹,白皙的脸庞因为沾染了地上的污泥而有斑驳的黑色。
他的表情坚毅如铁,月牙白的袍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好像他正站在风的正中心,他周身的风尤其强烈,墨色的发被吹得飞起,在他身后如墨色的蝶。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这点。
据说青国的密探是极其恐怖的,他们奉青王之命隐藏在每一个角落,看似普通,然而一旦出手,便是血流成河。
因此所有人心底,都有恐慌漫延。
培风心底亦是恐慌,此时不由大怒,揪住源墨的衣襟低吼:“源墨,你不要得寸进尺,本公子今天且饶了你,马上给我滚!”
“给我簪子。”源墨的表情淡漠而倔强,眼底却有极深的愤怒。很难想象一个人能在拥有平静如水的表情的同时,眼眸里却烈火熊熊。
“哈!”培风仿佛是怒极了,反而笑出声来。
风越来越强劲,周围的人开始骚乱起来,纷纷向四周散去。
培风扬起手,只听见一声轻响,他手里的簪子掉落在青石地面上,他的嘴角扬起一个最不屑的笑,抬脚狠狠地踩在簪子上。
没有声音,然而他的脚移开的时候,地上的簪子已经是支离破碎。
“你要?你也配跟本公子争吗?野种!”他冷笑着转身而去。
源墨静静地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宽大的袖袍被风吹得上下翻飞。
“公子。”十三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巨痛却抵不过她的担忧。
看到源墨表情的那一刻,她的心猛地一颤。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公子那样的表情,出离的愤怒,几乎让他白皙如梨花的面容扭曲得变了形,狰狞可怖如同最可怕的恶魔。
似乎就在一瞬间,狂风大作,强劲而猛烈的风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卷起一排排的屋瓦铿铿落地,碎成片片残骸,连路边的经年老树都被连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