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令细如蚊声回答,“回爷,快晌午了。”
睡了这么久,夏候聆头痛欲裂地下床,由宫女替自己更衣漱洗,视线忽然瞥到旁边一个太监手里捧着碗,黑糊糊的,是药。
“那是什么?”夏候聆问道,太监谄媚地把碗端过头顶,“回相国大人,是给二夫人的药。”
夏候聆推开移来漱口的杯子,走到太监身前伸手触了触碗,太监忙道,“天凉,可能有些褪热了,奴才再去热一遍。”
“这药该是什么时候进的?”夏候聆冷冷地问道。
“早上,不过奴才看大人睡得那么沉,中途跑出去热了好几遍。”太监笑眯眯地回答,以为自己说得天衣无缝,说不定还能讨一顿赏。
夏候聆目光瞬间冰至谷底,扫了品令一眼,经历过昨晚的品令怎么看不懂主子眼里那浓烈的杀意,弓着身子上前从太监手上接过药碗默默地退出去去热,不一会儿就听到主子冷到骨子里的声音。
“杖毙。”
然后整个殿里响起太监的鬼哭狼嚎,吓得所有奴才通通跪下,不敢吱声,或许这个太监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死。
强喂下七七服下药后,品令退站到一侧,待几个大夫为她连番把脉诊治后,品令才走到夏候聆身边开口,“爷,大夫人和大公子回来了。”
品令现在算是摸清主子的脾气,只要什么事都为二夫人尽心尽力,主子就不会乱发脾气,这算是……有情吗?
——今天更到这儿吧,大家晚安,我去角落自我检讨大家集体反弹的原因。——
我们完了(5)
长阳殿,历代皇后居住的寝宫,夏候聆踏入长阳殿时萧尹儿正在和礼部的人讨论封后大典该穿的衣服,是不是要改些花式,毕竟皇帝换了个姓就是个改朝换代,不能同之前相提并论。
萧尹儿一袭艳红花底淡色裙袍,头上插着玉饰蝴蝶珠钗,通透的绿色衬得一张娇颜明亮,捧着礼部递上来的册子说道,“你们看看什么花样经较庄重大气。”
一扭头,萧尹儿看到夏候聆立刻将册子交给礼部,弯腰施礼,“妾身见过爷。”
礼部官员通通跪下相迎,夏候聆略点点头,打量了她一眼,较之前在相府的丰腴瘦了很多,脸上的轮廓都凸显出来,看样子生孩子吃了不少苦。
夏候聆上前扶起萧尹儿,萧尹儿顺势依偎向他,礼部的人识相地退了下去,夏尹儿双手揽过他的手臂往里走去,温柔地说道,“聆哥,我很想你。”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这仗到昨晚才打完。”夏候聆言词之间隐隐透着责怪,她住的地方不可能一天半天就能到京城。
萧尹儿苦苦一笑,“我只想陪在聆哥身边,我听京城出来的人说你被皇上关了起来,就怎么都呆不住了,幸好你没事。”
夏候聆只点点头,萧尹儿又道,“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玩土皇帝的游戏,隔壁家的喜丫头要做你的皇后,聆哥说你的皇后只有尹儿……没想到聆哥说的不是玩笑话。”
夏候聆看她,萧尹儿渐渐有些无力,如同自己在演独角戏一般,面上仍撑着笑容,“我昨晚回来,才知道聆哥已经让礼部缝制皇后的凤袍,礼部上了折子询问我着衣的尺寸……聆哥,我真得好开心。”
我们完了(6)
“嗯。”夏候聆不着痕迹地推开她缠着的手,手指按压着太阳穴疲累地就近坐到一张椅上。
萧尹儿不甘心地向前,满眼尽是爱意和期盼地凝视着日思夜想的脸,“聆哥,我真得成了你的皇后么?”
夏候聆点头后,萧尹儿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聆哥,我真得很想你。”
“既然回来了就好好歇息。”夏候聆疲累地推开她,婴孩的哭泣自远而近,一个女子抱着襁褓而进,看到夏候聆似是有些奇怪,萧尹儿忙道,“快给相爷请安。”
女子立刻跪下来,怀中熟睡的婴孩受到惊动立即扯着嗓子哭起来,夏候聆疑惑地瞥了一眼她怀中,萧尹儿忙上前抱过孩子,“这是我给襄未找的奶娘,说起来,聆哥都没见过襄未呢。”
孩子哭闹不止,萧尹儿只一径把孩子抱到夏候聆面前,被层层包裹的孩子哭得一张小脸都皱拧成一团,红彤彤的,都看不出五官。
夏候襄未,他的儿子。
没有乍闻有儿子时的那份欣喜,本来,他可以有两个孩子……
“别让他哭了。”夏候聆没有表情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萧尹儿惊愕地呆在原地。
夏候聆往外走,忽然听到身后萧尹儿的声音,“聆哥,不如把襄未过给七七?”
“你说什么?”夏候聆震惊地回过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萧尹儿嘴里说出来的。
“我听说七七肚里的孩子没了。”萧尹儿轻摇着哭闹的孩子继续道,“让襄未弥补她的丧子之痛,我是襄未的亲娘,想来他长大了也不会不待见我的。”
一趟出门,萧尹儿变了很多,仿佛回到从前的善良和娴淑。
夏候聆注视着她,为她眼里太过明显的情愫而有些惭愧,良久,夏候聆决然说道,“不必了。”
我们完了(7)
“为什么?”这回换萧尹儿愣在原地。
“你的孩子也变不成她的孩子。”夏候聆淡默地往外走去。
萧尹儿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抱着孩子踉跄地往后倒退几步,奶娘连忙上前扶住她,萧尹儿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奶娘,你听到了吗?”
“夫人是指什么?”奶娘接过她怀中的孩子哄着。
“他是不是嫌我的儿子配不上那个低贱的乞丐?”她委曲求全成这样,他竟然不屑一顾,他变了,变得荒唐,变得她越来越不认识……
他让她感觉自己在……摇尾乞怜。
“夫人,您醒了?太好了,我让人去请爷。”
“……嗯,大夫说孩子怎么都保不住,能保住大人都不容易。”
“夫人你别难过,现在养好身子紧要……”
“夫人别下床啊,外面冷着呢。”
“夫人,你别动啊,奴婢去给你拿个暖炉……”
品令激动地跑了出去,七七只着一件单衣披着雪白的狐袭赤脚走到窗前,伸开手推窗一股寒风趁势而入,吹得一头黑发凌乱,冷得心都凉透了。
纤薄的手抚向自己平坦的腹部,七七想起了孟然那天晚上的发狂,声声喊着他杀了自己的孩子,原来孩子没了是这样一种痛苦,从身上一刀一刀剜肉的痛……
她谁都保不住,孟然死了,青云断了一臂,现在孩子也没了……怎么只有她好好的,凭什么她能好好的。
“你在做什么?”一个发怒的声音传来。
七七侧过头就见夏候聆脸色发青地朝自己跑过来,一把横抱起她往床上走去,重重地将她扔到床上,“你疯了?你现在的身子骨还禁得起吹风?!”
我们完了(8)
七七咳嗽起来,整个人倒在被上蜷缩成一团,夏候聆乱了,急忙把她扶起来,掀开被子裹在她身上,紧紧地裹住,“摔疼了?”
七七抬起头,呆呆地凝看着他绝美的脸,夏候聆慌乱地以唇印上她的额头探拭温度,“怎么了?哪不舒服?”
她无法忽视他突来的关怀与情愫,明明孩子没了,他为什么倒比以前更在意她了,是害怕到紧张的在意。
“孩子没了……”
七七说出醒过来后的第一句话,没有哀怨没有悲伤只有如最初的认命。
“我知道。”夏候聆并不在意。
“爷说过,孩子没了,我们就完了。”七七讷讷地说出口,眼睛盯着黄得刺目的被缎,没有去看他。
……
“你最好想清楚,你要敢说出来我绝对敢答应!”
“我早说过,这个孩子没了,我们就完了。”
……
他的话她还全部记得,她是以为两人走上陌路才会不顾身子去吹风么?夏候聆心里居然该死得舒坦,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别记着那个了,好好养身子。”夏候聆放柔了语气,近似温柔地慰抚着她,丝毫不为自己的出尔反尔感到有什么难堪的地方。
七七还是看着被面,一字一字出口,“可我走不下去了。”
夏候聆呆住,像是没听明白似的,愣神好久忽然说道,“你是不是在意那枝箭的事?那箭我亲自上了蜡,被射中也只会是皮肉之伤,我的大军都杀到正乾殿外了,我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让淳于宗觉得你威胁不到我……”
他从来没有着急地说过这么多话,只为了澄清自己,从来没有过的着急。
我们完了(9)
七七低着头静静听着,看在夏候聆眼里如无动于衷。
“你是不是不信?但我没有抛弃过你!我对得起自己的承诺!”夏候聆记得自己的承诺,他没有问为什么淳于宗会替她挡箭,她现在情绪不定,他愿意给她时间。
“可我背弃了爷。”七七终于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眼看向他,残忍地说出口,“是我放走了皇上,不是公子,所以该断臂的是我,该受死的也是我。”
夏候聆的脸冷一寸一寸冷冽下来。
印象中,她根本没有背叛过他,他不信,“原因?”
“皇上就是那个和我约定去江南的人。”七七说出了真相,决绝得令人不得不信,“所以,反悔我们誓言的,不是爷,是我……”
拼凑起以前的点点滴滴,夏候聆终于明白了淳于宗和她之间莫名的关系,一切不合理的事都得到了解释。
谁都好,偏偏是她放走淳于宗,她在帝位之争上选择了淳于宗,那他算什么?他在她心底远远没有一个六岁孩童间的约定来得重要!
夏候聆深到谷潭的眼定定地看着她,她的脸上没有后悔,没有眼泪,平静得什么都没有,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小奴才,你够狠!”
连他都自叹不如。
夏候聆转过身子一步一顿背她而走,颀长的身影有些歪斜,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栽在一个女子的身上,在他动情之后栽得彻彻底底。
身后她的声音还在响。
“我知道和爷的大业相比,七七实在不值一提。现下爷最想要的孩子也没了,爷,我们……真得走到陌路了。”
不用她提醒他也知道,这一次,他们真得完了,什么都没了……
夏候聆背着她冷讽地一笑,笑容倾城,拐弯走出,床上的七七泪流满面。
他还在顾念着她(1)
二日后。
“相国手谕,二夫人七七嫁与为夫已有多年,今已不和,反目生怨。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故谨立放妻书。”
云雷缓缓念完休书,看向地上跪着眼眶红缟的人,高壮的汉子也不禁为其动容,“您和爷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只是休书么?他算是对她极其宽容了。
七七接过云雷手中的休书,果然是手谕,一字一字都是他的笔迹,心已经痛到忘了怎么去痛,云雷见状更加不忍,“要不你先我家去住?采儿怪想你的。”
“我可不可以见公子一面?”七七合上休书问道。
云雷有些尴尬地摇摇头,“爷说要你一个人下堂离去。不过你放心,青云相士就断臂那晚发过高烧,第二天就褪热了,没大碍的。”
“谢谢你。”七七点点头,“大北会安然无恙的,他是被皇上带走了,皇上不会伤害大北的。”
“啊?你怎么知道?”云雷吃惊。
连云雷不知道她放走淳于宗的事么,他……都替她隐瞒了,他还在顾念着她。
七七没有言语沉默地走出了正广殿,这两日来夏候聆没踏进过这里半步,皇宫没有任何属于她的东西,所以她只有孑然一人,即使是在相府,也没有任何属于她的东西,或许有……是那一颗她曾经以为能相依到她死去的心。
“七七!”云雷突然喊出口,她娇弱的背影和采儿不同,好似随时会消失掉一样,云雷抓了抓后脑勺,“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其实……其实爷为你在外面置办了房子,还有一生吃喝不尽的银两,爷要我和你说是我主张的。”
—————————今天6更,到此为止,结局快了,大家抱抱,晚安,天冷,多穿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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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在顾念她(2)
“我知道了。”
七七颌首,然后走了出去,皇宫上方的天空一望无际,偶有几只雀飞过很快消失在视线里,阳光落在金色威严的各处宫殿上,七七终于明白这一次她是彻彻底底离开夏候聆了。
这大概就是公子所说的所托非人,因为他们逆不过天命,他们携手不到白头。
辗辗转转这么多年,彼此的伤害不止,现在都尽了。
“你要走了?”
七七回过头,萧尹儿站在不远处,两人相见恍如隔世,七七沉默地低下头,萧尹儿走到她身边不温不淡地说道,“你算是解脱了。”
七七不解地抬起眼,萧尹儿苦笑,“现在想想,你也挺身不由己的。”
七七迟疑地开口,“夫人,你不恨我了?”
“那你不恨我吗?”不等她回答,萧尹儿轻步向前,举手投足间尽是高贵的风情,“你知道皇宫为什么这么大?因为这里有三宫六院,因为将来这里会有数之不尽的嫔妃……我在这里等她们一个一个进来,我在你身上得到的痛苦以后每一天我都要经历。”
在她身上得到的痛苦……
她没有想过她会带给萧尹儿这么大的痛苦过,萧尹儿见她这般笑了起来,苦涩得令人动容,“你不用同情我,你终究是要走了,可我还留在这里,至少我留在了他的身边。”
七七默默地看她说完迈步离去,华服之后只剩下一个寂寥的背影。
忽然,萧尹儿回过头来,“七七,我恨你,我这一辈子都会恨你!”
良久,萧尹儿听到七七低声说。
“如果你那时不救我就好了。”
是啊,如果那时她不救她,任那样一个乞儿在荒郊野外自生自灭,可她们都料不到将来,料不到最爱之人的孽缘由自己一手促成……
他还在顾念她(3)
即使七七离去了又如何,她和他之间也只剩下一个空壳。
回到长阳殿后,萧尹儿从桌上掀起一纸在上面横笔一勾,交给奶娘,“这宫里我现在也只信你,你出宫替我找人办。”
奶娘点了点,接过纸只见上面秀气的字迹写着一个杀字,笔锋丝毫不带犹豫,令人没来由得背上一寒。
她离开,就让她彻彻底底地离开。
萧尹儿忆起往日种种,眼中的神色变得坚定不移。
香案上神态逼真的龙像缓缓吐出熏香,烟气袅袅萦绕,礼部的人恭恭敬敬地展开崭新的龙袍一一替夏候聆穿上。
夏候聆面无表情,余光瞥到云雷走进来,想开口却无从问起。
踩上厚底靴,礼部的人替他戴上冠,云雷连忙跪下,高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部的人也通通跪下,高呼万岁。夏候聆只冷冷地摘下冠放到一边,阴沉地说道,“太沉了。你们都退下去。”
跪着的人面面相觑,琢磨着这句太沉是什么意思,讪讪上前给他褪下龙袍收起物件躬着腰退出去。
云雷仍跪在地上,只字不瞒地回禀到,“二夫人被暗卫安然无恙救下来了,只受了点惊吓,是大夫人差人做的。”
夏候聆毫不意外,异样的冷静。
“砰——”
夏候聆转过身去,萧尹儿端着的银耳羹通通打翻在地,整个人杵在那儿,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幕。
“聆哥……”
夏候聆打量了一眼地上的狼籍,眼中的高深莫测让人不寒而粟,语气阴戾,“你斗不过我的。”
他还在顾念她(4)
云雷朝旁边值守的太监宫女挥了挥手,带着他们退出殿门。
夏候聆走到桌案前翻看起折子,萧尹儿走进来,“你现在连一点点的反应都吝于给我了吗?”
夏候聆漠然地抬起头,“你现在像个怨妇。”
“难道我不是吗?”萧尹儿大声质问道,“她都已经被你休下堂了你还要派人保护她,那你为什么要休弃她?”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回去。”夏候聆冷眼以对。
“我不能过问?”萧尹儿惨笑起来,索性撕破了脸,“我才是你的结发妻子!如果被休下堂能得到你那一点微薄的感情,我宁愿被休下堂的是我,而不是一顶冷冰冰的凤冠!”
“尹儿。”夏候聆终于正眼看她,没有冰冷,认真地问道,“你真以为我们之间还能像以前一样么?”
萧尹儿愣住,夏候聆继续说道,“以前你很善良,在我为权勾心斗角变得面目全非之后,身边还有个人善良以诚待我,你对我从来没撒过谎。”
“我不是不善良,是你什么都为了她着想,我是个普通的女人,我会嫉妒,你能不能多看我一眼,你气我也好,骂我也罢,你能不能别再对我这么不冷不热,我受不了!”萧尹儿凄厉地大声说道。
夏候聆定定地注视着她,良久才道,“襄未,不是我的儿子。”
萧尹儿震惊地睁大了一双美目,夏候聆又一字一句说出真相,“我吩咐过在那边照顾你的下人,如有万一,保大人不保孩子。”
回忆一点一滴流进萧尹儿的脑海里,那一晚她难产,生了一夜都没有把孩子生下来,鸡鸣的时候她昏了过去,她记得自己说要保孩子,可醒过来的时候却只看到一个死婴……原来是他早有吩咐。
大结局(1)
百般思虑之下,她把那些下人都割舌之后遣散出去,然后才去抱了个男婴回来,她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原来他都晓得。
萧尹儿整个人瘫软地摔倒在地,那她抱着襄未回来在他眼里岂不是成了一场笑话……
“我会派人保护她,也一样会派人保护你。”夏候聆没有去扶她,漠然地直白,“你寄家书说襄未出世的第二天,我收到暗卫的信,告诉我我的儿子没活下来。”
“聆哥……”萧尹儿的眼泪立刻沁出眼眶,悔恨与不安一同涌出来,原来一切都是她在作茧自缚。
“你还是皇后,襄未也是皇子,但我不会封他为太子。你……好自为之。”
说完,夏候聆拿着一封奏折往外走出去,上面说京城里已找寻不到淳于宗的痕迹,料是已经出京。
这个折子让他心烦意乱。
萧尹儿害怕地抓住了他的袍子,仰着头美丽温婉的脸上哭得一塌糊涂,“聆哥,你知道我从来不要什么皇后,不要什么皇子,我只是怕你失望,夏候家迟迟无后,我只是怕你失望啊……”
夏候聆被扯得不能走动。
“你不该动她的。”夏候聆深到看不出情绪的眼看她,“尹儿,我们也走到头了。”
萧尹儿吓得忘了哭泣,手一松,夏候聆决然走了出去。
萧尹儿瘫坐在原地,耳边只不断地回荡着他绝情的话。
我们也走到头了。
我们也走到头了。
……
夏候聆走出殿外,眺望过去,皇宫大得空旷,百步之内看不到一个人,悄然寂静。
夏候聆沿雕镂细致的回廊而走,外面飘起了细雪,寒冷的风灌进脖子里一寸一寸冷到心里。
大结局(2)
该得的得了,该失去的什么也没有留下。
从一无所有到站在权利的巅峰,他夺到了天下,却又好似什么都没得到……
活着有什么意思,望着廊外的雪夏候聆惑解,手脚冰冷,手中的折子掉落下去。
夏候聆驻足了下,没有去捡。
细雪飘落的蜿蜒回廊下,削瘦的月白色人影孑然一人而行,离身后地上的折子越来越远,几声清咳在这个寂籁的冬天响得清脆。
京城下了一场大雪,连绵不绝没有停止的迹象,让人们冻得不敢出门,这一个年关注定比较难过。
鹅毛大雪的一天,京城处处响起喜庆的鞭炮声,新皇登基了,改国号为夏,大赦天下,在登基大典上赐封萧尹儿为皇后,追封殁二皇子夏候襄康为太子。
一个瘦弱纤细的身影一步一脚印踩着大雪走到一户破败的宅房前,伸手轻而易举推开了门,里边的霉味扑鼻而来,蜘蛛网结得到处可见,老旧的八仙桌上端放着一块牌位。
夫孟昭之灵位。
七七把伞放到一边,拿出一块崭新的牌位放与孟昭的牌位并列而立,上面赫然而写:
弟孟然之灵位。
祭拜过后,七七把屋子打扫一遍后才关上门走出去,皑皑大雪过分明亮,晃得眼睛有些刺痛,刚走出几步,七七就踉跄一步差点摔倒,眼中不停有黑点落在苍白的雪地上,黑点跟随着自己的视线移动,七七害怕地晃了晃脑袋,眼前只剩下模糊的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
七七手扶着头沿街墙走了一段路,进去一家茶楼坐下,茶楼里只坐着寥寥几桌人,滚烫的茶端上来,七七才感觉到一丝暖意。
大结局(3)
旁边的桌子叽叽喳喳地讲开了,现下京城最热门的事莫过于新帝登基的事。
“新皇帝在登基大典上那一个跟头摔得太狠了,你们说是不是不详的征兆?古往今来也没哪个皇帝连龙位还没坐到就摔一跤的前故啊。”
手中的茶杯骤然滚落下去,滚烫的茶水烫了一身七七也毫无知觉。
“听说这之前皇上就连续发烧几个晚上了,御医都没辙,那热高得根本都褪不下去,听说都整夜整夜地说糊话。”
“我估摸着皇上是不是已经烧糊涂了,所以连这玉阶有几阶都搞不清楚,脚一滑就摔了?哈哈哈……”
“小点声你,不要命了?”一人焦急地以肘揍人。
“这才刚改朝换代,朝局都不稳,皇上就一病不起……我听我那刚被拔上去的官舅舅说,这皇上摔一跤后都吐血了,几个太监手忙脚乱才把他扶上的龙椅,不然这登基大典都没法进行下去。”
“所以说啊,这人就不能生病,连皇帝老子也一样,一倒下去弄得人心惶惶。”
……
桌上的人一阵感慨,谁都没注意到一个瘦弱的女子跌跌撞撞走出茶楼,周围大雪纷飞,迷了那双噙满伤痛到窒息的眼。
云雷沉沉吸了几口气以后才对端药的宫女点了点头,带着她走进正广殿里,寝宫里迷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和肆意的熏香。
夏候聆半倚在床头看奏折,身上披着雪白的狐裘,往日白皙的脸上现下苍白如纸,找不出一点红润除了眉间那一抹如血的朱砂,眸色更较以前深邃。
“参见皇上。”
跪安行礼后,云雷接过宫女手上的药端向龙床,“皇上,该进药了。”
大结局(4)
“放着。”夏候聆眼皮也没抬一下,眼神专注于手上的折子,余光扫到云雷的身影站着未动,不由得抬起眼,“还有事?”
“先喝药吧,皇上。”云雷诚恳地说道,主子的身体每况愈下,高烧断断续续没有平缓过,御医都说这样的身子强撑下去有害无益,得不偿失,可主子就是……不管不顾了似的。
“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了,下去。”夏候聆不悦地拧着眉,握拳轻咳几声,视线瞥到云雷身边的宫女,几分眼熟之下认出是品令,“不是让你出宫了么?”
品令急忙跪下,头恨不得埋到地底,“云侍卫说了,要奴婢出宫跟在二夫人身边。奴婢是来向云侍卫禀告二夫人的消息,可云侍卫一定要奴婢亲口和皇上说。”
夏候聆出神片刻,“说下去。”
“二夫人的身体也不大好,我看她几次走路都差点撞到东西,她越来越看不清东西了。”品令连忙一五一十地说道。
“咳咳……”夏候聆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云雷紧张地端起药递过去,夏候聆端过药大口地灌了下去,待喝完问道,“那些药她没吃?不是召了一批名医么,开的药方都不灵?”
夏候聆的神色是着急而厉害的,也是品令从来没见过的,品令一下子就结巴了,“可、可能是今年寒冬太冷了,二、二夫人身子孱弱,所、所以……”
……
“若不加以上好的调理和静养,以夫人的身子骨恐怕捱不过这个年关。”
……
夏候聆猛地将碗摔在地上,掀开了被子,“替朕更衣。”
云雷意识到什么急急忙忙跪了下来,“万万不可,皇上要保重龙体!替天下万民着想!”
“云雷!”夏候聆冷漠阴霾地扫他一眼,“我想见她。”
——————今天更到此为止,大家晚安——
大结局(5)
不是朕、不是本官,只是我……
只是他想见她,无关权谋,无关天下。
云雷再说不出话,跪安后服从地退下去安排。
马车由宫门平稳驶出,街上没什么人,偶有几个百姓的身影也是在门前扫雪,云雷把马车的帘幕放下,尽量使车内密不透风,看着眼前萧条的场景,云雷不禁叹道,“今年的雪下得真大……”
话音刚落车轮就卡在一堆厚厚的积雪里,马车动不了了,车内传来夏候聆清咳的声音,“怎么了?”
“马车卡住了,爷稍等。”
云雷跳下车往后面小跑跟随的一队兵卒招了招手,“过来,把车抬出来。”
“是!”
雪纷飞的街头,众人却抬到满头大汗,帘幕忽然被掀开,夏候聆探出身眺望一眼冷冷清清的街,他记得他给小奴才安排的房子就在这不远处。
待云雷注意到的时候,雪地上一排长长的足迹已经远去,清冷的背影溶在鹅毛大雪下越来越远……
“皇上!”云雷急得大叫,差使兵卒大吼,“赶紧抬啊!”
修长白皙的手指推开院门,只听寒冬的天气里吱呀一声,迸裂所有的冰冻,白雪覆盖到围院边就没了,可见宅院的主人时常清扫。
白靴没有半分迟疑地踩进院子,清清静静的院落几棵树寂寥地杵着,枝丫光秃秃的,风一吹,积雪掉落下来悉索不止,一口盛着积水的缸表面已经结冰。
一声桌椅翻倒的声音传来,夏候聆不禁加快脚步冲进半掩的房门,只见一个瘦弱的人正费力地扶着桌子从地上站起来,脚边的药碗扣翻在地,她睁着黑白的眼睛却是用手去摸索碗,沾了一手的药渍……
胸口突然被什么积沉得越来越厚,夏候聆蓦地转过身往外走,似怕似逃。
大结局(6)
“爷……”
虚弱的声音响起,院中的人停住了脚步,夏候聆扭转过头就看到一个女子站在门口笑,手上全是黑乎乎的药渍。
“爷,我还看得见。”
我还看得见。
至少我还能看见你。
七七弯着嘴角凝望着院中白茫茫的身影,当那人扑向自己的时候,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脸被冰冷的双手捧起,温热的唇覆了下来,倾刻间亲吻如雪密布,七七被迫承受着他强烈的情动,唇舌反复纠缠,炙热漫延过全身……
屋外北风刮得厉害,屋内几盏火盆木炭红了又黑,明明灭灭,熏香悄然散发着香气,厚厚的锦被盖住床上的两个人,将他们与屋外的冰天雪地阻隔。
七七躺在温热的怀里静静地听着风声,忽然腰间一紧七七转过头面向枕边的人,“醒了?”
夏候聆紧紧抱住了她,脸上有着熟睡后的惬意满足,见怀中的人目光痴缠自己,眼中的眸光不由得变得妖异,寻着她的唇又亲了下去。
“唔……”七七所有声音都被断绝在口中。
亲密激缠过后,夏候聆突然咳嗽起来,七七披着单衣起身给他倒了热水,然后被他扯回床上。
“爷,你的病还没好?”七七伸手抚摸过他的额头,夏候聆不露痕迹地闪躲开来,微烫的余温却噬着她的掌心,七七皱起眉,“爷,你什么时候回去?”
“怎么,被休下堂了就要爷走?”夏候聆轻笑出声。
经他一提醒七七突然想起他们之间不再是夫妻的关系,胸口滑过一抹刺痛,七七低下眸不再说话,屋里忽然间就沉默得窒息。
大结局(7)
“我回去了不见得再有适合的时机出来。”夏候聆捡过衣裳开始穿衣,他比她更明白,他们之间隔得有多远。
就算有适合的机会出来,那个时候她也不一定能活在这个世上。
七七一直对所谓生死模糊地知晓着,夏候聆下床的那一刻,七七却不顾一切地从后抱住了他,这一次,她是真得害怕生离死别,她怕他走,她怕他走了再也不回来,她怕她再也见不到他。
“爷,让我跟你回去好不好?”不管她还剩下多少时间,只要让她陪在他身边就好。
“不好。”夏候聆没有松开她的手,却是断然拒绝,贴在背上的娇躯深深一颤让他不自觉地拧眉,狭长的眼瞥到床头的珍珠发钗,入睡前他放在那的。
夏候聆拿起发钗转过身,随意捋起她的一缕发绾了下将钗插进发间,洁白无暇的珍珠衬着一头青丝清灵动人,缓缓,夏候聆说道,“还是这枝发钗适合你。”
“爷……”七七把头埋在他的怀中,无声地哭出来。
良久。
“你记着,如果下次我出来见不到你,我会再断青云一臂,一腿,至死方休。”
夏候聆阴戾地说完,推开她站了起来,一推开门,寒风飕飕地灌了进来,坐在床上的七七冷得瑟瑟发抖,双手不自觉地抱紧自己。
“所以小奴才,你要活着。”
随着一声重重的关门声,七七把头埋在膝盖上,嚎啕大哭起来。
小奴才……
若今时今日的我遇见最初京城街头的你,该有多好……
屋外,云雷及兵卒披着大雪跪了一地,夏候聆一步一步走出,眼角微薄的湿意干裂在深冬。
大结局(8)
新帝身体每况愈下,日渐消瘦,导致无力朝政,连御医都束手无无策。
新帝登基后的第二十天,江南一带传来前朝皇帝淳于宗拥兵几十万,打着复朝旗号一路往北杀回的消息。
京城人心涣散,某一日醒来,百姓纷纷卷铺盖携家眷逃难出京,人们齐刷刷涌向京城城门。
翌日,淳于宗的大军借由百姓的纷乱杀入城门,城门失守,大批百姓逃出城外,士兵只顾厮杀,京城逐渐成为权利中心的一个空壳。
兵荒马乱中,七七和品令站在街口看着逃难的百姓人头攒动挤得不可开交,不时会有人挤人而死,不时会有士兵的马踏死百姓,不时……会有活生生的人在她们面前倒下。
品令吓哭了,躲在七七身后不停地哭,匆匆一队士兵经过,又一队士兵经过,把她吓得不行。
“夫人,我们也出京吧,刀剑无眼,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往我们身上砍啊。”品令哭诉着强拉着面无表情的七七挤在人群里往外涌。
“还杵在这做什么?收拾收拾准备进宫了!”
“这么快就杀进宫?我看那这户人家有金子呢,现在人都逃出去了,我们现在不捡钱什么时候捡?”
“疯了你,被上头知道你命还要不要了,赶紧把刀拿上走了!”
……
两个兵卒停在一户宅房前叽哩呱啦地说着,七七没有任何犹豫地挣开了品令的手,逆着人流的方向走,想逃难的人太多,七七被人一把推到在地,几只脚立刻从她身上踩过。
品令急得大叫,“夫人!夫人!”
可人实在是太多了,很快她的声音就被淹没在人潮之中,自己也被人流推着离七七越来越远。
大结局(9)
七七才要以为自己会被生生踩死,就听到一群军队般有条不紊的脚步声,周围的百姓全被冲开来,阴影密布的上空忽然空空荡荡,七七抬起头,淳于宗英俊的脸进入视线里,他穿着一袭绛紫长袍坐于马上,弯下身轻而易举将她拉扯到马背上,然后在士兵的开路上驾马一路疾奔。
站上城楼,居高凭栏,淳于宗走在她的前面,一个小小的身影迎面朝七七扑过来,直直扑进她的怀里,“夫人,夫人。”
“大北。”七七蹲下身用手擦了擦他的脸,大北一下子哭起来,“夫人,我想娘,呜……”
七七站起来往城下看去,城下黑压压的百姓不断地涌向城外,士兵无力阻止,满城狼烟喧嚣,谁又紧紧抓着自己家人的手。
“为君者,不能令天下百姓安定,是为败。”淳于宗顺着她的视线凝望着下面逃难的百姓说道。
挑起这一场战火是她,如果她没有劝淳于宗离开皇宫,淳于宗又岂会置之死地而后生,孰对熟错,再懊悔七七也无能为力。
像是看穿了她的所想,淳于宗靠近她一步,“天生灾,人生祸,都与你无关。”
七七不作声地后退一步,然后牵起大北的手,“大北,我带你去找你爹。”
“好。”大北应得响亮。
淳于宗看着她沿城楼而下,身上的裙还残留着触目惊心的脚印,不禁开口问道,“你后悔了吗?”
七七停住脚步,侧过身子,那一幕成了淳于宗眼中最美丽的转身。
“你会赢吗?”她第一次开口,问得不轻不淡。
“势在必得。”
“那你会杀了他?”
淳于宗不假思索地问道,“若我当日没有逃走,现在也是尸骨一具。”
大结局(10)
七七眸光黯了下去,低下头喃喃说了些什么,然后执着身边小男孩的手拾阶而下。
淳于宗出神片刻才清楚了她在说什么,如遭雷击。
她说:
“可我不想他死……”
你不想他死,所以你后悔了,所以你后悔当日劝我离宫了。破庙相依,儿时情义,此时此刻通通烟消云散……
“皇上——”曲千秋雍容自后而近,看一眼远去的背影,手牵了牵淳于宗的衣角,“走吧,我叔伯还等着皇上调度安排。”
“她是青云的徒弟。”淳于宗忽然说道,“听闻青云被夏候聆断了一臂,成了十足的废人。”
曲千秋的身子颤抖起来。
“要我能重夺皇位,我可以还你……”
“皇上。”曲千秋打断了他的话,身子慢慢依偎向淳于宗,“不是臣妾贪慕富贵荣华,只是臣妾现在是您的妻子,太子的母亲,以后也一直是这样,我的一辈子……只能是这样了。”
淳于宗没有说话,伸出手揽住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享受片刻的宁静。
人活在这世上就会受道德责任的束缚,她是这样,淳于宗也是这样。相敬如宾过着夫妻的生活,感情形同虚设,重遇青云之后,她越来越行尸走肉,却无从改变。
曲千秋望向那个牵大北一点一点走运的背影,她能随心所欲地做每一件事,是何等幸福。
才晴了没几天,淳于宗大军杀进皇宫之时天空又飘起雪,七七领着大北站在宫门外,她进不去,只能看淳于宗的大军势如破竹般一道道宫门取下,如当初夏候聆手法一般。
七七捂住大北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地上薄薄的积雪上被红色的血染过,刺目而狰狞……
大结局(11)
加上风雪的关系,整整三日后淳于宗才真正控制了京城和皇宫的局势,淳于宗站在正乾殿前听士兵回禀。
“禀皇上,叛臣夏候聆的元配、儿子,谋士青云皆是活捉,夏候聆不知去向,完全没有出宫的迹象,这样的话或许已经死在宫中了。”
“她还在找么?”淳于宗问道。
士兵愣了下,不知道说的是谁也不敢冒然回答。
淳于宗也没再追问,只道,“放了青云。那个叫大北的孩子送去京城云宅,别难为那户人家。”
吩咐完,淳于宗望着眼前天地广阔的一切,神情间落寞沉重,恍然如梦一场,夏候聆当日站在正乾殿的心情也像他一样么,空得只剩下疲倦。
争争斗斗,到头来竟不知自己得到了些什么……
找不到……
怎么都找不到……
七七已经不记得自己推开了多少个门,不记得自己究竟走了多少路,皇宫实在太大了,大到她找一个人怎么都找不到。
白茫茫的雪地里青云远远看着那个人影不停摔倒,不停翻开一个个让人恶心欲吐的尸体,把她自己身上也染了一身血,看上去疯狂得令人不敢目睹,忽然她被一具尸体拌倒,整个人呆坐在地上,沾着鲜血的手抹了抹眼,不懂是擦去什么,还是多了些什么……
“淳于宗那么多兵马把皇宫搜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你怎么可能找到。”
七七从尸堆中惊得回过头,青云坦然坐在椅上,左臂下的衣袖空空荡荡,染血的脸上忽然笑得凄惨,“我害了你,也害了他……公子你说,我这种人活着做什么?”
一切都触不及防发生的时候,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才明白过来全是她的错。
大结局(12)
她把什么人都害尽了。
她没想过这样的,真得没想过……
“别找了。”青云朝她伸出手,“或许他已经走了。”
七七闻言摇了摇头,踉踉跄跄站起来往尸堆中继续找,青云忍不住喊道,“你有没有想过是他自己厌倦了,以夏候聆的性子,他怎么可能料不到淳于宗回重夺帝位,他怎么可能什么事都不做。”
七七怔怔地回过身,青云继续说道,“夏候聆心思缜密,除非他自己放弃,论手段,他会斗不过自己亲手辅佐为君的淳于宗吗?”
“可我找不见他……”
“找不到不是好事吗?这里都是死人。”青云几乎是半哄着她,“他幸许已经出宫了,也许他正在找你。”
七七蓦然想起他们间的最后一次见面,夏候聆去了他给她安排的房子,如果他真得出宫肯定会去那的。
像是找到了一线希望,七七的眼里明媚了些,冲过来推着青云往外走去,“公子,我们出宫,我知道他在哪了。”
“嗯。”青云淡淡浅笑,很好地把眼底的黯淡掩饰过去。
她眼中的欣喜,让青云说不出夏候聆逼他离开过,要他带着满车满车宫中珍藏的医书离开,等他出宫后百思不解又返回宫之时,淳于宗的大军开始犯压。
那一刻,青云明白夏候聆是想让他看尽医书给七七治病,夏候聆知道这些书不可能再有机会拿出宫,因为他已经打算放弃了……
如此大起大落的一个人,命格极贵极险的一个人,他的心思……青云看不透。
而七七还太过年轻,不谙权谋之事,自古成王败寇,不是每一个都能如淳于宗东山再起。
大结局(13)
七七推着青云走出一段路后,一行太监走了过来说道,“皇上口谕,请青云相士同其弟子七七出宫,立时不待。”
青云眉心一皱,面上不露痕迹,“是,我们正要出宫。”
青云转过头想要催促她,却发现七七的脸色已经不对劲了。
为什么淳于宗催她出宫?难道……一种强烈的预感吞没了她,七七猛地放开椅背,拼命地朝正乾殿跑去。
“喂喂,皇上命你们马上出宫,不能多耽搁!”太监们在后面急得大声嚷叫。
青云叹了口气,该来的始终要来,比起让时间冲淡她的感情,这样更来得清清楚楚。
七七跑到正乾殿外被御林军层层围住,刀枪全架在自己身上,她还没喊出声就看到萧尹儿抱着一个孩子蹦蹦跳跳地从正乾殿里走出来,被几个士兵押着从她面前走过,萧尹儿穿着高贵显赫的凤服不停地笑着,笑得诡异极了。
七七呆在原地,萧尹儿忽然想起什么似地不顾士兵阻止退了回来,走到七七面前笑意收了回去,“你是七七?”
七七惊呆,萧尹儿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聆哥死了!赶紧回相府,别贪玩了,我还要去准备他的后事。”
说完,萧尹儿又抱着孩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疯了。”
淳于宗从正乾殿里一步一步走出来,见她被御林军层层围住,恼怒地扬手,“都给朕退下!”
疯了?
“听宫中太监宫女所说,她疯很久了,所以夏候聆才会连封后大典也没有举行,被夏候聆送出宫好几次,每次仗着没人拦阻又返回宫中。”
大结局(14)
七七凝望向萧尹儿那华服点缀后的纤纤背影,走着走着萧尹儿突然将怀中的襁褓丢到雪地上,婴孩的哭声立刻响起,她却充耳未闻地继续走。
“朕……不会杀她。”淳于宗说道,他只能做到这一步。
“他呢?”七七问道,平静极了,“他还在宫里是不是?夏候聆纵然再绝情寡义也绝不会放任大夫人不管的。”
让萧尹儿被淳于宗活捉他怎么肯……
“还没找到。”淳于宗干脆利落地否决,又道,“送她出宫。”
几个士兵领命上前,七七一把推开他们,擦过淳于宗的身体一路跑进正乾殿,像是为了配合她心中所想,殿中央横放着一块隆起的白布,长得……可以盖住一个人。
眼前忽然一黑,七七手指死死掐进手掌心里,视线清明了,七七才走到殿内,手还没碰到白布就被人抓住,淳于宗看着她冷静得过分的脸有些害怕,“你何必……”
“我要看。”七七平淡地说道,手又要去掀白布。
这下面怎么可能是夏候聆,怎么可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夏候聆,他那么一个清冷自负的人,他怎么甘愿让一块白布盖着……
“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被烧死了,面目全非。”淳于宗紧紧抓住她的手不肯松开半分,那样子的一个人她怎么去承受。
七七黑白分明的眼看着淳于宗,淳于宗知道她所想,一五一十地说道,“龙袍没有烧尽,握在手里的一枚护身符也没烧完全,本想让萧夫人来辨认,但她疯了。”
淳于宗挥了挥手,一个太监拖着玉盘走近,上面仅一块衣角和半枚护身符,都明黄得刺目。
……
“当是我送爷的生辰礼好了,往年我也从来没送过爷什么礼。”
……
七七伪装的世界轰然崩塌,一下子跪倒在了淳于宗面前。
大结局(15)
这一年,夏亡,大淳复朝。
同年,淳于宗退位,年仅八岁的太子登上帝位,迎来大淳崭新的一页。
夏候聆,一个少年年仅十三岁步入险恶官场,平步青云成为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相国,带兵二灭北国,逼宫自立为帝,却仅仅在位二十四天……这个曾经揽尽天下利益的权相成了史册中最为落寞而神秘的一笔。
两年后,江南,女娲娘娘庙。
跪坐在蒲团上的女子被一个小身影狠狠地扑抱住,差点摔倒,女子睁开眼捶了小男孩一记,小男孩把脸往她身上蹭了蹭,“娘,别拜了,我们出去玩。”
“襄未别闹。”女子被他蹭得痒痒,只好从蒲团上站起被他牵着走,襄未生得白白净净,认错的人常常以为他是女孩子。
“娘,师公生辰快到了,我们给他买柄折扇?”襄未问得认真,女子却恍然,买折扇送青云,这话似曾相识。
襄未把愣神的女子牵到庙外一处卖扇子的摊上,摊主是一对老夫妇,她常来庙里进香也知道这对老夫妇常在这摆摊,喜爱把路过的香客描绘于纸扇上拿来卖,或美貌或生趣。
襄未大声喊着,“婆婆,我们要买扇子,送给我师公的!”
女子哑然失笑,“娘还没同意,你就自己做主了?”
“没啊,师公说以前爹和娘就是送他扇子的,他很喜欢。”襄未仰着头乖巧地眨眨眼,“既然是师公的生辰,当然是师公喜欢什么我们就送什么。”
“油嘴滑舌。”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女子无奈地拍拍他的头,不过也认真地看起摊上的纸扇。
——我咋感觉背后凉飕飕的,莫非有人在做小纸人咒我。-0-好吓人——
大结局(完)
襄未也装模作样地挑选起来,忽然大喊,“爹,娘,娘,是爹啊……”
女子被喊得一愣。
“哎哟,我的小祖宗,这是才刚刚画的,你别给我把墨散了!”婆婆大叫,要去抢折扇,一双小手却是捧着扇拼命后退,死都不还。
“襄未,还给婆婆!”女子气得教训,抢过他手里的折扇突然间傻了。
几笔勾勒,扇上人白衣翩袂,青丝如檀,恰然回眸,惊鸿一瞥。
“娘,像不像你平日里画的爹……”
襄未说的什么话都成了杂音,扇上墨迹还新,是刚刚画的,女子立即在密集的香客里寻找,一双眼不停地找着。
她知道他不会死的,护身平安符未毁,就是他还平安,是他给她的答案……
襄未懵懂不解地跟着她穿梭在人群里,激动地想抢她手中的扇子,心疼得直嚷嚷,“娘,娘,你别把扇子上的墨弄散了,刚画的呢,这可比你平日画的爹好看多了。哎?娘!娘!扇子背面也有画字。”
襄未一蹦一跳地挂在她的手臂上,逼得她不得不把扇子翻面过来,上面只提了两句诗。
陌上人如玉,
公子世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