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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的男孩子总是赛过发情的野猫,开启了繁殖功能之后,似乎脑子也同步变得十分亢奋而三八。
洛萧因为个子窜的很快,被老师分在了教室的最后一排,那个vip活动区一般都是人高马大的男孩子聚集的地方。
所以洛萧每天都会有意无意听到很多公鸭嗓们这样的对话——
“隔壁班的小雪好漂亮啊,不知道能不能追到手。”
“哇靠,你审美有问题吧,她那么胖!我还是喜欢我们班的小美。”
“得了吧,小美的腿瘦的和甘蔗似的,夏天渴了还能折下来啃。”
“你说什么!!不许你侮辱我的女神!”
“是你先说小雪的好吗!”
以及这样的对话:
“下节是什么课啊?”
“我看看课表……哦,语文。”
“喔喔,太好了!”
“咦?你这个连锄禾日当午下一句都背不出来的人,难道还喜欢上语文课?”
“废话,语文老师长得这么正,谁不喜欢啊。”
“怪不得我看你上课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没办法,波涛汹涌,吸人眼球。”
“……我怎么觉得她有点胸下坠。”
“我说的是屁股。”
在埋头解数学题的洛萧痛苦地抱住耳朵,眼珠向上,翻了个毫不掩饰的白眼。
当然,上了初中之后,原本同学之间纯洁天真的氛围就一去不复返了,空气中弥漫的是一种年轻又旺盛的荷尔蒙气息。
走廊里总能看到推搡打闹的男女,眼神暧昧,互相躲避又小心触碰着。
洛萧十分倒霉,大约和吴轼真的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她不止一次撞见过他和班花的约会。
除了饭馆偶遇,还在学校小花园里看到他们一起喂鱼,走廊尽头一块儿聊天,天台上并排晒太阳。第一次瞧见心里梗阻,次数多了,竟也渐渐麻木起来。
虽然遇到吴轼班里的同学,有的男生还会拿旧时的称呼和她开玩笑,管她叫“轼哥的小女朋友”。
但是她,慢慢的,似乎,好像,真的就不在意吴轼到底和谁在一起了。
如果没有春季校运会上,突发的那件事的话。
洛萧身手敏捷,爆发力强,是体育老师最爱的宠儿,也是运动会众望所归的大神。
校运会有三个最不受女生待见的项目:
五百米。
八百米。
一千米。
如果说丢铅球立定跳远这种项目还可以抓壮丁似的凑人头,得不得奖不要紧,重在参与。那么这三个米,就是连参与,一般女孩子都不愿意参与,最后基本是靠抓阄拼运气。
但是洛萧班里的女生们没有这个忧虑,她们会一直齐刷刷地看向洛萧。
这次的春季运动会,时间刚好和洛萧来姨妈的时间撞上了,洛萧本来不想去,但是班长一早就把她的名字报了上去,想退缩也实在麻烦。
她想想自己平时也没什么痛经的毛病,能跑就跑,不尽全力可能也无所谓。
五百米,她轻轻松松跑了第一。
八百米,破了学校的女子记录。
一千米……
她微微喘着气,汗珠顺着蜜色的皮肤滚落,遥遥将竞争的七个对手甩在身后,耳边是喇叭里的加油鼓劲,跑到自己班级前面时,可以听到排山倒海地呐喊助威。
广播站的同学在激动地喊:
“现在跑在第一位的是初一(五)班的洛萧,刚刚拿到女子五百米第一,破学校八百米纪录的她,看来很有希望一举夺魁,拿下一千米第一位!”
“洛萧加油!”
“加油!”
“就快到了!加油!”
耳边阵阵风声,呼吸中渗透出一丝血腥味,她看着面前朱红色的跑道,算着还有几圈才能到达尽头。
腹部阵阵作痛,而且开始越来越厉害,虽然她的速度依然没有减下来,但是脸色早已十分苍白,豆大的汗珠顺着光洁的额头滚落。
并不是因为热或者累。
而是因为痛。
小腹一阵又一阵的抽疼,痛觉扩大的非常快,从一开始的轻度,到后面终于成了绞痛。
洛萧的耳中嗡嗡作响,感觉天地都开始旋转,脚步不觉得就慢了下来。
“初一(8)班的王宁忽然奋起直追!和跑在第一的洛萧距离越缩越短,洛萧的速度似乎降下来了,不知道是战术还是体力已经不支了!大家加油!”
解说的声音模糊地像是隔了一层水传过来。
洛萧费力地扭过头,看了一眼观众席,但是视线一片斑驳,只能看到涌动的人头和学生穿的运动制服。
离她最近的观众席,那些人穿的都是青蓝色的运动衣裤,学校按照年级划分,每个年级的衣服颜色都不一样。
这是初三年级的衣服。
她喘了口气,模模糊糊地,竟想在人群中找到吴轼的身影。
他……有没有在看呢?
还是和班花在一起,坐在角落里,撑着伞遮挡酷热的太阳,两人一起玩手机或者看着课外书,就像其他那些情侣一样,根本注意不到赛场上究竟有谁在努力,跑了一次又一次第一,只为那个人,听到解说,能看她一眼……
忽然下腹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洛萧几乎是猝不及防,闷哼一声,腿下踉跄,就重重摔倒在了塑胶跑道上。
赛场内一片寂静,几秒钟之后,人群哗然,学生纷纷站起来,伸长脖子或是关心或是八卦地努力想要看清发生了什么。
“请医务室人员尽快到一号跑道,有运动员昏倒了!”
大喇叭在刺耳地喊着,洛萧又觉得丢人又觉得不甘,想爬起来再跑完最后一点路程,可是天空和跑道都在飞速旋转着,眼前阵阵发黑,肚子疼的像是有一只利爪在里面,想要撕开血肉逃出生天。
她浑身汗湿,喘着气,勉强支撑起身子,想要自己爬起来。
可是这实在是不可能的,她又一次跌在了粗砾的操场上。
意识被吞没的最后,她看到初三那青蓝色的人海里,有个身材高大的少年撑着护栏跳出来,逆着光跑到她身边。
“小洛!”
那个人喊她,声音很熟悉,让她不自觉地微微一颤。
“小洛,你怎么样?”
她没有回答,而是努力想要看清那个[好心的同学]究竟长什么样子,可是眼皮很沉重。
她最后只模糊地感觉到,那个同学把自己横抱起来,往操场旁边跑过去,她的脑袋无力地贴在他胸口,温暖而结实。
然后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旧人如梦[其三]

醒过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
然后是雪白的床单,隔帘,漆着乳白油漆的铁质床头柜,还有床边坐着的那个少年。
眉眼流畅,鼻直唇薄,看起来永远是从容又慵倦,对任何事情都漫不经心的模样。
吴轼见她醒了,朝她很淡地点了点头。
“你昏过去了。我送你来的校医室。”
“我……”一些零乱的片段挤入脑海,依稀记得最后在操场上抱起自己的人,身材高大,身上的气味很冷很淡,和吴轼并无区别。
她几乎是挣扎着要坐起来:“你——”
吴轼按住了她。
“躺下。”
“可是……”
“来姨妈还跑一千米,你是女孩子吗?”
“………………”
“把这个药吃了。”吴轼倒了杯水给她,又塞给她两颗白色的药片,“吃完躺好继续睡。我去叫校医老师进来看你。”
“等等!”
心中不知是什么炽烈的情绪滚烫着流过。
洛萧喊住他:
“你先别走!”
“怎么?”吴轼侧过半边脸,淡淡看着她,“还要我陪吗?”
“……”洛萧的脸涨得红彤,嗫嚅半晌,终于还是低下头。
“没事了,你走吧。”
吴轼看了看她,忽然又返回床边,伸出手,竟是许久不曾如此亲密,摸了摸她的头发。
“小洛。”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沉默了好一会儿,只轻描淡写地讲道:
“女孩子要被人喜欢,就要先学会照顾自己。总是灰头土脸出现在别人面前,还时常出洋相,应该是没人会想要你的。”
“……”
洛萧静默几秒,气急败坏,“你大爷!!!老子灰头土脸关你屁事!有没有人要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滚滚滚!!!麻利点!!!!!”
见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叫嚷着,吴轼终于笑了起来,两个人僵硬的关系,似乎就在一个人的喋喋骂声,一个人的忍俊不禁中,逐渐舒缓下来,终于不再那么尴尬。
吴轼很快就和班花分手了。
原因众说纷纭,但多半都是指向洛萧。
在校运会上,全校师生都看到吴轼一个撑跳跃出护栏,跑到洛萧身边,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抱起了曾经的绯闻小女友。
据说有几个好事之徒,当时就齐刷刷往站在看台角落的班花看去——
“我的天!脸都绿了!演怪物史瑞克都不用化妆的绿!男朋友当众抱起别的女孩子,这口气谁能吞的下去啊!不分手才怪呢!”
虽然这样的闲话令人厌烦,但因为吴轼又像曾经一样常常来找她,洛萧也就并没有什么心思理会别人的闲言碎语了。
那些天,吴轼又会像以前一样,放学后站在教室门口,等洛萧一起回家。
高挑挺拔的身材显得很惹眼,一张眉长目深的英俊脸庞更是乱拉风,即使只那么寡淡地靠着走廊等人,也吸引一帮学妹窃窃私语,害羞又好奇地张望他。
可是吴轼从来视若无睹,只等洛萧出来了,替她拎过书包。
“走了,去吃饭吧。”
失而复得,她不再像小学时那般兴高采烈,抿了抿嘴,微有些拘谨:“好。”
跟他说话,好像忽然就会变得很紧张。
以前明明没有的。
“今年你想吃什么呢?”他微微带着笑,温和地凝视她,好像他们中间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裂缝,那些相见不如不见的日子,也全都不值一提。
洛萧的耳朵尖微微发红道:“我都可以,不是很饿。”
“那,去吃烧烤吧。”吴轼想了想,说,“好久没吃了。”
两人坐在街边的烧烤摊旁,铁盘子里摆了一堆羊肉串牛肉串烤鸡翅烤韭菜烤香菇。
吴轼又叫了五扎啤酒,一边喝一边和洛萧聊天。
洛萧问他:“你既然想吃,之前为什么不来吃?”
吴轼淡淡的,脸上竟没有太多悲伤:“女朋友不喜欢。”
“呃……”
“她有洁癖,其他都挺好的。”
洛萧不觉间就有点苦涩。
“对不起啊,累得你们分手了。”
“这不怪你。”吴轼神情漠然,“我和她其实,本来就不合适。”
“嗯?”
吴轼喝完了一瓶啤酒,又开一瓶,然后说:“打个比方,我能和你一起坐在这里喝酒聊天,撸着串,闻着人间烟火。但是和她不能,她一切都太精细又完美,我之前是因为她漂亮才喜欢她,但时间久了,觉得很腻。”
“哦…………”
洛萧挠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吴轼看了她一眼,目光深邃不可捉摸。
顿了几秒,他忽然淡淡地:“后来觉得,还是你好。”
尽管之前讨厌透了他,像是在心里挖了个窟窿,把这个人埋了进去,甚至气的做好了老死不相往来的打算。
但是听到他这么说,不知为何,竟还是会脸红心跳。
她又轻轻“嗯”了一声。
吴轼慢慢喝着啤酒,夜晚华灯融入瓶中,不时有电瓶车摩托鸣着铃,从烧烤摊子前经过。
一对情侣骑着摩托在夜色中飞驰,男的是个红毛小混混,在飙车,女孩子还在上学,背着书包,连校服也没有换,搂着男朋友的腰,在后面笑得放肆而欢乐。
吴轼忽然平静地说:
“小洛,去看电影吧。”
虽然用的是商量的句子,但神情笃定,语音中并没有半分不确定的意思。
他一直都是这样,很有自己的打算和计划,做起事来态度也很坚定,但是洛萧心想,总不能一直让他牵着鼻子走,这次说什么,也一定要拒绝。
电影荧幕亮起来了。
放映厅内的光熄灭,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结果他们还是去了电影院,吴轼挑了一场最长的战争片,买的是最后一排的情侣座,两个人一起挨得很近。然后,几乎是没有任何预兆的,他握住了她的手。
洛萧看着大幅幕布上开始出现的画面,却并没有看进任何内容,只觉得脑中混乱一团,心跳声响的连坐在前排的人应该都能听得见。
放到一半的时候,荧幕上的男女主角有了激情戏,虽然拍的十分隐晦,但对于还是中学的孩子而言,那样□□的喘息和镜头律动,也是过于刺激了。
不知道是不是喝的有些多,吴轼没有说太多话,也没有任何的不确定或是畏惧,他忽然侧过脸,凑近了毫无防范的洛萧。
等洛萧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那个高大的少年按在座位上亲吻了。
少年的呼吸略微急促,唇齿间有酒精的味道,身形压过来的时候,她觉得周围一切的光线都被遮挡住,只剩下那个人的脸。
专著甚至是有些沉醉的模样,令她瞬间脑内熔断,意识空白,娇小的躯体不收遏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吴轼的舌尖抵开她的牙齿,往更深处掠夺侵占,手也从她的肩膀缓缓下移……
衣衫都已凌乱,耳边早已不知是吴轼微微遏制的轻喘,还是电影里主角的声音,未经人事的她在他怀里剧烈畏缩着,换来的却是他更肆无忌惮的欺凌。
她觉得心脏都要撞出胸膛,似是欣喜似是惊骇,一切的思绪都在瞬间静止。
直到他的嘴边轻轻逸出三个字。
那个名字,到现在,洛萧已经记不太清了。
可是那叫的绝不是自己,而是那个漂亮班花的名字。
虽然他从来没有对于分手这件事有任何太过遗憾的表示,一脸淡漠地说“我们不合适”,甚至一脸平静地说“小洛,我觉得你更好。”
但是此时此刻,酒精麻醉了意识,将她的衣服扯的零乱,几乎要对她做出越轨之事的人,喃喃着的,却是初恋女友的名字。
洛萧觉得浑身的血液从沸点,瞬间跌到了零度。
连指尖都冷透了。
一股强烈的恶心从胃中翻腾上来,令她脸色骤变,几欲作呕。
那酒精和欲望混合的味道,前一刻还是荷尔蒙和多巴胺,后一秒就成了令她翻江倒海的臭味,她几乎是用尽了浑身力气,狠狠推开他,扯住自己的衣领,近乎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门去。
太恶心了。
发生了那些事情之后,只要他回头,她竟然、竟然就还对吴轼心怀幻想,被他模糊暧昧的言语所蒙骗,傻傻地就愿意向他献上自己……
简直贱到骨子里去。
她剧烈发着抖,步履不稳,踉踉跄跄地扶着墙壁,从电影院里跑出来。
一到外面,扑进夜晚的怀抱里,她就吐了。
明明她没有怎么碰酒,却觉得喉腔中全是酒精的呛人味道,令她往后那些年,只要闻到酒,就会不自觉地起鸡皮疙瘩。
只要一遇到喝了的男人,无论醉与不醉,都令她条件反射地畏惧与厌恶。
她从来心高,素来单纯,从小到大,都只喜欢过一个人。
哪怕他第一个选择的不是她,她也不计较了。
可是那个人却在她给了他一次回头机会的时候,向她走过来,跟她说了无限温柔又平静的谎言。
然后把她所有的自尊、爱慕、天真烂漫,都挥手打碎在地上。
伸出脚,用鞋底——
碾到破碎支离。


☆、醒醉之间

洛萧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墙面和床帘,身上盖着白色的病号被,铁质床头被漆成乳白色。
这个场景,和她昏睡时梦见的医务室是那么相似,她甚至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只要稍微偏转过脸,就能看到吴轼坐在她床边,眉宇深黑,睫毛又直又长。
她这样想着,带着些恍惚,费力地扭过头去。
“…………”
那一瞬间她几乎确认了这就是一场梦,因为她看到吴轼果然就坐在她身边,支着额浅寐。
他还是那么年轻清俊,皮肤白皙紧绷,像是会微微发着光。
可是再过几秒,随着目光慢慢聚焦,视野逐渐清晰,她又发现这个人其实和吴轼长得并不一样。
靠在自己病床边的青年更清爽,眉弓更深,鼻梁更挺,倒是比吴轼的轮廓分明许多,他的面容也比吴轼丰满一些,或许正因如此,他睡着的样子有些孩子气,温润的嘴唇微微抿着,白皙的脸颊带着年轻人独有的红润。
这个人不是吴轼。
她干巴巴地想着,大脑慢慢地开始运转。
这个人是……
昏迷前的记忆电光火石般在脑海中闪回——
滂沱的大雨。被舒允开车载回来的林子勿。沙发前他紧紧地抱住她……
刀,血,整个人被粗暴地丢在床上,扯破的衣物,腰腹流着血却浑然不觉。
酒精,高大的身形,强悍有力的臂膀,光裸紧实,泛着玉色的胸膛。
随着意识地唤回,洛萧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最后连嘴唇都几乎没有任何红润色泽。
她想起来了,想起自己昏迷前一晚发生了什么事情。
歇斯底里的挣扎,令她几乎要呕出来的酒味和男性的喘息。柔软的大床没有任何的支力,她深陷其中,推拒他的手被捉住,牢牢交扣,按在被褥里。
他纵情亲吻她,喉结滚动,像是渴了很久一般,吮吸着她的唇瓣,鼻腔中发出微微的喘息,洛萧被他滚烫沉重的身躯紧紧压着,隔着衣物传来的惊人热度让她忍不住战栗,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
“不要……”
她从声嘶力竭地呼喊,最终变成低哀绝望地软声央求。
曾经吴轼身上发生的事情,在林子勿身上又一度重演,只是这一次力量悬殊的那么大,她连逃脱的可能都没有,只能任他亲吻,急促地撕扯着她的衣衫。
布料破裂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那么刺耳。
洛萧终于忍不住,眼泪就滚了下来,几乎是幽咽地喃喃:
“林子勿,你放手……放开我……不要……”
她已近乎绝望。
可是林子勿的嘴唇碰到了她的眼睛,碰到了她的眼泪,他猛地停住了。那露水般的泪珠,像是骤然浇熄了欲/火,令他终于有了一瞬清明,他睁大眼睛,愣在那里,半醉半醒地,呆呆地看着她。
过了好久,他才沙哑地轻声道:“……洛……萧?”
窗外大雨瓢泼,雨水溅在卧房的窗玻璃上,忐忐忑忑嘈嘈切切。
屋内一片寂然,能听到的只有他尚未平复的微喘,又沉又快的心跳,还有洛萧的低泣。
“林子勿……你放了我……”
他眼神迷蒙,甚至是茫然,可是听到她哭了,即使这个男人此时烂醉如泥,也忽然停住了肆意的欺凌,男人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困惑,但更多的竟然是心疼。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亦或做错了什么。
只是不确定地伸出手,犹豫几秒,慢慢碰上了洛萧的脸颊。
“洛萧,你……哭了?”
洛萧没有吭声,黑夜中咬着嘴唇,不可遏制地低泣着。
他的手指缓缓摩挲,碰到她面庞上尚且湿润的泪痕,像是触电一般收回来,呆呆的。
过了一会儿,他俯身,他的上半身已经赤/裸,滚烫的胸膛贴在她心口,却没有再做任何粗暴的掠夺。
他只是抱着她,小心翼翼地,甚至有些不安地:
“你在发抖。”
“林子勿……”
巨大的害怕已经让她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她瑟缩着,嘴唇都抖得厉害。
“放手……”
可是林子勿沉浸在自己的感知里,没有听到她太过轻微的央求。
他抱着她,烫热的面颊贴上她冰冷的脸,喃喃着:“洛萧,不要哭。”
“不要哭……”
他轻声重复着,就那么紧紧地抱着她。
屋内忽然平静了。
前一刻充斥着欲望和火热的床上,忽然被温存覆盖。他抱着她,一会儿拿侧脸磨蹭她的头发,一会儿又用下巴抵在她的额头,就这样反复地想要安抚她。
可是他显得那么笨拙,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害怕,只觉得自己安抚了好久,怀里的女人都还在微微颤抖着。
他虽然浑身火热,欲望烧的眼角都微微泛红,但他还是那样克制地抱着她,手抚摸着她的头发。
“洛萧,不要害怕。”
“别怕。”
他轻轻吻了吻她汗湿的额角,完全不知道正是自己造成了她的恐惧,只坚决又温柔地说。
“抱着我,我和你在一起。”
洛萧本就已经脆弱不堪的心腔,像是被万丈悬崖上跌落的巨石狠狠击中,疼痛和硝烟都在胸口/爆裂开来。
很久之前,她曾用了所有少女时代的纯真和青涩,为一个叫吴轼的人,献上了祭品。
那个人清醒着的时候,会淡然地朝她微笑,跟她说尽无数令人心跳不已的情话,撩拨得她情窦初开。
可是当他意乱情迷,带着一身酒味地亲吻她时,唤出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从此再也不敢轻爱,恐惧爱恋,对男人的示好和暧昧都避如毒蛇猛兽。
她是被蜇怕了。
眼前这个人,与她一伴十年,宛如寒天冰月,对谁都是淡淡的,从不轻言喜欢。
但是对她,无论是醉是醒,甚至欲海深处,情切之时,他最在意的,都是她是不是哭了,是否畏惧,是不是在发抖。
哪怕眼神茫然,意识混乱。
他喃喃的,恳切地重复着的,都是她的名字。
“洛萧。”
他抱着她,嘴唇贴着她的额头,一遍一遍重复着。
“洛萧……”
声音很轻,每一声却都砸在她的耳膜上,锤进心里,屋瓦振颤。
这些呢喃没有什么威胁,却让她更加害怕,她轻轻摇着头,忽然挣扎着抬起手,捂住了林子勿的嘴。
“别喊了。”
她几乎是心烦意乱地,心中旌旗倒伏,一片荒草凌乱。
“林子勿,你给我闭嘴!”
心脏跳得那么快,却又是为什么?
胸腔里滚热流淌的,又是什么?
她不敢想,不肯想,本能地抗拒和排斥着,她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即使林子勿把心脏剖开来给她看,她也不该相信那是爱。
她上过一次当。
她……
手腕被握住,缓慢而坚决地挪开。
他看着她,看着她略显急促的呼吸,还有剧烈起伏着的酥胸。
男人漆黑如墨的眼中,那原本被她的泪水浇熄的火热,又渐渐不受控制地燃烧起来,到最后,星火燎原。
他再一次低头衔起她的嘴唇,湿润滚烫的唇舌抵入了她的口腔,她睁大眼睛,瞳孔收缩,在他怀抱中显得单薄的身体,依然微微颤抖着。
“不……”
可是话只说了一个音,就听到他在湿泞缠绵的亲吻中,喉间叹息般溢出的那两个字。
“洛萧……”
看似无坚不摧的心城被最后一块巨石砸中,千门万仞,支离破碎。
轰然崩塌。
他的呼吸里,即使有酒精,还是依稀可辨他平日干净素淡的味道,她最熟悉的那一种味道,十多年了,都没有变过。
脑中混然一片,如陷雾海云端。
她想要挣脱他的天罗地网,可是身体显得那么绵软无力,抓着被单的手,也被他摸索着,紧紧扣在了掌中。
她甚至觉得,自己也像是醉了。
意识朦朦胧胧的,窗外的雨声也逐渐远去。
唯一清晰而激烈的,只有身上压着的那个男人,热烈而珍惜,克制而渴望地亲吻着她,索取她每一缕的呼吸。
“林……子勿……”
她轻声唤出这个名字,心脏竟像是对这三个字有着某种化学反应,爆裂开来,头脑中烟花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