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粗砺的砂石刑场,身上戴着沉重的镣铐枷锁,浑身污臭,蝇虫萦绕。
她手足着地,在砂石地上匍匐着,踽踽爬行,尖锐的石子划破了她的手肘膝盖,胸腹腿脚。
她勉强抬着头,眼前的一切都是晃荡着的。
她看不清审判高台上那一张张面目模糊的脸,唯有雷霆万钧,暴雨将至时乌云密布的天空像压在她的头顶,随时便会砸落下来,将她碾为尘灰、磨为碎片。
“快一点!别慢慢吞吞的!”
棍棒抽在背后,只带来一番身体本能的痉挛,她喘息着,手脚并用,咬着牙根,继续往前爬行。
雨点终于落下,很快湿润了砂石地,她爬过的地方,原本都已拖曳出扭曲的斑驳血迹,那是从她的手脚,她的腹部,她胳膊和膝头流出的鲜血。
渐渐地被暴雨冲淡。
“这就是那个叶武……”
“哎?就是那个去年嫁给了苍澜的……”
“你进来的早,外面的事情都不知道了,苍澜早就被她杀了!”
“我操,不会吧?苍澜可是最跋扈最厉害的那种人,他怎么可能轻易就被一个女人给……”
“何止,别说苍澜,苍家整个家族一夜灭门,全部死于这个女人手下,大火烧了整个宅邸,宅中上下,几百具焦尸……唉,惨啊,真是百年不遇的惨案。”
“那个苍家也是自作自受!我看他们本就包藏祸心,以后指不定能干出什么翻天的事儿来,被灭门还是件好事呢!”
“苍家再不好,也不至于该被满门屠尽吧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嘘,小声点,别让她听见了。”
叶武和那些同样犯下重罪的人关在一起,像一团团烂肉,堆在阴暗狭小的牢狱里。
那些烂肉尚能污浊而腥臭地呼吸,对于新来牢房里的人,也会发出混沌的私语。
她知道他们在议论她,但无心多言。
受命作为卧底,嫁给苍澜,里应外合,灭去苍家满门,可是苍澜临死前抱着孤注一掷的心理,与唯一可以证明叶武是已方眼线的人证同归于尽。
无人可证她清白,她只能枉死。
她合着眼睛,忍着口腔里血锈味的苦咸,还有身上每一寸或细小或骇然的伤疤,除了□□在外的苍白皮肤,几乎和背后灰蒙蒙的泥墙融为一体。
深夜时,那些犯人都睡了,却有个女人来看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牢房里面。
那个女人衣冠若雪,说不出的素淡幽静。
“叶武。”
她站在她面前,像是神祉之于垂死的蝼蚁。
“你别说话,我是来救你的。”
叶武昏沉沉地睁开眼睛,冷不防地,一抬眼,就看到寒光闪过,一把银寒朔动的匕首划过眼前。
那个女人神色淡然,目光平静,就那样朝着自己的胸膛剖了下去。
“我欠你的,不能让你受苦,叶武,你要好好去活,不要像我这样……”
她几乎是从无尽的混沌中猛然惊醒,脸色苍白,惊呼道:“不要——!!!”
“不要……不要……”
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求求你……
……师父……
“醒醒!叶武,你醒醒!”
在睡梦中挣扎喊叫着,伸出手仓皇地想要抓住那个女人,想要阻止她将匕首插入自己的胸口。
慌乱的手指碰到了一个温热的手掌,像行将溺死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她猛然攥紧了那人的手掌,近乎歇斯底里地嘶喊着。
“叶武——!!”
蓦然睁开眼睛,胸腔剧烈起伏着,浑身汗湿,她从段少言焦急关切的黑眸中,看见了自己苍白的脸。
惨无人色,面如金纸。
叶武闭上眼睛,费力吞咽了一口,努力平缓着急促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她推开段少言,翻了个身,把脸埋到枕头里,肩背微微颤抖着。
“……”
段少言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坐在她旁边,抚摸着她墨玉般的长发。
过了一会儿,她肩膀的颤抖渐止,他挨过去,拥住了她。
“做噩梦了?”
“……”
“师父,你从以前就害怕打雷……”他轻轻叹息着,“以后我都陪着你……”
伏在床上的女人没有动静,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是微凉的,细细密密的都是汗。
他抱着她,宽阔结实的胸膛是青年男子固有的温热,一点一点地,把她的冰凉捂热。
外面又是一声惊雷,森蓝的光芒撕破苍穹。
叶武几乎是不可遏制地微微抽动一下,她细小的动作落在他眼里,他垂下睫毛,将她抱得更紧,几乎是要揉进血肉里。
卧室里谁都没有说话,很久很久,都只有钟表嗒嗒走过的细弱声音。
“……”过了半晌,叶武轻轻地说,“段少言,我得回去了。”
青年蓦地一惊,但仍是看了看时间,说道:“这个时候走?”
“我身体不舒服,需要吃药。”
她抬起脸来,苍白的脸庞上,那向来丰润嫣红的嘴唇瞧不见丝毫血色。
眉头微蹙,她几乎是有些痛苦的:“我要马上吃药……”
十六年来,她从未有过如此虚弱的时候,段少言不禁心惊,立刻起身穿衣,为叶武也披好衣服,将她抱起来。
“回静安?”
叶武隐忍着,点了点头。
他再没有多说什么,抱着她一路下了楼,将她放入副驾驶,替她扣上安全带,一路暴雨骤风中,车子呼啸,朝着静安方向驶去。
看着蜷缩在副驾驶座上的叶武,段少言抿紧嘴唇,抬手开了音响,把深夜广播的声音调到最大,去遮盖车外时不时炸响的雷鸣。
静安别墅内,姜邻听到大门打开的提示铃响,慌忙爬了起来。
在最快的时间内穿好衣服,脚步湍急地来到门厅口迎接,就看到段少言抱着叶武,雷厉风行地大步走进楼内,直抵卧室。
狗腿姜邻:“…………”
眼瞎。
一向衣冠楚楚,衬衫上连个多余褶子都没有的段公子头发和衣服都是凌乱的,甚至已被淋湿,怀里却还紧紧抱着自己的师父。
“师父,你要什么药?”
“在那个上锁的抽屉,钥匙在我枕头下面。”叶武被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靠着软枕,无力地说道,“那个八重宝函里,是红色的。你拿一枚,捏碎在水里,给我拿过来就好。”
吃了药,叶武便脱力般躺下,倒在床上,复又沉睡过去。
这一次,段少言一直握着她的手,坐在她床边,直到白昼破晓,也再没有松开。
“……”
第二天一早,叶武迷糊地睁开眼,醒过来的时候,看到段少言坐在床沿,额角靠着床头,已经睡着了。
她动了动,发现手指还被他握着。
昨天晚上的事情电流般通过脑海,扎的她头颅钝痛。
体力已经恢复,想到虚弱时像个死瘪三一样的状态都让段少言这个小畜牲尽收眼底了,她不禁脸色变得很臭。
她坐起来,动静却把浅眠的段少言吵醒了。
“师父……”
“嗯。”恢复了精力的叶武开始试图拾起自己掉了一地的威严,于是佯作淡定地点了点头,“早上好。”
勉强拾起的威严在段少言的亲吻下,又不尴不尬地碎成了渣。
段少言的嘴唇贴着她的额头,一吻过后,蝴蝶般凝着,过了半晌:“好一些了?”
叶武拍拍他的脸颊:“好多了。”
青年坐直了身子,凝视着她,眉目肃冷,噺 鮮 目光却是柔软的。
“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让厨师做吧。”
“他做的你吃不惯。”一晚上没有怎么休息的人站起来,身高腿长,在晨曦里显得很是青春俊美。
段少言揉了揉她的头发,问道:“奶酪蛋卷配鱼片粥,好不好?”
是屈服于美食,还是严守身为人师的尊严。
叶武不禁陷入了深思。
段少言轻笑:“你要这样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青年离去了。
叶武歪在床头,发了会儿呆。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清晨的鸟叫,剔透的晨曦更能洗去尘埃污浊了,昨夜的梦魇在金色光辉里渐渐被冲淡,变得无限遥远,就像上辈子发生的事一样。
她低垂眼帘,看着自己的手背。
那个男人握了一夜,即使吸嗅不到,她也知道在皮肤细微的纹路里,犹存着他的温度,还有属于他身上淡淡的味道。
她就在这样的思量中兀自出神,直到段少言端着餐盘回来,浓郁真实的食物香味将她勾回了现实。
粥是浓郁柔滑的,洁白的粳米和嫩白的鱼肉盛在碗里,碧绿青翠的葱花温柔地撒落,清新好看。
一碟日式蛋卷配在旁边,煎的很嫩,从侧面能看到卷在里面微微融化的奶酪。
段少言把餐碟放在床头柜上,看着叶武坐起来,咕唧咕唧地吃着,神情耐心又温和。
“好吃吗?”
“还不错咯。”
“那以后经常做给你吃。”
叶武打了个哈欠,满血恢复的老妖孽又开始得得瑟瑟:“以后?算了吧,我哪有这个福气消瘦。”
段少言抿了抿嘴唇:“我之前说的,你是不信吗?”
“你之前说啥了?”叶武掏掏耳朵,神憎鬼厌的,“你之前说的话可多了去了,你要我信哪一句?”
段少言这个人,她是知道的。
我爱你这种话,他这种闷性子,打死都不可能说的出口,也只能蠢笨地在她手背上写一写。
因此她肆无忌惮地眨巴着眼,瞅着这个清冷的男人。
果然段少言沉默了,低着头,过了一会儿,却又抬起眼,神情很倔强。
“我喜欢的人是你。”
他一向冷峻,这样慎重其事的情感表露,对他而言,还是太难了些。
因此酷帅英俊的脸紧绷着,表白的模样活像在杀人。
段少言雪色的耳根逐渐泛红,咬了咬嘴唇,别扭尴尬,声音硬邦邦的像铁。
“从今往后都不再会有别人了,你信吗?”
叶武盯着他,静默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几乎是有些嘲弄的:“嗯,我信啊。”
青年的眼睛里浮起的喜悦太过明显了。
叶武不想去触及这样年轻的光辉,她于是别过脸,笑了笑:“段少言,我信的。”
她似是漫不经心地说:“我信你,因为你年轻,对我而言,十年二十年都不过转瞬,一辈子就是到死的事情。但是你这个年纪的人,三年五年的,就能算是永远了。”
“你这一生会有很多三年五年,也会对很多人许诺永远。”叶武轻描淡写的,“我不会是最后一个。”
青年蓦然垂落眼帘,睫毛纤长,微微颤动着。
叶武静了一会儿,狠了狠心:“段少言,我跟你在一起,也就是图个新鲜,其实这几天我已经玩腻了,你换来换去也就这么几个花样来讨好我,都是李云安早就玩过的,挺没意思。要不咱们,这就算了吧。”
段少言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她没有去细看。
她浪荡风流了这么多年,很清楚某些东西是万万不该看清的,一旦瞧清楚了,很多事情便会脱离既定的轨迹,疾风片雪般呼啸着被扭曲。
段少言离去的时候很沉默,忙碌了一整晚的他,眉眼下隐约有一些青黛。
明明在他给她煮粥的时候,还是没有的。
叶武躺回床上,想睡个回笼觉,但不管睁眼合眼,想到的都是青年疲倦的模样,像是唇齿间含着的苦艾,嚼一嚼都是涩的。
唉……果然美人还是要靠保养,段少言再这么熬夜折腾下去,没两年就人老珠黄,惹不起她的爱怜了。
窗外天光越来越盛,与他耳鬓厮磨的长夜褪去,一个全新的早晨终于来临。
这个早晨是属于主宅的,属于被她又一次蜇伤之后,独自返回了主宅的段少言,属于那个宅邸里新来的女孩子白薇薇。
男人对某个女人无感,最后却在女人的穷追不舍下改变心意的故事,她这辈子看多了。
白薇薇虽然人傻话雷,但本质上不是个坏人。
像段少言这样狠戾的角色,其实不太适合过于聪明的女人,叶武听着窗外的鸟叫,叹了口气,心脏似乎在隐约作痛。
但是没关系。
想要戒去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痛一痛的,熬过去了,也就好了。
她想,这一次该结束了。
她对段少言,有过厌弃,有过迷恋,还有过一些她自己也说不清算什么的感情。她参与了他生命中大多数的第一次,也于黎明破晓前放纵狂欢。
说起来,这短短数月的相守,虽不如昔日的左拥右抱来得热闹,但却真应该算她这些年最美好的□□。
就像是恋爱一样。
第060章 白小姐其人
白薇薇今年十九岁。
在她近二十年的成长岁月里, 她一直活得顺风顺水,身为白家唯一的女儿, 她饱饮着父母和两位兄长的关爱, 在精心的呵护下长大。
她虽然天资愚笨, 但从小周围的人都夸她聪明、机智,刚开始小姑娘还有些忐忑疑虑,因为其他小孩子都会算二位数的加减法了, 她连七减五等于几都算不清。
但是妈妈对她说,数学是卖菜摆地摊的人才需要学的,学得越好,表示这个人越没有前途, 时间久了,白薇薇也就释然了,她开始真的觉得自己聪慧无双, 从不怀疑。
到了小学,一位快要退休的数学老师十分耿直,当着全班的面批评她“上课不带脑子”,白薇薇就震惊了,回到家抱着妈妈哇哇痛哭,搞得白老爷心疼不已, 暗地里打电话吩咐校长, 他女儿就算再笨, 也不能让老师批评!
开玩笑, 薇薇这样脆弱的女孩子, 怎么可以骂她“不带脑子”呢?
孩子万一有了心理阴影怎么办,他们白家就这么个宝贝女儿,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琗了,他夫妇二人可不求女儿才华横溢,只求她高兴便好。
老师太不像话!投诉他!
白薇薇生在白家,注定一辈子衣食无忧,锦衣玉食,她是温室里头用金色花盆栽养的名贵花本,与外头那些灰头土脸出身卑贱的小姑娘不一样,她不需要努力,不需要受委屈,她生来阶层高贵,这就是命。
白家夫妇给女儿这辈子规划的蓝图很简单,保持纯真干净,养尊处优,做一个精致到指甲缝的漂亮女人,然后他们会为她物色一个门当户对的青年,让她开开心心过完下半辈子。
所以白薇薇一出生,她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精心打扮自己,然后尽情地享受人生。
这样的成长环境直接导致了她两个著名口头禅的诞生。
其中一个是段少言领教过的——“那你不行,得多看看。”
这句话专门用来攻击试图纠正她错误知识和错误观念的人,虽然只有八个字,但是杀伤范围广,杀伤能力大,尤其是开启连击模式的时候,简直令人节节败退,招架不能。
第二句口头禅,白薇薇通常而言是和家人说的,叫做“我喜欢这个,我要。”
这个还真不能怨她,白家虽然宠爱女儿,但是女儿很笨这个事实,白父白母心里还是清楚的。
怕女儿人傻钱多被骗,所以在她高中毕业之前,她都是没有零花钱的,所有她想要的东西,她都得和妈妈说,等妈妈审阅同意了,就会给她买回来。
所以“我喜欢这个,我要”这句话,贯穿了白薇薇十九年的成长经历。
“我喜欢这个芭比娃娃,我要。”
“我喜欢这本精装书,我要。”
“我喜欢这只大白狗,我要。”
“我喜欢这件裙子,我要。”
“我喜欢这个牌子的粉底液,我要。”
几个星期前,白老爷给她安排和林书记的儿子接触,白薇薇不干了。
女儿虽然任性,但是却不排斥和各个世家公子的约会,白老爷当即就有些警觉,唯恐女儿偷偷看上了什么穷小子,那是要吃苦头的,他万万不答应。
追问了半天,白薇薇涨红了脸,磕磕巴巴地说:“我、我喜欢那个段少言,我、我我要。”
这位小姑奶奶可能是偶像剧看多了,特别爱那种冷冷酷酷的男人,并且认为段少言虽然对自己冷淡,但内心一定是喜欢自己的,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越喜欢她,就越躲着她,越欺负她。
白老爷一听,大大地松了口气,并且笑逐颜开。
女儿的眼光好啊,段公子在圈内是出了名的好青年,洁身自好,从不像那些油头粉面的富二代一样开着兰博儿出去泡妞睡女人,还给自己取什么“海淀银枪小霸王”这种傻逼龟毛的艺名,到处乱搞。
段少言,钱多,话少,人乱帅,是贵公子圈里一支人人都看着眼红,但至今无人能摇到的优质新股。
女儿真是棒棒的。
于是白老爷就把闺女送上海来读书了,他和段老爷交情深,两个老人都有结成亲家的心思,当即一拍即合,以至于八字都还没一撇呢,段老爷就已经把白薇薇当半个媳妇儿来看了。
白薇薇早上起来,看到段少言正坐在客厅里发呆,不知是不是因为熬夜,他的眼眶微泛着薄红,鼻尖也是红的,整个人显得很疲惫,半点没有了她初见他时那种年轻活力。
这样的他显得愈发阴霾狠戾,却又有些病恹恹的柔软。
比起单纯的冷漠,反而更显诱惑。
白薇薇这个未经人事的小女生不禁脸上一红,心脏砰砰直跳,但走下楼梯,站到他面前时,仍是一副眼高手低的傲慢模样。
“段少言,今天起的这么早?”
段少言心情很差,无心经营自己的绅士形象,别过脸没有理会她。
“……”白薇薇碰了钉子,有些羞恼,“喂,你这人懂不懂礼貌?我在跟你打招呼呢,你好歹要回一句吧?”
段少言嫌烦了,站起来转身就走。
白薇薇拉住他:“你凭什么这副态度?”
段少言回头,蹙着眉:“白小姐,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白薇薇一噎,脸涨得通红,过了半天,才以一种凌驾施舍的姿态,傲然说,“我觉得你、你还不错,想和你接触接触。”
段少言:“……”
白薇薇瞪着他:“你觉得怎么样?”
段少言叹了口气,把胳膊从她手里抽出来。
“白小姐。”青年英俊而疲惫的脸上,一双黑眼睛慎重而深邃,虽然冷如冰湖,却毕竟是纯极剔透的,没有半分杂质。
“我有喜欢的人了。”
白薇薇像是被蜇到一般,猛地退了一步,呆呆地睁大眼睛。
“你、你你有女朋友?”
“……”段少言眼底的疲惫更深了,甚至是有些难过的。
白薇薇惊道:“你有女朋友怎么没人知道?”
他闭了闭眼睛:“她不喜欢我。”
白薇薇:“……”
如今这个社会上,明明有老婆孩子还在外面装单身,玩弄小女生感情的男人如蚁排衙,多到数都数不清。
有女朋友装没女朋友的更是一抓一大把,怪恶心人的。
但是段少言对着个暗恋自己的娇美女孩子,却直截了当地丢出这么一句干脆的话来,白薇薇觉得自己伤心了,但是却无法自制地对他生出更多的好感来。
她从小就是想要什么,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得到。
越是得不到的,好像就越诱人。
段少言对她而言也一样。
如果他答应了她,白薇薇觉得自己没准过一阵子就腻歪了,就像轻而易举买到的专柜口红,总没有托人千里迢迢从国外带来的尚未全球上市限量版来得令人珍惜。
他拒绝了她,反而让白薇薇心里更憋起了一把火。
有喜欢的人了又怎么样?
又不是女朋友,不能算劈腿,更不是老婆,也不能算出轨。
白薇薇回到卧室,看着镜子里犹带泪痕,丰润娇美的年轻女孩子的脸,抬起手胡乱抹了抹眼睛,又是委屈,又是咬牙切齿地:
“加油,白薇薇,你那么漂亮,这世上哪有你追不到手的男人!”
秉持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战术精神,白薇薇冷静下来,觉得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搞清楚段少言究竟喜欢的是谁。
她对于自己的容貌才学都甚是自信,觉得只要摸清段公子这位冰山冷美人的喜好,把人追到手绝不是问题。
“我要在这里待上四年,麻烦你们多多照料。”
白薇薇把主宅的几位佣人叫了过来,依次递给了他们封好的厚厚红包,笑了笑。
“另外,有些事情,我想向你们打听一下。”
“白小姐客气了。”佣人收了红包,忙不迭地,“不知小姐想要打听些什么?”
“我住在这里,免不了给主人添了叨扰,总应该给些补偿,但我又对段伯父他们的喜好不清楚,你能不能跟我说一说,他们各自都喜欢些什么,我住着又有什么地方该注意的?”
黄昏时分,已经在书房看了一上午文件材料的段少言神思疲倦,以手支颐,目光显得十分黯淡。
甭管多厉害的角色,失恋时也是憔悴的。
段少言只是在憔悴之上,更添几分沉默而已。
该处理的卷宗都已经处理完了,晚上父亲说要带全家去崇明岛的一个私人庄园吃饭,但他无心应酬,并不想去。
“笃笃笃。”外头有人在敲门。
段少言的声音较往日更为寡淡:“进来。”
来人有一瞬间令他揪心。
他看到红裙摇曳,衣摆飘逸,裁减性感,是叶武那个老不正经的家伙最喜欢的款式。
一声师父就在唇齿之间,然而却在那人把脸转过来时,他抿了抿嘴唇,默然不再言语。
前一秒还紧紧揪成团,拧到疼的心脏,忽然松弛下来,像是坠入了无尽的空洞里,又怅然失了力气。
白薇薇按照主宅佣人的描述,挑了一条烈如火焰的红色长裙,裹着她丰润青春的娇躯,原本扎成双股的长发披落,一张饱含胶原蛋白的娇美面容白皙如羊脂,流曳着清辉,嘴唇施染着豆沙色唇彩,瞧上去犹如果冻一般。
段少言回眸时眼底一瞬的明亮,白薇薇看得真切。
她并不知道他那一瞬的光彩是因为错将她认成了叶武,而是喜滋滋地心想,那佣人诚不欺我,段少言这家伙,也并不是全然不会欣赏美貌的嘛。
“段少言,伯父和姐姐都在楼下等了,去崇明吃饭吧。”
“……”
见他不动,她走上前,若有若无地想虚拉住他的手,但段少言不动声色地挪开了,白薇薇脸色稍变,但这一次总算学会了压制。
她勉强又笑了一下,改拉住他的衣袖:“伯父让我来催你,我们就不要让他们俩在花园里久等了吧?”
即使如他,依然会有很多的身不由己。
免不去的应酬,卸不下的客套,许许多多,林林总总。
也无怪段嫣然会只想和喜欢的人厮守,而放下段家的权势荣华。
他也不想要的。
其实对于段家的两个继承人而言,他们最初想要的东西,都不过是想得到一个缱绻深爱的人,而后无所谓富贵贫穷,就这样过一辈子。
第061章 叶师父也是会被抽耳光的
“叶姐姐,你心情不好?”
婚纱店里, 黄珊珊一边挑选着结婚时要穿的几套礼服, 一边侧头问来陪自己选衣服的叶武。
叶武咬着烟屁股,手插在裤袋里, 眉眼轻浮地四下掂量着。
烟呢,是她问店员要的,可惜那个年轻貌美的男店员虽然答应给了她一根烟, 却不让她在店里抽, 她就只能嘬着滤嘴, 过过干瘾。
“没有啊,我这不是戒烟嘛, 难免看起来有些不精神。”叶武从令人眼花缭乱的婚纱里拎出一件来, 对着黄珊珊比了比。
“嗯……珊珊,你试试看这个。”
店员立刻笑道:“小姐好眼力, 这件婚纱是本店马兰欧尼硕士毕业的设计师倾力打版设计的,花费了170英尺法国进口的绸缎欧根纱, 您摸摸这材质, 是不是和羽毛一般轻盈,流水一般细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