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被人打扰。”段少言淡淡的,“偷的浮生半日闲,剩个你我就好。”
“…………”
“这家温泉酒店的牛肉料理做的很好,我托人提前订了一桌,现在应该差不多了,去尝一尝吧。
好吧,虽然很不甘心,但有食物来安慰一颗受伤的小心灵,也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这家温泉旅店虽然年代久远,但因为早年是山口组的私产,因此大到整体服务,小到细枝末节的设施,都透着些低调的精细。
尽管房间是段少言订的,叶武并不知道价格,但是出门前瞥了眼“损坏物品价格赔偿明细表”,还是惊得背后一麻,登时连踩踏地板的脚步都轻了不少。
来到用餐的包厢,作明治时期侍女打扮的日本女佣已经在笑嫣嫣地跪着等待了,一整间和室布置的素雅简约,但景致极好,从敞开的原色竹帘透出去,正好能瞧见外面山雾薄寒,红叶尽染。
叶武在铺着细密竹篾的席间坐下,段少言看了她一眼,坐在她对面,侍应女郎便温声软语地过来,段少言与她交谈几句,女郎可爱又温柔地应了,便开始为他们端来海鲜汤煮,琳琅鱼生。
待她们去准备炭火炉子,上鲜嫩和牛的空闲里,叶武压低声音,问段少言:“你会说日语?”
段少言不咸不淡地:“只会一点。”
“哦,那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也会。”叶武还是很在意自己博学多闻的形象的,清清喉咙,开始卖弄羽毛,“雅灭跌,司库一,哈亚库,怎么样,说的好不好?”
段少言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坐姿:“嗯,挺好的。”
“嘿嘿嘿,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你也只用会这么几句就够了。”段少言意味深长地瞧着她,似笑非笑道。
叶武有些不服气:“我还会别的呢,口蘑鸡,口蘑鸡,一跌,一跌——”
对于她这种明显是从岛国土特产电影中学来的破句子,段少言这个过了日语n5的学霸竟然也听得下去,而且神情怡然,竟似享受。
但是抱着小炉,准备来上烤物的服务小妹在外面就有些举棋不定了。
这家温泉酒店本来招待的就都是些日本商政大亨,或是山口黑道,那些人带着情妇爱侣来酒店,吃饭或是泡汤期间起了兴致,直接开始颠鸳倒凤的不在少数,因此听着屋内“口蘑鸡,一跌”的动静,一时间倒也不知该不该进去。
于是两个倒霉日本仆佣,就只能护着炉子,端着脂肥肉嫩的牛肉生碟,在外面跪了半天。
听不懂中文,只能听懂“口蘑鸡”和“一跌”的两个倒霉鬼都快哭了——
这两位尊贵的客人,到底是在里面啪啪啪,还是在哈哈哈?
在哈哈哈为什么要说“口蘑鸡”?
在啪啪啪为什么又忽然说两句她们并不能听懂的中文,然后那女的笑得无比豪迈差点掀翻屋顶?
人生真的是太艰难了……
叶武在温泉旅店住了两天,竟也慢慢习惯此间幽静舒适,逐渐乐不思蜀起来。加上酒店的会席料理确实滋味极佳,原本对这次旅行的不满,也就逐渐烟消云散。
第三天下午,却见酒店里多了不少人,都是曼丽青春的日本女郎。
叶武一打听,才知道酒店里要来一位贵客,这客人和酒店老板是故交,是日本黑白两道通吃的厉害角色。
又说此人作风老派,爱听艺伎吟唱,因此老板包了个京都一个传统艺伎班子,请的都是名角儿,准备晚上在最大的宴厅来一段演出。
由于之前在nastro也常常会开戏台,甚至会专门有些日本伶人过来巡演,因此当叶武看到那位名叫穗花的著名艺伎出现时,一眼就认了出来。
第048章 陈年旧债
穗花曾经在nastro唱过一段时间的日本戏剧。
场子里听戏的人那么多,叶武惊鸿一现, 照理说穗花也并不会记得。
然而, 事情却并非这样。
诸多宾客里, 穗花记住了叶武这个人。
不但记住了,而且印象深刻到骨髓里, 只怕叶武摧骨扬灰,她都忘不掉那双微微上扬的桃花媚眼。
她跟叶武,是有仇的。
在日本, 艺伎已是日薄西山的行业,但日薄西山不意味着穷困潦倒, 相反, 越是少有人从事这个行当, 京都艺伎越是身价高昂, 仅是陪酒吃饭, 便要赚去许多钱两。
这样的人, 自然不会因为金钱而答应nastro的邀请,而她之所以答应来上海献唱,其实只是为了见她所暗恋的男人一面。
叶武并不知道,自己曾经毁掉过另一个女人的痴恋。
事实上,若是现在问她, 那个令穗花痴恋的那个人究竟长什么模样,叶武这个摧花无数的老流氓也肯定是记不清的。
但她记不清的人, 穗花却忘不掉。
那是个五官很秀丽的男子, 中戏毕业的, 曾经来日本参加过短期交流,他大三时家中变故,家境一落千丈,毕业后经人介绍,便在会所谋了个生活。
在那种场子里面,很少会有真正卖艺不卖身的人,一则因为风气使然,二则因为nastro的老板们都是一掷千金的主,那些刚刚毕业的漂亮男女学生,其实很难抵御这样巨大的财富诱惑,往往到最后都会迷失心智。
那个青年也不例外。
穗花卸了妆,兴冲冲地跑去休息室找她的意中人时,就看到他正和一个女人耳鬓厮磨,缠绵悱恻。
那一瞬间,穗花骨血冰凉,连胃液都像是冻住了,指甲深陷入肉掌,竟也丝毫不觉得痛。
夕阳余辉抹在铜镜上,熟金色的辉光随着那一双男女的动作而涌动,她听不太懂的语言在绞缠着炽热的句子,激烈又湿润。
慢慢地就把她的眼眶浸湿了。
和她暗恋的男人纠缠的那个女子,艳媚,性感,眉眼间是一种玩弄人世的轻浮,像对世间任何东西都不怀有丝毫敬畏。
但她却真是妖娆极了,像是美人指尖的豆蔻,像是弥天大雪里死去的一枝早梅,像是血。
叶武。
这个女人的名字,还有她的模样。
她会恨一辈子。
但是叶武对此却毫不知情,她猛的瞧见穗花,竟是喜大过惊,拉着旁边的段少言:“哇!美人啊!”
段少言看了那群艳丽卓绝的艺伎一眼,茫然地:“什么美人?”
“我靠,你是不是瞎啊,穗花啊!”叶武悄悄指了指披着烟灰色水貂皮衣的那个高挑女人,小声道,“京都第一名角儿,千金难买一场戏,顶天了不起的人。”
“……还好吧。”段少言淡淡的,“我看也就那样。”
“我靠,不是吧你,回去要配眼镜了,你近视度数太深。”
段少言只是笑了笑,此时正有一片枯叶落于叶武鬓发边,他抬起手,心平气和地替她拈去了,说道:“她下颚尖了些,过犹不及,你这样的就刚好。”
叶武呵呵干笑两声:“小伙子真会说话。”
段少言轻轻咳嗽,掩去浅淡薄红,正想再说些什么,忽然,不远处穗花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盯住了他们,过了几秒,仓皇又古怪地喊道:
“叶武?”
“…………”日本人发音奇怪,叶武根本没有听出是在叫自己,唯有段少言明锐,立刻回过头去,目光与穗花对上。
那女人的神色一敛,唇齿微颤,似乎在竭力按捺着什么。
段少言则微微皱起眉头。
穗花觉察到这个男人的锐利,脸上神情微僵,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整理出一个惊喜又讶然的笑容,越过廊庑深深的庭院,来到他们面前。
她先是双手交叠,垂首低身,鞠了个躬,然后才用不甚标准的中文,缓慢又有些吃力地对叶武说:
“叶小姐,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你,故人相见,真是缘分,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是谁?”
“啊……我、我当然认识你啊,可是那个……呃”语无伦次半天,叶武愣愣地,“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穗花神情温柔妥贴,无不恭敬:“我来上海唱过戏,贵宾席的人,我都记得的。”
她这样说,叶武倒也没有起疑。
“早就听说艺伎除了曲赋弹唱之外,还要擅长与人交际,穗花小姐连客人的名字和相貌都能过目不忘,真是太厉害了。”
“叶小姐过奖。”
叶武打量着她的妆箱行李,有些期待地问道:“对了,你来这里,是有什么演出吗?”
“是,今晚要为洋平先生唱戏,曲目都选好了,是《鸣神》,还会唱一折越剧《还魂记》,如果叶小姐有兴趣,晚上来宴客包房就好。”
“哎?”叶武一愣,“那个洋平先生是包了场的吧,我也可以去吗?”
穗花以袖掩口,微微一笑:“洋平先生是爱戏的人,自己也请了好友一起欣赏,当然是不介意的。”
见叶武犹豫不决,又说道:“如果叶小姐不放心,下午我去问一问洋平先生,这样总可以了吧?”
叶武立刻喜形于色:“那太好了,就麻烦穗花小姐了。”
穗花低垂眼帘,又含蓄柔软地笑着,欠了欠身子:“那叶小姐先忙吧。”
对于日本戏,段少言是不感兴趣的,尤其是那莺莺燕燕庸脂俗粉一大堆,更令他头疼不已,所以尽管叶武百般怂恿,但他仍是不愿赏脸。
其实他不赏脸的原因,除了不感冒,还有一点——
这个洋平先生,很不幸,他是认识的。
此人是山健组的组长,出身于山口组三大派系的“博徒系”,所谓“博徒”,说白了就是赌博。
这个人天生一双好耳,能在觥筹交错和丝弦嘈杂中明辨骰子点数,由于禀赋卓越,从小就受到六代目的器重,更是练就了令人眼花缭乱的洗牌抽牌手法。
据说此人逢赌必赢,几乎从来没有闪失。
但是比赌博更厉害的,是这个人的经商手段,本州岛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商贸往来,都或多或少与他的山健组有着利益关系。
段家自然也不例外。
由于在日本的生意越做越大,段氏企业不可避免的会与这些人有所摩擦,最严重的时候山口组以倾销为由头,令段家在日本的贸易蒙受了巨大损失。
段嫣然摆平不了的事情,段老爷便只能派了段少言去。
就是在那次交涉谈判中,段少言和洋平交上了手,段少言那年刚满二十岁,洋平听说来的人是段家的少爷,原本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来自上海的官宦二代,洋平也是见得多了,都是一帮废物点心,没有半点真才实学。
可段少言让他开了眼。
这个高大英俊,极具压迫气场的男人,无论是赌桌上,还是谈判桌上,都像一把尖刀,猝不及防地刺中洋平的软肋。
他甚至,生平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输了他最引以为傲的□□。
惨败。
两千万赌资,霎时付之东流,洋平脸色铁青,却又无处发泄,只得阴恻恻地干笑着,拍了两下巴掌:
“真是英雄出少年。”
段少言一双细长冷白的手指将纸牌丢在桌上,纤长的睫毛颤动,默默抬起眼帘,又将筹码推还给了洋平。
洋平阴沉着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无心向赌。”段少言神情寡淡,“不过是应你要求,和你玩上一局,不用太当真。”
输了也就算了,可是输了牌,还要被人鄙薄,洋平一口恶气直涌心头,砰地起身,声调都扭曲了:
“你这是看不起我?”
“我没有这个意思。”段少言淡淡的,“相反的,往后段家在本州的生意,还要请你多多照顾。”
虽然后来洋平恪守承诺,对段氏企业大按绿灯,但对于“自己竟然输给了那个男人”这件事情,号称赌神的洋平一直耿耿于怀。
这直接导致了一个后果:
每年山健组与段家的代表聚会,讨论利益瓜分的时候,洋平都会缠着段少言,要和他打牌,打德州。
一开始,段少言还无所谓,不就是打两把德州吗,虽然他不爱赌,但适当玩两局,也是无伤大雅的。
可是洋平这个人,牌风太臭。
他输了牌,生气,满口叽哩呱啦骂人,砸桌子摔凳子。
那段少言就让他,可是赢了牌,他还是不高兴,非说段少言不真诚,不认真和他打,是看不起他。
这个日本人的粘性十足,最后把段少言缠的头疼不已,退避三舍,别说陪他打了,简直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可是段少言忘了一件事——
他的牌技是和叶武学来的。
他不喜欢打牌,但叶武喜欢啊,叶武这个人,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赌占了一席,叶武哪有不精通的道理。
她和段少言不一样,段少言是精通,但没有兴趣。
但叶武是精通,并且兴趣十足。
赌神叶武遇到赌鬼洋平,那简直是干柴撞烈火,久旱逢甘露,是牌桌上10、j、q、k、a齐聚一堂,他妈的皇家同花顺啊!
第049章 洋平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洋平是个和叶武很相似的人。
叶武喜欢美男、好酒、爱抽烈烟、沉迷豪赌。
洋平也一样,只不过他喜欢的是美女,不是美男,除此之外, 好像都和叶武师父有着天造地设的相同兴趣点。
此刻他正在套房自带的庭院温泉里, 闲适地泡着热汤。
连月的帮内事务着实将他累坏了,难得有了个假期, 这座远在红尘外的私人温泉酒店, 自然是他的首选休憩之地。
浑身泡的舒服了,洋平□□着上身,回到暖气充足的里屋, 名伎穗花已经换上半透明的轻纱薄衣,正慵懒又妩媚地斜依在小几边等他。
洋平是穗花的资助人,艺伎按习俗, 都会有个自己的资助人, 通俗地解释一下, 就是包养和被包养的关系。
服侍着男人喝了酒,又一边讲着笑话, 一边给他捏腿垂肩,穗花柔声细语地说道:“洋平大人, 这个宅院里住着一对上海来的男女, 您见过了么?”
洋平的五官事实上是很俊秀的, 他懒洋洋地半眯着眼睛时, 着实有些性感的味道。
“上海来的?没见着。”
“那您真应去瞧一瞧, 那个女人啊,实在是好看极了。”
“哦?”洋平来了兴致,微微睁开眼,“比你如何?”
穗花掩嘴一笑:“您瞧见了,就知道萤火和皓月的区别了。”
“你这是说的夸张话。”洋平哼了一声,手摸上了穗花滑腻的大腿,叹息道,“我看翻遍整个本州,也找不出像你这般的造物了,上海那弹丸之地,又怎么会出绝世美女。”
“我哪敢骗您,那个人美不美,您一看便知。”
洋平眯缝着眸子:“我倒从未见过你这样夸过一个女人。那好,她住哪间房?”
穗花噗嗤笑了一声,顺势窝进洋平怀里,媚眼如丝地:“这就急了?我知洋平大人喜爱美人,因此晚上唱戏,特意邀了她前来,大人晚上便能瞧见她了。”
“嗯……”洋平静了片刻,逗弄她,“你不吃醋?”
穗花平静地微微一笑:“我么?……我只愿洋平大人欢欣。”
夜晚,空寂高山之上,云峰叠翠之中,一户竹帘钩卷,管乐丝竹嘲哳。
叶武进来的时候,戏已经开始了,屋子里灭了几盏灯,光线晦暗幽沉,唯独台上屏风八开,黑底洒金,绘着牡丹荼靡,满园□□。
扮上了相的名伶穗花,正以折扇半掩着脸,咿咿呀呀唱着词曲,一双眸子春波流淌,眼尾丹霞。
叶武怕惊扰了在听戏的主人,因此悄无声息地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了。
不远处,洋平侧过脸来,隔着人群,看了她一眼。
“叶小姐。”
听戏听到一半,忽然来了个侍女,会讲一些中文。
叶武愣了一下,该不会要收门票钱吧。
她问道:“怎么啦?”
侍女端着一个黑底漆盒,恭恭敬敬地呈在了她面前:“这是洋平先生赠送给您的。”
“洋平?”叶武皱皱眉头——就是那个山口组的组长?今晚开这个包房的主人?
低头一看,漆盒里面摆着一壶清酒,六碟小食,正适合听戏的时候小酌。
作为欢场老手,叶武反应十分迅敏,她眯起眼睛,问那个侍女:“你们那个什么洋平先生,该不会是……想要泡我吧?”
侍女眨巴着眼睛,中文很差:“泡,是什么意思?”
“……”叶武摆摆手,心生绝望,“你下去吧。”
侍女对这个“泡”字很执着:“叶小姐是需要泡茶吗?”
这次叶武连手都懒得挥了:“不用不用,走好不送。”
侍女刚走了几步,叶武忽然想起什么,又叫住了她:“哎,你等一下。”
“叶小姐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叶武眯着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扫视着那一个个小日本的后脑瓢子:“洋平……是哪个人?”
像是回应她的话一般,叶武刚刚问完,侍女都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前排的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男子便回过头,凭心而论,他长得很媚气,黑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他正咬着根烟屁股,准备点烟,对上叶武的视线,他朝她点头致意,然后轻佻又诱惑地笑了笑。
戏吟至半夜,满屋的日本鬼子或多或少,都有了些醉意。
那些倭寇叽咕吱嘎跟着台上的艺伎哼唱,时不时还敲打着节拍,叶武反正也听不懂他们的歌词,便走到外面透气。
空山之夜,皓月高悬。
她斜倚在木廊柱边,摸着口袋,却没有摸出一根香烟来。
这才想起她已经迫于段少言的淫威,戒烟了。
可是嘴上说着戒,心底还是馋的。
正遗憾地咂巴着嘴,忽然一只手碰了碰她的胳膊,她低下头,瞧见一根万宝路递了过来。
叶武转身,月光下正对上洋平笑盈盈的脸庞。
这个关西血统的男人皮肤呈现健康的麦色,他咬着烟尾,橘红色的星火在寒夜里微微闪动。
“吃一根?”
“嗯……好啊。”知道他是在邀请自己抽烟,叶武虽然感觉自己有点食言而肥,但这种内疚也只不过零点一秒,立刻就将香烟接了过来。
“给火。给你火。”
洋平操着一口破烂中文,又掏出打火机,殷勤地为叶武点上。
叶武抽了一口,尼古丁和焦油味烫过肺部,再自口鼻间缭绕着呼出,四肢百骸都被这种久违的放松所麻醉,她情不自禁地叹息了一声,感到由衷的惬意。
“真舒服啊……”
“舒服?”日本人愣愣的,犹豫不定地问,“口蘑鸡?”
叶武一怔,随即夹着烟,哈哈大笑:“是是是,没错,是口蘑鸡的意思,哈哈哈哈哈哈。”
洋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就开始和叶武套近乎。
“你懂戏的。我也懂,我们两个,有共同的点。”洋平说着,举起双手大拇指,勾在一起,“很难得。”
如果说叶武之前还不确定这位洋平先生究竟是想泡她呢,还是纯粹的好客,那么现在她也清楚了——那个挺有几分姿色的男人越挨越近,巧克力色的黝黑面庞上露出了渴慕的表情。
叶武眨眨眼,自己这尼玛是开桃花了啊,而且开的还是鬼子桃花。
山口组的人大概比较直接,这倭寇桃花斟酌了一下措辞,便用烂到家了的外语,对叶武单刀直入地表示:
“我觉得你真的好看。”
“我觉得你真会说话。”
洋平觉得自己受到了鼓励,想了想,问道:“不早了,你要不要到我房间里去?”
说句实话,洋平的长相还是挺符合叶武胃口的,他有着深邃的眉弓和秀挺的鼻子,据说男人的尺寸和鼻梁的高低也是有关系的,叶武光是瞧那鼻梁的弧度,就知道这人的下面应该条件也不差。
见叶武没吭声,只打量着自己,抽着烟,洋平靠的更近了些,瞧着叶武的眼神愈发炙热。
“到我房间里,我们去做点事情。”
叶武扬起眉,弹了弹烟灰:“喔,口蘑鸡?”
洋平一听,乐了,迫不及待地伸手搂住她的腰,色迷迷地:“口蘑鸡、非常的口蘑鸡。”
叶武冲他微微一笑,月白风清下,她朱唇温润,挺翘饱满。
“我对男人的尺寸和技术都要求很高。”她漫不经心的说着,复又狠狠吸了口万宝路,火光明灭,烟雾缭绕。
在淡青色的烟霭中,她将目光抬起几寸,眼睛里一片清泠。
“你要跟我做跨国口蘑鸡的事情,我啊,却怕你给你们自己国家丢人。”
洋平虽然中文不好,不能完全听明白她想表达什么,但对方拒绝的姿态却是不需要翻译的。
他原本热切的笑容骤然消失,脸上结起一层寒意。
“你不要,敬酒不喝,喝罚酒。”
叶武把烟在廊柱上摁灭了,回过头来,漫不经心地纠正他:“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这个蠢人。”
说完转身欲走,可是没走两步,却忽然觉得脑袋一晕,眼前竟然开始发花。
猛地停下来,手捏住扶栏,叶武睁大眼睛,脸上的血色逐渐褪去:“你……给我的酒里……”
洋平好整以暇,瞧着药力渐渐发挥,流露出满意的神色来。
“酒是好酒,度数不高,你怎么就站不稳了呢?”
叶武闭了闭眼睛,微微喘着气,视野却越来越模糊,竟一时说不出话。
洋平朝她走过去,施然搂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看你是喝醉了,来吧,我扶你去休息。”
这天晚上,和于伯照例通了电话,授意他把家族里的一些事务妥善处理,段少言摁灭手机,起身去隔壁房间,想看看叶武是否已经听完了戏回来。
叩了半天门,屋内却没有回应。
段少言微微皱起眉,又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表。
已经不早了,莫非叶武这家伙又玩的乐不思蜀?
走到庭院中,准备径直去包房里找她,却见花树之下,一个纤细高挑的日本女郎款款而立,肌肤胜雪,皓齿清辉。
“先生。”
认出这个人正是下午和叶武打过招呼的那个名伶穗花,段少言停住脚步,锋芒锐利的眉宇蹙的更深:“是你啊……戏已经散了?”
“早就散了。”
“……”段少言抿了抿嘴唇,沉默着大步朝包房走去。
叶武这个家伙,该不会又老毛病复发,看上了哪个臭鬼子吧……
穗花温声唤住他,柔声提醒:“先生,戏房里都没人了。”
“那叶武呢?”脸上阴郁布积,眸中黑云摧城,“你见到她了么?她在哪里?”
步履款款,衣裾轻摇,泠泠月华之下,京都第一伶人走到段少言面前,只见她仰起头,一时间花影流动,衬得她一张小巧娇美的容颜不胜娇婉。
那距离,终究是挨的有些近了。
“叶小姐瞧上了洋平先生,此时大约正在共度**。”穗花顿了顿,又道,“先生……夜深了,别等了。”
说罢,一双小鹿般的眸子春波潋滟,温润地凝视着他。
艺伎出师时,需做到媚眼能摄魄,微笑可倾城。意思是只消她们处心积虑地淡淡瞥上一眼,就能吸引男人的目光,打动他们的心扉。
穗花曾经攻无不破,多少硬汉都软倒在了她的温柔帐中,像陷入蛛网的虫蚁。
但段少言,是个例外。
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阴沉着脸,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沉默地迈着长腿,气场肃杀,大步朝着对面的客房走去。
第050章 醋王段先生
挨个踹开房门, 惹得侍女惊呼,宾客咒骂。
修罗般的男人却浑不在意,对于之后要赔偿的数额也不屑一顾,他眉眼阴鸷, 眼神近乎是凶恶的。
经理跌跌撞撞地冲过来, 中文夹杂着日语,满头是汗地想要阻拦, 但对上那人刺刀般的目光, 却一时吓得呆立当场, 冷汗齐下, 磕巴着讲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