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是要活。”段少言厚颜无耻地坦然道,“活着才能好好管教你。”
“你——!”
一伸手,手指差点戳上他的鼻尖。
段少言却只是捉住了她的指尖,叹了口气:“叶武。”
“干啥!”
段少言凝望着她,黑眼睛夜雪无声:“以后喝醉酒不要找代驾,找我。”
“……?”
“我是在说林子勿那件事。”段少言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再有这样的事,别找代驾了,找我。”
叶武瞪着昏黄灯光中他的脸庞,良久憋不出一句话来。
忽然天幕火树银花,一连好几颗流星自西北方向追逐着落沉深海,星辰曳尾,无限灿烂。
她愣愣站着,被他握着的指尖传来的是他身上的暖意。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捉着她的手,低垂眼帘,在她手背上落了一个温和的亲吻,嘴唇贴着她微凉的皮肤,微微启合,似在诉说些什么愿望。
天空中流星雨渐密,辰光细碎,海浪低吟。
浪涛声吞没了他轻微的愿望,天地之间再无人可以知晓。

第043章 泡汉泡汉

自露营那天起, 叶武算是正式开始和段少言履行合约了。
秉持着不嫖白不嫖,反正你帅,我不亏的基本理念, 叶武觉得,自己为了荣华富贵,舒服日子,还是可以忍受一下的。
何况, 她是真的挺想看一看段少言这么郑重其事, 到底是图她个什么。
这天叶武正试图趁着段少言不在,偷偷溜上个聊骚社交平台,但还没来得及注册呢,段少言电话就来了。
“师父, 今天晚上我有点事情, 不能过来。你自己先吃饭吧。”
“啊?……哦,好啊好啊。”
青年的声音很好听, 即使是在手机里,依然能让她感受到类似于荷尔蒙一般乱放电的因子:“我今天上午来的时候, 把鱼处理过了,在冰箱上层第二个位子,你把保鲜膜去了,倒一点料酒,水烧开后蒸八分钟就好了, 嗯?”
“啊……好。”
“如果还不会的话, 就让佣人搭把手, 蔬菜也都洗好配好了,你不会炒菜,就拿放了番茄的那个袋子里的东西去做个汤,盐要少放点,知道吗。”
“哦……”
“还有,不要抽烟。”
青年的声音微哑,有着天生的磁性。
“要是让我闻到烟味,那明天就没有清蒸鳜鱼吃了。”
叶武终于被逗笑了,揉着额角,无奈又好笑地应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嗯。”段少言静了一会儿,“那挂了。”
“好。”
“……”
过了一会儿,却还是没有听到对方挂断的声音。
叶武正准备说话,却听得段少言又轻轻叹了声:“你自己在家,记得早点睡觉。别一逮到机会,就又凌晨三四点才上床。”
“……”叶武支着额角,睫毛簌簌,笑容里逐渐有了些温度,“好。”
挂了电话。
她对着那热闹非凡的约炮社交平台发了会儿呆,看着不断滚动的漂亮小男生的推送照,一个个都是桃红柳绿的造作姿态,满脸曝光过度的胶原蛋白。
她忽然生出些寡淡的无趣来。
想了想,关掉了浏览器。
打开冰箱,发现那里面东西放的整整齐齐,已经处理好的半成品被保鲜膜包好,爱吃的水果也已经洗净了,放在袋子里。
叶武拎出一袋紫红饱满的车离子,瞧见袋子上还粘着一张小纸条。
上面清俊冷冽的正楷,端庄又慎重地写着:
“上火,勿多食。”
叶武摘下那张纸条,眨了眨眼睛,正打算把纸条扔掉,但是停在指端,思量片刻,还是将它随手贴在了冰箱上。
再想了想,叶武又拿一支笔,在下面写了一行屈铁断金却又风流无限的瘦金体:
“朕知道了。”
然后就着电视里的肥皂剧,吃完了一整袋车离子,路过厨房的时候,挠挠头,又在纸条上再补一句:
“吃完了,朕就是这样的汉子。”
再画了个飞扬跋扈的猪头脸。
叶武对自己的行为很满意,晚上用过晚饭,洗过澡之后,还不忘特地又来观瞻贴在冰箱上的纸条两眼,这才心情舒畅地回到卧房,换了睡衣,躺到金红相间的床褥里,心满意足的合上了眼睛,呼呼大睡。
睡到半夜,隐约听到有人来了的动静。
她模糊地半睁开眼,看到昏沉黑暗里,一个欣长高峻的身影走过来,站在她床前,低头看了她一会儿。
然后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凑近了味道就能闻的很清楚,是段少言特有的那种幽淡香味,于是她又安静地重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醒来,这段朦胧的插曲她已经记不清究竟是梦还是真实了,但伸了个懒腰,却瞧见那张画着猪头的纸条已经被揭了下来,贴在了自己床头。
妩媚妖娆,翎毛丹青的瘦金体之下,正楷又透木三分,冷冽清俊地写了两个字:
“有趣。”
叶武翘着晨起时的一簇呆毛,瞪了那张纸条半晌,忽然感到一阵恶寒。
她简直能透过纸条,想象那人冰冷的眼神,不动声色,凉凉地丢出一句“有趣”的场面,不由地打了个哆嗦,低声咒骂道:
“这个死鬼……”
“少爷呢?”洗漱完毕,下了楼,叶武一边扣着丝绸衬衫的扣子,一面问管家,“昨天半夜是不是来过?”
“嗯,来看了武先生,见您已经睡了,他就走了。”
叶武比了个明白了的手势,钻进车里,扣上安全带,一脚油门,呼啸着向主宅驶去。
她到了的时候,段少言还在睡觉。
昨天忙的太迟,难得他也会日照三杆不起床。
叶武轻手轻脚,猫着腰溜过去,猛地一矮身子,蹲在他床沿,然后又刺溜从床边冒出小半个脑袋,眨了眨眼。
段少言睡得很沉,侧枕着手臂,他是那种锋芒毕露的冷俊容貌,漆黑眉宇斜飞入鬓,棱角锐利,令人联想到冷月之下的刺刀,粼粼泛着寒光。
或许正因如此,他清醒的时候只消那么薄薄瞧上别人那么一眼,就会令人心惊胆颤。
心惊是惊叹这人的艳,但大多数人都会在尚未来得及产生任何旖旎念头时,就会被他刀锋般雪亮的目光刺中,便又胆寒于他的冷。
但此刻他正睡着,一张年轻又端庄的容颜就显得祥和了许多,尤其是那色泽温润的嘴唇,挺翘饱满,很是令人想一亲芳泽而后死,死了就算被碎尸万段也值了。
叶武这个老流氓自然也不例外。
于是她大大咧咧地爬上床,钻进被窝里,老实不客气地开始“享用”美色,并且还理直气壮地想:
哼,老娘可是付了钱的!每个月工资都上缴的呢!不嫖白不嫖!
偷偷亲了他的脸颊一口,细腻触感让她愈发心花怒放,正准备挨过去亲他的嘴唇,被“嫖”了的男人忽然睁开眼睛,一双黑眸子清亮明澈,正冷冷望着她。
“你干嘛?”
“……我花了钱,现、现在来享受自己购买的商品!”被逮了个正着的叶武先是一惊,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还一个翻身把段少言压在身下,捏着他的脸,嘿嘿一笑,“你总不能拿了客户的钱,却不做该做的事吧?”
段少言起床气重,脸色有些阴沉:“我看你是车离子吃多了,上火。”
“那你给我败败火?”
“胡闹。”
“段少言,你说话不算话!”
“……都说了你没过审核,我不提供陪/睡服务。”
叶武气歪歪地:“又没真想睡你!玩一玩都不行啊!”
“……玩?”段少言虽然被她压着,还被她捏着下巴,但目光冷俊倨傲,半点不客气,“滚下去。”
“为什么!”
“今天打烊。”段少言闭上眼睛,想继续睡觉,“不接客。”
叶武震惊了,她逛遍花街柳巷,瓦肆勾栏,可以说从没见过脾气这么差上班时间这么任性的“男公关”,她咬着后槽牙,想了想,下了床,说道:“好,那我走了。”
睡得正舒服的段少言懒洋洋地:“嗯。”
叶武怒道:“nastro重新开业了,我去nastro。”
“你去吧。”床上的人漫不经心的,“已经改成茶室了,服务员全是女的,平均年龄四十五岁。”
叶武:“……”
不甘心地想了一会儿,又颇有骨气地:“我去找当红影帝林子勿!”
“拍婚纱照去了。”段少言更懒,“在意大利。你不看新闻?”
“………………”叶武的嘴巴张了闭,闭了张,愣在原处磕巴了半天——
啥?影帝结婚了?
影帝不应该都是熬到四五十岁满脸大褶子了再找个嫩妹当接盘女侠的么?
或者不应该是低调至极,把黑丝袜套在脸上,佝偻着身子,趁着月黑风高跑去民政局领证的么?
再不济总要到三十岁吧?好歹过了事业巅峰期啊,林子勿怎么……
一时打击巨大,良久说不出个下文来。
段少言睁开眼睛,就看见叶武傻愣愣地杵在原地,沉浸在“天下又损失了一朵单身的美男子”的哀伤中无法自拔,不由得好笑。
“回来吧。”
叶武这下是真的打蔫了,也不想再调戏段少言了,落寞地摆了摆手:“不了不了,今日就不嫖你了,我回去看娱乐新闻……”
段少言见她沮丧,就从床上坐了起来,随意揉了揉头发,然后拿起床头柜上的平板:“我下了高清版,过来看。”
“我要回去……”叶武快哭了。
“没出息,不准。”
“为什么……”
段少言冷冷道:“怕你想不通,自杀。”
叶武:“………………”
最后还是坐回床边,和段少言一起就着平板看娱乐视频。段少言这个孙子,肯定是故意的,他这么娱乐频道连瞟都不瞟一眼的人,硬生生下了六个视频,长短都有,是几家权威媒体对“影帝林子勿结婚”这件爆炸新闻的具体报道和先后事件梳理。
叶武虽然不能算是他的粉丝,但叶武实在是非常喜欢他的长相,两三个视频看下去就受不了了,气得直砸床。
“虐狗!虐狗!不看了!”
“还有几个视频呢。”段少言面无表情地把准备下床的叶武拎回来。
叶武只得又坐回去,长叹一声:“为什么每个绝色美男心里都有白月光了?”
段少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却并不答话。
叶武看着视频里那对羞涩又幸福难抑的情侣,又更长地叹息一声:“我就是那蚊子血,从没当过朱砂痣。”
再盯着视频自虐一会儿,看到林子勿给自己的未婚妻铺满了意大利坎波广场的玫瑰花海,不由地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镜头前影帝笑着说:“我的爱人喜欢红玫瑰。”
叶武快要被这对狗男女虐疯了,直捶床板:“我靠!我他妈还喜欢白玫瑰呢!怎么没人也给我铺一个广场的玫瑰海出来?”
最后镜头里影帝和影帝未婚妻在托斯卡纳艳阳下相拥,叶武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撇了撇嘴,正想再说些什么。
一旁的段少言却侧过脸,忽然而然地亲吻了一下她的面颊。
“哎……?”叶武被亲之下,微微一愣,扭头望着他,“不是说今天打烊不接客吗?”
“嗯。”面前的男人笑得有些温柔,凑近了,睫毛闪动像是蝴蝶在风中簌簌颤抖着翅膀。
“本来是不接的。”
顿了顿,充满磁性的好听嗓音接着道。
“看雇主伤心了,想加个班。”
说着又低下头,微微侧过脸,吻住了叶武的双唇。
短暂的亲吻,几乎算是蜻蜓点水,即不关乎激情时的抵死缠绵,也不同于欢场的前戏**。
所以直到两人的嘴唇分开时,她都没有弄明白,段少言的这个亲吻究竟想要表达些什么。
于是她就皱着眉头,有些苦恼又费力地努力思索着这个吻的含义,可是直到又被他吻了额头,她还是没有搞明白,除了充当激情和前戏的增色剂,接吻究竟还能有什么用途。
不过,大约是禁欲太久了,只是这样简单的嘴唇相触,竟然也觉得脸红心跳。甚至不用再做些什么,滋味都已经很好了。
她有些飘飘然,心情也舒畅了起来,以至于当段少言在她耳边问“还需不需要别的服务”的时候,她很痛快且知足地回答了:
“不需要。”
段少言的脸不禁就黑了。
……
不需要?
本来还想顺势解决一下早上起来高涨的**的,真是见鬼……
心里虽然十分不爽,但眉毛扬了扬,却也没折腾她,只是笑了笑:“嗯,叶武不需要服务,大概可以当一个俗语使用了。”
“……表示什么?”
段少言又亲了她一下,笑道:“大概和太阳从西边出来是一个意思吧。”
叶武“哼”了一声:“少看不起我,我告诉你,我的定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是,是。”段少言对着这个人铜墙铁壁般的脸皮,几乎是有些无奈了,笑着说道,“是有进步,你看,你定力这么好,我是不是该奖励你些什么呢?”

第044章 男人的心愿

叶武一听有奖励, 眼睛瞬间就大放异彩, 刺溜一下爬起来, 坐直了身子,说道:“我可以选奖励吗?”
“嗯……”纤细冷白的手指支着腮帮,指尖微微敲击着,段少言思量片刻, 似是不经意地问, “那你想要什么?”
“我……呃, 你这样直接问我,太突然, 我一时想不出。”
段少言没说话, 漆黑的眼睛望着她,过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他其实原以为她会嚷嚷着, 说什么“我宅子里的女佣太多了, 我不喜欢, 还是想换成花美男们。”,或者“我想要自由”之类的糟心话。
但叶武没有这么说。
于是叶武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取悦了这个家伙, 但却意外获得了段少言的大方答允, 外带一块汉玉吊坠。
触手生温的玉蝉, 小件器,价格不算太昂贵但也是上万的玉器了, 在段家的众多古玩藏品里, 她唯钟爱这一个玉坠, 只是脸皮薄,一直没有好意思开口跟段老爷要。
“送我了?”叶武握着坠子,呆呆的,有点惊讶。
她倒不是惊讶玉蝉的价值,段家给家里各个帮手的礼物都很阔绰,区区玉坠并不算什么,只是她却没有想到段少言会送她最喜欢的那一个。
段少言笑着接过坠子,替她戴上,玉坠垂在她胸前,白玉蝉衬得叶武愈发肤嫩如水,温软润泽。
“送你了。奖励。”
叶武急了:“那、那还是不要了,我还是要我自己选的。”
段少言细长的手指轻轻摁下她焦急的动作,淡淡地:“一码归一码,那个也少不了你的。”
叶武这才松了口气,但是想了一会儿,摸着坠子,又有些不好意思:“哪行吧,不过我叶武堂堂大丈夫,不能占你便宜,这样,我也送你个东西,就当是交换吧。”
“哦?”段少言饶有兴趣地,微微扬起眉,笑了起来,“师父要送我什么?”
叶武想了想:“你既然愿意答应我一件事情,那我也不欺负你,我亏本赠送,也答应你三个要求,你看好不好?”
段少言“嗯”了一声,支着脸颊,笑道:“好大方,那你亏了哦。”
“对呀。像我这种博古通今无所不能的人,可是从不轻易答应别人要求的。”叶武说着,摘下手上戴着的一串手链,那手链是她自己做的,红绳上扣着她让匠人打的十六枚银叶子。
她解开红绳,拿了其中三枚,有些肉痛,但还是放到段少言掌中。
“给你三片叶子,每片叶子都可以许一个愿,是不是很赚,像拿到了三盏阿拉丁神灯?”
自段少言成年之后,这总算是她为数不多,可以在他面前得意洋洋的机会,所以虽然有些不忍割舍,但还是努力显出一副大方姿态来,简直就像拿糖果去贿赂小朋友的怪阿姨。
“嗯。”段少言望着掌心中的银叶,神情渐渐温柔下来,尔后目光复又抬起几寸,再次落在了叶武脸上,“我现在就可以用么?”
“啊?……用是可以用没错啦,但是你总该要想想清楚,只有三次机会,用一次少一次呢……”叶武愣了一下,然后嘀嘀咕咕地絮叨道。
段少言笑了,拿起了其中一枚银叶子,递还到叶武手中,说道:“那第一片叶子,就许这个愿望吧——叶武,你要戒烟。”
“………………”
看着对方睁大了眼睛,愣愣张着嘴巴,段少言戳了戳她的额头:“可以作数吗?”
“……可、可以啦。”
想到从此之后就不能抽烟了,原本还能抽个水果烟解解馋,现在……
她不禁有些悲从中来,吃喝嫖赌抽,她的人生五乐,这小子怎么就这么执着,想要将她栽培成一个社会主义好青年?
“那第二片叶子……”段少言慢悠悠的开口,叶武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来,打断了他——
“你疯了,我给你三片叶子,你一下子就用掉两片,你是真不当回事儿啊。”
段少言平静地凝视着她:“这个有使用间隔?”
“……呃……没有……”
他笑了起来:“那就好了,第二片叶子,酒,以后可以喝,但是不能再喝醉了,可以吗?”
她就知道!
这个人就是看不惯她吃喝嫖赌抽!!!
但是青年的目光和煦又温柔,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并不似往日强硬,反倒是让她憋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耍无赖的话来,最后耳根都涨红了,也只得重重叹了口气,颓然道:
“好,答应你,不喝就不喝。”
段少言微微笑了,垂下眼帘,浓密深黑的睫毛簌簌,然后他伸出手,把最后一片银叶子,也递还到了叶武手里。
冰凉的银质品已经被他捂热了,轻轻落回叶武掌心里的时候,是暖的。
叶武怔怔地看着他,这次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纯澈的阳光从敞开的窗户里流洒进来,单薄轻盈的纱帘微微拂动,陈设极简的卧室里,一时静谧安详。
“第三片叶子。”段少言将叶子还给她,却也并没有松开她的手,两人十指交扣,好像忽然生出了一丛柔弱的温情来,“亲我一下,说一声早安。”
“……………………”
此时的叶武,早已说不清是生气还是惊愕。
她一时心血来潮,答应允了他三个愿望,本以为自己是豪气干云,却不料这个男人比她还要潇洒,大有五花马千金裘呼二将出换美酒的豪迈,三片叶子,他不敲她,不讹她,就这样简简单单地都用了。
叶武长叹一声:“你真不知道我给你的叶子有多值钱,哪有这样挥霍的?几桩小事,你就全花掉了,段少言,你是不是傻。”
“怎么会是小事。”
青年揽过她的后脑,与她额头相抵,微微笑了起来。
“在我看来,这三样,都是天大的事了。”
她不禁心里一动,抬眼望着他,却正撞上段少言的目光。
那双眸子里的夜雪无声,像是早已停了,渐渐的有晨曦微光在他墨黑的眼睛里点燃,无限温柔,扶摇升起。
她虽从不信世间情爱,但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却也忍不住暖流涌动,心脏像是被猛击了一下,流溢出甜蜜又青涩的幻觉,这种陌生的情感像是火焰,她整个胸腔都无法自制地开始发热。
“……”她终于认输般闭上眼睛,由衷地叹了口气,“段少言,你到底图我什么呢……”
他依然揽着她的后脑,抚摸着她的头发,难得的慵懒和温柔。
“我吗?”他的声音低缓,带着苏醒后特有的沙哑,轻轻地笑道,“我图你一声早安,仅此而已。”
一声早安,与她而言不过上下嘴唇一碰,嘴皮子一合的小事情,所以她怎么也不会弄明白,段少言并不是在挥霍她给他的机会。
而是因为十六年了,她从来都没有对他说过,哪怕一次也好。
日子一天一天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一晃都到了十二月。
转瞬冬至。
林木萧杀,晚菘露浓。
这天叶武起了个大早,洗漱梳妆。
她把墨玉般的及腰长发盘于脑后,绕成一个典雅紧实的发髻,未佩任何发饰,只拿一根晚清玉簪将头发绾紧。
站在穿衣镜前,镜子里的女人容颜青春娇媚,仪态从容优雅,她未施粉黛,因此天生的媚态中又透出些薄淡的平和来,显得很清俊。
她换上一件黑色的裹身长裙,披上厚重外套,陷在丰厚冬衣里的一张脸,看起来较往日清倦不少。
她是要去上坟。
叶武上坟,最开始的时候,知道这件事的人都非常惊讶,因为在他们的概念里,“武先生”妩媚而近于妖,有着神乎其神的高明医术,且十六年来容颜半寸未老。
这个女人就像是夜色里生出的妖艳鬼魅,没有人知道她的来路,在段家十六年,也从来没有见过她的任何亲眷或是故人。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在每年冬至,都会雷打不动地前去海边,面对着浊浪翻涌,滔滔东流,长跪不起,焚纸祷祝。
谁都不知道她究竟跪的人是谁。
有人说是她父母,有人说是她的朋友,还有人猜,她跪的是她死去的丈夫。
是的,宅子里有不少人,总喜欢猜测叶武究竟结过婚没有,有人就说肯定结过,丈夫英年早逝了,所以她每年冬至都会去对海祭拜。
“为什么武先生死了丈夫,要对海祭拜?”
“可能她丈夫姓海。”
“……有这个姓吗?”
“那也可能她丈夫是个渔民。”
“可能她丈夫是出了海难,死在海里的,尸骨不存。”
“哎哟,好可怜啊……”
“是啊,这么多年孤寡伶仃一个人过活,还替老爷带孩子来赚钱养自己,命好苦啊……”
仆人们议论纷纷,叹息着摇着头,有几个还流下了同情的眼泪。
议论够了,就像一只只吸饱了鲜血的蚊子,嗡嗡地煽动着,满足地四下散去了。
不过此时此刻,站在海边的叶武,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已经莫名其妙地拥有了一个姓海的渔民老公,某一天出海打渔,不幸遇到了风暴,还他妈的尸沉大海了。
她只是照例祭拜完该祭拜的人,双手一合,对着洪波涌起的滚滚汪洋说道:“我最近做梦,总是梦到以前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你在提醒我……”
顿了顿,慨然道:“我对天发誓,我没有对段少言动心,也不会对他动心,我这颗心来之不易,我最珍惜了。”
声音渐渐轻了下去,近乎是在喃喃着自语。
“我这一颗心,是谁都不会给的。”
离开滩岸,她独自走在路上,每年冬至祭拜时,她都不会开车,而是先乘公交到郊区,在徒步走过去,以显示诚意。
正在海天之间漫漫步行,忽然手机响了。
屏幕上亮着来电人的名字——
“特别黄。”

第045章 委屈的忠犬

“特别黄”是叶武这些年在上海认识的一个小姐妹。
给她这个名字, 真没冤枉她, 此人姓黄, 原本从事的不是正经职业, 叶武和这种风月女子本不会有什么瓜葛,但刚巧前几年在某夜店娱乐,见到“特别黄”从包房里头跑出来,追着一个男的穷追猛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