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神经病似的自己和自己对话了一会儿,叶武猛地又躺回到柔软的被子里。瞧着昏沉沉的黄铜色镜子中,那个肌肤胜雪,丰饶诱人的躯体,半晌叹了口气。
“妈的。”她喃喃着,伸手去床头捞了盒烟,敲出一根咬在嘴里,点上。
深深地吸了口,再缓缓吐出来。
叶武有些恍神:“这个小畜牲,怎么就偏偏见了鬼,长成了个绝色佳人?”
大约是这春梦成功让她转移了注意力,对于许风那件事,她也就没有太多兴致去在意了。
用过早饭,总算想起来佘山那边有佣人来提醒过她,说她好几天也没去给小少爷上课,她就只好开了车,来到段家主宅。
两人自从那天不欢而散后,是第一次照面。
对于那个亲吻,两人也都心照不宣地当作没有发生。只不过许久不说话,此时重新聚在一起,竟然还有点无端地彼此客气起来。
“嗯。”叶武把良心扔到一边,睁着眼睛说瞎话,“不错,你这个瘦金体写的有进步,再稍加努力,过不了多久就可以超过嫣然了。”
段少言亦是十分恭敬:“师父过誉。”
他们二人一个“不错,不错”,一个“过奖,过奖”,嘴上琴瑟和睦,师慈徒谦,心里却各自都在阴沉地幻想着该怎么把对方拐到床上去。
尤其是叶武,不知为什么,自那次吻了他后,对于他身上的气息就格外敏感。
段少言写字的时候,她站在他身后,鼻间总是若有若无地捕捉到他的男性气息,浅淡犀锐,带着很清新的暗香。
这味道就和逗猫棒似的挠着她心窝发痒,喉咙里逐渐生出些干渴燥热,恨不得这漫长的时间赶快结束才好。
“师父。”
男子沉稳儒雅,磁性丰满的嗓音忽然响起来。
叶武吃了一惊,脸竟然还红了一下:“啊……啊?”
“你换了香水?”
男人抬起头,淡淡瞥着她。
“哦……”叶武被他盯着,莫名又想起昨夜的那场梦,浑身烧得更厉害,却还兀自镇定,“这个啊,是啊,换了你姐姐去日本前送我的新香水。怎么了?”
段少言瞧着她,算不上失礼的距离,但不知道为什么,那眼神像是能把她的衣服撕下来,而后如同狼一样贴着她,细细嗅着人类裸/露的肌肤。
“很好闻。”
简单地赞赏了三个字,段少言就又把脸转过去了。
留叶武在原处心跳怦怦,鬼知道她为什么跟上瘾了似的,刚刚竟然幻想着被他凑过来细细闻嗅,再轻咬上脖子舔舐,再被他像梦里那样粗暴地亲吻抚摸,然后再……
“啊啊啊啊!!!”
意识到自己在开怎么样可怕脑洞的叶武愤然吼了起来,拼命甩着脑袋,要把这些幻想统统甩走。
“…………”
段少言回头。
“师父,你怎么了?”
叶武猛地闭紧了嘴巴,愣了几秒钟,简短地摇摇头。
段少言看起来人畜无害,恭敬肃穆:“不舒服么?”
“没有。”叶武嘴上干巴巴的,却觉得想把这个人推倒的**十分高涨,以致于身体都有些难以启齿地悸动。
“写你的字去。”
真要命。
真是越得不到的就越想要。
本来嘛,以前对于她渴望的帅气男人,要么用美色引诱,要么用金钱收买,要么用权势蛊惑,反正她用她手上握着的筹码,去交换平等的欢爱。
一切本是那么简单。
她从没有与任何人确立过恋爱关系,她喜欢谁,就只是简单地跟谁睡觉,兴趣保鲜不了太久,更尝不到那种抓心挠肝的饥渴。
可是为啥这次她偏偏看上的是这个人?
这个严肃、无趣、禁欲、还是她宿敌的家伙,既不风骚也不幽默,既不阳光也不温暖,从头发丝到脚趾甲,没有一处是顺眼的。
她怎么就中了邪,竟然会想要和他睡觉?
叶武因此沮丧了好几天。
刚好宅子里的美貌家仆被她赶跑了一批,新的又还没选过来,她坐在阳台上,看着不如往日热闹地宅院,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
“寂寞啊……”
这话被站在她身后,正在逗弄着鹦鹉的李云安听到了,扭头瞧着她失落的背影,好脾气地笑着问:
“叶小姐,不开心么?”
“嗯啊。”叶武有气无力地应着,她现在惦记着段少言这碟冷冰冰的菜,哪里还有兴趣去朝李云安这只热气腾腾火锅动筷子,“惆怅,孤寂,悲凉、寂寞空虚冷。”
“……”
李云安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跟她说这些词的意思其实都差不多。
“那要怎么样叶小姐才会开心一点呢?”
叶武翻着白眼,蔫声蔫气地丢出两个字:“绝育。”
李云安正琢磨着该怎么答这句话,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管家上了楼,先是朝李云安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再清清嗓子,对叶武道:
“武先生。”
“你有何事要奏?”叶武头都懒得回。
管家道:“佘山那边来了人,说是老爷有事,要请您去一趟主宅。”

第022章 不安

叶武坐在鼓鼓囊囊的包缎扶手椅上,隔着一张清中期海南黄花梨桌子,还有两杯热气腾腾的茶,瞪着对面的老头子。
段老爷看起来精神矍铄,一副要长命百岁的模样,所以他这忽然的决定令叶武有些意外。
“遗嘱?”
“是啊。我也是上了年纪的人,这种事情没有必要避讳,早些立下遗嘱,万一有什么意外,也不至于身后没个交代。”
他这话说的没错,只不过叶武没有想到这样天大的家务事,老头子会把自己叫过来商量。
她心不在焉地捧起热茶,喝了一口。
“叶武,我这两个孩子,从小都没有母亲陪伴,这个家里算来算去,最了解他们的恐怕是你。”
叶武差点把茶喷出来,后背冷汗涔涔,自古帝王家立长立幼都是大事,不容谋臣参夺,何况她说白了不过是替段家打工的高级仆佣,就算段家两位孩子都管她叫“师父”,但对于她自己实际的身份,她还是很清楚的。
“段先生,那您这可是高估我了。”叶武心虚地嘿嘿笑着,“我不过是教他们一些零碎知识,少爷小姐看得起我,叫我一声师父。要说了解,那肯定是段先生您最了解。所谓知子莫若父嘛,哈哈哈。”
段老爷不说话,叶武哈哈哈的干笑也就慢慢轻了下去。
两人面对面沉默了几秒钟,段老爷才重新开口:
“你不用避嫌,今天这件事,出君之口,入我之耳,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
“……唉”见实在是逃不过,叶武只得长叹一声,“好吧,段先生要问我什么?”
“依你看来,我这两个孩子……相处的是否和睦?”
叶武本以为他会问谁更适合接手段家,却不料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这倒也不是不能回答,她松口了气,仔细想了想,说道:
“和睦倒是和睦,但未必亲近。”
“仔细讲讲?”
叶武道:“小姐和少爷不是同一母亲所生,心中本就有间隙。只是他们都还算是恭谦有礼的人,因此虽然疏远,但态度上总是和和气气的。”
“那我走之后呢?”
良久的寂静。
叶武放下茶杯,垂了睫毛:
“那就很难说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很可能会手足相争……”
“段先生,段家只有一个。是不可能分家的。”叶武慢慢抬起眼帘,眸子里一片沉静,“现在的情况,少爷和小姐的身份各有尴尬,小姐是夫人所生,且年纪更大,但毕竟是个女孩子,家中老人未必服她。至于少爷,恕我直言,仅凭私生子三个字,就足以让他地位动摇。”
段老爷长叹一口气,皱起眉,闭了闭眼睛。
“最后一个问题,叶武。你要没有偏私,老老实实回答我。”
“您请说。”
“这些天我翻来覆去想了很多遍,今天跟你谈了之后,我想不管他们同不同意,必须有一个人与白家结亲。少言也好,嫣然也好,入了白家,总是衣食无忧,也失去了以后争权夺位的立场。”
段老爷顿了顿,盯着她,似乎想要直接读取她脑内的活动。
“你觉得,是谁过去,比较合适?”
这实在是她来段家之后,最痛苦的一次对话,当她最终从会客室出来,里衣都被冷汗浸透了。
关于段老爷最后的那个问题,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回答究竟是对是错。
要说私心,她不是没有,不过就她看来,其实这样的安排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
她在走廊里孤零零地站了一会儿,待砰砰的心跳逐渐平复下来,才整理容妆,沿着长长的甬道,消失在了尽头。
回到家时,意外瞧见段少言竟然来了,正坐在客厅里,和李云安说话。
两人具体在讲什么,她没有听清,但看见段少言靠着沙发背,手肘后搭,另一只手则垂着,手指漫不经心地搁在腿上,与李云安讲话时眉宇低沉,神色冰冷。
再看李云安,脸色煞白,眼眶竟然都红透了,几乎就要掉下泪来。
叶武不由地大怒——
这个小畜生,上回赶李云安走,没有赶成,这回又来找人家麻烦,到底有完没完?
立刻冲上去,一把拽过李云安,让他站在自己身后,而后对段少言怒目而视:
“你干什么?”
“……”
段少言还没有说话,李云安就在她身后强笑道:“叶小姐,您别多想,少爷在跟我说事呢。”
“什么事非要趁我不在的时候说?!”
段少言淡淡瞥了叶武一眼,站起来,顺带着抓起搁在一旁的外套,目光又落在李云安身上。
“我跟你谈的条件,你自己考虑清楚。”
“喂!段少言!你干什么?给我回来!”叶武拦住他。
段少言停下脚步,低着头,打量着这个只到自己胸口的女人,似乎在掂量她如此凶神恶煞,却到底能不能拦得住他的路。
最后他似乎是有些嘲弄地轻笑了一下,伸出手——
叶武全身紧绷,戒备地瞪着他。
但高大的青年只是把手神过去,宽厚的手掌落在她头上,随意地揉了揉。
“师父,我有事先走。有话以后再说。”
冷不防被他揉了头发的女人呆呆站在原地,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等段少言走远了都还噎着讲不出半个字来。
“他到底找你谈了什么?”
坐到扶手椅里,享用了糕点师端上来的燕窝酥皮蛋挞,叶武咕嘟咕嘟喝水似的一口气饮下大半杯冰镇鸳鸯奶茶,重重把景泰蓝瓷杯一搁,粗鲁地拿手臂擦了擦嘴,恶狠狠地盯着李云安。
“说实话!”
李云安低着头,脚无意识地微微摆动着,然后才勉强笑着,瞧着叶武:“也就是……和上次差不多的事情。”
见叶武脸色更阴,他又忙道:
“您放心,我没有答应。”
叶武这才沉重地靠回椅背上,吐了口气,低声咒骂了几句,然后对李云安道:“你以后,见到他绕着走,别让他瞧见你。”
“是。”
“……我累了,肩膀酸。”
李云安好脾气地笑了笑,低垂着还有些湿润的睫毛帘子,走到叶武身后,熟稔地开始替她捏肩捶背。
叶武在这样熟悉的宁静中,内心的焦躁逐渐平复下来。
她合上眼,由衷地叹了口气。
这座宅院里,她最舍不得的便是李云安,哪怕段少言才是段家真正的主子,她也绝不容许他动李云安一根手指头。
到了晚上,叶武喝了红枣莲子雪蛤炖饮,洗过澡,敷了张面膜,坐到梳妆台前。
刚刚补完水的脸看上去很年轻,辨别不出太多岁月痕迹。
她拿梳子蘸了自己调制的花蜜水,挺起纤细的腰肢,侧过脸来,安安静静地梳着头。
这段时间总是觉得非常疲惫,大约是事情多了,耗了太多心神。
她甚至在梳头时,瞥见了鬓角一根白发。
叶武对着那一丝白发出神良久,然后开了锁着的抽屉,打开了里面唯一端放着的锦盒。
盒中八重锁扣,打开最后一重,才能瞧见里面的事物。
那里面一共三十枚暗红药丸,如今只剩一半。
她拿起其中一枚,想了想,最后叹了口气,又将丹药放了回去。
对着镜子里那个青春宛在,媚眼如丝的女子,她发了会儿呆,终究还是抬起手,轻轻拔去了那一根悄然生出的苍白长发。
睡到天蒙蒙亮的时候,隐约觉得房间里进了人。
知道这个别墅安保很好,她也不担心,想是新来打扫卫生的佣人还没学会规矩,又或是别的什么,她也懒得多管。
隐约又觉得像是一场淡色的梦。
梦里李云安来到她窗前,温柔而专注地凝视着她。
天色刚刚破晓,透过拉着的绯红纱帘,模糊透进来一些微弱的晨光。温润美好的男人逆光站着,对她说:
“叶小姐。”
她含混而微弱地应着:“嗯……”
“这些年,谢谢你。”
“嗯?”
“如果能再早一点遇到你,或许…………”
或许什么?
什么早一点遇到她?
他到底想要对自己说什么?
太累了,想问他,又实在懒得开口,睡眠像千万个柔软地爪子,将她抓着拽入黑暗的泥潭。
当她终于在日照三竿时醒来,她才恍然又想起凌晨时说不上是梦还是真实的片段,于是猛然惊出一层薄汗。
再联想到昨天段少言和李云安的对话,忽然觉得一阵不祥,心脏突突跳的飞快。
她连拖鞋都没穿,就下了穿,衣衫凌乱地跑到走廊上,叫住一个佣人。
佣人吓了一跳:“武先生,是有什么急事?”
“你去把李云安叫过来!”
叶武浑身细细发着抖,那种不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让他立刻来见我。”

第023章 两个人的旅途

佣人急匆匆地跑来,步履惊惶,跑过来跟她说,李云安不见了。
留下一张纸条,写着万望珍重,感恩良多。
十六年。
变成八个字。
叶武攒着这张纸条,内心骤然滋生出一股怨毒和滔天的怒火。
滚烫的火焰烧得她心口皲裂,四野枯焦,她原地杵着默立良久,忽然猛地将纸条捏成团,攥在手心里。
“感恩他娘!去他妈的!”
叶武咬牙切齿地。
“愣着干什么,都给我去查!查到之后无论如何,把人给我带回来!”
丢下这个命令,叶武闪身钻进了亮红色的玛莎拉蒂里,一脚油门踩了下去,眼神里杀气汹涌,直抵佘山主宅。
进了宅院,也不跟其他人废话,径直就往书房大步走去。
这个点,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段少言都是在看书的。
她抬起长腿,一脚踹开书房大门,厚重的实木门板撞击到墙上,又猛地回弹过来,被她挥拳又打了回去。
“段少言!”
青年果然正坐在窗边,穿着浅蓝色的衬衫,手边搁着一杯寡淡的白水,正读着一本书。
听到叶武的怒吼,他转过脸来,略微抬起眉头,似乎有些意外。
“师父?”
“混账东西!”叶武三两步冲过去,一把抄起他手边的温水,劈头盖脸地就朝他头上泼了过去。
“别管我叫师父,不认你!”
段少言被泼了一脸水,头发和衣衫瞬间都湿了,水滴滴答答顺着黑发和脸颊往下流,漆黑的眉毛与眼睫都挂着水珠。
书本更是全淋了水,大团油印墨渍开始扩散,字迹变得模糊不清。
青年的脸色瞬间沉下来了。
“你干什么?”
“我来□□大爷!”
“这是清代的孤本!”段少言把那湿透了的书搁在桌上,薄唇危险地开合着,唇齿间尽是肃杀之气,“你有火朝我发,拿水浇书算什么本事。”
叶武本也算是个爱书之人,此时却也顾不得什么孤本不孤本了,她一把揪住段少言的衣领,想把他拎过来。
但男人实在太沉,她拎不动,只能退而求其次,压低身子凑过去,盯着他的脸。
“你到底对李云安有什么意见?”
“看不惯。”段少言倒是毫不避讳,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模样。倒是把叶武气的更厉害。
“看不惯你就赶他走?”叶武咬着后槽牙,伸出一根手指戳着段少言的胸口,“段少言,他是我的人,我跟你说过没有?你动我的人,是不是压根不需要问过我?你想赶就赶,说不要就不要?”
她越说越激动,气的声音都开始颤抖:
“你把我当什么?”
段少言湿漉漉的漆黑眉毛紧皱着,皮肤薄而苍白,几乎能看清下面淡青色的血管。
良久凝顿,他抬起胳膊,将叶武的手强硬且缓慢地掰开,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虽然淋了一身水,但并不显狼狈,甚至依旧是从容的:
“恐怕你是误会了。”
段少言说着,站了起来,低头俯视着叶武。
“我并没有赶他走。”
“你昨天明明就——”
段少言打断了她愤怒的指责,面庞显得冷淡又森严:“他走了?”
“还不是你害的!”
“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么?”
叶武咬咬牙:“今天早上。”
段少言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墙壁上的钟。
“我知道他会去哪里。可以帮你找他回来。”
叶武将信将疑地瞪着他:“……你说真的?”
“我没必要骗你。”
“那好,你带上我,一起去。”
段少言顿了片刻,叹了口气:“……我想你最好还是不要跟来。”
叶武自然是不会听他的,所以她最后是跟着段少言一同上的车。
“安全带。”段少言提醒道。
叶武不耐烦地扣上了,他瞥了一眼,才发动引擎,朝着虹桥方向开了过去。
“你要去机场?”
“火车站。”段少言言简意赅,“既然你信不过我,坚持要来。你要看,我不拦着你。”
说完还冷漠地从后视镜里盯了她几秒,几个字脆硬地丢在她面前。
“我让你看个够,看个清楚。”
叶武完全不知道段少言要做什么。
她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嗓子最后都冒烟了,段少言仍是一言不发,似乎打定主意不去与她胡搅蛮缠。
火车站人头攒动,终年弥漫着泡面和汗水的臭味。青年阴沉着脸,拽着她在游客民工学生组成的人潮间穿行,去售票窗口买了两张前往吉林延边的火车票。
车票递给叶武,他也不作任何解释,像一座沉默的山石,在拥挤而脏乱的候车室找了个位置,冷然坐下来,连正眼都不去瞧一瞧叶武。
叶武也是折腾累了,站在那边,干瞪着段少言漆黑的发顶。
半晌道:“你挪过去点儿。”
段少言闭着眼睛。
“我跟你说话呢,没听见?挪过去!”
段少言:“……”
候车室这种人挨着人的地方,对话很难不被旁边的好事之徒听见,挨着段少言坐着的一个穿着花格子雪纺裙的大妈,戴着副金耳环,饶有兴趣地瞧着他们俩,见叶武脸气得发红,而段少言仍是当没有听见,闭目养神,岿然不动,便笑着说:
“女娃子,跟你男人吵架啊?”
“……啥??”叶武猛地扭头,瞧见那大妈一脸八卦模样,笑起来露出发黄的门牙,忍不住鸡皮疙瘩都窜了起来,恼羞成怒道,“什么我男人,别乱说话!”
段少言的眼睛倒是睁开了。
他懒懒看了叶武一眼,眼神说不出是什么意味,不过倒是总算往旁边动了动,让出了一些位置。
“坐吧。”
“我不坐了!!”
“坐。”
段少言根本不是在商量,一把将她扯过来,按在自己旁边,然后又合上了眼睛。
“发车叫我。”
明明去吉林可以坐私人飞机,再不济也可以坐飞机,实在不行动车也可以。但是段少言偏偏买了火车。
还是K开头的那种绿皮慢驴车。
从上海到吉林,要开三十多个小时。
叶武站在火车隔间的上中下三位一体的软卧前,老式列车,床位被安排得很窄,左右各有两列床铺,分为上中下三个床位。她看了看同一隔间另外已经来了的四个人,眼前阵阵发黑。
一对年轻夫妻,抱着的还在流口水的奶娃,小孩子哇哇乱叫,年轻夫妻管也不管。
一个瞧上去二十左右的小姑娘,画着艳丽的浓妆,紫色眼影差点刷到发际线里去,穿着吊带背心和小短裙,一副目中无人的吊样子。
一个胡子拉碴油腻腻的中年壮汉,长得活像一块油豆腐,正在铺子上啃着个梅干菜肉包,模样属于叶武就算待在沙漠那五年都不会碰的下下品。
“……”
这些人放在平时,叶武是避之而不及的,但是在列车上,车票给他们安排在一起了,她也没有办法。
段少言去餐车间买矿泉水了,还没有来,叶武捏着属于他们的那两张票,对了对床位,发现自己的位置是在中铺,段少言是在自己下铺。
但是属于段少言的位置,那个油腻腻的汉子正坐着,包子里头漏出来的油都滴到了床单上。
叶武瞧着恶心,便说:“喂,你坐的是别人的位置,起来。”
长得颇像油豆腐的汉子抬起头,朝叶武打了个臭气熏天的嗝,瞧是个女人,没放在眼里:
“干什么,我都先来了,睡上睡下不是一回事,我睡上铺,我和你换一下。”
叶武冷笑一声。
“大兄弟,这能一样?上铺我不得没事就爬上爬下的,我穿裙子呢,不方便,劳驾你,该是哪个位置就睡哪个位置。”
油豆腐十分猥琐地盯着叶武的裙摆看了一眼,嘿嘿笑道:“大妹子,你可不能帮个忙么?你看哥哥我这大肚腩,爬起来多吃力,万一晚上下床上厕所滑一跤,摔你身上了,那可不是占你便宜么。”
叶武确实很乐意和别人**,这没错。
但是叶武是看脸的。
在她眼里,这个男人恐怕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需要回炉重造。
于是她哼哼笑了两声,沉下脸来。
“别废话,你上不上去?”
“怎么着,大妹子你还发脾气?挺辣的啊你。”
油豆腐砸吧着嘴,伸出指甲抠了抠牙缝里卡着的梅干菜,再呸地一声吐出来,眼神腥臭地打量着叶武。
“那你要我换也行啊,总得客气一点,说两句好听的吧?”
叶武微微笑着:“嗯?比如?”
“至少叫声哥哥呗。”
叶武还没来得急说话,就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十分好听,却也十二分冷漠。
“师父。”
紧接着一只手就搭上了她的肩膀,把她往后揽了揽。
“你靠后。”
背脊撞上来人结实温热的胸口,叶武扭头,瞧见段少言高大冷峻的站在她身后,一张脸俊美酷帅,却是数九寒天。
叶武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平日里这个美人的脸,通常是冰冻三尺。现在看起来,说冰冻九尺都是浅的。
段少言把叶武拉到自己身后,手撑在中铺的护栏上,低头朝那个油豆腐道:
“你起来。”
油豆腐看他斯文优雅,西装革履,看上去是个好欺负的公子哥儿,脸上便堆起肥腻腻的一层嘲笑。
“怎么了,我和这位小姐姐换个铺,你管我们的闲事做什么?”
段少言垂下睫毛,松开了自己的衬衫袖扣,将衣袖微微往上卷起了一些,细软纤长的睫羽轻颤,显得目光愈发深邃。
“起来。”
“长得跟个娘们似的!你还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话还没说完,这车厢里的人就瞧见迅速一道光影闪过,快的几乎连他具体的动作都没有看清,就听到那油豆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