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珠子成串成串落下,玉珠掏出手帕给郡主擦泪,她轻声道,“别哭了,郡主瞧着呀。”她伸手握住郡主的手,“我能抽中福签,广济大师说我是个有福的人呢,你瞧,我把福气给你,你去替公主祈祷,这样公主肯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真的吗?”沈媚眉儿纠结着,也不知该不该信。
玉珠儿不语,这也就是孩童间美好的祝语,她也只是安慰这小郡主。
好在小郡主没纠结一会儿,缠着玉珠儿开始让她教自己解九连环。这东西需要一个巧字,玉珠把关键技巧告诉她,这小郡主根本没耐心,解了一会就把东西丢开旁边,委屈道,“我不解了,好难,我们玩别的吧。”
玉珠儿颇为无语,只由着她玩起别的。相处一会儿,她就发现小郡主小孩儿心性,不坏。
两人玩的开心,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还以为是送甜汤的丫鬟,都没抬头,直到一抹暗影遮在面前,那道影子明显不是身材娇小的丫鬟,看着有些高大,玉珠儿跟沈媚抬头。
沈媚惊喜的喊了声大哥。
炭火浓郁的厢房里,火光照耀,眼前这人的面容隐有几分不清,玉珠儿坐在榻上还得抬头看他,只知他挺高,身形颀长,穿着一身墨色暗纹长袍,听见小郡主喊人,她心里咯噔了下,立马知道这人的身份了,小郡主的嫡亲哥哥沈羡。
玉珠只想起老太太跟她说沈世子性情古怪,心狠手辣,她也顾不上什么,站起身来打算跟这世子行个礼。哪儿晓得盘腿坐着的时间久了些,刚站起小腿就开始发麻,整个人直愣愣朝着前方栽去,看着硬邦邦的青砖地面,玉珠儿脑中嗡嗡作响。
眼看着脸就要朝地,她脑中一片空白,人忽然顿住,发觉自己被人拎住后颈的衣裳,脸距离地面就那么两三尺,而后整个人悬空升高,视线变高,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眸子。
那双眸子的颜色有些淡,清冷冷的,看人的时候面无表情,脸色也略微有些苍白,还只是少年模样。
沈世子生的一副好容貌,和玉珠儿幻想中凶神恶煞的模样有些出入。

第20章

被人拎小狗崽猫崽的一样拎着后颈处,双腿离地悬高,玉珠愁的心惊肉跳,哪怕眼前少年相貌堂堂,霞姿月韵,她还是担忧,老太太说的少年形象太过深入人心,这时代权贵阶级太明显,她这样都能算是冲撞贵人,沈世子万一不高兴,让人杖毙了她都没处哭去,况且这姿势实在说不上好看,她双腿发麻,人都快僵硬了。
谁知沈世子正眼都不看她一下,提溜着把人给放在榻上,抱起一旁惊的瞠目结舌的郡主在对面贵妃榻上坐下,“我听丫鬟说你病还没好透就跑出去了?还闹着跟别家姑娘要佛珠?”
声音清澈,如潺潺流水,不疾不徐。
沈媚心虚的看玉珠儿,“哪,哪有,大哥,我没有的,不信你问玉珠,瞧瞧我可有问她要佛珠。”
玉珠听见提她名,也不好意思装傻坐榻上发呆,动了下身子,“谢谢沈世子。”这是为刚才的事情道谢。
沈羡略微点头,琥珀色的眸子扫过玉珠儿,神色冷清清。
玉珠儿见如此,也不好打扰别人两兄妹,就跟沈媚说,“小郡主,我先去了,前前头看腊梅,改日再来陪您,玩可好。”长句子说起还有些磕磕巴巴,她面皮子发紧。
“可我还想跟你玩呀。”沈媚委屈,她不曾有甚手帕交,也难得碰见有眼缘的。
玉珠儿望着小郡主不说话,总不好说是瞧着她哥哥在,她实在尴尬的紧才想离开的吧。她如今面团一样的娃娃,鼓着脸颊就跟包子一样,沈羡又扫了她一眼方才起身跟沈媚说,“既然妹妹有客人我就先回去了。”
沈媚欢欢喜喜点头,“那我改日去看大哥。”说着还抬起胖手挥了挥,一回头见玉珠儿还僵着坐在貂皮榻上,忍不住笑嘻嘻问,“你作甚呢,莫不是被我大哥吓的,我同你说,别看我大哥冷着一张脸,人不坏的,只要你不惹到他。”
那就是惹到就难说了,玉珠儿苦着一张脸,“郡主,我腿麻。”到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
沈媚捂嘴嬉笑,唤了甘草进来帮着玉珠儿揉了会儿小腿,这才渐渐好转,玉珠也不敢同一个姿势久坐,不一会就换下。两人在厢房待到晌午吃宴,玉珠儿都快吃饱了。
小郡主厢房的妆台放着十几个白陶瓷罐儿,里面是核桃仁,杏仁,瓜子儿,蜜饯,小肉干,鱿鱼片之类的零碎儿,两孩子也没个丫鬟婆子管着,边玩儿边吃着,到午膳时都撑着了,哪儿还吃得下。
沈滟的丫鬟过来催着,玉珠儿不得不过去,跟郡主说声,郡主不耐烦参加这样的席,跟玉珠儿约好下次一块玩才依依不舍放了人离开。
食不言寝不语,宴上玉珠儿吃的不多,木氏低声问了两句,得知她在郡主房间吃下不少果子零碎儿,就夹了些容易克化酸酸的菜肴喂着她吃了几口。
吃过午膳,柳夫人请了如意园的戏班子来唱戏。如意园是京城有名的戏班子,有个名角儿,擅旦角,唱的那叫一个好。
玉珠今儿起的早,又陪着小郡主玩闹一上午,吃过午膳哪儿还有精力看戏曲儿,趴在木氏怀中睡着,木氏取了斗篷把人包的严严实实,任由她睡了。
晃荡之中,玉珠醒了过来,朦朦胧胧还以为是在小郡主房间,揉了下眼发现是在马车上,木氏正抱着她,“姣姣儿醒了?”
“嗯。”玉珠儿哼哼的嗯了声,从木氏怀中爬起,又揉了下眼,挑开帘子看了眼外面,“娘,什么时辰了。”
木氏笑道,“都申时了,咱们在回府的路上,可有不舒服的?待会儿回去让甘草煮些姜汤,看戏的台子有风灌进来,娘怕吹着你了,喝些姜汤去寒。”
玉珠儿胡乱点头,透着帘子去看外面热闹的街市,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上京的繁荣果不是其他地方可比拟的,她对这时代的特色带着莫名的执着,想要多看看它们,了解它们。
玉兰玉香也在这辆马车上,玉兰忍不住问,“四妹妹,小郡主可有给你什么好东西?”
这三姑娘又恢复成那眼皮子浅的模样了。
玉珠儿回神放下帘子,还不曾言语,玉香就翻了个白眼,“玉兰,你眼皮子咋浅成这样?”
“谁眼皮子浅了!”玉兰暴跳如雷,“我关心一下四妹妹不成,我可听闻那小郡主喜怒无常,谁知她说要送四妹妹东西是真是假,万一诓骗四妹妹怎办?”
玉香嗤笑一声,“谁信呐,你心中想甚你自己最清楚。今儿在沈大姑娘房中,你非要玉珠出这个头,看不出那一屋子姑娘尽捧着沈大姑娘啊。”
玉兰急了,“我还不是为了四妹妹着想,四妹妹露这么一手,上京谁还敢传她痴傻?”
玉香还想再说什么,陶氏沉着脸喝斥,“够了,成何体统,你们两人是姐妹,不是仇人,一见面就吵!回去以后给我去佛堂跪一个时辰!”
玉香咬唇,气呼呼的扭头,玉兰也哼了一声。
林氏和木氏劝说了两句,玉珠儿在一旁脑仁疼,二房这两位姐姐,只要见面就吵,都不知跪了佛堂多少次的,还是不长记性。
不过听二姐这么一说,玉珠儿也觉甚是奇怪,为何那些姑娘夫人都捧着柳夫人和沈大姑娘,讲起来贵妾也只是个妾氏。国公府的正经夫人还是个公主,怎得还娶了两妾氏进门,如今还由着一个贵妾处理庶物。
想来百家有百样的活法儿,每家每户都是不同,生活百态,俱不一样。
到了晚上歇息时,玉珠儿就知道镇国公府的情况是怎么回事儿了,还是白芨那丫头搁别的院打听来的,回来就跟白芍咬耳朵,顺带连她也听齐全了。
国公爷沈魏十来岁就同柳夫人定了亲事的,只等着从边疆回来成亲,沈魏二十二岁回了上京,被圣上召见册封为镇国大将军,衣锦还乡,剩下就该成亲享荣华富贵,哪儿想有些事情就是这般戏曲化。
那日沈魏的老娘,那会儿还是沈老夫人,她非拉着沈魏去广济寺还愿,感谢菩萨保佑沈魏这么些年征战沙场凯旋归来,让她老人家也放了心。
这一还愿就还出事来,去到广济寺,沈魏依照老娘的嘱咐,心虔志诚的给菩萨磕了头,随后见着沈老夫人去抽签,他无事可做就去了后山透透气,这一透气就出了事儿。
那几日正好是嘉禾公主生母婉贵太妃的忌日,嘉禾公主边住在寺庙给太妃点了长明灯誊写经文,诚信求佛。晌午那会儿,嘉禾公主出去透气,行至后山一池塘时脚滑了一下,掉进池塘,池塘水深,浮浮沉沉,不懂水性,高呼救命,被沈魏听了去。
年少将军自然不可见死不救,待赶过去发现一姑娘在水中求救,他犹豫不决,眼看那姑娘就要沉到水底,也是无法,跳下去把人救了上来。
附近住着不少香客,听见嘉禾公主的呼救声就赶了过来,时值夏日,穿的单薄,湿了水衣裳贴在身上,曲线毕露,嘉禾公主玲珑的身段全被沈魏看了去。两人泡在水中,岸边还有香客,这般上去又是不妥,沈魏脱下衣袍把人包住上了岸抱着回了住处。
这下没法,两人只能成亲。
讲真,嘉禾公主若只是个普通人家或者世家姑娘,就算被沈魏全看了去,也只能为妾,毕竟沈魏已定了亲事,柳夫人还是广平侯府纪家的嫡女,人家也是世家女,凡事讲究个先来后道。
可嘉禾是公主,皇家颜面大于一切,怎会让一个公主给人做妾氏,嘉禾公主只能下嫁沈魏做正妻,甚至没了公主的待遇,没有赐下公主府,嘉禾是作为人妇嫁给沈魏,替他生儿育女,侍奉公婆的。
皇家也说,会补偿纪云柳,这事儿全上京都知晓,可以让沈纪两家解除婚约,纪云柳也还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婚嫁各不相干。
沈魏也觉对不住纪云柳,让沈夫人私下找纪家安抚,说是解除婚约给纪家补偿,他也不愿让人一清清白白的世家姑娘给他做妾。至于妻子是谁,他并不在意,他同纪云柳也没见过几次面,要说感情也没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谁都差不多,圣上肯定是要他娶嘉禾公主的,他也不能违抗圣命。
纪云柳带回消息却说她等了他快十年,如今已双十年华,就算是清白姑娘解了婚约,谁还会娶她,哪怕做妾她也要嫁到沈家来。
这事儿本就皇家不占理儿,见如此,圣上也是无法,毕竟人家姑娘等了快十年,可嘉禾做妾也是不行,就让沈魏按照妻的礼仪娶了纪云柳进门做贵妾。
为了给嘉禾公主几分面,等两人成亲半载,沈魏才娶了纪云柳进门。

第21章

玉珠听完这些早已不是秘闻的国公府往事,整个人有点懵,这精彩程度不亚于各种戏文儿,按说嘉禾公主掉去池塘也是太巧,怎么偏偏就那会儿掉进来,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不过天注定的?
她正胡乱想着,白芍已低声问白芨,“嘉禾公主偏就那么巧掉进池塘去?”
“可不就是那么巧。”白芨叹了两声,“真真是注定的,躲不过,听闻嘉禾公主那会儿都有意中人,因为这事儿她还和圣上闹了许久不肯下嫁,不想那意中人寻到她,说她已失清白,不愿再娶,最后无法才嫁了沈国公,那柳夫人也是个傻的,她那会儿也不过十九年纪,还是侯府嫡女呢,就算退了亲事大把人求娶,何必做人妾氏,如今儿女都低人一头。”
“许是不甘心吧。”白芍说,“等了未婚夫几年,回来却出这种事,还被皇家压,如何甘心,怕她现在也是后悔的很。”
这种事情可就真真说不出对错来,皇家颜面在这种时代大于一切,这便是阶级的权利,根本不可能让一个公主做妾氏,到底是皇家欺负人还是柳夫人钻了牛角尖?可真是不好说。
听完玉珠儿能做的也就是叹息一声,至于国公府是柳夫人把持庶物,公主是真病还是假病,玉珠都觉这公主心有些狠,一双年幼的儿女就那么丢在国公府不闻不问,她见小郡主对公主娘实在想的紧,那模样怕是从未见过自己的公主娘,也是个可怜见的。
白芨还在同白芍说着国公府的趣闻,无非也就是上京人家都觉得柳夫人大度,被公主抢了婚事还替她养着一双女儿,嘉禾公主和当今圣上并不是一个生母,又说嘉禾公主算是公主中最惨的,别的都招了驸马赐下公主府,一世一双人,哪儿像她,嫁为人妇还要和妾氏争宠。
听着听着玉珠儿睡下,一醒来天都大亮,做回一个奶娃儿,她过的惬意,也享受这样的宁静,她的确嗜睡了些,一来上辈子睡的少,二来还是个娃儿多睡睡才长的好。
由着丫鬟们伺候着净面漱口梳头擦了香膏子,穿好衣裳坐一旁等着吃早膳。
这些日子木氏忙的不行,忙着铺子修整,找做首饰的匠人,早上半天儿基本是见不着她人的。
玉珠儿被甘草抱着坐在屏风外的榻上,才瞧见妆台上搁着一寿桃白瓷花瓶儿,里面插着几只金色腊梅花儿。
玉珠儿指着问,“哪儿来的呀?”不是只有国公府才有这金丝腊梅花儿的吗?
甘草笑道,“昨儿四姑娘睡着了,临走时,小郡主的婢女抱着一堆的腊梅花枝儿过来送给姑娘的,说是姑娘喜欢,下次直接去府中折,国公府多的是。”
这金丝腊梅可是稀罕物,柳夫人平日里连让花匠修枝儿都尽可能减少折太多的枝,这还抱了一捆回来,柳夫人不知得多心疼。
“姑娘瞅那边,还有一堆呢,打算给各房送几枝过去的。”甘草指了指门口用绸布包着的一堆花枝儿。
想了下,玉珠儿说,“给祖母大伯母二伯母送些过去,剩下的,全插院里儿。”她记得腊梅也是可以扦插繁殖的,不过最好是春季花谢后,她也就是这么一想,没指望能种活。
甘草点点头,小郡主送的腊梅枝多,放着也浪费,不如听了小主子的话。
看着白芍白芨抱着一半儿出去送予各房,甘草去把熬在小厨房的金丝小枣精米粥端了上来,小菜是从大厨房拎过来的,一叠腌渍的萝卜丝儿。这算不得正经腌菜,不过是把萝卜切丝加了盐巴糖醋腌渍一下,味道有些重,酸酸甜甜的,加了香醋吃起来还是挺开胃,甘草一口粥一口萝卜丝儿的喂小主子。
哪知平日挺喜欢这些腌渍小菜的主子却是一口萝卜丝都不肯吃,等一碗枣儿粥吃完,萝卜丝一口都没动,甘草问,“姑娘是不喜欢这味道吗?”她尝过,味道和以前的差不离。
玉珠儿皱皱小鼻子,“味不对。”她也说不清哪里不对,就是和平日吃的萝卜丝不一样,有些变味。
这冬日里头能吃的新鲜蔬果也就那么几样,萝卜白菜豆子发的银芽儿,萝卜白菜俱是秋季成熟摘了存在菜窖里头,下雪天儿能取出来食用。像勇毅伯府这样的小世家,哪怕落魄也不说亲自耕种,还得一样从外头买进各种粮食蔬菜来吃的。
甘草和玉珠儿都没把这当回事儿,以为是厨房做法不一样,味道就不太一样。
用过早膳,玉珠儿披着斗篷坐院里看着几个丫鬟咋咋呼呼挖坑把剩下的腊梅枝儿都给插上,不多不少,在院墙左右边上,松松散散插了四排,各边两排。
待申时三个亲哥哥下了学堂过来院里看望玉珠儿,姜珀一眼就瞅见墙两边的腊梅枝,笑嘻嘻道,“哟,这腊梅哪儿来的呀。”说着还跑过去想伸手拔一枝儿出来。
玉珠儿迈着小脚从厢房跑出来,急急忙忙说,“六哥,不许。”
见小丫头急的眼睛都瞪圆了,姜珀大笑,“好好,六哥不拔就是了,那姣姣过来让六哥香口。”
玉珠娇嗔,“六哥。”
姜珀,姜珣姜瑾三人上前,姜珀想把玉珠儿抱起,瑾哥儿怕他年幼抱不住,先他一步抱了妹妹起来,“姣姣今儿可都做了什么?”声音清润。
姜瑾是三房长子年十一,性子随了姜安肃,温和,也有魄力。珣哥儿珀哥儿是异卵双胞,俱才八岁多,长相不同,珣哥儿早几分出来,性子安静的很,不大爱对话,对这个妹妹的好却真真实实,珀哥儿就是三兄弟中最皮实的,上房揭瓦下水摸鱼什么事儿都干的出来。
玉珠儿把今儿做了何事都告诉给三个哥哥听,不一会,珀哥儿摸出个编的蚱蜢递给她,“六哥编的,姣姣瞧着喜不喜欢,拿去玩儿,明儿等我学会编兔儿,再给姣姣编一对兔儿出来。”
玉珠偏头想了下,糯糯道,“要真的,六哥给我抓。”活蹦乱跳的。
玉珠儿长翘的睫毛如蝴蝶煽动,细微颤着,在眼睑下投出漂亮的扇形,黑葡萄仁一样的眸子水润润的看着珀哥儿,看的珀哥儿心软的不行,别说抓兔子,要天上星星他都能窜上去给摘下来送妹妹。
晚膳是几个兄妹合着父母一块吃的,照例在小厨房用高汤煮了面,菜肴是大厨房拎过来的。
素炒银芽,上汤白菜,肉馅儿豆腐夹。
不管伯府再落魄,每顿还是有两素一荤,量也大,足够一房吃的。
玉珠儿还是把小厨房煮的面吃的干干净净,素炒银芽吃了些,别的却是连碰都不碰,木氏以为孩子不舒服,抱着怀中问,“姣姣儿今日怎得胃口不好?”
甘草愁道,“太太,早膳和午膳的萝卜丝儿白菜肉卷,姑娘也都没吃的。”
玉珠儿糯声道,“娘,味不对。”她也说不出,就觉这菜一股子霉味。

第22章

木氏想起在邵安城,姣姣儿一岁左右时候的事,那会儿才断奶,就给姣姣儿喂一些炖烂的面条儿和粥,或是蒸些蛋羹,头些日子吃的挺好,过了半月有余,府中新买了一批粮食面儿跟盐醋酱甚的,再做给她吃,连碰一下都不肯,硬喂给她就给吐出来。
连着两三天俱是如此,每天吃那么两口还给吐出去,最后发现,只有熬的白粥还吃上两口,可把木氏给急坏了,寻了郎中来看,把脉都说姣姣儿身体无碍,只这样光吃白粥也是不成的,特意买了鱼熬成鱼汤加了一些盐巴醋酱去腥味,煮成的汤可是美味的很,再用来熬煮,想着也营养些,结果姣姣儿还是一口都不肯吃。
这么吃了几日的白粥,生生把个胖乎乎娃娃吃瘦了下去。
请了几个郎中,全是无法,就连木氏跟甘草也记急有些上火,拉了好几日肚子。
谁知,又过去两日,城中忽传出那家酱醋铺有问题,原这批酱和醋出了问题,用水不干净,发了霉招了虫,掌柜的还是昧着良心把这批酱和醋卖掉,这还没卖完呢,就被人发现告去官府。
木氏得了消息,惊讶极了,即刻跟着甘草去厨房取了酱和醋一闻,再尝下,实在尝不出什么来,就是见着装酱和醋的瓷罐周遭都长了些霉点子,不注意都发现不到呢。
这醋和酱本就是味重的调味品,稍微霉变味坏都闻不出,这两样也是做任何吃食都要给上一些调味儿的,吃了也闹不死人,就多有些闹肚子。
木氏就想着莫不是姣姣儿是因这东西霉变吃起来有味儿才不肯吃,白粥什么都不放,这才能入了口。立即让甘草去了别的铺子里重买了醋和酱回来,再做出的菜肴汤水蒸的蛋羹上搁几滴酱,姣姣儿立刻就吃了。
这次姣姣又是什么都不肯吃,木氏就想,不会又是厨房的酱醋甚的出了问题吧?
这会儿伯府还是老太太管着,林氏偶尔帮衬几把,木氏也摸不准是真因为厨房出了问题还只是娇娇儿胃口不好。
过了两日,玉珠儿吃饭还是如此,银芽儿就吃,别的菜却是不碰的。她平日胃口好,不挑食,只是食材新鲜做出的味道不是特差基本是不会浪费粮食,给她准备的准能吃完。
木氏便知道怕是厨房那边出了事儿,她这两日也有些闹肚子,还有珀哥儿珣哥儿跟白芨也是,这事儿可大可小的,这样吃下去,是闹不死人,就怕老太太年岁大,这样吃出问题来。
这日一大早,木氏抱了玉珠儿一块去给老太太请了个安。老太太人好,平日很体恤她们三个儿媳,并不要她们日日早起去请安,初一十五聊表心意过来一下就成。
今儿林氏也在,陪着老太太用早膳。
请了安,老太太把玉珠儿抱过去颠了颠,哎呀了声,“咱玉珠是不是瘦了些,瞧瞧小脸儿都没前几日圆了。”
木氏点点头,“母亲是不知,姣姣儿这几日也不知为何,好些吃食不肯碰,吃上两口便放下,问她为何,总说味不对。”
“这是怎么了?”老太太抚了下玉珠脸颊,心疼道,“可不许挑食,别像你大姐姐小时候那样,胃口小的跟猫儿一样,瘦的跟猴儿一样,可丑了,姑娘家的,还是圆润些好看。”
玉珠软软说,“祖母,玉珠也不知为何,就是觉得有些吃食味道怪,和以前不太一样。”
“讲起这个。”木氏皱眉,“母亲,之前在邵安城也有过一次,那还是姣姣儿小时的事儿。”她简单把事情讲了遍,说完老太太脸色就不大好看,林氏也蹙眉。
老太太立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喊了身边的丫鬟杏儿过来,让她去厨房看看。
府中这些年落魄的,老太太身边就剩下这么一个叫杏儿的丫鬟同王嬷嬷,王嬷嬷是家生子,一家子都在伯府做事,丈夫死的早,有个儿子娶了府中的丫鬟为妻,还得了个小孙子,一家子也算和和美美。
王嬷嬷跟杏儿平日伺候老太太和勇毅伯,儿子儿媳在厨房做事儿,一个管事儿,一个厨娘。
听到这里,玉珠也惊讶极了,她还不知自己身上这件事情的,说实话,一两岁她身为幼儿时期的事情记的的确不是太清楚,人有些混沌,幼儿本能每日吃吃睡睡,脑中所能记起的还是上辈子那些糟心事,根本不知自己还有个这般敏锐的味觉。
不过平日吃喝什么,她的确是能够尝出里面各样的味儿来。
一刻钟后,杏儿回来,还抱着一些烂菜,抿着嘴跟老太太说,“老太太,奴婢方才在厨房看了圈,买来的菜都有不少都烂掉的,就是这样的,还有些肉食奴婢瞧着也不大新鲜。”老太太多吃素,她也不好拿着肉食过来给老太太瞧。
这些菜有一部分是腐烂掉的,去掉还是能吃,不少穷苦人家就是买这样的吃食来,便宜很多。
杏儿说罢,一屋子人都不吭声,玉珠儿坐在老太太怀中也不言语,明白了是咋回事,厨房有人贪了买菜钱,买回些烂菜,味道做的重些就以为府中人不知。
过了半晌,老太太才叹了口气,“王嬷嬷也是跟了我一辈子,当年陪嫁丫鬟嫁进来的,这些年府中落魄,奴仆打发走不少,就留了她们一家子。前些时候日子还算宽裕些,厨房那边给银钱置办食材也多些,这几月筹钱为了老三家的铺子,手头上紧,我就算了算,给的银钱也就刚刚好够府中一月食材。以前给的银钱多些,也算是特意留给她们的,好歹跟了我一辈子,府中又不宽裕,平日里连个赏钱都没有。哪儿想着府中现有难处,她们却觉这是我欠了她们的!竟敢买些烂菜回来敷衍人!”
老太太也是给气狠了,气都有些不顺,杏儿急忙倒了杯温水拿了颗顺气丸过来喂着老太太服下,抚着胸口顺了顺气儿。
林氏和木氏都忙道,“母亲,您息怒。”
老太太摆摆手,“去喊了王嬷嬷过来吧。”
杏儿去叫了人,王嬷嬷平日不用伺候老太太就搁自个屋里给孙儿做些衣裳鞋子甚的,或者来陪老太太说说话,只老太太最近喜静,念佛。王嬷嬷很过了来,看见地上的烂萝卜,脸色唰就白了,显而易见,甚是清楚这里头的门道,她一张嘴,眼泪就流出来,“老太太…”
老太太也不讲别的,跟王嬷嬷说,“你也随了我几十年,若是再不想跟着,我放了你们一家子出去可好?”
王嬷嬷匍匐在地上磕头,“老太太,是老奴错了,老奴一时糊涂,没管好那对子浑人,还请老太太给个机会,日后再也不敢犯。”这样一家子的家生子被发卖出去,定是犯下错事儿,别的谁还敢买他们一家子?况且厨房买回这种食材的事情说大可大,闹不好就是谋害主子一家子,捉了去官府打死都成。
厨房的事情她也是清楚的,老太太人好,府中困难也会露几个子儿给她们一家子用,最近两月府中困难,老太太也同她讲过,给了厨房置办食材的银钱少了不少,她还跟儿媳说了声,莫不可昧下这银两,哪儿会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