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世有许多名士酷爱清谈,引得贵族之家纷纷效仿,他们这些半大的孩子也不例外。只是他们年纪太轻,很少谈论国家大事,说是清谈,只不过凑在一块玩耍,相互交换一下各自了解的八卦。
年纪相当的少年们聚在一处,男人们玩起了行酒令,姑娘们就随意聊聊天,说些近日洛阳城内发生的趣事。
这些姑娘之中,数翁幼雪的话最多,消息最灵通。她瞪着大大的眼睛,一脸神秘地说:“你们听说了没有?城西那边儿的猎场整日人挤人,路都要走不通了!”
谢琢奇道:“这是怎么个道理?就算打猎的季节到了,也不至于都蜂拥到一处去啊?前儿我到城东去打猎,还奇怪呢,怎么都没几个人?莫不是都跑去了城西不成?”
正三品光禄大夫之女魏南珍道:“定是城西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翁幼雪见成功引起了众人的兴趣,得意地点点头,“可不是!”说到这里,她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秘莫测地悄声道:“我听说,是因为皇上偶尔会去城西猎场打猎呢!”
“皇上?!”众人低声惊呼道。
提起这位少年天子,就算是无意进宫争春的少女,也不由的关注几分。那可是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呐!
翁幼雪眨眼道:“是咯,有一天我好奇,就叫我们家里的小厮去打探情况。据说无数少女蜂拥而上,都想着见皇上一面,但她们都挤不进去呢!”
“那是自然。”魏南珍道:“皇上所在之处,定然戒备森严。那是圣驾,岂是这些平头百姓随随便便就能接近的。”
谢瑶歪头想了想,颔首道:“这就是了。我还想呢,皇上怎么会跑到城西去打猎。前几日听我阿父提了一句,皇家猎场正在修建,只怕没个小半年还修不好呢。”
谢琢恍然道:“哦哦哦,难怪六殿下都在平常的猎场打猎…”
谢琢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因为她知道,少女们定然要将她打趣个没完。果然话音刚落,翁幼雪便笑嘻嘻道:“好你个谢家阿琢,好不害臊,你快点儿招,前几日去城东打猎,是不是约了六殿下?”
“是不是,是不是?”旁人事不关己,乐得看笑话,纷纷拿谢琢开心。
许是她们闹的动静太大,元谐敏感地转过头来,看向她们。
他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为首的谢瑶身上。
谢瑶似有所感,眼神不知是转向他的方向,还是只是随意的一扫。忽然,她极浅的一笑,却叫元谐心中欢喜万分。
谢琢全然没注意到元谐与谢瑶之间的暗潮流动,她一门心思都放在对付翁幼雪身上了,“我看你才是好不害臊!听了乐子解解闷也就罢了,你还当真派人去城西!我看…”她眼神儿一飞,意有所指地说:“我看,你是想进宫当娘娘吧!”
“我叫你胡说!”翁幼雪恼了,站起来追谢琢。谢琢撒腿就跑,不小心碰倒了谢玥的案几。谢玥嘴上说没事,却暗暗红了眼睛。
看似极简单的一个聚会,却是人人有所思,各自有各自的考量和小心思。
谢玥从出门开始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她一直用羡慕的眼神看着身边所有的人。
她最羡慕谢瑶,明明她们两个是差不多的出身,都是侧室所出,甚至谢瑶还不如谢玥的生母是个鲜卑人,可谢瑶就是活的那么舒服自在。不仅美得惊人,拥有管家权,还那么受父亲的喜爱,甚至整个洛阳都传颂着她的美名。谢玥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她谢瑶那么好命呢?
她还羡慕谢琢,谢琢有一个当大将军的祖父,又是独生女。仗着这一层背景,相貌平平的谢琢竟然能拥有元谐那样好的夫婿!
她还羡慕嫡出的翁幼雪,整日无忧无虑…羡慕高贵典雅的魏南珍,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端坐的模样如同一幅山水画。
可…她呢?她谢玥,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她真的很不甘心、很不甘心…
低着头的谢玥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她一定要做人上人,让这些看不起她的人都对她刮目相看!
她不会一直都比不上谢瑶的,她不会!
被人当做目标的谢瑶,完全没注意到谢玥的心事。此时她正优哉游哉地喝着凉冰冰的西瓜汁,幸福的都想躺下来。
出来散了散心,果然不觉得那么无聊了。她心想着,等这次打发了王硕等人,下次就只和翁幼雪、魏南珍她们出来玩儿。有的人玩不到一块,硬要凑到一起,只觉束手束脚。
到了用午膳的时间,几个少年郎吵着要亲自烤串给大家吃。姑娘们乐得如此,无人反对。机灵的奴仆们连忙支起炉子,把早已准备好的饭菜悄悄的端了下去。
等大家说说笑笑的吃完了午饭,不知是谁提议,要去苏子湖支流的小溪那里玩“流觞曲水”。众人纷纷附议,便起身往溪边走去。
所谓“流觞曲水”,就是大家坐在小溪边上,拿一个瓢一样的东西放在水上漂。瓢中有一杯酒,人们轮流上岸背过身击鼓,等鼓声停了,瓢落在谁面前,谁就得回答一个问题,回答不上来就要喝酒。这种类似于“诚实勇敢”的游戏,是洛阳少年们的新宠。玩这种游戏,很容易拉近参与者之间的关系。
谢瑶是今日聚会的发起者,很自然的由她第一个击鼓。鼓声停下的时候,瓢正好漂到谢琅面前。谢瑶见是自家哥哥,特意环视了那几个未婚少女一眼,然后不客气地问道:“阿兄什么时候能给阿瑶娶个嫂子回家啊?”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笑作一团。谢琅红了脸,干脆的拿起酒盏,仰头一饮而尽。谢瑶假装失望地摇了摇头,将鼓槌丢给谢琅。
有元谐在,谢琅不敢托大,又将鼓槌递给元谐。元谐假意推辞了两次,没有让掉,便拿着鼓槌站起身。
这一次,那只瓢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谢瑶面前。
谢瑶暗叹倒霉,当真孽缘。
元谐笑了笑,他掐准了时间,得逞后,只觉得无比的满足。
他看向谢瑶,极温和的问她,“四姑娘最喜欢什么花?”
这是一个看起来稀松平常的问题,有心人却可看出,其中淡淡的暧昧。
谢瑶坦然答道:“最喜荷花,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元谐笑着赞了一句,“果然人亦如莲。”
谢瑶淡淡一笑,没有再接话。
莲,是她前世的封号…
接下来轮到谢琅击鼓,这一次,瓢落在了元氏的外甥王硕面前。
谢琅想了想,道:“王家表兄今日是不是有心事?”
王硕笑道:“哦?此话怎样?”
谢琅淡定地说:“你一直盯着姑娘们瞧,行酒令的时候就没对上过一句。”
众人闻言哄然大笑,王硕却浑不在意地回答:“没错,我有心事。”说到这里,他刻意一顿,眼神扫过众女,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知这个答案,二公子可还满意?”
谢琅颔首一笑,将鼓槌递到王硕手上。
如此玩闹一番,气氛极佳。等到了傍晚,玩了一天的少年们终于恋恋不舍地准备回程。
谢瑶疲倦地钻进马车,一进来就叫映雪给她按摩。等到四肢都舒服的舒展开来,谢瑶终于有了点儿心情听映雪的唠叨。
“完了完了,完了!”映雪如同一只惊慌的兔子,一直在重复“完了”这两个字。
“怎么就完了?”映霜没好气的问她。
映雪十分肯定地说:“那个王家郎君,肯定是看上咱们家姑娘了!那可怎么得了?咱们姑娘为了进宫选秀,准备了多久啊?怎么能沾上王家郎君那样的人?”
映霜一听,也忧心忡忡地看向谢瑶。
谢瑶跟个没事儿的人似的,软软地躺在那里,好像没骨头一样。不经意间,竟是媚态横生。映雪看的一愣,说话间却带了哭腔,“霜姐姐,你看是吧!就咱们家姑娘这好样貌,连我们女人看着都心动,别说那王家郎君了!”
“噗!”谢瑶没忍住破了功,笑了。“我还真没看出来,原来我们雪姑娘对我芳心暗许许久了。”
“姑娘!”映雪急了,撒了手,不给她揉肩了。
谢瑶这才收了不正经的笑模样,宽慰道:“放心罢,王硕未必那样糊涂。依我看,沾上他的另有其人呢…”
“另有其人?”
谢瑶点头,“你们且瞧着吧。”
只有谢瑶自己能感觉的到,她刚刚下马车的时候,王硕的确一直往她这边看。由于那个时候大家的位置还不固定,谢瑶也不能确定王硕到底在看谁。不过等到落座之后,王硕的目光就很明显了。
当晚,元氏房中,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呼。
“什么?!”元氏吃惊的差点跳了起来,瞪着王硕道:“你想求娶五姑娘?”
没错,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王硕不爱谢瑶这一款,看上小白菜儿似的谢玥了。
元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讷讷道:“这…老爷虽不疼五姑娘,但好歹她也是京兆尹之女,做人妾室,还是太说不过去了。”
王硕忙道:“我可以为她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绝不会叫她受了委屈。”
见元氏还是犹豫,王硕又添了一句,“事成之后,我阿父一定会帮大表哥谋一个好差事的!”
一提起谢珩的前程,元氏便心动了。她硬了硬心肠,道:“好,我且试上一试,若是不成,你也休再缠我!”
王硕大喜:“多谢姨妈,姨妈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你这孩子!”元氏无奈地摇头,暗暗庆幸,幸好王硕看中的是谢玥…要是谢瑶,那可就麻烦多了。
元氏撵走王硕,叫来刘嬷嬷,两个人商量了一番,觉得如果就这么直接去跟谢葭说,谢葭肯定不依。那就得从别处下手。
第二天一早,元氏就派人去把谢玥的生母吐奚氏叫了过来。吐奚氏被元氏使唤了这么多年,在她面前早就没了脾气,哪敢说个“不”字?当即便应下了。
元氏欢喜不已,又把谢玥叫来。谁知谢玥一听说元氏要把她送给王硕做小,当即白了脸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告饶道:“阿、阿母,求求您,不要把阿玥许给王家郎君!阿玥想、想进宫,帮助大姐姐登上后位!”
“你说你要帮阿瑾?”元氏嗤笑一声,摇头道:“阿玥啊,不是阿母看不上你,就你这个性子,若是进了宫能自保就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你阿姐?”
再者说句实话,谢瑾这个女儿越闹越不像话,和谢瑶对比起来,那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连元氏这几年都对谢瑾心灰意冷了,哪里还会指望她坐上皇后之位?说谢玥会帮她,那就更好笑了。她们两个,一个脾气火爆的一触即发,一个像团没骨头的面团儿,中和一下倒还好,可分开来看,真是没有一个上得了台面的。
元氏越想越摇头,“阿玥,你还是听阿母一句,好好儿的跟着阿硕罢。左右进了宫也是做小,倒不如嫁给阿母的外甥,将来阿母也能帮衬你一二。”
谢玥心想,她这么多年忍辱负重,为的不就是选秀的那一天?只有进宫,做了娘娘,她和吐奚氏这两个透明人才有扬眉吐气的一天!她怎么能够甘心,就这样叫王硕那个登徒子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谢玥咬咬牙,抬起头,神色决绝地看向元氏,幽幽道:“阿母心知肚明,若四姐姐进了宫,大姐姐就再无出头之日了。把四姐姐许配给王家郎君,岂不是一举两得?”
元氏心中一动,这样的确是更好,只是…
她还是摇头,“不可能的,你阿父绝不会把阿瑶许给阿硕。谢瑶她和你不一样。”
谢瑶和你不一样。
谢玥苦笑,明明知道元氏说的是事实,心头却还是在滴血。
是啊,不一样呢…从小到大,谢瑶有的,她全都没有,她永远都只能眼巴巴的瞧着备受宠爱的谢瑶。谢玥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呐!
元氏的话,使得谢玥心中浇了一盆凉水一般,让她在彻底绝望之际,有一个埋藏了许久的怨毒的种子,悄悄的发芽了。
谢玥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直视着元氏,目光如炬,“如果阿玥…有办法呢?”
第 37 章
元氏见她神色认真,不似作假,不由来了几分兴趣,招手示意谢玥上前细细道来。
一炷香后,谢玥走出元氏的屋子,长长的松了口气。
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谢瑶整日在家学规矩,打点行装,偶尔去铺子查查账,一切如常。
一天,谢瑶正在房中练字,映雪进来通传,说是三姑娘来找姑娘说话。谢瑶眼都不抬,淡淡道:“请她进来吧。”
谢琢一进来就拉住谢瑶,兴冲冲的道:“整日窝在屋里多没趣儿!走,咱们打猎去!”
谢瑶抬眸瞧她一眼,勾唇笑道:“怎么,不和你的六殿下去城东打猎了?”
谢琢翻了个白眼,啐道:“你还笑话我呢!没完没了了不是!少说旁的,你去还是不去?”
谢瑶看了眼这张被谢琢毁了的字,摇了摇头,放下笔,转身微微抬起双臂,由着映霜拿来温热手巾替她净手,擦干不小心沾上去的墨汁。
入了夏后,谢瑶愈发倦怠,不乐意出去挨晒。可见天儿的呆在屋里,也的确是无聊,这人不晒太阳,干什么都没精神。谢瑶想了想,道:“去城东,还是?”
谢琢奸笑道:“去城西!前些日子不是听幼雪说了嘛,皇上偶尔也会去城西呢!咱们去看看热闹如何?”
谢瑶幽幽看她一眼,啧啧两声,“看不出啊,咱们六王妃还对皇上感兴趣呢。”
“你胡说什么!”谢琢扑上来,“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好凶啊!”谢瑶机敏的躲开,拍了拍胸口,“也不知道六殿下知不知道,自己要娶一只母大虫进门呢!”
“你还说!”谢琢红了脸,气的直跺脚。
谢瑶笑道:“好好好,我不说了可好?就这几日,选个阴凉些的日子去罢。”
谢琢大喜:“你答应啦?!太好了,我这就去派人准备!”说罢来去如风的跑了。
映雪是个急性子,谢琢一走,她就要去给谢要准备骑装,映霜叫了她一声,没拦住。映霜忧心忡忡地看着谢瑶,迟疑道:“姑娘真要去吗?”
“当然要去啊。”谢瑶微笑着,柔声道:“就像当初芷萱的事情一样…堵不如疏,躲开不如迎头直上,我倒想看看,她们要耍什么花招。”
映雪听迷糊了,愣愣的问:“这是怎么个情形?”她抱着刚刚翻出来的大红色骑装,大惊道:“三姑娘要害咱们姑娘?!”
谢瑶接过那身簇新的骑装,翻看了一下,很是满意。这是绣娘按照她的要求剪裁的,大小非常合身不说,穿起来定然显得英姿飒爽,说不定又会风靡洛阳…
映雪见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急的叫道:“姑娘!”
“嗯?”谢瑶看她一眼,悠悠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们借皇上之名引诱我出去,说不定反倒会…因祸得福呢?”
自打那日听说元谦会去城西猎场打猎,谢瑶立马便让心腹手下查明了有关城西猎场的一切,以及推算出了元谦出行的规律。
她能轻易做到的,旁人自然也能,只不过谢玥和谢琢不比她的实力,就算有元氏的帮助,也才将将探清情况。
眼瞧着选秀之日迫在眉睫,她们再等不及,这才贸然行动了呢。
三日之后,谢琢定好了时间,隔天一大早就来催着谢瑶出发。等谢瑶换好了衣服,临出门的时候,谢琢才一脸歉意的说:“阿瑶,真对不住,阿玥昨儿个央了我许久,想跟咱们一道去打猎。我见她可怜,便依了她,你可不要生气。”
“哦,我还当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不过是多带一个人罢了。”谢瑶不在意地说:“走吧,那边人多,早些过去为好。”
谢琢喜形于色,“好!”
二人相携出了门,便见谢玥老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谢玥见到谢瑶,立时眼睛一亮,吃惊的甚至不由自主的张开了嘴巴。
谢瑶还没说什么,谢琢就抢先道:“漂亮吧?我今早儿见到阿瑶这一身,也直了眼睛呢!”
谢玥干巴巴地说:“四姐姐真是…真是太美了!”她向来不善言辞,说了这一句,就低下了头,心中却是百味杂陈。
等到了城西猎场,果真如翁幼雪所说一般人山人海。今日就她们三个姑娘出行,所以挤在一辆马车里。三人在车中等了一会儿,马车便穿过人群,顺利入场。谢琢胆子大,掀起车帘朝外头看了看,没过多久就笑着回头,对谢瑶眨眼:“阿瑶,你可真是幸运!看今儿这排场,八成是皇上来了呢!”
相比起谢琢被调侃时的羞恼,谢瑶仍旧淡然地笑道:“这又与我何干?御驾所在之处,定然戒备森严,非寻常人可近。不然你说为何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传出皇上对哪家小姐青眼有加的消息?”
她说的随意,听者却有心。谢玥情不自禁地浑身一颤,只觉谢瑶这是察觉到了什么,在警告她呢!
谢瑶察觉到谢玥的异常,温柔地说:“怎么了,五妹妹,你不舒服吗?若是不舒服就赶紧回去吧,趁着还没开始,还来得及。”
明明是安慰的语气,却听得谢玥更加害怕。
谢瑶见她那副瑟瑟发抖的样子,摇头笑道:“五妹妹还真是不适合打猎呢,不像是猎人,倒像是猎物。”
谢琢不知如何接话,只好强笑道:“左右不过是来顽的,五妹妹不必当真。你就是什么都打不着,也没有人会笑话你。是不是阿瑶?”
谢瑶笑道:“是啊。”
三人好容易进了猎场,猎场的管事屁颠颠的过来给几位姑娘请安,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们千万只能在这一片林子活动,不能越到别处去。遇到外姓男子,毁了自己的名声还算轻的,最怕冲撞了圣驾,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姐妹几个自是应下不提。
谢琢道:“这人可真啰嗦,打猎就是要玩个痛快,拘在这一小片林子里有什么乐儿?可别听他的,这里也就是瞧着人多,能有资格进来打猎的根本就没几家。我早就打听过了,那边林子是幼雪她们。”谢琢伸手一指,指向另一个方向。
谢瑶很配合地点头:“喔,这样啊。阿琢真是做足了功课。”
“可不是。”谢琢略显得意的笑了笑,扬鞭道:“咱们三个来比试一番如何?一个时辰后回到这里,看谁打的猎物最多!”
谢玥身上虽然留着一半鲜卑人的血,骑射功夫却是三人中最弱的。听说要比赛,她忙道:“三姐姐,分给咱们的这片林子这么小,哪里够打的啊?”
谢琢有点不耐烦地回答:“刚才不是说了吗,不用那么死板,非得守着那些个奴才定的规矩来。这边打不到,去别处就是了。”
谢玥弱声道:“是…”
谢瑶一夹马腹,率先出发,扬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开始罢!”
“阿瑶,你等等我!”谢琢随后赶上,二人相继冲入林中。
这大热天的,没跑上一会儿,所有人就都是汗流浃背。谢瑶暗骂了一声,这是什么鬼时节,元谦还跑来打猎?
她只做了个比赛的样子,甩开谢琢等人,便寻了处阴凉地界,下马歇息。
谢琢和谢玥打的是什么鬼主意,谢瑶心中隐约有数。谢玥同她一般,为了入宫筹谋多年,不可能轻易放弃,就这么进了王硕的后院。想必今日她已将王硕约到这里来,然后让谢瑶撞见王硕,再来个人赃并获,让洛阳的权贵全都看到这位“洛阳的公主”与王硕私会。到那时候,谢瑶就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若是能惊动皇上,那自然是最好。只要皇上心中认定她谢瑶是个不知廉耻的女子,待字闺中就和其他男人有染,那么谢瑶就是有天大的本事,都不可能进宫了。她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自尽,要么被王硕纳为妾室。
王硕一先看好的虽是谢玥,但谢瑶比之谢玥,堪称绝色,这笔买卖对王硕也不算亏。不得不说,谢玥打的真是一手好算盘。
只可惜从一开始,谢瑶就没有信任过她和谢琢。
谢玥心知自己与谢瑶关系淡淡,故意通过元氏找来谢琢帮忙,她只当谢瑶与谢琢多年来关系亲善,谢瑶定然会对谢琢深信不疑。却不知谢瑶一早便将谢琢从“自己人”的行列中划分出去,这几年来不过与她逢场作戏罢了。
可谢瑶掩饰的太好,连谢琢本人都没发觉谢瑶对她的变化,作为局外人的谢玥就更不可能知晓了。
谢瑶垂下眼睛,闭目养神,任由淡淡的微风从脸上拂过。汗意逐渐消失,谢瑶定定心神,重新翻身上马。
谢琢和谢玥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片林子很小,除了蝉鸣声,几乎看不到任何活物,想必早已被人做过手脚。比赛开始之前,谢琢特意指了别的林子,看来是想引谢瑶过去。若谢瑶当真好胜心重,只怕已然中计。只是她是活了多少年的人了?怎么可能会把小女孩儿间的一场比赛放在眼里。
谢瑶看着那片林子所在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然后她打马转身,向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跑去。
她一身红衣,策马而行,骄阳之下好似另一轮艳阳。姿容华贵美艳,令人不能逼视。守卫的羽林郎见有一人单枪匹马的冲了过来,纷纷上前阻拦。但在看到来人的那一瞬,没有哪个男子不曾慌了心神。
还是为首的羽林中郎将苍向明最为镇定,他挥退众人,上前道:“不知这位小娘子是?”
如今京城的权贵全都削减了脑袋想往城西猎场里送姑娘,若不是有点儿权势的人家,根本进不到这里。苍向明不过三十而立,能混到皇家保卫队长这个位置,眼界自非寻常侍卫可比。因此他对谢瑶恭恭敬敬,没有一点儿凶悍无礼的意思。
哪怕对方要闯的,是皇帝所在的猎场。
谢瑶大大方方地回道:“见过大人,臣女乃是谢氏四女。”
一听到谢氏四女这四个字,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第一美人!
与侍卫们所思不同的是,苍向明第一个想到的却是,她可是京兆尹最看重的女儿,好在方才没有得罪了去。
苍向明颔首道:“谢姑娘不必多礼,只是此处已被封锁,还望姑娘绕路而行。”
谢瑶微笑道:“苍大人误会了,小女并非误闯此处,实乃有要事相求。”
“哦?姑娘但说无妨。”苍向明自平城而来,他初来乍到,正愁着搭不上洛阳权贵的线。谢氏可是陈郡最出名的大族,若只是个一般的小忙,他自然乐意帮谢瑶一把,在谢葭面前卖个好。
谢瑶收敛起礼貌的笑意,正色道:“启禀大人,今日我与族中两位姐妹相约至此打猎,不料她二人意外迷路,竟走丢了。阿瑶唯恐她们冲撞了圣驾,故而特来禀报。另,中有一人乃是六殿下的未婚妻,阿瑶不敢大意,还望大人派人寻找。”
苍向明一听,京城贵女在猎场里迷了路,这是件可大可小的事。若说对方只是谢家人,他还不好擅离职守贸然相助。不过如谢瑶所言,既然其中有一个是未来的六王妃,那此事就归他这个皇家侍卫长管辖。苍向明很快答应下来,派了一队侍卫前去搜寻谢琢等人。
他想了一想,若有所思地打量了谢瑶一眼,实在摸不透这姑娘的用意。她究竟只是单纯的想要找人,还是…求见圣上呢?
苍向明摸不准谢瑶的意思,更号不准那位天子的脉。他不敢轻举妄动,想了一想,试探的问,“谢姑娘,此事…可需禀报皇上?”
他心中猜度着,谢瑶这般姿容的女子,将来必定会充入宫中。说不准这位第一美人今日前来,什么姐妹走失都是胡扯,为的就是提前来见皇上一面。反正她迟早都是要得宠的,不如他苍向明就赚个顺水人情,帮着通传一声。成与不成,都算是在谢瑶这儿结了个善缘。
谁知谢瑶抿唇一笑,不甚在意地说:“不必了,谢家的家事,麻烦大人您已是逾越,岂敢惊动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