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慧看她一眼,微笑道:“我还是不去了,省得他们拘束。”
何怜有些失望,不过也知道徐慧所说不错。徐慧在人前话不多,若是对她没什么了解的人,多少会觉得她有几分不好相处。尤其是处在奴才的立场上看主子,对她更是又畏又敬。
“你若想玩儿,就找他们去吧。”徐慧温和道:“我这里没什么事情,不缺人手。”
大唐国力雄厚,同时文化也非常昌明。新年逐渐从迷信的神秘气氛中解放出来,变成了娱乐性的大型节日。
太宗仁慈,怜惜奴婢们一年到头做事辛苦,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会放他们三天的假。
新年这个时候,后宫往往最忙。好在唐宫宫人众多,采取换休的制度,也不至于让主子们跟前无人可用。
何怜知道徐慧人好,不会怪罪她贪玩,只犹豫了一下就满脸欢喜地跑去了后头。
王掌史在旁看不过眼,说了句,“这丫头性子太浮躁,想来是年纪太小,还没在后宫吃过苦头。也是婕妤为人随和,纵了她几分。”
徐慧想起初次见何怜时她那畏畏缩缩的表情,到如今活蹦乱跳的样子,当真像是两个人一样。
听到王掌史这或许有几分不好听的话,徐慧突然心中一凛。
王掌史是在说何怜,可又何尝不是在说她徐慧呢。
毕竟是年轻不经事,刚进宫还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头顶上就有人护着,心思能复杂起来才怪。
她护着何怜,太宗又何尝不是纵着她…
想起太宗,徐慧不由念起前天晚上做的那个梦。
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天,可只要一想起那个梦来,她还是会禁不住心跳加速,脸颊微微泛红。
她想自己一定是喝多了酒,看多了何怜搜罗来的民间故事,才会在梦里制造出那样羞人的幻境。
被亲吻的感觉是那样真实,可翌日清晨醒来时的头痛欲裂和太宗的若无其事都告诉她,那只是一场满是少女情怀的梦。
她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来。
明明在她心中,太宗就是高大挺拔,如父亲一般的存在。
她心里对他,从未生出过一点不敬之心。
如今却…
“好在婕妤有分寸,不让何怜在外头乱说话。”王掌史见徐慧不说话了,也怕自己得罪了主子,连忙补充了一句。
徐慧回过神来,抬眸对她一笑,“王掌史说的是,回头我会多约束何怜一些的。”
结果,何怜到底还是生出事来。
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话说武才人与晋王园中密会被徐慧撞见之后,她就有几日没到清宁宫来了。
她也没有安于老老实实地蜗居在才人宫里。她进宫这么久,终于等到了燕贤妃的消息。
趁着过年忙乱,无人在意,武媚娘换了身不起眼的素净衣衫,悄悄地前往锦乐宫。
第26话
要说武才人和燕贤妃的关系,还要从燕贤妃的母亲说起。
燕贤妃的生母是隋朝皇族、观王杨雄之女。这也是燕贤妃自打进宫以来,就与身为前朝公主的杨淑妃亲近的原因之一。
而宫中很少有人知晓,武才人的生母则是杨雄的弟弟杨达之女。
简而言之,两人的母亲是堂姐妹,燕贤妃与武才人是实打实的亲戚。
燕贤妃为人谨慎,自武才人进宫以后,甚少与她私下见面。在向杨淑妃说起武才人的时候,她也是装作不经意的样子。
她这样做也不足为奇,别说是表姐妹了,就算是亲姐妹,在这后宫也不一定就会全心全意地互相帮衬。
这次的会面,是燕贤妃见武才人被陛下冷落已久,她又不像是个自甘堕落的样子,燕贤妃这才觉着时机到了,打算再拉她一把。
要知道锦上添花没什么了不起,雪中送炭却是弥足珍贵。
天下英雄没有不爱美人的。燕贤妃认为,这武媚娘姿容妍丽,只要稍加调教,也不是全然没有再得宠的希望。到时候武媚娘于她,就是她在后宫的一大助力,她便不用再看杨淑妃的脸色行事了。
锦乐宫里,武媚娘盈盈下拜,体态婀娜。
上首的燕贤妃见了,却是不满意地摇了摇头。
“媚娘啊,你过来。”燕贤妃冲她招招手。
武才人依言上前,就见燕贤妃掐着她的手臂说:“上回本宫是怎么嘱咐你的?怎么还是不见清瘦?”
武才人微微咬唇,有些不服气地说:“媚娘已经有注意节制饮食了。”
但她也就是嘴上说说,武媚娘心里一直认为自己是不胖的。大唐的审美很具有包容性,环肥燕瘦,各有各的美丽,武媚娘就是想不明白略丰腴些有什么不好。
燕贤妃摇摇头,“你呀,就是太倔强,所以杨淑妃才瞧不上你。”
她和杨淑妃提起武才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杨淑妃始终认为武才人并非可造之材,不会得太宗喜欢。燕贤妃没有办法,只能从根源上试图改变她。
如果事已至此,武才人还是不愿意做出改变,那她这个做表姐的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燕贤妃见武才人不说话,想着许是自己话说重了,便揭过这一页,转而问她最近和徐慧还有晋阳公主接触的怎么样。
武媚娘闻言颇有些苦恼地说:“她们俩其实很像,与人和善,却很难交心。晋阳公主看似天真烂漫,实则底线明确,与媚娘在一起时除了练字,从不说其他。至于徐婕妤,她正得宠呢,怎么会让我分她一杯羹?”
“本宫倒没指望着你能通过晋阳和徐慧得宠。”燕贤妃道:“本宫是想让你通过接触她们明白,陛下喜欢什么样性情的女子。”
“长孙皇后那般温婉贤淑的女子是吗?”武才人不赞同地一笑,反问道:“可这后宫里所有的女人都在学长孙皇后,那样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就不信太宗会不喜欢独特一点的美人。若要说起温柔贤惠的女子,这后宫比比皆是,哪里还缺她武媚一个呢?
燕贤妃见她还是冥顽不灵,没有办法,有些疲倦地说:“罢了,本宫言尽于此,从此之后,本宫不会再与你提及此事。”
武才人默了默,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轻率,小心翼翼地说:“贤妃娘娘,您是不是生媚娘的气了?媚娘真的不是故意的,媚娘只是没有办法…”
燕贤妃在后宫这么多年,处事要圆滑的多。尽管她心里已经不打算再帮助武才人通过扭转脾性得宠,口中却道:“怎么会呢?本宫明白,你心里自有主意。”
见武才人含笑“谢过娘娘体恤”,燕贤妃在心中感慨,她还是太年轻啊。
年少之时,谁没有过冲动之下意气行事的时候。可过了那个阶段,蓦然回首才会发现,那时候的自己有多么愚蠢,简直幼稚到可笑。
偏偏在那个年纪,最是听不得劝,只觉得满世界的人除了自己都是傻子,然后忽略掉那些可以让人少走很多弯路的经验之谈。
今日燕贤妃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已不打算再与她多费口舌。
谁知这时,武才人突然说出惊人之语,“对了娘娘,媚娘还有一事要说与您听。前几日我和晋王说话时恰巧被徐婕妤撞见,您说,不会有事吧?”
她和晋王都比较相信徐慧的人品,不过还是要将这件事报备给燕贤妃才好。
毕竟当初她与晋王接触,也有燕贤妃提点的因素在里头。
谁知一向神态平和的燕贤妃听了这话,却是猛地皱起了眉头,斥责道:“你怎么这样不小心?”
武才人见燕贤妃似是真心动了怒气,连忙思考起了应对之策。
燕贤妃一生就差把小心谨慎四个字写在脸上,可是人都会犯错,燕贤妃也不例外。
她不是没有疏忽大意过,比如在还没有完全控制住武才人的时候,就想着利用武媚娘把握住和晋王交好的这个机会。
武才人很快便想出主意,她要将燕贤妃拖下水。
她好不容易利用亲眷关系搭上锦乐宫的线,怎么会就此轻易和燕贤妃拖了干系?
于是她竭力辩驳道:“娘娘恕罪,这次是媚娘疏忽不假,可媚娘认为,如今时局变化莫测,用到晋王那一日并不会太遥远。如今诸王渐长,太子殿下身患腿疾,性情愈发暴戾,而陛下却偏疼魏王…”
“武才人!”不想向来没什么脾气的燕贤妃,此时却厉声打断了她,“前朝如何争斗,那是男人之间的事,不是我们身为后妃应当插手的。本宫只是看晋王与你投缘,想着你年轻无子,让你顺势结个善缘罢了,谁让你掺和储君之争了?”
武媚娘这一回没有急于顶嘴,她冷静下来分析,意识到燕贤妃这是后悔了。
之前为了在燕贤妃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让燕贤妃想办法帮她,武才人每结交到一个有用之人,都会说与燕贤妃听。
起初她与晋王相遇只是偶然,她在甘露殿当值过几天,恰好遇见了晋王两次。彼此性子相投,后来便又约见了几回。
燕贤妃知道后,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告诉她,晋王生性善良,又是长孙皇后之子,保不齐将来有大造化。
她不曾明言自己的猜测,但其中所暗示的深意,以武媚娘的聪慧一下子便领悟到了。
燕贤妃支持他们暗中交好,但特意嘱咐过武媚娘,务必小心谨慎,不要过早暴露自己和晋王结交的事情。
毕竟皇帝正值壮年,太子的位子还坐得很稳,在斗争还没有白热化的时候,提前站队无异于找死。
她可不打算为了一个不熟的表妹搭上自己的性命。
但燕贤妃显然没想到,武媚娘的性情竟然如此刚烈。她并非是那种容易掌控的小才人。即使坐了这么久的冷板凳,武才人还是非常有自己的主意。
这可让燕贤妃觉得难办了。
一旦武才人冲动之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那岂不是毁了她这一世的苦心经营?
燕贤妃意识到自己方才有几分失态了,这会儿平静下来,抬眸瞥了武才人一眼,放缓了语气问:“此事只有徐婕妤知晓?”
见武才人点头,燕贤妃沉吟道:“这件事就交给本宫来处理。你只作毫不知情,与徐婕妤如往日一般相处便是。”
武才人心中一突,犹豫了一瞬,还是说出了口,“娘娘不会是要对徐婕妤不利吧?她倒不像是那般多嘴的人,况且我与晋王不过是说说话而已,晋王尚且年幼,徐婕妤应当不会多想。”
第27话
燕贤妃温柔地笑道:“怎么会呢。”燕妃心中定下了主意后,转眼间又是平日里那个言笑晏晏的贤妃娘娘。
武才人闻言似是松了口气的样子,这才步伐轻松地告了退。
可就在走出锦乐宫的那一瞬间,武才人脸上的笑容瞬时消失殆尽。
她转过头,眼尾上挑的明媚长眸在锦乐宫三个鎏金大字上缓缓掠过,神色间颇有几分高傲不屑。
直到她的心腹宦官嘉福轻声唤她“武姐姐”,武才人才回过头来重新迈步,昂首挺胸地转身离去。
“你怕什么,燕贤妃根本就没让人送我出来。”武才人轻轻一笑,笑意却不曾抵达眼底,极小声地说:“今日她小瞧于我,总有一天我要让她仰仗我的鼻息而活!”
嘉福对武媚娘极为崇拜,自然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武才人满意地笑道:“嘉福啊,只要你不背叛于我,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嘉福表了番忠心后,悄声问她,“不过武姐姐,你今日向燕贤妃提起徐婕妤,会不会有些冒险了?”
提 及此事,武媚娘颇有些懊恼地说:“那日也是我着了慌,匆匆忙忙的就走了,倒闹得我与徐婕妤尴尬起来。她不提,我不知她可知道那日与晋王说话的是我。但她若 不知,我又不能主动开口询问…若我当时大大方方地走出来,说不定有了共同的秘密之后,还能和徐婕妤的关系更近一层。事到如今…却是不得不借着燕贤妃的 手推她一把了。”
嘉福轻轻皱眉,“所以燕贤妃方才只是敷衍姐姐,她还是会对徐婕妤出手的吗?”
武媚娘点点头,“你当宫里这些个一脸慈悲菩萨模样的娘娘,内里有几个是简单的?”
“不过事情压根没有闹大,燕贤妃是不会蠢到把徐婕妤逼上绝路的。”她话锋一转,解释道:“我所说的推她一把,指的是将徐婕妤推到杨淑妃和燕贤妃这一边。”
见嘉福似有所悟,武才人嘴角上挑,自信十足地笑道:“只要我们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认为徐慧还会傻到去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武姐姐果然高明。”嘉福真心实意地恭维道。
“徐婕妤毕竟是帮过我的,我怎么会害她呢。”武才人想起嘉福方才皱眉的表情,心里头其实是有点不高兴的。
她看得出,连嘉福一个和徐慧没什么交情的小宦官都不忍心伤害她。
可嘉福怎么会以为,她武媚娘就会与燕贤妃联手做那种恩将仇报的事?
她只是觉得,徐慧尚且年幼,并未真正意义上的承宠。若她们成了一个阵营的人物,她在徐慧不能承宠的这段时间填补上这段空白,于徐慧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于徐慧长大以后,太宗究竟更喜欢谁,那就要看她们的造化了。
让她为了得宠,完完全全把自己扭曲成另外一个人的样子,武媚娘自认做不到。
而且她有自信,就凭自己本身的实力,绝不会一辈子就这么窝窝囊囊、默默无名地活着。
燕贤妃的动作很快,形成了计划之后立即行动起来。
她与杨淑妃走得近,手底下的女官和杨淑妃身边的杨掌史自然相熟。
她让人悄悄地将杨掌史约了出来,只说和韦贵妃、徐婕妤有关,杨掌史果然立即便上钩了。
燕贤妃开门见山地说:“听说韦贵妃陆陆续续送了徐婕妤好几本古籍,此事杨掌史可知晓?”
杨掌史应了之后,就听燕贤妃爆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可杨掌史定然不知,那其中浸了剧毒。日积月累,可致人心力衰竭而亡。”
“什么?”杨掌史大惊,“贤妃娘娘所言,可是属实?”
“是否属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徐婕妤相信。”燕贤妃显然是做足了充分的准备,不慌不忙地道:“本宫已经打听到,徐婕妤身边有个叫何怜的宫女,曾经有个亲姐姐死在了乾祥宫。由她出面将此事禀报给徐婕妤,想来再也合适不过。”
“娘娘英明!”杨掌史双目发亮,立即蠢蠢欲动起来。
她早就劝过杨淑妃,不能放任徐婕妤与韦贵妃交好,可杨淑妃一直不想把徐婕妤逼得太紧了。如今总算逮住这个机会,怎么能不让她兴奋。
可杨掌史也不是刚进宫的新人了,起初的兴奋劲儿过了,她忽然想到好多疑点,不由狐疑道:“不过贤妃娘娘既然与我家娘娘交好,为何不将此事亲自说与我家主子?还有何怜那边,就算是要传话,也用不着非要贤灵宫的人去吧?”
燕 贤妃闻言攥紧了帕子,一脸愁容地长叹了一口气,凄声说道:“本宫不是没有劝过淑妃姐姐尽早摆平徐婕妤这个变数,可淑妃姐姐听不进去呀…至于让锦乐宫的人 去,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在这宫里,本宫论位分论地位,皆不如淑妃姐姐,锦乐宫和清宁宫又不曾有过走动,只怕那何怜不肯信服。”
杨掌史细细一想,燕贤妃所说也在理,便答应下来,亲自去找何怜。
何怜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一脸的慌张,撒腿就要跑去给徐慧报信,口里叫嚷着要揭发韦贵妃。
杨掌史连忙一把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道:“你不想活了?如今证据不足,千万不能声张出去,不然不仅撼动不了韦贵妃的地位,还会把你们家婕妤的名声搭进去,保不齐就会有人说她为了争宠陷害贵妃娘娘呢!”
何怜又急又气,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那依您说,这事该怎么办?”
杨掌史道:“回去提醒徐婕妤,让她小心乾祥宫的人即可。在我们掌握足够的证据前,万万不能轻举妄动。”
她答应帮燕贤妃做事,是因为她们的目的相同,都是让徐慧站在杨淑妃这边,对韦贵妃产生疑心。而燕贤妃的目的则更深一层,过去她与徐慧几乎是没什么交集的,可从今以后,她要让徐慧产生危机感,不得不依附于她。
这样,徐慧就不会随便说话了。
在这一场权力的游戏中,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很聪明,每个人都认为有十足的把握达成自己的目的。
却不知宫中最忌讳的,就是盲目自大。
因为过度膨胀的自信心,不但会让人丢脸,还有可能丢掉性命。
第28话
此时此刻,清宁宫里,徐慧正为满桌子的菜肴而苦恼。
陛下这几天不知道是抽的什么疯,变着花样地投喂她好吃的。
好吃是好吃,可吃撑的感觉并不怎么美妙啊。
以往用完膳,她只要休息上一刻钟就可以继续读书或者写字。可是现在,她不得不多花上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来散步。
不然血液全都集中在胃部,她撑的头都迷糊,根本看不了书写不了字。
徐慧进宫这么久以来,头一次有了主动去甘露殿找太宗的冲动。
她想当面问问他,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他了,竟然让他想出这种方式折磨她的身心。
还没等徐慧的冲动化为现实,何怜突然从外面跑了回来,拦住了她。
徐慧见是她,含笑道:“你回来的正好,陪我去散散步吧。”
何怜气喘吁吁地摇头,“徐,徐姐姐,何怜有要事禀报。”
“有什么要事,你喝口水再慢慢说。”徐慧不慌不忙地拿起水壶倒了杯水,等何怜的气平顺些了,方将杯子递予她。
何怜见徐慧对自己这样好,眼泪突然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砸到了杯子里。
她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与徐慧听了,见徐慧沉默着不说话,何怜忙道:“徐姐姐,我早就说过韦贵妃不简单,咱们还是快些把她送的东西丢了吧?”
徐慧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没有证据,我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贵妃娘娘。”
何怜忙道:“那就找太医来,让他们瞧瞧那几本书不就见分晓了?”
徐慧还是摇头,“若是找太医,事情就瞒不住了。一旦书上并没有被人做手脚,或者贵妃是被冤枉的,那怎么办?”
到那个时候,她和乾祥宫就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何怜急了,“难道姐姐你就这么忍着?”
徐慧轻叹一声,看着何怜,颇为无奈地说:“从一开始,你就不该去见杨掌史,害得自己深陷其中。”
何怜知道自己没有向徐慧说一声就掺和进来是有些草率了,可她问心无愧,“我可是为了姐姐你的安危呀!”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徐慧若有所思地说:“可是这事儿透露着古怪。看似简单直接地指向韦贵妃,中间却似隔着重重迷雾,叫人看不清明。”
不说她年纪尚小,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宫斗高手,也不一定就能在段时间内将此事与晋王、武才人、燕贤妃等人联系到一起。
以徐慧如今的阅历,能做到不偏听偏信,没有做出什么冲动坏事之举,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何怜自然是不甘心就这么算了,不服气地说:“难道姐姐就打算什么都不做?一旦韦贵妃真的想对您不利呢?一旦那古籍上真的有毒呢?姐姐还打算像以前一样好好地将那韦贵妃的礼物供起来吗?”
徐慧见她越说越激动,柳叶眉微挑,声音虽轻却掷地有声地道:“你和韦贵妃之间,可是有宿怨?”
刚才还激动不已的何怜,突然一下子便不说话了。
徐慧见自己猜中,更加确定了自己方才的猜测,“此事果然有蹊跷。怜儿,你恐怕是中了计,被人当做这盘棋里的棋子了。”
何怜咬了咬唇,满脸的不甘心,“就算是这样,何怜还是希望姐姐能查一查乾祥宫送来的东西,不要坐以待毙。如今陛下对姐姐恩宠有加,宫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清宁宫,咱们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徐慧默了一默,沉吟道:“查,倒是可以,可是该怎么查,才能不打草惊蛇…”
“让朕来帮你。”
太宗的声音突然清晰地出现在不远处,徐慧主仆二人皆是一惊。
尤其是何怜,她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陛下…”徐慧轻轻唤了他一声,不自觉的含了些许复杂的情绪。
在她这里一团乱麻的时候,他如救世的天神般降临在她面前,主动替她承担烦恼,解除烦忧。
怎么能让她不感动呢?
想到自己刚刚还在因为御膳的缘故生太宗的闷气,她真是太小孩子气了。
太宗却不知徐慧心中所想,此事他的注意力都在“投毒”一事上面。
他伸手拉徐慧起身,然后转过头对何怜道:“你把事情再细细说与朕听,一个字都不许漏掉。”
何怜不知太宗方才听到了多少,生怕太宗会认为是因为她与韦贵妃有私仇才编出这段谎话的。
一个宫女污蔑正一品贵妃,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所以再次转述的时候,何怜尽量的不含丝毫感情色彩。
太宗认真地听着何怜禀报的每一个字,在这期间,他拉着徐慧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
徐慧在旁默默地看着面前这个高大的男子,心里忽然觉得很踏实。
说他如兄如父,可太宗与她到底是没有半分血缘关系的。
他们本是不相干的人,自打她进宫以来,他却如一座伟岸的雄峰,充当她最坚强的后盾。
他又像宽阔的大海,拥有广博的胸襟,能够包容她的一切。
很早之前徐慧就听说,太宗甚少插手后宫之事。他一直尽量维持着后宫的平衡,从不由人为来打破。
妃嫔们和睦也好,争宠也罢,只要闹不过了头,他全都视而不见。
可是这一次,他不仅主动掺和进来,还这样事无巨细地询问,不是为了保护她,还能为了什么呢?
一直以来,徐慧虽与太宗同床共枕过,可在她的心里,他始终是外人,她从未有过“他们是夫妻关系”的真实感。
然而现在,她忽然清晰地意识到,他们是一家人。
此事由皇帝揽下之后,进展自然顺利得多。
乾祥宫送来的东西,皇帝悄悄找人查过了,什么问题都没有,果然只是一场无中生有的离间计。
太宗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何怜,可何怜年纪太小,实在不像有那个脑子自编自导这场戏的人。
他就顺着何怜提供的线索,摸到了杨掌史这里。
杨掌史起初还嘴硬,坚持说自己不知道,表示此事乃是徐婕妤主仆策划的阴谋。
上了刑之后,杨掌史还是不肯招人。最后还是杨淑妃亲自出马,才从杨掌史嘴里翘出点东西来。
可得知真相后,杨淑妃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能说。”杨淑妃语气坚定地道:“若是不说,你不曾真正给徐婕妤投过毒栽赃韦贵妃,只能被安上个胡乱编排后宫妃嫔的罪名,顶多被打发到冷宫去。可你若说了…相信本宫,陛下并不想动燕贤妃,你实话实说只会让陛下感到为难,你的命自然也就保不住了。”
“奴婢听娘娘的!”杨掌史哭诉道:“都是奴婢不好,给娘娘添麻烦了…”
杨掌史和何怜其实犯了一样的错误,就是高估了自己的智商,低估了自家主子的智慧。
若是杨掌史没有偏听燕贤妃的话,在行事之前将此事禀报给杨淑妃,事情也就不会发展到如今这个骑虎难下的地步。
杨淑妃看着这个跟着自己多年的姑娘,想到她以后再也不能跟在自己身边,颇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道:“这样也好,起码让本宫警醒了一些,那燕贤妃也并非等闲之辈。她这么做,定然不会只是为了帮本宫拉拢徐婕妤这么简单…这其中定有内情。”
杨淑妃低声道:“既然陛下不好深挖,就由本宫着手来查。本宫倒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这背后兴风作浪。”
第29话
徐慧现在算是亲身体会到了,什么叫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