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心神一凛,低头称是。
宣妃见她面上一片肃杀,生怕自己吓到了左思,便勾出个笑容道:“好了,你也不要太过紧张了。回头若得空,不妨去庙里求个签,散散心。等再过些日子,扬儿就该回来了。”
“谨遵母妃教诲。”
左思答应下来,见宣妃面露倦色,便适时地告辞离宫。
现今她身子贵重,恪皇贵妃特许她在宫中乘坐轿辇之权。
笔直的宫道上,叶太后宫里的路嬷嬷远远见到贵人乘坐的轿辇,赶忙把叶熙和叶纯拉到一旁避让。
叶熙顺从地和宫人们一道躬身行礼,叶纯却是胆子极大,直勾勾地站在那里看着。
“我的小祖宗诶!”等轿子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后,路嬷嬷焦急地对叶纯说:“贵人的轿子,您也不怕冲撞了去!”
“怕什么啊!”叶纯不服气地轻哼道:“里头的人不掀起帘子,又看不到我。”
路嬷嬷摇头道:“贵人看不到,可外头的婢子又不是瞎子!得亏这回遇上的是好脾气的贤王妃,要是遇上她姑姑皇贵妃娘娘,可有您好受的!”
叶纯不屑地说:“嘁,路嬷嬷,你还说我呢,你这算不算是说皇贵妃娘娘的坏话?”
路嬷嬷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正不知如何反驳是好,却见叶纯十分反常地顺从道:“好啦,我知道了,我下次行礼还不行吗?”
路嬷嬷不知道这小魔王是怎么了,和叶纯一母同胞的叶熙却是心知肚明。她是上回和皇贵妃作对,没捞着好果子吃,知道害怕了。现在皇贵妃的名字比深山里的老鬼还好用,整个皇宫里,叶纯也就对皇贵妃颇有几分畏惧了。
与没心没肺的叶纯不同,叶熙看向左思离去的方向,低声感慨道:“这左家的女子还真是好福气,都是易于受孕的体质。”
叶纯不赞同地说:“切,她们能生又有什么用。你看咱们姑祖母,一生就是皇帝,那才是了不起呢。”
叶熙似有所悟,嘴边浮起一个轻轻的笑,“那倒也是…”
“姐,你就放心吧,皇上不是都说了吗?等贤郡王从边境回来,他就给咱们赐婚。”叶纯信心十足地说:“咱们姐妹两个齐心协力,不怕斗不倒那个左思!”
叶熙看她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第25章
第25章
左思回到娘家安顿下来之后,选了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去庙里求签。
倒不是她把宣妃随口说的话奉若圣旨,而是左思自己恰好也想去求一支签。原本裴子扬答应她速战速决,三月底就回来。谁知耽搁了这么久,眼瞧着都到了仲月,他那边还是一点返程的意思都没有。左思就有几分着急,又不敢在信里催他,只好去庙里求个慰藉。
出门之前,左思的母亲钟氏拉着她的手,一脸不放心地说:“何必非要今日过去?等过两日我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陪你去追光寺小住几日不是更好?”
左思笑盈盈道:“母亲怎么还是把我当成小孩子呢?又不出京城,不碍事的。妹妹的婚事要紧,您就别操心我啦。”
这几日恰好是左思的妹妹左念准备出嫁的日子。左思回左府的时候,刚刚进入“纳吉”的阶段,正是两家人最为忙碌的时候。钟氏实在是走不开,而左念作为待嫁的新娘子,又不好随意出门。
钟氏正犹豫不决之时,家丁忽然来报,说是二公主驾到。
左思眼睛一亮,绽起笑容道:“二姐定是来找我的!娘,我和二姐一起去,您总该放心了吧?”
钟氏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好。对二公主,钟氏还是较为放心的。一来二公主年长,行事稳重;二来二公主的生母前几年没了,多亏有皇贵妃在宫里照拂她,当做自己的女儿一样疼爱。所以二公主虽不在皇贵妃名下,却也算是半个左家的女儿。
左思高高兴兴地出了门,两人一同坐上了油壁香车。正要出发之时,左思却是忽然想起什么,掀起了轿帘。
二公主在旁道:“怎么了?”
“那不是子琅吗?”左思看向前方不远处骑着青骢宝马的少年,奇怪地问道。
“大嫂。”绚烂的阳光下,二皇子回过头冲她笑了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你怎么也来了?”左思看了他的腿一眼,关切地道:“听说你前些日子不小心坠了马,已经没事了吗?”
收到来自于左思的关心,二皇子颇有几分受宠若惊地答道:“我,我没事,那天喝多了而已,不碍事的!”他看了二公主一眼,吭吭哧哧地说:“我听二姐说要来找你玩儿…怕外头不安全…所以我就自告奋勇,过来护送你们。”
左思点了点头,这才注意到他今日一身石青色团花暗纹锦袍,并非皇子服饰,难怪方才家丁未曾通报二皇子到访。想来是因为裴子扬不在京中,他怕给她惹麻烦,这才微服出行。
左思放下帘子,笑吟吟道:“子琅还真是细心。”
二公主慢慢地摇着手中的合欢扇,极其微妙地一笑,“可不是。子扬离京前就嘱咐我们,务必照看好你。这不,子琅听说了你要去追光寺求签的消息,一大早就把我拖出宫来。”
原本左思邀她出来,二公主嫌早起出宫麻烦,说要考虑考虑,当时没有一口答应。
左思睇她一眼,娇俏道:“听二姐这意思,好像是有几分不情愿呢?”
二公主道:“哪里的话,能与未来的太子妃娘娘一同出行,裴清荣幸至极。”
“二姐!”左思不依道:“怎么连你也这样打趣我。”
“我不是打趣你,而是信任子扬。”二公主懒洋洋地道:“先是江浙治水,再是高丽领兵,子扬文治武功,样样出挑,就算父皇的心偏出了四九城,也不可能废长立幼,让兰妃生的那个小萝卜头做太子。”
左思闻言不禁噗嗤一笑,“二姐…”
“太子这边还好说,倒是宫里头,最近我觉着不大对劲。”二公主微微皱起眉头,肃容道:“看叶太后的意思,好像是有意立兰妃为皇后。这怎么可能?就兰妃那个出身,根本上不得台面。”
左思沉吟片刻,徐徐分析道:“怎么着也不该是她的。自古权宠难以两全,兰贵妃既然已经占了宠,若是再得了权…不说我姑姑,就是宣妃娘娘和淑妃娘娘她们也不能依。”
二公主附和道:“就是。皇贵妃娘娘多年来操持后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宣妃娘娘生了皇长子,于国有功。淑妃娘娘出身三大家族,身份高贵,就算要选皇后,也要在她们三人中选才对。”
左思想起前些日子皇贵妃同她说过的话,低低一叹,“只是可惜,皇上有意压制姑姑,宣妃娘娘又是体弱多病,事到如今,恐怕也就只有淑妃娘娘有能力与兰贵妃一争了。”
二公主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道:“淑妃出身于容氏…容氏向来是忠君派,从不掺和太子之争,谁当上皇帝就效忠于谁。这样的家族就算没有从龙之功,也是不会让皇帝讨厌的。这样看来,淑妃娘娘登上后位的可能性的确极大。”
“如果是淑妃娘娘,那也还好。”左思道:“二姑姑和淑妃娘娘的关系虽然说不上多么紧密,但我大姑姑嫁去了容家,是容家的当家主母。左家和容家,也算是正经亲戚。”
二公主拍手道:“对啊,我倒是把这一层给忘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追光寺就已经到了。
二皇子显然有备而来,早已上下打点妥当。
追光寺今日没有对外开放,只接待他们几人。庙中清幽古朴,安静宁谧,完全不会出现钟氏担心的那种人山人海、会挤到左思的状况。
二公主对求神拜佛不感兴趣,一来到就兴冲冲地跑去后院叫斋饭。二皇子却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与左思一同进了佛堂,逐一参拜万千神佛。
左思有孕在身,不便下拜。二皇子便将她的那一份也拜了去,神色郑重,肃穆非常。
等从佛堂出来,左思不禁感叹,“想不到你竟这样虔诚。”
二皇子笑道:“信则有,不信则无。我坚信上天有眼,绝不会亏待于我。”
左思含笑点头,慢慢地往求签的地方走去。裴子琅错开半步跟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大嫂最近还好吗?听说有孕的妇人胃口都不大好,大嫂你没事吧?”
“我一切都好。许是年纪轻,倒不觉得什么。”她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微笑着说:“好像只是肚子里踹了个球,旁的都没什么变化。”
二皇子听了不由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不知想到什么,笑容突然凝住,“嗯,总之大嫂如果有什么难处,尽管同我说。大哥交待过我们,一定要照顾好你的。”
左思答应下来,但显然和在江浙的时候一样,她并没有往心里去。
二皇子生母早逝,从小在宫中看人眼色长大,心思敏感细腻,如何看不出左思的敷衍。他不禁有几分失落地说:“大嫂可千万别见外,以前大哥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如今大哥不在京城,我就只有粘着大嫂了。”
左思好笑地说:“那可不成,还是让子扬快些回来,你继续粘着他吧。”
(改)
第26章
第26章
二皇子极力掩饰住内心的失落,强笑道:“是啊,大哥回来就好了…”
“他也真是的,这都好些日子没来信了。”提到裴子扬,左思不禁娇声抱怨起来,“本来说好早点回来,带我去雁城看杏花雪。这下可好,杏花都要落光了,他还是不回来…”
见她满心都是裴子扬,二皇子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的一干二净。左思却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仍是自顾说着:“唉,今年要是赶不上,等明年肚子里这小东西落了地,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去了。不过,只要子扬能平安归来,我比什么都开心…”
“大嫂喜欢杏花吗?”二皇子的关注点显然与她不同。
左思愣了一下,答道:“喜欢呀。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新样靓妆,艳溢香融。多美啊。”
二皇子也含笑吟道:“一陂春水绕花身,花影妖娆各占春。这个时节,正是看杏花的好时候。”
左思难得遇到一个懂她喜好的人,拍手道:“是啊是啊,只可惜子扬不解风情,总说什么杏花容易凋零,经不起风雨摧残…”
二皇子见她高兴,也是十分欢喜地笑道:“大嫂若不嫌弃,子琅还可以像今天这样陪您去看杏花。就算去不了雁城,京郊也是好的。”
左思下意识地想要答应,可等她转过头,看到的却是裴子琅的脸。她笑容一滞,慢慢地摇了摇头,“不必了,我现在身子重,不大方便。”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可裴子琅听到这个回答之时,还是不可避免的有几分失望。他点点头,苦笑一声,“也好。”
左思未曾细究他的神色,她兴致勃勃地抽了签,拿去给庙里的师傅解。
给她解签文的是个老和尚。慈眉善目,须发皆白,看起来年纪极长。但见他红光满面,精神矍铄的样子,却是让人完全猜不出他的年纪。
左思见他捧着自己的签文瞅了好半天,不由紧张地催问道:“师傅,我这张签怎么样?”
“好!”老和尚突然一拍大腿,大吼一声,吓了左思一跳。“姑娘,你抽中的是第四十签,武则天登位!”
左思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等听到签文的名字,心中又是咯噔一声。
“师傅,这签文究竟该怎么解?”她看着竹签上的字,若有所思地低声念道:“红轮西坠兔东升,阴长阳消百事亭;若是女子宜望用,增添财禄福其心。”
听起来像是好签,可这阴长阳消又是何意?
老和尚捋了捋长须,笑咪咪道:“太阳落下,月亮升起,此卦乃阴长阳消,阴盛阳衰之象,自然阴利女子,不宜男子。姑娘既为女子,那自是上上签了,凡事皆可先难而后易。”
左思听了,这才松一口气。
“不过…”老和尚突然话锋一转,敛起了笑容,“姑娘是问什么呢?”
“问姻缘。”左思不假思索地答道。
老和尚的眉头突然一皱,惋惜地摇头道:“唉,此签若是求谋,自是先凶后吉,前途无量。可若是问姻缘…只怕女强男弱,婚姻不合。家宅不利,行人阻,寻人隔,讼亏,失物空,病有惊。”
“您,您这也太坑人了吧!”左思闻言大吃一惊,险些跳了起来,“方才还说是大吉,怎的突然之间又是寻不到人,又是吃暗亏的…就没有点儿吉兆?”
老和尚眼皮子一挑,颇为淡定地吐出一句,“山坟大吉,移徙大吉。”
险些没把左思气得吐血。
她站了起来,香火钱也不捐了,转过头就走,口上直说不准。什么女强男弱,她在裴子扬面前哪有什么强势可言?可见这老和尚不过是胡说八道,招摇撞骗的。
左思去后院找二公主,二皇子这回没有再跟着她,而是留了下来,将他刚刚抽到的签递给老和尚。
趁着老和尚在读签文的时候,裴子琅低声问道:“方才那支武则天登位,说的可是太宗之妃的故事?”
老和尚颔首道:“武则天本唐太宗之妃,高宗即位,成为皇后。高宗逝世,武氏上朝摄政,自立则天皇帝,改国号曰周。执政十五年,颇多建树。但女子主政,终究不是正统继位,故而此签也可名为——窃国。凡是抽中此签的女子,命格皆贵不可言。”
二皇子心念一动,追问道:“那这贵不可言是指什么?莫不是抽中此签的女子,都能做皇后不成?”
他虽笃信佛法,但此时此刻,言语中也不免带了几分讥诮。
老和尚微妙一笑,摇了摇头,“旁人老衲不知,方才那位女施主,却是不止于此。”
二皇子还要说话,却听那老和尚突然说起了他的签文,脸上还带着点儿不怀好意的笑容,“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小伙子,你心里有事儿啊。”
猝不及防地被人说中心事,二皇子如遭雷击,怔怔地看着他,不知该如何言语。
老和尚还在说:“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这签文嘛,也好解的很。这世上从来不得双全法,是要情,还是旁的什么…”说到这里,老和尚的眼睛突然轻轻一眯,讳莫如深地道:“还要施主自己抉择。”
多情损梵行吗…
二皇子勾唇一笑,目光灼灼地道:“大师,您早就知道我们的身份了吧。您究竟是何人?又是谁派您说这些话与我们听的?”
老和尚摇了摇头,含笑道:“我只是个世外之人,而今不过误入繁华。”说罢他缓缓起身,悠然离去,看那背影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确不似俗世众人。
老和尚回去后便闭了关,并且再也没有出来过。
小和尚听主持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泄露天机,必遭天谴。”
小和尚一头雾水。签文这东西,不过是他们用来挣些香火钱的小玩意罢了,这里头又能有什么天机呢?
第27章
第27章
用过了斋饭,左思本以为他们这便要打道回府了,谁知二皇子突然拦在她们面前,兴冲冲地说道:“听说后山的桃花开得正好,时辰还早,不如咱们去瞧瞧吧!”
二公主对这些花啊草啊的不是很感兴趣,颇有些兴致缺缺的样子。倒是左思,很久没有来户外透透气,听裴子琅这么一说,就有几分意动。
二公主见他们两个不断地拿眼睛觑自己,告饶道:“好啦,都别盯着我了!真是服了你们,走吧!”
说罢她一边揽着一个,三人在小和尚的引领下,朝着追光寺的后山走去。
一到后山,左思便知二皇子所言非虚。盛开到极致的山桃花红遍了整座山头,一眼望去似乎看不到尽头,只觉铺天盖地皆是一片绚烂的绯色。一江春水自远处而来,缓缓而流,隐约可见几片残红飘零其上。
桃花流水,俨然如同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就连原本并不感兴趣的二公主,都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
二公主不由道:“下次我一定要让安仁带我过来。”
左思噗嗤一笑,“还未成婚呢,二姐好不知羞。”
二公主不以为意地说:“那又怎么样,天底下谁人不知我裴清喜欢安家大少,哪个女人不知死活,敢跟本公主抢?”
左思无话,只得干笑。她心里也在暗暗地想,如斯美景,若是陪她赏花的人是裴子扬,那样就好了。
这时忽听二皇子在旁问道:“杏花的时节过了,能见到桃花也是好的吧?”
左思下意识地侧过脸看他,总觉得裴子琅这句话似乎有些深意。
她未曾深思,含笑回了一句,“桃花虽美,可我还是最喜欢杏花。”
二皇子浅浅一笑,在桃花的海洋中,颇有几分落寞地垂下眼睛,低声道:“这样啊…”
他的声音很轻,左思没有听清,随口问了句,“什么?”
二皇子摇了摇头,牵强地笑道:“既然大嫂不喜欢,那我们回去吧。”
***
这一次回到左府之后,左思安心在府中养胎,许久都未曾出门。
不过左思的日子过得也并不算无聊。她虽很少出去,但她的手帕交们常来左府看她,有时秋氏也会来和她说说话。
不过最近,左思发现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来左府找她的闺中密友越来越少了。不知不觉中除了秋氏以外,都没有旁人再来找她说话。
左思说给待嫁的妹妹听,左念年纪小,没什么阅历,也不明白,只宽慰她道:“许是大家怕打扰了姐姐安胎,所以都不敢贸然前来了吧?”
左思点点头,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那些泛泛之交,她们不来就不来吧。反正她最近也没什么心思和这些女人聊八卦。
因为她的心,目前全都系在前线战场之上。
裴子扬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音信了。
不仅仅是没有给左思来信,朝廷这边,据说也是好久都没有传来前方的线报。
大军失联。
这是将士出征在外,最可怕的状况。
左思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当初完全被裴子扬给骗了。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好打的仗?他毕竟是头一次领兵打仗,完全没有实战经验,一旦中了敌人的陷阱可如何是好?
她惊惶不安至极,递了牌子请旨进宫想要打探些前线的消息,谁知皇贵妃和宣妃却都推说着不肯见她。
这么看来,宫里此时也不安生。长辈们肯定都是为了她好,才不想让她掺和进宫中混乱的战局之中。
左思心事重重,很快就消瘦下来,整个人只有肚子那一块儿隆起,从后头瞧着和怀孕前一样削瘦。
秋氏见了就劝她,不要过于忧虑,吃好睡好,腹中的孩子才能健康成长。左思敷衍着点头,却显然没往心里去。
秋氏就拉住她的手,满脸真诚地劝慰道:“贤王殿下若知道您这个样子,肯定心疼得不得了。您可千万要保重玉体!不然…不然可不就如了那些人的愿吗?”
左思抬眸道:“哪些人?”
“还能有谁,自然是兰贵妃和叶氏那边的人。”秋氏压低声音道:“听说他们现今正在外头散布谣言,说大皇子殿下已经战死于沙场,所以前线才迟迟没有消息传来…”
左思心头一跳,向来好脾气的一个人,愤怒地在几案上重重一拍,“一派胡言!”
秋氏赞同道:“可不是胡说八道的吗?偏生还有人信了,真是愚蠢至极。”
左思仿佛明白了什么,挑眉道:“难怪最近来左府的人越来越少了…原来是因着这么一层关系。”
秋氏怕她想不开,正要再劝,谁知左思自个儿就想明白了,嘴上答应着:“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秋氏松了口气,笑吟吟道:“那就好。对了…还未来得及告诉王妃殿下,我昨儿个…也被诊出了喜脉呢。”
“真的?”左思惊喜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她看着眼前的秋氏,不由想起当初她们在江浙之时同甘共苦的日子。还有现如今,贤王府和左家都正处于低谷之时,秋景晴也对她不离不弃,这份心意实在是难能可贵。
想到这些,左思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若是将来我们一个生了男孩儿,一个生了女儿,咱们就结为儿女亲家可好?”
秋氏欢喜道:“能和贤王府结亲,我们安家自然是求之不得。”
左思笑道:“若都是男孩儿,就让他们做子扬和安二那样的好兄弟。若都是女孩儿,就让她们做咱们这样的好姐妹。”
“好呀,咱们可说好了。王妃娘娘将来飞黄腾达,可不许反悔。”秋氏伸出手,要同她拉勾。左思毫不迟疑地,向她伸出了手。
***
左思怀孕六个月的时候,前线传来捷报。大齐军队已然攻占高丽国都,生擒高丽王,可谓大获全胜。
胜利之后,先前战事的细节都渐渐地以各种版本流传出来。
原来当初裴子扬首战告捷之后,高丽人不知从哪里派出一队“神兵”。他们身着铁衣,刀枪不入,害得齐军久战不克,士气低迷。
当时军中就有人劝裴子扬班师回朝,来年再战。
可裴子扬是何等人物?这个不屈立于天地间的铁血男儿,眼睛里根本容不得半点沙子。
江浙一案,贪官未曾除尽,他的心里本就窝着一股邪火。这回攻打高丽,名正言顺,裴子扬绝不可能临阵逃脱。
他与穆聆风在极短的时间内研制出了改良弓弦,增强了弓箭的射程与穿透力,一箭射穿了对方主帅的眼睛。
高丽铁衣既碎,齐军一路势如破竹,将高丽国都团团围住。
眼见着齐军兵临城下,高丽惊慌失措之下,赶忙燃起边城烽火,请求相邻的结盟国支援。
可别国听闻围困高丽皇城的乃是大齐贤王铁骑,一时之间,竟无一人敢犯。
高丽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之下,动用了全部的弓箭储备。只见带着重重火光的数万只羽箭铺天盖地地涌来,齐军猝不及防,损失惨重。
若单单只是弓箭,根本不足以动摇齐军十万大军的军心。可怕的是那箭上的火,仿佛流动的河流,瞬间形成一条火龙。
被惨叫声围绕着的裴子扬急忙下令撤退,可是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主帅的命令也被轻而易举地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
裴子扬无奈之下,只得忍痛斩杀了几个浑身是火还到处乱跑,不肯听从命令的士兵。
这一招杀鸡儆猴极其管用,齐军很快安定下来,恢复了原有的秩序,有条不紊地撤退。
裴子扬为防有失,没有像某些贪生怕死之徒一样先把自己躲起来,而是留在最后,指挥将士们撤退。
他那一身雪白的盔甲上,沾满了数道令人触目惊心的血迹,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尽管狼狈至此,烽烟铁骑之中,身为主帅的裴子扬仍旧是最为显眼的那一个。
城楼上的高丽人派出了全高丽力气最大的弓箭手,将锋利的箭头瞄准了裴子扬。
裴子扬本能地察觉到危险,可是在他回过头的时候,已经迟了。
说时迟那时快,裴子扬身旁的穆聆风突然一跃而起,将他扑倒在地。毒箭射中了穆聆风的手臂,鲜血透过盔甲如柱般涌出,染红了裴子扬的掌心。
“聆风!”裴子扬大吼一声,声嘶力竭,满眼皆是恨意。
齐军撤退之后,高丽人总算是暂时松了口气。可是让他们没有想到是,次日天将破晓,尚未大亮之时,齐军竟然再次来袭。
他们不似首次攻城之时急功近利,兵临城下。而是自远方一点一点地步出,整齐有序。
与此同时,皇城四方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鼓声。将士们齐声呐喊,仿佛九州叱咤,风云色变。
高丽城楼之上,不知有谁大喊了一句,“齐军的援兵到了!”
恐惧仿佛最可怕的瘟疫,瞬间蔓延至整个高丽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