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立后虽然是皇帝的家事,但更是国事,不可能单纯以皇帝的喜好来做决定。
九门提督傅铎也道:“微臣以为,苏大人所言极是。听说不久之前,恪皇贵妃还为皇上诞下了七皇子。这样看来,皇贵妃娘娘不仅为陛下生养了两位皇子、两位公主,还把大公主抚养长大,直至大公主出嫁。皇贵妃娘娘劳苦功高,实为皇后不二人选!”
傅铎的长子和绯心妹妹左念的婚事,就定在下个月底。他的女儿礼嫔,在后宫里也是依附于皇贵妃而生。早在皇贵妃省亲时与傅夫人定下两家小辈的亲事时,甚至更久之前,左家和傅家,就都已经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
眼看着朝中多位一品大员都为恪皇贵妃说话,靖武帝有些坐不住了。
他看向了礼部尚书,也就是最先提起立后的那一位。
时任礼部尚书出自寒门,乃是在科举考试中被皇帝看中,而后一手提拔起来的宠臣。今日他提出立后,也是经由皇帝授意,才整出了这么一出。
此时收到皇帝的暗示,礼部尚书连忙站了出来,扬声道:“启禀皇上,微臣以为,皇贵妃娘娘固然资历颇深,但淑妃娘娘同样是龙潜出身。而且据微臣所知,淑妃娘娘甚至比皇贵妃娘娘还要早入府一年。不仅如此,淑妃娘娘出身于三大家族,血统高贵,膝下又育有四皇子殿下,为皇家开枝散叶。依微臣之见,淑妃娘娘乃是皇后之位的上上之选啊!”
经他这么一说,许多人也跟着点起了头。
没错,恪皇贵妃固然位分高,子女多,可左家的尊贵不过始于上一朝而已。若论根基,那自然是万万无法与容家这样的百年世家相提并论。
工部尚书容章的儿子,工部侍郎容恂,一听礼部尚书说起了自家姑姑,立马就兴奋了起来,上前表示附议。
此时此刻,他完全忘记了恪皇贵妃是自己的二姨,是他母亲的嫡亲妹妹。
毕竟他们容家虽和左家沾着亲戚,但两家的头顶上到底是冠着不同的姓氏。
若是淑妃当上了皇后,那么容家就可以自称为皇后本家。等皇后成了太后,那他们就是太后本家,完完全全可以越过如今压在他们头顶上的傅家,成为大齐第一贵族世家了。
这样的诱惑,没有人能拒绝得了。就连方才还不敢明确表态的容章也豁出去脸皮,同意立淑妃为后。
容家在大齐屹立百年而不倒,根基深厚,自然也有许多门生。
一时之间,立皇贵妃和立淑妃的人分成了两派。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
皇帝就在一旁静静地观战,等到他们终于说累了,靖武帝突然问了一句,“怎么没人提议立子扬的母妃,宣妃呢?”
皇帝这么一问,一下子就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不怪众人惊讶,实在是谁都看不出啊!
众所皆知,宣妃拥有倾世之姿。但她体弱多病,早已失宠。事到如今,陛下竟然属意宣妃不成?
就连被提名的裴子扬也是吃惊不已。
老实说,母妃总是在他面前抱怨父皇的薄情,他的耳朵都快听得生茧子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皇帝对宣妃,早已经没什么情分了。
那么皇帝突然将宣妃提了出来,为的是什么呢?
他在思考的问题,其他人也在考虑。
说起宣妃,她的的确确是皇帝当年的第一个侧妃。要论资历,她后宫里头是最老的。可这是选皇后,又不是选谁年纪最大。
宣妃的父亲只是个地方的普通官吏,早已故去了。她家道中落,自身又体弱多病,唯一的优势,也就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大皇子裴子扬了。
难道…难道陛下这么说,是为了让大皇子当上太子铺路?
顿时所有人看向裴子扬的眼神,都变得意味不明起来。
裴子扬坦然迎接着各色各样的目光,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大脑却在高速地转动着,可谓冥思苦想。
父皇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若是想要立他为太子的话,凭裴子扬的身份、能力、军功,早已经绰绰有余了,根本就不需要立宣妃为皇后来给他提身份。因为后宫里头比宣妃更适合当皇后的人太多了。立宣妃为后,还不如直接立裴子扬为太子来得容易。
那么皇帝饶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若换在以前,裴子扬一定不会怀疑靖武帝的用心。可是经过了江浙一案,裴子扬早已明白,他的父亲,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慈爱地唤着他“扬儿”的人了。
皇帝有了更加喜爱的儿子,而那个人,不是他。
突然之间,裴子扬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抬眸看向靖武帝,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第38章
皇帝察觉到裴子扬的视线,在短暂的四目相接之后,靖武帝率先移开了眼睛。
因为朝臣们大多给裴子扬面子的缘故,一时之间并没有人敢跳出来直截了当地反对立宣妃。支持皇贵妃和淑妃的人,只能用更加委婉的方式,提醒大家这两位娘娘与宣妃相比的优势所在。
立后这样的大事,自然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做决定的。大臣们各执一词,各方僵持不下。靖武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乱成一锅粥的朝堂,淡淡笑道:“诸位爱卿,朕以为立后一事,事关重大,不可轻易做出决定。今天就商议到这里,明日再议,诸卿以为如何?”
各家大臣在这里打嘴仗也是毫无意义的,见皇帝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众人纷纷称是,口中高呼“吾皇万岁”。
退朝之后,裴子扬本想去给宣妃请安,谁知人还没走进后宫,就被一个小太监拦住。
小太监气喘吁吁的,气都喘不匀就说:“王,王爷,王妃!”
裴子扬似有所感,忙追问道:“王妃怎么了?”
“王妃要生了!”小太监终于咽下去那口气,大声说道。
裴子扬听了转身就走,甚至不顾宫廷里不得奔跑的规矩,大步流星地朝宫门口跑去。
走得慢的大臣们还没出宫,就见裴子扬像一阵风一般从他们身边掠过。
在他们看来,贤亲王虽然少年成名,为人洒脱不羁,但他从一出生就是皇太子长子,后来更是水涨船高成为皇长子,受到的都是正统的宫廷教育。他们还是头一遭见到裴子扬这样匆忙的样子。
有好事者四处询问,“贤亲王这是怎么了?”
有人猜测道:“是为了立后的事情,急于为他母妃奔走?”
立马有人反对道:“不可能,立后的事情再急,都不会让贤王殿下如此沉不住气。”
众人想来也是,如果贤亲王连这点城府都没有的话,也就不会成为太子的大热人选了。
还是有人聪明,猜得*不离十,“听说贤亲王妃怀胎九月,就要生了,该不会是为了这事儿吧?”
几人一听,立即附议道:“嗯,有这个可能!”
有人颔首道:“没错,都说贤王最是爱重王妃,八成,他就是为了王妃才往回赶了!”
“王妃虽然贵重,但她腹中的这个孩子也不容小觑啊。”人群之中,有人压低声音道:“这一胎若是个儿子,那可就是贤亲王的嫡长子,皇上的皇长孙…”
众人纷纷点了点头,脸上都是一副心照不宣的表情。
如果裴子扬能够顺利当上太子的话,那么贤王妃所生下的嫡长子,理所当然的就是大齐朝未来的继承人。
不怪他们一个个都想得这么远。能够在京里做官、混到上早朝这个位子的,哪怕只有在光华殿门口站一站的资格,这里头都没有一个傻子。
人的*永无止境。自己过得好了,还希望能荫蔽儿孙,保证拥有自己血脉的家族长久的富贵下去。在皇位的更替上押宝,过程纵然惊心动魄,但若站对了队,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便唾手可得了。就算自己活不了那么长,也可以帮儿孙指路,比如把小孙子送去给贤王的儿子做伴读什么的,总归要站队,就一定要趁早,趁别人还没想到的时候,提前抢占先机。
裴子扬现在可顾不上别人怎么想。出了皇宫,他快速地翻身上马,如一道闪电般冲了出去。
好在皇城与皇子们所居的东城之间没有闹市区,只有达官贵人们的马车偶尔经过。裴子扬一路畅通无阻,回到贤王府时没收住马儿,差点被狂躁的马甩了出去,把一众随从的胆子都给吓破了。
好在裴子扬身手极好,驯马有术,再不老实的马儿在他手底下都只有乖乖臣服。
裴子扬极其利落地从马上跃下,一路直奔绯心所处的产房。下人们本以为他只是要在外头等,谁知裴子扬没有丝毫停顿,就要往产房里冲,吓坏了一干人等。
下人们生怕裴子扬冲动之下坏了规矩,大着胆子上前想要抱住裴子扬的腿。可他们都忘了,裴子扬刚刚从马上下来,手上还握着鞭子。他几鞭子下去,虽然刻意避开了人,却是早已把奴才们吓得魂飞魄散。
他毕竟是上过战场、手上沾过血的人,一旦严肃认真起来,瞧着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没有人再敢接近半分。
这时候门扉自内开启,绯心的贴身侍女如兰站了出来,向裴子扬行礼。
裴子扬忙道:“王妃如何了?”
“王妃的羊水已经破了,阵痛约有两个时辰。产婆说,应该就快生了…”
裴子扬皱眉,“应该是多久?”说完他自己也意识到他问了一句废话,如兰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不可能知道。
“本王进去看看。”他说着就要进去,却被如兰拦在身前。
裴子扬微微挑眉,“你也要拦本王?”
如兰道:“奴婢不敢。如兰斗胆,请殿下先行更衣。产婆说了,产妇与新生儿都十分娇嫩,受不得半点灰尘。”
裴子扬这才“嗯”了一声,到附近的房间里换了身衣服,净过了手,不久后便去而复返。
这一回他没有遇到阻拦,畅通无阻地随着如兰走进产房。
绯心分娩之前,裴子扬曾亲自来此巡视。那个时候只觉得这个地方空空的,没有什么人气儿,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此时此刻,他的心却被狠狠的揪了起来,好像在这个大棺材一样的房间里有着无数只看不见的手,捏住了他的心脏,让他难以呼吸。
绯心的阵痛还在持续,可她的嗓子已经喊哑了,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产婆先前好说歹说,才劝住她不要再喊叫,省些力气才好生。绯心一边听一边点头,可当疼痛来临之时,她又顾不上那些了,还是想喊疼。直到最后实在痛得叫不出来,她才咬住一团白布,默默地流泪。
她双眸紧闭,脸上泪痕交错,瞧着十分可怜。裴子扬站在不远不近地地方看着她,好像走近她握一握她的手,可他却不敢上前。只因他的心太疼了,好怕自己再靠近她一步,就会痛彻心扉,爆体而亡。
这时,绯心突然睁开了眼睛。她茫然地看向四周,好像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忽然之间,逆着朦胧的光影,她看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高大男子。那人是她的夫君,是她的枕边人,是她愿意心甘情愿地付出,为他生儿育女的男人。
身上的疼痛仿佛骤然减轻了不少,绯心用尽全力,松开布巾,轻轻地对他笑了一下。裴子扬看到她干涩的唇轻轻蠕动着,无声地说了句什么。
产婆和婢女没有看懂,裴子扬却是明白了。他知道她在撒娇,让他过去。
裴子扬依言上前,一只手握住她汗湿的柔荑,另一只手拿着方温暖的布巾,温柔而笨拙地替她擦去脸上的薄汗。
疼痛还在继续,她的汗自然要流个不停。裴子扬一个从没服侍过人的粗人,却是耐心十足,不厌其烦地为她擦脸、润唇。
终于到了生的时候,产婆大喊一声“看见头了!”顿时给了所有人希望。
裴子扬紧紧地抓着绯心的手,恨不得将全部的力量都传送给她。
绯心痛得糊涂了,突然骂起他来,边哭边说:“混蛋!为什么…你不来生!”
他跪在床前,轻轻吻着她的指尖,“如果我可以,我愿意替你。”看她哭得那样惨,裴子扬都想哭了。额头的汗珠大滴大滴的滚落,他也顾不上擦,只期盼着她能赶紧挺过去这一关。
“啊…!”绯心突然尖叫一声,裴子扬正是紧张之时,忽听“哇”的一声,房内响起了新生儿的啼哭。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绯心无力地瘫倒在床上,像是条脱离湖水的鱼儿,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
裴子扬心疼地搂住她,只恨自己不能替她承受这份苦,差点把一口银牙咬碎。
就在这时,忽听那产婆欢喜道:“恭喜王爷王妃,是位小少爷呢!”
绯心听她说完,似是长长地松了口气,突然间晕死过去,害得裴子扬紧张不已。
产婆忙安慰道:“殿下放心,王妃娘娘这是累了,要歇歇呢。头一胎总是这样,艰难一些,等下一胎就好了。”
裴子扬听了总算放下心来,可他却还是板着一张脸不说话。
产婆尴尬地笑了笑,将洗干净的孩子递了上来,谄媚地问:“殿下要不要抱一抱小少爷?”
裴子扬犹豫了一下,说:“本王不会。”
产婆笑了,大着胆子教起了裴子扬抱孩子的姿势。他照葫芦画瓢,学是学会了,可是姿势僵硬,抱得他儿子十分不舒服。
小婴儿可不知道现在抱着他的是他的亲爹,只要觉得哪里不舒服,就不留情面地哇哇大哭起来。裴子扬没有办法,只好把孩子交给了奶娘。
奶娘是早先便预备好的,一个宫里送来的,一个钟家送的,一个左家送的,都是身家清白,养大了好几个健康孩子的妇人。三人轮番伺候这么一个小婴儿,指定够用了。
一般人家的哥儿和姐儿都只有一个奶娘,皇家却是不同,为了避免小主子将来和奶娘过分亲近,疏远了生母,所以大多是用两到三个奶娘,同时喂养一个孩子。不过几人之中,还是难免要分出个主次的。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话说裴子扬恋恋不舍地把孩子交出去后,产婆还是没有走。她满口的吉祥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头说,一个劲儿地夸奖着这个眼睛还没睁开的小毛孩儿生得多么好看,一看就是人中之龙。
裴子扬知道她说得都是假话,可他的嘴角还是禁不住轻轻上扬。
“行了,贤王府不会短了你的赏赐。”
产婆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连忙跪下谢恩。
“还有,别叫什么少爷,哥儿的了。”裴子扬看向奶娘怀中像个小毛猴一样的儿子,斩钉截铁地说:“这是本王的世子。”
虽说嫡长子袭爵乃是理所应当,但贤王府的小世子连眼睛都还没睁开就得了这样贵重的身份,本朝以来还是头一回。
众人纷纷下跪,恭喜这位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吃奶、睡觉,还有哭的小世子。
打发走了产婆之后,裴子扬屏退下人,守在绯心床边。
她这一觉睡得很长,很安稳,甚至打起了轻微的小呼噜,俏皮可爱,听得他不禁痴痴地笑了起来。
直到天色擦黑,绯心才恋恋不舍地睁开眼睛,茫然地看了身边人一眼。
裴子扬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好像已经入定。
绯心伸出手,慢慢地在他眼前摇了摇。
他突然一把捉住她的手,绯心被抓个正着,不由“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干嘛呀你,吓了我一跳。”
裴子扬难得没有和她顶嘴,关切地问:“还疼吗?”
绯心拧起眉来,“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突然觉得好疼…要死了…”
裴子扬板起脸道:“不许你说那个字!”
“哪个字?”
“我也不说。”
绯心故意气他,“你不说我哪知道是哪个字?”
裴子扬被她气笑了,无奈地说:“你装糊涂不要紧,别再乱说吓我就好。”
绯心直勾勾地看着他,心里头甜丝丝的。
两人深深地望着彼此,正是浓情蜜意之时,绯心突然想起什么,忙问:“对了,我生完了?”
“嗯。”
“我生了个什么?”
裴子扬听人说过“一孕傻三年”这个道理,所以他决定不和绯心计较她荒诞的用词,“儿子。”
她笑了一下,“长得像你还是像我?”
“看不出来。”裴子扬实话实话。“我觉得都不像。”
“啊?抱错了吗??”
“怎么可能。这产房里就那么一个孩子。”他将黏在她脸上的碎发别到耳后,漫不经心地说:“可能长大了就像了吧。”
绯心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子扬,我怎么觉得你…不大开心呢?”
裴子扬轻叹一声,黯然道:“你是忘了自己分娩时的模样有多吓人了吗?反正我决定了,咱们再不生了,就这一个挺好。”
“那怎么行,一个怎么够啊!”绯心不依。
他把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淡淡地说:“你再生一个,我就要死了。你找找看,我的心跳在哪儿?”
“你可别吓我。”绯心瞪着眼睛看他,摸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他薄弱的心跳。
“行了,别摸了。”他尴尬地拉出她的手,生怕她再挑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来。
绯心也没力气再抬着手了,她乖乖地缩回被子里,像个初生的婴儿一样,任他拿捏。
“子扬,虽然很痛,但有你陪着我,我真的没有那么害怕。”绯心认真地告诉他,“所以等过两年,还是可以再来一个的。”
“再说吧。”裴子扬明显是打算将这个话题敷衍过去,“反正世子已经有了,咱们也算可以交差了。”
绯心意外地道:“世子?!”
第39章
“嗯。”裴子扬理所当然地说:“有什么不对吗?”
“这倒不是…”绯心的声音逐渐虚软下来,温柔地看着他说:“只是看你这么早决定世子,有几分意外罢了。”
裴子扬怕惹她生气,没说他是当真不打算再要孩子了,只道:“你和我的儿子,自然就是我裴子扬的继承人,这又有什么稀奇。”
绯心轻轻笑了一下,带动了浑身的痛觉神经,可她却并不觉得难受,反倒感到了从所谓有的圆满。
幸福的家庭,尊贵的身份,体贴的丈夫,可爱的孩子,她还这样年轻,世人想要的一切她就应有尽有,绯心实在是没有什么再奢求的了。她只想要像现在这样,一直幸福下去就好。
有了孩子之后,日子总是过得飞快。绯心眼看着小儿子逐渐长大,一日一个模样,十分可爱。原本煎熬的月子,好像都没有那么难熬了。
不知不觉间,冬日降临,贤王府的小世子也已经满月了。立后的事情却还是一直拖着,朝臣争执数日,也没决定是立皇贵妃,淑妃,还是宣妃。
率先挑起此事的皇帝反倒持着一种作壁上观的态度。靖武帝看着他们争辩,却迟迟不下决定。每到关键时刻,他便搅一搅浑水,扰乱众人的视线,让人实在想不明白皇帝的心思。
暂且不提立后一事,皇长孙满月,这可是皇家的大喜事。一时之间,众人的视线都从立后转移到这上头来。
看到健康的小皇孙后,皇帝大喜之下下旨在琉璃殿设宴,邀众臣同乐。宴席之上,他还亲自为皇长孙赐名为“澈”。
众人看向裴子扬的视线,都愈发复杂起来。
宮宴结束之后,绯心抱着孩子去给宣妃请安。宣妃这几日又不大好,太医说她能不能熬过去,就看这个冬天了。绯心原本还不大肯相信,等见到宣妃本人才知道,她的婆婆现在有多么虚弱。
但一看到孩子,宣妃整个人都亮丽起来。她强撑病体坐了起来,看着襁褓中的小婴儿一个劲地说好:“澈儿真乖,真是阿婆的乖孙哟…”
绯心勉强地笑道:“母妃,您抱抱他吧?”
宣妃下意识地就想点头,可她才刚刚伸出手,就收了回去,黯然道:“还是算了,本宫福薄,别把病气过给了澈儿。”
“母妃,您怎么能这么说呢?”绯心抱着儿子靠近她,真诚地道:“如果没有您,就没有子扬,更没有这个孩子。朝臣们都说,母妃诞下皇长子,是为皇家立了大功呢。”
宣妃没有禁得住诱惑,轻轻地摸了摸裴澈的脸蛋,笑了,“本宫这辈子,也就这么一点作为了。”她收回手,看向绯心,“可你不一样,好孩子,你有了澈儿,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是跑不了啦!”
绯心想得却不是这些,她初为人母,只是凭借本能深深地爱着自己得孩子,根本就没有想过通过儿子得到什么荣华富贵。但她秉性柔婉,无意与长辈争执,也就只是笑了笑,没有辩驳。
宣妃还在说:“皇上这名字起的也好,澈…倒是与某位明君谐音呢。”
绯心心中一跳,慌忙笑道:“澈儿还小,一个世子的位子已经压得他够重了。以后的事情,还远着呢。”
宣妃颔首道:“没错,现在最要紧的,是要确保扬儿能够坐上太子之位。立后的事情闹腾了这么久,本宫总觉得…心里不安。”
绯心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其实每一个涉身其中的人一样,都想知道后位究竟会花落谁家。
“本宫如今这个样子,就算能托扬儿的福入主中宫,只怕皇后的位子还没坐热,人就去了。”宣妃虚弱地笑道:“你现在出了月子,有了精力,能想办法,还是多想办法帮帮你姑姑。”
绯心急道:“母妃,您快别这么说,太医都说了,您的身子只要精心调养,就不会有事的…”
宣妃笑了笑,却是一副早已看透一切的样子,“母妃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只是生死有命,强求不来。如今看到澈儿出生,母妃也能够放心地去了。”
绯心正要说话,就听宣妃道:“绯心,你要答应母妃,一定要与扬儿互相扶持,登上帝后之位,将这天下握在手中。”
若是搁在以往,绯心或许还有可能迟疑,不敢答应宣妃。可是事到如今,他们的处境是不进则退,根本没有后路可走。所以她只能迎难而上,点头答应下来,“母妃放心,绯心一定竭尽所能!”
宣妃如释重负地笑了。
宣妃虽然对这个小孙儿喜爱到极点,但她精力有限,逗了孩子一会儿便乏了。
绯心适时地告退,让奶娘抱着孩子,出了宣妃的寝宫。
如兰在旁问道:“小姐,咱们这是要去皇贵妃那里吗?”
“不了。”绯心抬头看了看天空,只见万里云彤,如同玉屑银砂一般胡乱洒在空中。她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呼出,这才做出决定,“去前面走走罢。我记得不远处有一个秋千。”
如兰笑道:“原来小姐还记得那个秋千呀?您小时候最喜欢去那里玩儿了。”
绯心莞尔道:“我现在也喜欢,只是身份变了,不大方便过来。正好今日顺路又得闲,就带澈儿去认一认他娘亲儿时的乐园。”
如兰凑近绯心耳边,低声笑道:“等搬进东宫,您和小世子就方便过来了。”
绯心嗔怪地瞪她一眼,却没有出言反驳。
不过让她们感到十分意外的是,冰天雪地里,秋千上竟然坐着一个人。
看着那人的背影,绯心不大确定地唤道:“子…琅?”
二皇子闻言急忙回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大嫂!”他回过神来,急忙站起来向她见礼。
绯心和煦一笑,温言道:“二弟不必多礼。”
既然有旁人在此,绯心便歇了玩乐的心思,准备打道回府了。谁知二皇子见她要走,竟主动出言挽留,“大嫂,你是路过还是想来玩秋千戏的?我记得以前你最喜欢在这里荡秋千了,不如玩一会儿再走吧。”
听他说起以前,绯心忽然记起当年他们几人的确一起在这里玩耍过,当时裴子扬倦懒,不爱推她,还是二皇子一直不厌其烦地陪她玩儿呢。
想到那些美好的少年时光,绯心不禁唇角上扬,答应下来,就要坐上一旁的秋千。
不想裴子琅突然站了起来,慌忙道:“大嫂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坐我这一座吧。天凉了,这个…我刚才坐过,比较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