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跃然闻言回头看她一眼,淡淡地说:“就要到了。”
既然他这么说,遗珠也不好再问。好在没过多久,就见身前之人停下脚步,沉声道:“到了。”
遗珠定睛一看,只觉这间帐子不同寻常,前后左右竟有八人把守。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听冯跃然解释道:“这里关着的,就是昨日企图对姑娘和步先生不轨之人。昨日抓到他之后,我审问了他很久。可是不管我怎么审,他都只有一句话。”
“什么话?”遗珠不由问。
冯跃然低眸看着她,神色幽深,“他要和步姑娘,单独面谈。”
遗珠听了这话,莫名有些紧张,可是又好像早就料到了似的,点点头道:“我知道了。那我现在就进去?”
冯跃然微微颔首,见遗珠就要入内,情不自禁地嘱咐了她一句,“步姑娘注意安全。”
遗珠脚步一顿,回过身来,对他感激一笑。
冯跃然却是没敢正视她的笑容,他在原地站定,声音平稳,不见一丝波澜地说:“我就在这里,等姑娘出来。”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冯跃然年纪虽轻,但他武功高强,为人沉稳,加上那厚重低沉的嗓音,的确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遗珠心里安定下来许多,她答应了一声,见守帐的士兵为她开了锁,便道了声谢,进入帐内。
昨日那坑了他们父女的矮胖老板,此时就被五花大绑着捆在帐中央。
他原本闭着眼睛,一听到响动,便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看向遗珠,呜呜地挣扎起来。
遗珠盯着他,慢慢地走上前去。她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指,扯出了塞在他口中的白布,触电似的丢在一边。
胖子笑了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小主子果然还是这么爱干净。”
尽管来之前遗珠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但听到这句话之后,她还是惊讶地看向他,“你认得我?”
胖子慈爱地望着她,脸上全无昨日与步行云打斗时的狰狞,“您当真不记得老奴了么?”
“你…”遗珠警惕地看着他,“莫不是燕堂那老贼见他生擒不了我,便派你来用这招骗我?”
胖子好像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似的,脸上犹然挂着笑道:“小主子在外多年,警醒些是对的。老奴也不指望您现在就信我,您要是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只怕也没办法安安生生长到这么大。”
遗珠听了有点不自在地说:“你总笑什么呀?”她觉得浑身一阵不舒服,这胖子一副他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而她却对他的来历知之甚少。
胖子答道:“老奴是高兴,主子在天之灵,要是看到您出落得这样出色,也该含笑九泉了。”
遗珠定了定心神道:“你少说那些没用的,我的确是看你有几分面熟,但这也不能说明你就是我们这边的人。”
胖子一脸顺服地看着她,“小主子说得对!所以老奴带了信物过来。”
“什么信物?”
胖子道:“老奴这浑身上下,已经被那冯小将军搜遍了。东西在他那里,您一看便知。”
遗珠不放心地道:“你确认你的东西,不会暴露身份?”
胖子胸有成足地说:“小主子放心,冯将军虽是燕国人,但这东西他未必认得。”
遗珠点点头,又问:“这么说来,你是处心积虑接近我的了?”
“可不是!”那胖子忽然变了脸色,一副要哭的表情,“您可不知道,为了寻找您的下落,老奴吃了多少苦哟!这一回总算是碰上你们了!”
遗珠觉得很神奇,“你是怎么知道,我和爹爹会去那村口喝茶的?”要不是因为骁国人的那场刺杀,遗珠自己都没想到她会去那个小村落歇脚。
胖子道:“老奴哪里知道啊,不过是打听了鲁国皇子的行踪,沿途跟着跑罢了。这一回也是运气好,才没有落空,以往不知白费了多少工夫。”说到这里,他忽然笑了笑,邀功请赏似的说:“怎么样,老奴这场戏演得可还自然?”
遗珠没好气地说:“自然,相当自然!瞧那熟练的架势,应当是已经坑过不少百姓的银子了吧?”
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嘿嘿,嘿嘿,小主子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呀,老奴哪里是那种人啊!不过赚个盘缠罢了,嘿嘿,嘿嘿。”
“行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费尽心思地到我身边来,究竟有什么打算?”遗珠肃声道:“你说你不是燕老贼派来的,那是谁派你来的?”
“回小主子的话,”胖子恭恭敬敬地说:“老奴是奉大…大小姐的命令来给您传话的。”
“姐姐?”遗珠很是惊讶,“她…她说什么?”
胖子收起笑容,正色道:“大小姐说,借兵之事,由她想办法就好。二小姐同样身负重责,只要保护好自己,守护好那样宝物就是了。千万不要再强出头,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遗珠默了默,像是被人看出心事,有些失魂落魄地说:“还有呢?”
“还有就是,小主子您今年也有十六了,大小姐的意思是,步先生这边要是找不到什么好的亲事,就请您去赵国,由她来为您安排。”
“不行!”遗珠断然否决道:“我绝对不会去赵国。你如果真的是我们的人,就该知道在我身边有多危险。一旦我靠近姐姐,姐姐也会跟着我遭殃!”
“那小主子您就在鲁国寻一门亲事,也挺好。”胖子的任务里,显然不包含劝说。他只是负责带话,话带到了就算任务完成,可以功成身退了。
遗珠冷静下来后,看着他道:“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倒是你,该怎么离开这里?”
胖子低眸看了那些绳索一眼,挑唇一笑,“小主子放心,这点小玩意还困不住我。不过您要是在这里待久了,只怕鲁国人要起疑,还是快些回去吧。”
遗珠颔首道:“那我走了。”
她转身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回过头问他,“你…还会回到姐姐身边么?”
胖子摇摇头道:“老奴从大小姐那里出来时,就注定是个死人了。再回去,只怕会给两位小主子添麻烦。”
遗珠心中早已有数,可是听到这句话时,还是忍不住失望,“是么?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还能见到姐姐,能不能帮我告诉她,就说鸢儿好想她?”
“小主子放心,”胖子听了她的话,也是鼻子一酸,“你们姐妹一定会有重聚的一天的!当然,要是有机会,老奴一定会转告大小姐。”
“多谢。”说完这一句,遗珠便再不迟疑,举步向帐外走去。
她一出来,就见冯跃然果然等在那里。
日头渐渐的高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阳光的灼热一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像。
“冯将军。”她轻声唤道。
冯跃然闻声回过头来看她。遗珠忽然发现,花清词说得没错,冯跃然的确生得十分清俊。再一想他的身世,燕国逃出来的贵族之后,与她何其相似!
如果她当真要在鲁国找一门亲事的话,或许冯跃然当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步姑娘。”他上前几步,看着她问:“怎么样,那人怎么说?”
遗珠道:“倒也没说什么,不过是个开黑店的罢了。他想让我为他证明,说他不是什么骁国、陈国派来的奸细。可他的底细,我哪里清楚!”
冯跃然点点头,两人边往回走,他边问:“那依姑娘看,他到底是不是细作?”
见他终于不看着自己了,遗珠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我知道什么呀!只不过说句老实话,昨日我和爹爹去到那个茶摊子的确是偶然。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了骁国人的刺杀,我们根本不会逃到那个地方去。”
冯跃然颔首道:“这么说来,果然只是巧合了。既然如此,待我禀明殿下,将他打一顿赶出去便是。”
“还要打一顿呀?”遗珠想想那情景,也是觉得这胖子挺可怜的。但是以她的处境,又不能为那胖子说话。
“不打也可以,直接送到当地官府,自会有官差处理。”冯跃然道:“只是他害得姑娘和步先生吃了苦,只怕殿下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听冯跃然这话,倒好像花御一很在乎他们父女似的。
遗珠摇摇头,无声地表示不赞成,但也没多说什么。她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冯将军,那个老板好像把我身上十分重要的一样东西偷去了,不知是否在将军这里?”
“步姑娘所说的,可是这方帕子?”冯跃然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嫩黄色的手帕。
遗珠心中一惊,忙道:“是的,就是这个!”
冯跃然淡淡一笑,递给她说:“我记得步姑娘闺名里有个‘珠’字,料想着是你的东西,便刻意留了下来。”
“多谢冯将军!”遗珠欣喜地接过那块手帕,打开一看,右下角果然绣着一个歪歪扭扭、不大整齐的“珠”字。
这块帕子,是她八岁那一年亲手绣的。姐姐临出嫁的时候,遗珠就把这块帕子送给了姐姐。
看到这块帕子之后,遗珠就知道那个胖子所言非虚。除了有信物的因素在之外,一来她看那胖子的确眼熟,应当是伺候姐姐的下人。二来胖子所告诉她的内容,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无关紧要。但其中的关切之意,的确像是姐姐独有的。
除了姐姐和步行云,这世上还会有谁这样关心她呢?
遗珠抿着唇浅浅地笑着,将帕子叠好,放入挂在自己腰间的如意堆绣荷包。
冯跃然正要说话,却见一个士兵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老远便喊道:“冯将军不好了!”
冯跃然微微皱眉,不满道:“本将军这不是好好的!什么事,慢慢说!”
“殿、殿下!”那人气喘吁吁地说:“殿下又、又遇刺了!”
“什么?!”
遗珠和冯跃然同时惊讶地说道。
“怎么回事?”
“是,是咱们抓来的那些,那些骁国余孽!他们不知道用什么法子从临时大牢里逃了出来,又往殿下那里去了!”
冯跃然眉头紧皱,“殿下可有事?”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遗珠一直没有插嘴,但此时此刻,她也是屏息凝神,紧张地等待着对方的答案。
“殿下没事!”
两人闻言刚松了一口气,却听那士兵大喘气地说:“可安敏郡主受伤了!”
冯跃然听了这话,也顾不上遗珠,大步流星地向主账走去。
遗珠跟不上他,只能小跑着跟在后面。
到了主账那边,自然又是一团乱。太医忙着为花清词诊治,冯跃然忙着诛杀余孽,等杀完了又跪在门口请罪。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遗珠和听到动静出来看热闹的步行云就像两个吃瓜群众,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场场闹剧。
遗珠忍不住感慨,“爹爹,这鲁国的侍卫也太不中用了吧…竟然让他们的主子连续两天被同一拨人刺杀…”
步行云摇摇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天知道那些骁国人在哪里藏了刀片,竟然能偷偷地溜出来?而且还是青天白日的,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分明是没想再活着出去。”
“原来之前他们不寻死,还等着被生擒,竟是做了打入内部,二次行刺的打算…”遗珠叹息一声,颇为无奈,“爹爹,你说这种没有意义地残杀,何时才是个尽头呢…”
步行云难得给出一个正经的答案,“往近一点说,就是一统天下的时候。”
遗珠心中一震,又问:“那要是往远一点说呢?”
“人为*而生。”步行云低眸看她,摸摸她的头,“人与人之间的争斗,永远都没有尽头。”
遗珠品了品他的话,正要开口,却见国强掐着嗓子冲她喊道:“步姑娘!殿下要你进来!”
遗珠看了步行云一眼,后者点点头,温柔道:“去吧。”
她进得帐内一看,只见上午还躺在床上装死的花御一,此时已经穿戴整齐站了起来。
而他那张大床上躺着的人,却是脸色苍白的花清词。
“殿下…”遗珠轻声唤他,生怕一个不小心惊到花清词似的。
花御一点点头,神色严峻地说:“清、清词受、受伤了。你、你给她,上、上药。”
遗珠应了一声,花御一便转身出去了。
刚才还乱作一团的屋子里面,现在只剩下遗珠和花清词两个。
尽管遗珠已经尽量放轻了脚步,可是等她走到床边的时候,花清词还是听到了动静,缓缓张开眼睛。
她看向遗珠,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柔和,“遗珠…我就要死了么?”
遗珠心中一慌,忙道:“怎么会呢,郡主不过是受了些皮外伤罢了!来,让我看看…”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在花清词身上的薄被,然后又慢慢地掀起她的中衣。
花清词的伤在肚子上,刚才太医已经为她止过血了。但碍于男女之防,却还是要由遗珠来包扎。遗珠只觉自己从来都没这么紧张过,她的动作轻得不能再轻,可花清词还是一直眉头紧皱,显然疼痛到了极点。
可这小姑娘非常倔强,就算是疼得要死,她也只是闷哼着不肯喊疼。
“郡主要是难受,就喊出来吧。”遗珠心疼地说:“没有人会笑话您的。”
“我…我没事。”花清词的声音里都带着哭腔,“这是我该受的。”
遗珠十分不理解地道:“郡主怎么能这么说呢?刚才我都听说了,郡主是为了保护殿下,替殿下挡了一剑,所以才会受伤的…”
“所以我才说,这是我该受的。”花清词不知是忍不住疼还是心里难受,终于哭了出来,“如果不是因为我爹爹,那些骁国人也不会来行刺御一…他们今天来,肯定也是因为昨日只伤到了御一,却没有伤到我…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所以…”
“郡主!”遗珠包好伤口,替她整理好衣物,有些生气地说:“我昨晚和您说过的话,都白说了是么?你要记住,这件事不是你的错!就算没有你爹,鲁国迟早也会灭了骁国。花御一走在今天这条路上,也照样会遇刺。是你救了他的命,为什么你还要这样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呢?”
“因为我爱他!”花清词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高声说道。
遗珠怔怔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花清词说完之后,心中的郁气似乎消散不少。她叹息一声,无限怅惘地说:“可我知道,御一的心里面并没有我…”
“那你还…”
花清词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来,看着她说:“只要他没事就好了…”
遗珠情不自禁地摸摸她的头,柔声说:“你怎么这么傻…”
事到如今,遗珠都要被花清词的爱感动了。可是感情的事情一厢情愿,真的好么?
她叫来小猴子继续照顾花清词,而后走出帐子,去找冯跃然。
冯跃然见到她来,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问道:“郡主还好么?”
遗珠摇摇头,“不算太好。虽然不致命,但伤口很深,恐怕…伤及子宫。”
“都是我的错…”冯跃然沉声道。
遗珠真不明白,这些人怎么一个个的都喜欢把问题往自己身上揽。又不是评比道德模范,还要比谁更伟大,更无私么!
“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冯将军。毕竟这些刺客都是不要命的,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可将军又不能直接杀了他们,还要留活口审问…”
听她这么说,冯跃然神色稍缓,但还是说:“无论如何,都是我没有保护好殿下和郡主。我已经上书朝廷请罪了。”
遗珠点点头,冯跃然的私事,她也不好干预。她仰首看向冯跃然,说出自己来找他的目的,“那些骁国余孽呢?可是都杀了?”
“杀了九个,还余六个。”
她问:“我可能见见那六个人?”
冯跃然不解,“步姑娘要做什么?”
“郡主的伤,我看着心里难受。我想亲自为她出一出气,可以么?”
冯跃然苦涩一笑,为她引路,“可以是可以,只是方才上了刑,里头颇为…不堪入目。”
“无碍。”遗珠冷静地说。
两人一前一后进得帐内,皆是一惊。倒不是因为那六个已经几乎不成人形的犯人,而是因为正在行刑的那个人,竟然是一身白衣的花御一。
“殿下…”冯跃然连忙劝道:“您的伤还没好,这些事情就交给底下人来做吧!”
花御一没说话,只是往那犯人身上狠狠地抽了一鞭。那人似乎是已经疼得麻木了,除了转动了一下脑袋外,没有发出应有的叫喊。
“殿下!”冯跃然不用想都知道,花御一的伤口还没有长好。这时候他就是站起来都困难,要是再动武,伤口一定会裂开的。“末将知道您心中有气,可请您不要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否则末将…万死难辞其咎!”
花御一好像没听见似的,扬起鞭子又要打。可这时,冯跃然突然扑通一声,朝他跪了下去。
“殿下!”
“起、起来。”花御一终于开口了。遗珠注意到,他的嗓子似乎有一点哑,不知道是不是又发烧了。
冯跃然也是个倔强的主儿,“殿下不回去歇息,跃然便长跪不起。”
按照套路,遗珠以为花御一该见好就收,回去老实歇着了。谁知道他竟看了冯跃然一眼,凉凉地说:“那、那你就跪、跪着吧。”
说好的好朋友,一辈子呢?
花御一又狠狠抽了刺客一鞭子。
人家刺客倒没多难受,倒是他自己额头上出了一层虚汗,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在他再次抬起鞭子的时候,遗珠终于看不下去,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臂。
他垂眸看她,目光冷漠如冰。
遗珠似是被他的眼神刺了一下,不由微微一颤。但她毫不畏缩,仍旧勇敢地直视着他道:“殿下觉得自己这样做有意义么?”
花御一微微动了动下巴,疑惑地看着她,好像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您受伤了,就是再怎么打,他们都不会喊疼。就算是疼,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想着活着回去。倒是殿下,您这么折腾,折磨的不过是自己罢了。”她顿了顿,挑眉问道:“还是说殿下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折磨自己?”
花御一心中一跳,似是被人说中心事,不悦地沉下脸道:“那你——你来这、这里,又、又是为何?”
遗珠盯着他那双眸色深深的眼睛,缓缓地拉下他的手。见花御一没有反抗,她又轻轻地抽出他手中的鞭子。
而后她转过身,看向那几个神智已经不大清醒的犯人,吩咐一旁的士兵用凉水泼醒他们。
士兵当然不会轻易听从她的差遣,他们询问地看向花御一,见他点头,这才应了声“是”,依言照做。
冰冷的井水一泼,犯人们果然清醒过来,一个个触了电似的动来动去。
遗珠看着他们,沉声开口,“你们当真是骁国人?”
没有人回答她。
他们似乎是倦极,没有一个人想要开口说话,只有其中一个冷冷地哼了一声。
遗珠冷冷一笑,“连自己的国家都不敢承认,你们还有资格称之为人么!”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从古到今,激将法就少有不奏效的时候。遗珠这么一说,果然有人忍不住了,“对,我们就是骁国人!怎么了!”
“我只是想让你们认清楚,自己到底是谁!”遗珠寒声道:“你们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骁国人,可骁国真的存在过么?”
“你!”先前花御一怎么打都不出声的那个人,听到这话也忍不住了,“就算骁国被鲁国这群杂种用奸计所灭,你也不能否认我们骁国的存在!”
另一人附和道:“对!骁国本是中原最强大的国家之一!要不是鲁国人和肖永昌那个卖国贼里应外合,他们鲁国算个什么东西!”
花御一闻言脸色一变,就要提步上前。遗珠连忙拉住他,安抚地看了他一眼。
花御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正在气头上,可是遗珠眼中的从容和镇定似乎感染了他,让他不自觉地听从她的话安定下来。
“你们说,肖永昌是卖国贼?”遗珠一派天真地问道:“肖永昌是谁?”
那些骁国人见她年纪轻,又是一副真心求教的样子,便道:“肖永昌你都不知道,就是他们鲁国人封的那个什么瑞安王!他是靠叛国通敌,才当上的王爷,实在该死!”
“哦…”遗珠做出恍然大悟状,“所以说,你们口中的卖国贼,就是安敏郡主的父亲。因为她的父亲十年前做错了事,你们就去为难一个小姑娘?哪怕她当年只有五岁,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其中一人吞吞吐吐起来,“她既然是肖永昌的女儿,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货…”
另一人却道:“没错!我一家老小全都被肖永昌那个卖国贼害死了,老子杀他女儿怎么了!老子告诉你们,骁国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就不会放过你们这些卑鄙小人!”
“呵,”遗珠简直被他们的逻辑气笑了,“你们一口一个卖国贼,可你们又没有想过自己是什么?”
几人一怔,“你这是什么意思?”
“肖永昌卖国求荣,背叛骁国,投奔鲁国不假。可你们别忘了,不过三十年前,你们骁国的王打着平叛的旗号,带走燕国的三十万大军,与赵国人勾结,自立称帝,我说的可有错?”
听她这么说,几人的目光明显躲闪起来,“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还提这些做什么…”
“好,说得好!既然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骁国已灭,你们又何必执着于报仇?如果你们真的像自己所说的那么有正义感,为什么还会忍心去刺伤一个无辜的姑娘?如果你们真的那样热爱自己的国家,热爱自己的民族,你们就应该记得,你们原本都是燕国人!花御一也好,花清词也罢,你们同宗同族,又为何要自相残杀?如果当真要追溯责任,追究是谁把这天下搅合得大乱,你们该去赵国!如果当真容不下卖国之人,在报仇之前,你们是不是应该先看一看自己是什么!”
“…”
她说到这里,刺客们已是一片沉默。
可花御一却出声制止道:“遗珠。”
遗珠知道,他不喜欢她说他们都是燕国人。可她就是忍不住。
她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可她死命忍住了。
她深深地看了花御一一眼,转身跑了出去。
遗珠已经许久没有这样不顾形象、这样拼命地跑过了。上一次,大概还是在鲁国皇宫里,她被人追杀的时候。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哭,往脸上一摸,才发现凉凉的全是眼泪。
她真的是太委屈了!她抬起头看着天空,想问问老天爷,为什么要让她这样畏畏缩缩地活着。为什么不能大声承认自己是燕国人,为什么自己有家不能回,还要看这些叛臣的脸色!
她跑得累了,就在草地上坐下来,抱住膝盖,埋头痛哭。
她已经隐忍了太久,终于被这一场又一场的刺杀折磨得快要疯了!
这个世界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所有人都在打着“成王败寇”的名义互相残杀。可是这样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中原大乱,开心的不还是外邦?
这个道理,遗珠一个小女子都明白,她不信这些统治者不懂。可他们就是宁愿内战,宁愿掀起内乱,争夺地盘,也不愿维护暂时的和平,一致对外。
她觉得自己的力量实在太过微小了。如果她是男子,或许她还可以利用手中的宝物招兵买马。可惜她不是,她只能仓皇地逃窜,像只见不得光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