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先生却像没听到一样,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条长长的戒尺,指着虎儿说:“还不快点过来,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
裴清殊没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虎儿替他挨了十个手板。
看着虎儿皱着眉头,一声不吭的样子,裴清殊感觉比自己被打了还要难受。
朱先生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
中午放学之后,裴清殊就要拉着虎儿回屋上药。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虎儿竟然不跟他去,说要请半天病假,回去休息。
裴清殊刚开始还觉得奇怪,虎儿平日里虎头虎脑的,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从来都不会喊疼。怎么今天却说要请病假了?
等他回到屋里,见到孙妈妈迎上来的时候才想明白,虎儿这是…不想让孙妈妈看到他因为裴清殊而受伤了吧。
那一瞬间,裴清殊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
谁说他在这宫里是孤军奋战呢?他有养母,有奶妈,有姐姐,有父皇,还有一个虽然话不多,但却默默为他着想的奶兄弟。
有了这么多重要的人之后,裴清殊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
想想前几天他还在心里头责怪令仪行事不够周全,今天他自己就大意了,一不小心犯了错,害得虎儿替他受过,裴清殊心里既愧疚又后悔。
以后…他真的要学着变得更加谨慎了。
毕竟在这皇宫里,从来都不会有人嫌弃小孩子懂事太早。他要想保护自己,保护自己在意的人,就必须得更加小心谨慎地行事才行。
第65章 进步
令仪的婚事尘埃落定之后,裴清殊的生活逐渐恢复如常。因为现在有令仪陪在淑妃身边的缘故, 裴清殊回琼华宫的次数就少了一些。
为了赶上哥哥们的学习进度, 放学之后他就哪里都不去, 就留在书房里看书写字, 比之前更加努力地读书。
功夫不负有心人,待到年底皇帝来长华殿检查皇子们的功课时,裴清殊表现良好,几乎已经弥补上了年龄上的劣势。不说是小皇子之中学问最好的一个,但绝对是进步最大的一个。
皇帝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忍不住狠狠表扬了裴清殊几句。因为记着俪妃的话,皇帝不敢太过宠爱裴清殊, 这才忍着没有赏他东西。
不过裴清殊的进步, 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就连自诩功课最好的九皇子, 都不敢再小瞧他了。
下课之后,傅煦和虎儿帮着裴清殊收拾书本,裴清殊坐在位子上和七皇子聊天,旁边还围着几个皇叔家的堂兄弟。
坐在前面的九皇子不知怎的, 突然回过头来问他:“老十二, 是不是四皇兄经常给你辅导功课,你才进步这么大的?”
裴清殊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七皇子便忍不住开口了:“才不是呢,四哥说十二弟有毅力,自觉性高, 用不着他监督,早就不天天看着他了。依我看,十二弟就是聪明,才会进步那么快的!”
被七皇子这么一吹,裴清殊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九皇子听了,别别扭扭地说:“哼,以前是我小瞧你了,以后我会更加用功读书的。下一回父皇夸的是谁,可就不好说了。”
裴清殊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面对这样的挑衅,裴清殊不但没被激发起斗志来,甚至还有点想笑。
九皇子虽然比他大了几岁,但还是有些小孩子脾气啊。
又到了年底放假的时候,因为有了去年的经验,今年裴清殊得知自己将有十天的漫长假期之后,已经不再觉得那么意外了。
风水轮流转,去年过年的时候,帝后失和,荣贵妃忙于操持大公主的婚事,后宫里几乎是全贵妃一人独大。今年忙于儿女婚事的人换成了全贵妃,荣贵妃倒是得出空来准备宫宴。
听淑妃说,荣贵妃现在手上有权,每日都过得很充实。唯有提起四皇子婚事的时候,脸上会露出一丝黯然的表情。
或许是因为知晓了内情,现在七皇子再拿四皇子的婚事开玩笑时,裴清殊已经不敢帮腔了。或者说自打那件事发生之后,他对四皇子的感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不过他也能理解四皇子,毕竟谁都有点自己的小秘密不是?就像裴清殊自己吧,他是再世为人的这件事情,就不会告诉任何人。
“殿下,明儿个就是大年三十了,您还在这儿写字啊。”玉栏拿了件袍子过来给他披上,“仔细伤了眼睛。”
许是宫里过节气氛太浓的缘故,裴清殊今天总觉得心里头不静,字写的也不好。听玉栏这么说,干脆放下了笔道:“不写了,弹会儿琴好了。等明天去琼华宫的时候,让人把我的琴也抱过去,我要弹首曲子给母妃听听。”
玉栏笑着说好。
弹了没一会儿,福贵突然进来,低声告诉他,说是皇上一会儿就来,让裴清殊赶快穿上衣服,皇帝要带他出去。
裴清殊心里咯噔一声,似乎明白了什么,又有些不敢相信。
皇帝这个时候带他出去…应该是想带他去寒香殿见俪妃吧。
裴清殊平日里不觉得,这会儿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有一年没见过俪妃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如果说刚来到宫里时,他心里的天平还是倾向于俪妃这个生母的话,那么现在一两年的时间过去,裴清殊在情感上已经和淑妃更亲了。
冷不丁地说要去见俪妃这个生母,他心里还有点发憷,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儿。
不管怎么说,皇命不可违。裴清殊还是乖乖地穿戴整齐,出门等皇帝。
皇帝估摸着是快到了才让人通知他的,裴清殊刚出门没一会儿,皇帝便到了,招手让裴清殊进御辇。
裴清殊一进去,皇帝就提着他的胳肢窝,把他抱到了自己的旁边坐下。
“重了。”皇帝笑眯眯地说:“再过两年,父皇就要抱不动你咯。”
“可父皇又瘦了不少。”裴清殊左看看,右看看,发现皇帝尽管身着厚重的冬衣,看起来还是清瘦了不少,甚至有些…瘦过头了。“您还在控制饮食么?”
皇帝点点头:“习惯了。”
裴清殊看着皇帝的脸,真诚地说:“我觉着您现在这样挺好的,不用再减了,再瘦可能就要脱相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主观情感作祟,裴清殊觉得皇帝瘦下来之后果真顺眼多了,五官也变得清晰立体起来。
现在再有人说裴清殊长得像皇帝时,他已经不会再在心里头反驳了。
果然啊,能生出四皇子那样清秀的儿子来,皇帝本身的底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之前他就是太胖了,现在一瘦下来,整个人的气质就不一样了。
“那不行,朕怕一不小心再胖回去。”皇帝很认真地说:“朕从前不觉得,现在瘦下来才发现,精神头比以前好多了,夏天出汗时也不那么难受了。”
“那是,父皇看着年轻了好几岁呢。”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况且裴清殊说的还是真话。
皇帝听了,果然十分高兴,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这都是你的功劳啊,殊儿。要不是你启发了朕,朕现在还那么浑浑噩噩地活着呢。”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皇帝继续说道:“你应该已经猜出来,朕要带你去哪里了吧?不瞒你说,这一年的时间里,朕悄悄地去看过你母妃好些次。朕争取明后年就把她接出来,让你们母子团聚。”
裴清殊惊讶地说:“母妃愿意出来了么?什么时候的事?”
皇帝摇摇头,苦笑道:“还没有,不过朕相信,她早晚会改变对朕的态度的…”
裴清殊真不知皇帝哪里来的自信,难道他以为自己瘦下来了俪妃就会对他另眼相看么?裴清殊很想提醒皇帝,对卢维那样的美男子,俪妃可都没有为之倾心啊。
见裴清殊面露怀疑,皇帝笑了笑,压低声音说:“朕只告诉你,你不许告诉别人,连你母妃也不许说。”
等裴清殊点头,皇帝才在他耳边告诉他自己做了什么。
原来皇帝平时每个月都会去寒香殿取一次俪妃的稿子,让人送到宫外的书社去。与此同时,他也会把书社的留言簿拿过来,让俪妃看一看读者的留言。
以前皇帝不懂俪妃的心意,总是想当面和她讨论故事里的情节,搞得俪妃十分尴尬,连带着对皇帝也十分讨厌。
现在皇帝学精了,也偷偷地搞了一个化名。每回俪妃出新的连载,皇帝都会仔细研读一番,然后尽量以不夸张、不造作的语言理性分析故事情节,隐晦地把俪妃夸奖一番。
可以说皇帝的书评就算不是最精彩的一个,也绝对是长度最长、最用心的一个。
坚持了大半年之后,几个月前,皇帝终于得到了俪妃用绿字写的第一个“作者回复”。
皇帝当时激动坏了,抱着那页纸在乾元殿里连续跑了三圈才冷静下来。
后来,皇帝几乎每个月都会收到俪妃的作者回复。俪妃回复的内容,也变得越来越走心,越来越长。
皇帝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离她那么近过。
“月儿总觉得朕不懂她,可她不明白,她只是没有给朕一个懂她的机会。”皇帝一提起这件事来,就忍不住面带微笑,“朕相信,再过个一年半载的,等朕和她成为笔友之后,到那时候她再知道那个化名下的人是谁时,就不会那么排斥朕了。”
裴清殊听了,轻轻地点了点头。他觉得皇帝说的这是最理想的情况,可理想是美好的,现实中还容易出现很多岔子,比如俪妃突然觉得皇帝的书评不合她的心意了,或者俪妃生来就有反骨,知道了那个读者的真实身份之后,就会再也不理他了也说不定呢?
他小心翼翼地给皇帝出起主意:“您平时写的书评,有找人看过么?比如…卢先生?”
皇帝摇头道:“朕先前也怕自己的文采不够,想让卢维帮朕润色一番,可后来还是放弃了。文采不足,朕可以不卖弄文采。朕想让月儿看到的,是朕的真心。”
裴清殊在旁听着,都觉得自己快要被皇帝的心意感动了。
可是,从女子的角度来讲,皇帝所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就是当初不该强迫俪妃入宫,还那么快就让她怀孕。
一个女子,若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和一个男人承欢,该有多么痛苦啊…
如果皇帝当时能耐心一些,不那么早宠幸俪妃就好了。
第66章 容漾番外
延和六年,冬。
宝慈宫里, 一个宫装女子挑起帘子, 躬身对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儿说道:“这么冷的天儿, 二公子何必出来挨冻?仔细染了风寒。”
“不碍事的。”容漾温和地笑道:“玉露姐姐留步, 我自己在院子里走走就好,不会出宫门的。”
“可是…”玉露正要说话,结果屋外的寒风一吹,冻得她下意识地往后头一缩。
“没什么可是的,姐姐放心吧。”容漾说着便一把扯下玉露手中的帘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
屋里头除了他的姑母荣贵妃外,还有淑妃和容家、傅家的几位夫人。
进宫之前, 母亲对他说, 他长大了, 这是最后一次领他进宫,最后一次被当成提线木偶一样在那些女眷们面前扮乖。
容漾心里,觉得既沉重又轻松。
他讨厌和别人应酬,可生活在这个世界里, 却不得不与人虚与委蛇。
比起戴上面具, 说那些不痛不痒的场面话,容漾其实更喜欢独处。
就像现在这样。寒冬腊月,大雪纷扬,洒满整座宫城。宝慈宫里的热闹喧嚣,似乎都被那一道厚重的帘子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眼前的这个世界是他所独有的,他不用应付任何人, 只要静静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容漾微笑着,慢慢地在雪地里走着。
虽然是白天,可许是因为下雪的缘故,天色显得有些阴沉。梅花的花枝被风雪压低了头,显出影影绰绰的梅花影。容漾伸出手去,刚想摘一朵红梅把玩,一个大雪球突然结结实实地砸中了他的后屁股。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却只见一道小小的红影闪过,始作俑者却躲到柱子后面去了。他又好笑又好气地走过去,本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小太监,谁知提溜出来一看,却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鹅蛋脸,大眼睛,身着一身水红色的宝瓶纹妆花小袄,漂亮得好像观音大士座前的玉女。
小姑娘年纪不大,脾气却不小,明明是她先出手打人,这会儿被容漾揪住了后衣领,却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你快放开我,坏人!”
容漾不松手,好笑地看着她说:“你凭什么说我是坏人?”
小玉团子瞪起眼睛说:“我没见过你!”
“你没见过的人多了,个个都是坏人么?”
容漾试图跟她讲道理,可显然是对牛弹琴。她太小了,只是懵懵懂懂地看着他。
容漾憋着笑对她说:“总之,你打了我,要跟我道歉。”
令仪这会儿才发现,眼前的这个小哥哥生得特别好看。像是受了蛊惑一般,她傻傻地说:“对不起。”
结果话音刚落,她就被容漾刚才偷偷在背后捏的大雪球砸了一脸的雪。
容漾得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等着她哭着进屋去找大人告状。
他连自己一会儿怎么装无辜都想好了,谁知这姑娘年纪虽小却悍得很,甩了甩头,把脸一抹,很生气地瞪着他说:“我都道歉了,你还打我!”
容漾忍不住笑了:“小丫头,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道歉这东西,根本就没用的。”
令仪再糊涂,也知道自己被耍了。
她这回是真的生气了,于是蹲下来,快速地抓着地上的积雪,捏成雪球,拼了命地往容漾身上砸。
容漾虽还了她一个大雪球,可还真没想过和一个小姑娘对打。
结果迟疑之间,他已结结实实地吃了好几口雪,浑身都湿透了。
他真没想到,这么小的一个姑娘,竟然差点把他给砸趴下。
回去之后,容漾就病了。
病好之后,母亲履行了对他的诺言,一连几年都没有再带他入宫。
容漾再进宫时,是受四皇子这个表弟的邀请,入宫游玩的。
时值春日,兄弟二人坐在湖心亭中央,一个煮茶,一个吹笛。偶有微风拂面,好不惬意。
满塘芰荷之中,一叶结彩小舟凌波而来。容漾看到自己的表姐,也就是大公主端端正正地坐在船尾,前头却是躺了一个红衣少女,在漫天的碧色之中如同一道热烈的火焰,让他瞬间想起了一个人。
当年那个害他生病的女孩儿。
他为四皇子递去一杯清茗,似不经意地开口道:“那是…?”
四皇子抬眸望了一眼,淡淡地接话:“是大皇姐和二皇妹。都是自家姊妹,不必顾忌。”
容漾点点头,远远看到令仪随手摘了一片荷叶盖在脸上,似是睡着了。
小舟路过湖心亭时,大公主对他们笑笑,指了指躺在她腿上的妹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容漾含笑颔首。
那一次,令仪没有见到他。
其实容漾还挺好奇,如果令仪睁开眼睛,能不能认出他就是当年那个欺负她不成却反被欺负的坏人。
再见面时,他名冠京华。她已亭亭,出落成少女的模样。
可容漾却有些失望地发现,她好像变了。
在他面前时,她会像其他女子一样,表现得知书达理,偶尔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
果然,她不记得他了。
母亲说,宫廷是这世上最华美的牢笼。住在里面的人,不是改变了这个世界,就是被这个世界所改变。
而大多数人,都属于后者。
那段时间的容二很迷茫。
随着年纪渐长,父母不能免俗,开始操心起他的婚事。
他是幸运的,因为声名在外,母亲不敢随意给他定亲。每每看好哪户人家,都会先征求容漾的意见。
可他也是不幸的。因为容漾发现,自己对那几家小姐都完全提不起兴趣来。甚至这世间的女子,他都觉得如出一辙。
她们看似爱慕他,可是没有人了解真正的他,也没有人会喜欢真正的他。
容漾想过勉强自己,可却终究无法勉强,只能一推再推,最终落了个挑剔的名声。
不知怎的,一日梦里,他忽然梦到当年那红衣女孩儿,一转眼出落成了个大姑娘,穿着新嫁娘的大红衣裳,嫁入了傅家。
容漾以宾客的身份去参加他们的婚礼。拜天地的时候,新郎官一脸喜色,可新娘子却哭得震天响。
一转眼,天旋地转,傅府的大红灯笼,全换成了白色的。
容漾从参加婚礼,变成了参加葬礼。
他听到傅大公子哭着说,早知道,就不叫你这么早生孩子了…
她竟是难产而亡!
容漾瞬间从梦中惊醒,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延和十二年的冬天,出于某种容漾自己也不清楚的目的,他借着四皇子的名义,更加频繁地出入宫禁。
一日大雪,四皇子去向荣贵妃请安时,容漾也跟着同去。恰巧淑妃和令仪母女俩也来了,容漾假装避忌地躲了出去,结果趁人不注意,却爬到了屋顶上。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屋子里的令仪也坐不住了,忍不住出来找他。可是左左右右望了半天,院子里都没有容漾的身影。
令仪很失望地转过了身。
正在这时,一个大雪球突然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令仪的后屁股上。
令仪气坏了,在雪地里直跺脚:“是哪个王八蛋敢打本公主,快给本公主出来!”
容漾低下头偷笑,凭她怎么喊都不冒头。
连他自己都想不到,自己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会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趴在墙上偷偷用雪球打她。
令仪原本四处找不到人,已经转身要走。
容漾放松了警惕,正要直起身体,谁知那刻她却似有察觉一般,警惕地看向房顶。
容二被她凌厉的目光吓了一跳,差点从房顶跌下来。
从那之后容漾便知道,原来她不曾变过,仍旧是当年那个生动有趣的姑娘,只不过是在他面前装得很矜持罢了。
看破不说破,容漾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心里却已有了尚主的想法。
不过这件事于他来说非同小可,容漾要考虑的事情还有很多。好在令仪年纪还小,他只要自己顶住压力,就不必急于这一时。
转过年的夏天,容二终于把思绪理清,并且制定了一个计划。
巧合的是,淑妃那时候也通过荣贵妃,向容家传达了要结亲的意愿。
结果尚主的事情,容夫人先压了下来,暂时没和容二提。
还是容漾偷听父母的谈话才知道,原来容夫人担心公主娇生惯养,性子刁蛮,不太想伺候公主媳妇,想将这门亲事拖一阵子再推掉。
容漾得知母亲的想法之后,并没有像一个毛头小子一样,冲动地冲进去和母亲争辩什么。
他只是对自己的计划略加修改之后,继续实行。
大皇子婚礼当天早上,一个小太监按照容漾的吩咐,将他的书信悄悄送往慧曜楼。
为了保持消息灵通,许多世家大族都会像容家这样,收养一些孤儿培养成死士,几年后再送到宫里去当差。这个小太监就是容家几名死士中的一个,权力虽然不大,但跑腿办事还是很管用的。
将令仪约到宝月轩之后,容漾又请自己的好哥们程公子帮他演了一出好戏。
其实那程公子虽是皇后的远房外甥,却与朱家走得不近。若是令仪人在宫外,多调查一番就会知道,他和容二的交情可比和朱家要深厚多了。
那天他并非有意轻薄令仪,只是假装喝多了酒,帮容二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罢了。要真论起武功来,这位程公子还真不在容漾之下。
不过当时,他虽然连令仪的手指头都没有碰到,令仪却还是被他给吓坏了。
容漾瞅准时机,适时出现,将程公子给“放倒之后”,便一身正气地站在令仪面前承诺。
“公主放心,今日之事,我不会让任何人知晓。”
令仪瞥了倒在地上的酒鬼一眼,脸色苍白地说:“如果有人传出去了怎么办?如果他到处乱讲怎么办?”
容漾毫不犹豫地说:“那我娶你。”
令仪愣住了。
容漾轻轻一笑:“公主愿意么?”
第67章 太后
裴清殊觉得,俪妃还是不够心狠, 不然也不会答应见他一面。
“长高了, ”这么久不见, 俪妃也不见多么欣喜, 只是淡淡地看着他说:“看来你在庆宁宫过得很好。”
裴清殊点点头,有些陌生地看着面前的母亲。
一年过去,俪妃好像没有任何变化,仍旧和当初一样,一举一动都美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听你父皇说,你很喜欢读书,这是好事。”俪妃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张纸, 递给他说:“我给你写了一个书单, 得空的时候看看吧。总读那些圣贤书, 总有读累的时候。”
“谢谢母妃。”裴清殊受宠若惊地接过。
说过这几句话之后,俪妃就让皇帝带裴清殊回去了。
“回去吧,我这里什么都没有,也给不了你什么。”
听了这话, 裴清殊心中莫名一酸。想要说点什么, 却又不知说什么是好。
皇帝现在学聪明了,也没有多做纠缠。俪妃让他们回去,他就果断地领着裴清殊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裴清殊坐在轿子里,看了眼寒香殿那块破旧的牌匾。
他突然觉得这里和传说中的广寒宫很像。俪妃就是那困在月中的仙子,美而冷艳。
不知何时, 他们才能等到嫦娥下凡的那一天呢?
裴清殊心中这一瞬间的怅然,很快就被宫中的年味给冲淡了。
许是因为琼华宫的小霸王,令仪小姐姐的婚事顺利的缘故,琼华宫中今年十分热闹,到处都张灯结彩,好像立马就能办喜事了一样。
裴清殊笑话她说:“姐姐一定在恨自己没能早生几年,不然就能早点嫁给姐夫了吧?”
“走开!”令仪一帕子甩到裴清殊身上,追着他就要打,“不许你胡说!”
淑妃无奈地看着这一对儿女,嘴上不停地念叨着说:“都多大的人了,亲事都定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打打闹闹的,有没有点大人的样子!”
令仪充耳不闻,继续和裴清殊打闹,姐弟俩差点把房顶掀翻。
热热闹闹地过了一个新年之后,大年初一当天,裴清殊和去年一样,早早爬起来去向太后请安。
说是给太后拜年,可他夹在那么多皇子里头,裴清殊很怀疑,太后是不是都没正眼看过自己一眼。
太后礼佛,喜欢清净,平日里都免了他们的请安礼。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裴清殊才会见到自己的祖母。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对他来说不像是亲人,倒像是一尊随时都会倒下的泥菩萨,拜一拜就是了。要说有什么感情,那纯属扯淡。
所以见太后面露病容,裴清殊也不是很担心,倒是皇帝十分关心地说道:“母后近日愈发地消瘦了,太医怎么说?”
太后摇摇头道:“唉,还能怎么说,不过是吃些药丸子将养着罢了,能过一年是一年吧。”
皇帝惶恐地说:“母后千万别这么讲,您只要放宽心,好好养着,一定能长命百岁。”
太后看了看自己的大儿子,无力地笑了笑说:“皇帝啊,你就别哄我了,哀家心里有数。哀家这把身子骨,是撑不了多久了。只是有一件事,哀家一直放心不下…”
皇帝忙道:“母后有什么想要的,跟儿子说便是了。”
太后慈爱地看了坐在下面的六皇子一眼,对皇帝说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是时候该立太子了。生了这么多个儿子,还没挑出个可心的么?”
皇帝大吃一惊,没想到太后会忽然把这件事情放到台面上来说。
其实这几年来,太后私底下和他提过好几次立太子的事情,都被皇帝给搪塞过去了。
皇帝知道,太后一向偏疼六皇子,一直想让皇帝立六皇子为太子。皇帝也的确喜欢自己这个聪明的儿子。只是六皇子的身子实在是太虚弱了,每逢换季都要病上一回。虽说文采极佳,可是武功太差,不说出兵打仗,就连在平地拉弓射箭都有难度。
这样的孩子,皇帝能放心这么早就立他做太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