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勉强笑了一下:“谢皇上关心,臣妾没事。可能就是一早出宫,有些乏了吧…”
裴清殊试探性地说道:“那朕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皇后也没留他,只是行礼道:“臣妾恭送皇上。”
裴清殊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定定地看了皇后一眼,只能看到皇后乌黑的发顶和低顺的眉眼。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说的就是他们帝后之间的关系了吧。
这样的关系,本应是于大局最有利的。可是不知为何,裴清殊突然感觉特别心累,有一种皇后离他越来越远的感觉。
裴清殊边往外走,边在脑海里回忆他和皇后成亲以来的点点滴滴。
曾几何时,他们还能够像最亲密的朋友一样谈心。在皇后险些误入歧途之时,他及时地拉了她一把,那个时候皇后还对他很是感激。
裴清殊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候的皇后,还是有情绪的。
可是这几年来,皇后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少,好像逐渐变成了一个…一个母仪天下的符号。
她的脸上像是戴了一层面具一样,让裴清殊看不清楚她的心。
裴清殊猜测,她是不是管理后宫太累了,所以才会这样。
可他登基九年以来,后宫里只进了两个新人,还有一个妃嫔进了冷宫,一个妃嫔被处死。
和其他皇帝的后宫比起来,他的后宫应该不算特别难以打理的啊?
到底是什么,让皇后变得心力憔悴呢?
裴清殊想不明白,不禁感到几分焦躁。
明明理智上知道不应该,可他还是下意识地转过了身,重新回到了坤仪宫。
示意看到他的下人全部噤声之后,裴清殊推开皇后的房门,意外地发现她竟然在哭。
裴清殊心中一沉,不禁下意识地唤了皇后一声:“昭屏…”
皇后一惊,赶忙擦去了脸上的眼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裴清殊说道:“皇上怎么又回来了?可是还有什么吩咐忘了交待?”
“昭屏,你到底怎么了?”裴清殊大步走上前去,扶住皇后的肩膀,“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是师母的病很严重,你刚才对朕说了谎?”
皇后摇了摇头,只是无声地流泪。
裴清殊无奈又窝火:“你要是不说,朕只能亲自派人去查了。”
“皇上,别…”皇后拉住裴清殊的袖子,张了张口,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可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裴清殊和宋氏夫妻十多年,还从未见过皇后像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年过三十的人了,反倒像个小女孩儿一般慌张,就连裴清殊都被她带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拿起帕子轻柔地帮她擦去脸上的泪珠。
第153章
看皇后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裴清殊忽然不想勉强她了。
他叹了口气, 低声道:“你不想说就算了, 朕不逼你。”
皇后为难道:“皇上, 臣妾不是不想说, 而是说不出口…”
“你和朕是夫妻,夫妻本是一体,有什么不能说的?”其实就算皇后不说,裴清殊也能猜个大概出来,“是不是你回宋家的时候遇到了谁,说你什么了?”
见皇后不说话,裴清殊继续分析道:“不会是宋太傅, 也不会是你母亲, 难道说…是淮阳?淮阳去忠勤伯府了?”
皇后真是没想到, 裴清殊竟然如此敏锐,这都叫他给猜出来了。
见裴清殊这样在乎自己,皇后也不好意思一直藏着掖着,只能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个老太婆, 她都说你什么了?”裴清殊一提起淮阳就来气, “朕都已经废除了她大长公主的封号,将她贬为庶人了,昭屏,你还怕她做什么?”
“皇上,我不是怕她,只是她毕竟是长辈, 是我的大伯母。而且,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裴清殊原本并不想刨根问底的,可是见皇后竟然说淮阳的话有道理,裴清殊就坐不住了:“她到底说你什么了?”
“前几日,祺嫔不是生了个小公主,皇上很是喜欢吗?大伯母她…就把宫里的妃子挨个数了过来,说是除了僖嫔之外,宫里头哪个妃子都比我会讨皇上欢心。”
裴清殊皱眉道:“她胡说八道什么呢?这种鬼话你也信?”
“这不是鬼话,我知道…”皇后痛苦地低下头,捂住了自己的脸,“我确实不会讨皇上喜欢。大伯母说我就像是个木头一样,我当时觉得生气,可是越想越觉得,我不就是这样的人吗?我不会和皇上撒娇做痴,也不会缠着皇上曲意奉承。我不像娴贵妃那般貌美,又不似宓嫔那样能歌善舞…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这个皇后的身份!”
裴清殊摇头道:“不是,不是这样的!正因为你是皇后,所以你不需要对朕撒娇做痴,不需要对朕曲意奉承,朕更不需要你能歌善舞!你只要做好皇后的职责,在朕心里,你就是朕独一无二的妻子啊!”
“可是除了皇后的这层身份之外,我也是一个女人啊!”皇后突然崩溃大哭起来,“我也想爱皇上,想像宓嫔那样特立独行,把对皇上的爱意全都写在眼睛里。我也想像宜贵嫔那样俏皮可人,逗皇上开心。可是我不能,我什么都不能做!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您的妻子,是您的皇子妃、太子妃甚至是皇后。我想爱您,可是我不能爱您!因为我怕,怕自己会嫉妒,怕自己会忘了皇后的职责,怕自己会忍不住去害人,去犯错!”
裴清殊从未见过这样的皇后。
在他的印象当中,宋氏一直都是一个温柔贤淑,端庄大气的女子。
她不会嫉妒,甚至不会生气。
或许她能力有限,但她一直都在努力扮演好一个皇后的角色。
可他似乎真的忘了,她不仅仅是一个皇后,更是一个女人。
看着皇后声嘶力竭地说完那一番话之后,筋疲力尽地趴在床上失声痛哭的样子,裴清殊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甚至也有些想哭。
其实,他和皇后何尝不是同一种人呢。明明也是凡人,想要去爱,却为了肩上的责任,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感情。
这种痛苦,裴清殊其实比任何人都能体会。
他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声,然后伸出手去,温柔地抚了抚皇后的后背,为她顺气。
“对不起,昭屏,我没有想到,原来你也活得这么累…是朕的疏忽。”
皇后没有抬起头,只是趴在床上摇了摇头:“不怪皇上…是我自己无能。我做不到一边爱着您,一边心无芥蒂地去打理后宫。所以我只能让自己变得没有情绪,让自己渐渐忘掉一个女人对丈夫的感情,这样我才能对后宫妃嫔更好一点。”
“昭屏,其实你不必这样的。后宫妃嫔,你若是不喜欢,就让她们无事少来打扰你。对她们,只要过得去,保证后宫不生乱子就行了。朕可从未想过要你当真待她们亲如姐妹啊。”
皇后听了,这才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泪:“皇上,是我做错了吗?”
“不是做错,而是想岔了。朕知道你想做一个好皇后,可是这个‘好’的标准是什么呢?是世人都说你好?还是史书上说你好?说白了,那些都是虚的。你这个皇后好不好,只取决于两件事情。一,是朕觉得你好不好。二,是你自己过得好不好。别人怎么说,是很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见皇后下意识地就要点头,裴清殊连忙说道:“不要习惯性地顺从朕,好好想一想,你是不是真的明白朕在说什么。”
皇后听了,便将视线转到一边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裴清殊站了起来,又是一叹:“其实…昭屏啊。朕从未奢望过你会爱我,也没有指望过这世上有任何一个女人,会全心全意地爱朕这个皇帝。因为朕知道,这不可能。”
“皇上…”听裴清殊这么说,皇后心里突然一酸,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裴清殊。
裴清殊却是笑了笑,十分平静地说道:“但是,这又如何呢?如果当初我求的是爱情,我就不应该争取那个太子之位。既然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便只能认。毕竟这世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选择呢?既然是选择,总归是要有取舍的。”
“或许…是我太狭隘了。”皇后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抽噎着说道:“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一直都觉得心里很委屈,甚至是憋屈。可是皇上刚才的一番话,令我茅塞顿开——当年迎着京城所有女子羡慕的目光、嫁给皇上的人,是我。欢欢喜喜地入主东宫,做太子妃的人也是我。为什么我只想享受皇上带给我的荣光,却不想承担身居高位所必然面临的痛苦呢?是我,是我太不知足…”
看到皇后这样,裴清殊心里也不好受:“别让自己陷入这种自责的情绪里去。朕和你说这些话,不是想指责你,而是希望你能在自己的幸福和责任之间找到一个平衡。朕一直都觉得你很聪明,你一定能找到的,对不对?”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皇后抬起头,飞快地看了裴清殊一眼,复又低下了头,用极小极小的声音说道:“可是皇上太好了,我真的怕自己忍不住…”
裴清殊一怔,忽然间有些哭笑不得:“那就不要忍。如果感到嫉妒,那就去嫉妒,这是人之常情。像朕小的时候,还曾嫉妒过十四呢,难道朕就不是一个好哥哥了吗?”
皇后有些意外地说:“皇上也会嫉妒别人?”
“当然。朕嫉妒过的人多了去了。朕还嫉妒过六哥,嫉妒过容漾,不知道他们的脑子都是怎么长的,怎么什么书看一遍就能记住,朕可是要背好多遍才能记下来呢…”
皇后不禁破涕为笑:“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不被嫉妒所操控,不因嫉妒而出手伤人,影响了正确的判断,那就是无伤大雅的事情。最关键的是,你要找到一个不让自己太过难受的平衡点。至于这个…朕就帮不了你了。”
皇后咬着嘴唇,内心似乎挣扎了许久,终于缓缓地伸出手,抱住了裴清殊的腰。
“皇上,谢谢你。”
裴清殊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皇后的背,像是在解除束缚在她身上的枷锁:“没什么好谢的。宫里头谁都不容易,朕希望你能快乐。”
第154章
婉晴本以为父皇送自己上过一次学、表达过他对女学的支持之后,就不会再去女子书院了。却没想到几个月之后的一天, 裴清殊竟然换上了普通人家公子的常服, 微服出宫送她去上学。
马车里, 婉晴忍了又忍, 还是没忍住问裴清殊:“父皇,您穿成这样,是不是…要去见左先生的?”
“你这孩子,小小年纪,脑子里头都想些什么呢!”裴清殊哭笑不得地说道:“当然不是了。朕只是有些事情要去办,正好顺路和你一起出宫。”
“喔…”婉晴很好奇裴清殊想去做什么,不过她也知道大人的事情不能多问, 便没有再多嘴。
把婉晴送到书院门口, 交给书院的女先生之后, 裴清殊重新回到了马车之上。
车轮滚动,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的功夫,马车终于再次停下。
裴清殊掀起帘子看了一眼,微微皱眉道:“这么偏?”
驾车的陆星野低声说道:“回皇上, 陆大人为官清廉, 全凭俸禄度日 。致仕之后,到手的银两就更少了。若是再住在京城中心的官舍的话,恐怕负担不起房子的租金。”
裴清殊还是不理解:“当初朕不是让简亲王好生安置他们,还赏赐了一些银两下去吗?”
陆星野低声道:“听说是陆老爷子心善,把皇上的赏银全都捐给灾区和受战乱影响的百姓了…”
裴清殊听了还能说什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这个祖父就是这样,一心为公, 总是把自己的利益放到最后,和他那个成天游手好闲的儿子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君臣二人说话间,只见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的中年男人从陆家的大门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儿。
女孩儿身穿水粉色蔷薇襦裙,头戴同色绢花,肤色微黑,不过五官生得十分精致,正是裴清殊的前世,陆景云。
裴清殊见了这孩子,心中不禁咯噔一声。
陆星野凑过来小声问道:“皇上,您可要下去?”
裴清殊本想摇头,可是他一想到这父女俩进城,还要去搭牛车,就有心想帮他们一把。
他不知道现在的陆景云怎么想,他只知道自己当年小的时候,特别讨厌坐那种敞篷的牛车,总感觉好像路过的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嘲笑自己一样。
裴清殊低声吩咐道:“去吧,问问他们去哪里,顺路送他们一程。”
陆星野应了一声,凑上去和陆文韬搭讪道:“陆大哥,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这是要带着景云出去卖画儿吗?”
陆星野和陆文韬是打同一个村儿里出来的。当初陆星野父母双亡,陆文韬的父亲陆国泰没少帮扶陆星野,所以陆星野和陆文韬他们都认识。
陆文韬以前很讨厌陆星野这个“小要饭的”,不过自打他知道陆星野现在是天子近臣,是个了不得的“大官儿”之后,对他的态度便立马大转弯,在他面前殷勤得很:“原来是陆大人啊!真巧,真巧,竟然能在家门口遇见您。啊,对,我和景云是打算去集市上碰碰运气来着。”
陆星野笑道:“那正好,我和傅公子刚在这附近办完事,打算回城来着,不如顺路送你们一程?”
之前陆家人还住在京城内城的时候,裴清殊也和陆星野一起去见过他们几次。因为不方便暴露身份,他一直是以傅家远方少爷的身份自居。好在陆家人身份低微,也不认识傅家的公子,所以一直都没有露馅。
听陆星野这么说,陆文韬立马面浮喜色:“好啊,好啊!那就麻烦陆大人和傅公子了。”
陆文韬答应得痛快,可是等到要上马车的时候才发现不妥。这陆星野和“傅公子”出门不带个下人,只有他们两个,一个坐车一个赶车。
要是让陆星野赶车,自己坐马车的话,陆文韬心里不禁有几分不安。可是自己赶车,让女儿和两个大男人同乘一车的话,好像也不大妥当…
陆文韬正为难之际,就听陆星野提议道:“这马车我赶得顺手,还是我来赶车吧。文韬兄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坐我旁边,咱们哥俩一路聊聊天如何?”
言下之意,就是要让景云和裴清殊坐在马车里了。
景云今年十二岁,正是处于女孩儿和少女之间的年纪。按说这么大的姑娘,和一个外姓男子单独坐在同一辆马车里,已经是于礼不合了。
不过陆文韬只犹豫了一瞬,便痛快地答应了陆星野的提议。在他看来,这傅公子的年纪虽然比他女儿大了不少,不过他出身高贵,人又长得俊。要是再过两年,收了他女儿做侧室也未尝不可。以陆家的门第,若是能和荣国公府结亲,就算只是侧室,那也是他们陆家高攀了。
陆文韬的那点小心思,裴清殊看得清清楚楚。
他在心里暗讽,难怪陆文韬画了一辈子的画,都还只是一个不入流的画师。
心里头这么市井又媚俗,能画出什么绝世的佳作出来?
相比之下,小景云就讨人喜欢多了。
虽然小姑娘打扮得有点土,不过她谈吐得体,完全不像她父亲那样看人下菜碟,还贪小便宜。
“我听星野说,你很喜欢看书。”马车里,裴清殊率先开口说道:“最近可又看了什么书?”
景云颇有几分腼腆地笑道:“星野叔叔对我特别好,每年都给我送好多书呢。我最近在看的就是他带我去书斋里选的,叫…”
见小景云滔滔不绝地说起了自己最近在看的书,裴清殊含笑问道:“你这样喜欢读书,可曾想过到外头去上学?”
“上学?”景云一怔,随即有些失落地说道:“我当然想了,只是不可能的。现在京城里只有一家书院招收女学生,可是别说今年,听说明年都已经生满了。而且去书院读书,束脩又是一大笔开支。女孩儿又不能考科举,这笔钱是注定得不到回报的,父亲一定不会让我去读的。”
“看不出来,你想的还挺多。”裴清殊笑了一下,问:“看来你是真的想去书院读书的,是吗?”
景云点点头,认真地叹了口气:“是呀。只可惜我家里没有那个条件。”
“如果你真的想去书院读书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联络一下。我和书院的左先生算是故交,而且我的女儿也在那里读书。你到了那里之后,能和她成为朋友也不一定。”
“真的吗?”景云惊喜地看向裴清殊,不过很快,她的脸色又暗淡下来,“可是就算左先生破例让我进了书院,束脩的事情又该怎么办呢…”
裴清殊知道,自己直接说要给她的话,景云一定不会要。
他只能想了个迂回的法子:“这就要看你的书读得有多好了。左先生同我提过好几次,说是她们书院现在很缺女先生。若是你能好好表现的话,或许她可以同意先不收你的束脩,等你学成之后,留在书院做女先生拿工钱抵也未可知呢?”
“真的可以吗?”景云还是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能落到自己的头上。
“我也不确定,只是我觉得,如果你真的想上学的话,应该去试一下。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成功,不过我可以提供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亲自和左先生面谈。”
要和京城里大名鼎鼎的左先生面对面谈条件,年纪还很轻的景云不自觉地感到有一些胆怯。
她握紧拳头,低头想了好一会儿,看起来脑海里正在做激烈的思想挣扎。
裴清殊始终耐心地等待着,没有出言催促她。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之后,景云终于做出了决定:“傅公子,我决定了——我要去!不管能不能成,总要去试一试啊。”
裴清殊欣慰地笑道:“这就对了。”
景云一脸认真,小脸红扑扑地说道:“真的非常感谢您能给我这次机会!如果我有幸能进入书院,我一定会好好和您女儿相处的!”
裴清殊不禁一笑:“好,希望你们能成为朋友。”

裴清殊不是说说而已,送景云父女去了集市上之后,他便又折回了书院,同左三姑娘提了这件事情。
左遥听他说了事情大致的经过之后,不由探究地望向他说:“皇上,臣女能否多嘴问一句,世上喜好读书、却家境平平的女孩儿多如牛毛,为何您唯独对这个孩子另眼相待?”
裴清殊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左三姑娘诚实地摇了摇头:“不知道。这孩子的年纪和您的女儿差不多大,您是想认她做义女吗?不过您是皇帝,过几年纳她为妃,也是顺理成章。”
“别乱说。”裴清殊哭笑不得地说道:“朕对她没有那种想法,只是单纯觉得和这个孩子有缘罢了。”
“能得皇上青眼的孩子,我倒真是有几分期待了。”左遥笑道:“好吧,看在皇上帮了我那么多忙的份上,我就破例收下这个孩子。不过她的束脩,可要皇上来付。”
裴清殊无奈一笑,点了点头。

一个月之后,陆星野过来告诉裴清殊,说是景云已经正式搬进了女子书院的舍房,开始进入甲班学习了。
像是一桩心事终于尘埃落定一般,裴清殊放松地舒了一口气。
将这孩子交给左三姑娘,比跟着陆文韬那样的父亲更让他放心。
裴清殊的这口气才松下没多久,就见小悦子匆匆忙忙地小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裴清殊面前,满脸惊惧地说道:“林太后差人来请皇上,请皇上移、移驾永寿宫!”
第155章
在裴清殊的印象当中,林太后这个母亲生性淡薄, 对几个孩子都不是特别亲昵。
这些年来, 这似乎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派人来请裴清殊去她宫里。
可裴清殊宁愿她一直凉薄下去, 也不想让她派人过来叫他, 去面对他不想面对的事情。
见裴清殊闻讯之后仍旧坐在龙椅上发呆,小悦子不禁有几分急了:“皇上,奴才听人说,是太上皇他…”小悦子面露艰难之色,“还请皇上速速移驾永寿宫啊!”
裴清殊深深吸了一口气后,终于站了起来。
事已至此,逃避还有什么用呢?他早就知道太上皇病了, 只不过是一直心存一丝侥幸。
可是该来的还是会来。生离死别这种事情, 就算他是皇帝也注定逃不过。
裴清殊到的时候, 永寿宫里除了林太后和乐仪之外,就只有一个跟着乐仪一道过来的婉玉。
婉玉才五岁,裴清殊怕吓到她,就像让孙妈妈带她先下去。
谁知婉玉却是不肯, 还很乖巧地小声对裴清殊说道:“父皇, 婉玉会乖乖的,不给父皇添麻烦。婉玉想留在皇祖父身边。”
裴清殊只好摸摸她的头,然后看了孙妈妈一眼。孙妈妈会意地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还留在宫里的太妃们也来了。她们虽然早已没有了恩宠,不过太上皇病了,她们都曾过来侍疾。太上皇病得有多重, 她们心里都有数。
不过就算是这样,她们还是全都跪在了地上,纷纷抹起了眼泪,不知是在为太上皇还是为自己难过。
太上皇还没咽气呢,她们就这样哭,裴清殊不禁有几分心烦。不过太妃们不管怎么说都是他的长辈,裴清殊不好说什么。还好不久之后傅太后就赶了过来,直接一挥手,示意太妃们都去外间侯着去,若有太上皇传召再让她们进来。
这几个太妃都知道自己没有恩宠,这一出去,她们就再也见不到活着的丈夫了。
所以她们按照傅太后的吩咐离开内殿时,走得都很缓慢,甚至违背宫规一步三回头。
可在这个时候,没有人顾得上斥责她们,也不忍心斥责。
这些女人,没有恩宠,没有子嗣,都是将自己的一辈子埋葬在这深宫里头的可怜人。
以前太上皇还活着的时候,她们好歹还有个指望。可是等太上皇走了,她们就连最后的指望也都没有了。
似有所感一般,原本一直闭着眼睛的太上皇忽然睁开眼睛,看了太妃们一眼,却只看到了她们离去的背影。
这一辈子,只有她们看着太上皇的背影渐行渐远,太上皇还从未看过她们的背影。
何其讽刺。
太上皇自嘲地笑了一下,对裴清殊说道:“殊儿。”
裴清殊忙道:“父皇请讲。”
“等父皇…等父皇走了之后,也别…咳咳,别让人亏待了她们。”
“好。”裴清殊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
就算没有太上皇的吩咐,他也会这样做的。
太上皇点点头,又问:“十四…十四和晴姐儿他们呢?”
裴清殊忍着泪道:“今日不是十四弟轮值,他应该在府里。父皇放心,都已经差人去传了,其他兄弟也很快就到了。还有几位住在宫外的太妃…”
“好孩子,你办事向来妥帖。”太上皇笑了笑,欣慰地看着裴清殊,“什么事情交给你,父皇都放心。”
裴清殊心里酸酸的:“父皇,您别这样说,儿子还有好多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还要向您讨教呢…”
太上皇摇摇头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父皇早已经,咳咳,早已经没什么能教你的了。对你…父皇只有一个期望。”
裴清殊不假思索地说道:“父皇请讲!”
“你是一个…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可是你,不够爱自己。”
裴清殊一怔:“父皇这是何意?”
“你自己想想,你从小到大…除了读书写字,可还有什么兴趣?你不好声色,也不爱犬马。不贪图享受,总是克制自己。你啊,活得太累啦。”
裴清殊不明白:“可是这些不都是儿子还是太子的时候,您和先生教儿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