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所为?这容岚还没有招供呢,荣贵太妃倒先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荣贵太妃自知失言,不由懊恼地抿了一下唇:“回皇上,我也是关心则乱。突然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实在是…”
裴清殊可没那个耐心听荣贵太妃狡辩:“罢了,都不必再说了。是非黑白,朕自会查明,你们都下去吧。”
待所有人都退下去之后,傅太后用手支着头,头疼地说道:“皇上是在怀疑荣贵太妃吗?”
裴清殊不答反问:“母后今天叫她来,难道不是怀疑是她在背后给容氏撑腰吗?”
傅太后叹了口气说:“我和荣姐姐相识、相知数十年,我很了解她的为人。就算此事当真是她做的,她也绝对不会留下一丝痕迹。今日我叫她来,不过是想警示她一番罢了。”
“母后是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从而…”
从而牵连到整个容家,甚至是傅家吧。
话已到嘴边,裴清殊却是生生地忍了下来,不想去刺痛傅太后的心。
“殊儿,若是那容氏或是容妈妈把荣贵太妃供了出来,你要怎么处置,母后自然没有二话。但若是没有的话…没有证据,你也不好处置了你父皇的贵太妃,你四哥的生母啊!毕竟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的长辈,还曾经对你有恩。”
裴清殊讽刺地勾起唇角,用一种看似轻松的语气说道:“母后的意思,儿子都明白。只是,如果现在出事的不是娴贵妃母女,而是裕贵妃母子的话,母后还会说出同样的话吗?”
傅太后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裴清殊向她一礼,退了出去。
看着逆光而去的裴清殊挺拔的背影,傅太后眉头微皱,陷入了沉思。

虽说公孙明和傅煦两个是打小的交情,不过公孙明对待差事向来严谨,这几天傅煦来慎刑司找了公孙明两次,公孙明都借故没有见他,也没有让他进去看望容氏。
直到傅煦去裴清殊那里请了口谕,公孙明才肯放人进去。
傅煦的父亲虽是庶出,不过在太上皇在位时,就已经考中进士,官至四品。
傅煦身为他的嫡子,也是一个正儿八经的世家公子。
若单论长相,傅煦和公孙明相比要略逊一筹。不过傅煦这种出身大族的贵公子,身上自有一股难以言说的高贵气质。
是以当他背着手出现在慎刑司大牢里的时候,看起来就犹如下凡的天神一般,威严尊贵,令人不可逼视。
相比之下,头发凌乱,身着囚服的容氏,就卑微得如同蝼蚁一般。和衣着华贵的傅煦相比,仿佛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任谁看了眼前的这幅场景,都不会想到这二人竟然会是夫妻。
当初傅煦和容岚成婚,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么多年来,傅煦不说有多深爱着妻子,但起码他们也是相敬如宾,很少有什么重大的分歧。
傅煦怎么都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温婉可人的妻子一闹出事情来,竟然就是这么大的事情。
“容岚,你好糊涂啊!”这几日傅煦一直密切关注着此案的进展,现在结果差不多都已经出来了,裴清殊才会让他来慎刑司,见容氏最后一面。“你一个外命妇,何苦筹谋至此!”
容岚闻言抬眸看向他,冷笑了一声,道:“你不懂。”
“那你不妨告诉我,你究竟是为了什么。”直觉告诉傅煦,容岚真正的作案动机,并没有她所供出来的那样简单。
容岚闻言微微笑了一下,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你当真想知道?”
傅煦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妻子,不由恍惚了一下。
“那我就告诉你吧。傅煦,其实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嫁给你。因为,你不配!”
傅煦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似的,有种说不出的钝痛感。
容岚见他这个样子,笑得更开心了:“别人都说我出自宁国公府,你出自荣国公府,我们两个门当户对,是天作之合。可他们怎么不想想看,我可是宁国公的嫡女,你不过是一个庶子的儿子罢了,荣国公府的爵位,和你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当时你是十二皇子的伴读,比一般的世家子弟要尊贵些。可是以我的身份,明明就可以配得上做十二皇子的王妃!可为什么,最后一个出身不如我的宋氏做了十二爷的皇子妃,我却要嫁给一个伴读呢?!”
容氏的话,让傅煦如遭雷击。他从没想到,这个温婉贤淑的妻子,这些年来心里竟然是这样想他的!
一个伴读!一个卑微的庶子之子!
这些话给傅煦的刺激就已经够大的了,可容岚的话还没有说完:“什么伴读,在我看来,你不过就是给十二爷端茶倒水的下人而已!当年我想方设法地和令仪公主交好,她明明已经答应向淑妃娘娘举荐我了!我差一点就做了太子妃,做了皇后,可就是因为你,因为你爹和你娘,说是看中了我做儿媳妇,就硬是跑来容家提亲,毁了我的终身!”
“不,不是这样的。”傅煦双拳紧握,沉声说道:“当年在傅家向容家提亲之前,皇上就已经内定了宋氏做皇子妃。的确,令仪长公主是推荐过你,不过皇上当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连想都没想就否决了。就算没有我,皇上也不可能娶你。”
“不,你骗我!你骗我!”容氏抓狂地抱住自己的头,“不可能,分明是你,是你!”
傅煦看着容岚疯疯癫癫的样子,心里头不觉半分畅快,反倒有种说不出的悲伤。
“他没有骗你。”就在这时,裴清殊和公孙明踩着石阶缓缓而下,“朕从来就没考虑过娶你,从未。”
第96章
容岚不可置信地看着裴清殊,过了一会儿之后, 两行热泪突然直直地从她眼中掉落下来。
“为什么…我不信…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裴清殊远远地站在一旁, 并没有理会容氏, 而是对傅煦说道:“阿煦, 这样的女人,不值得你再对她有所留恋了。回去吧。”
裴清殊今日之所以会来,是因为他刚刚从娴贵妃那里得知,当年她们还待字闺中的时候,不光是钟氏,其实容氏也曾对裴清殊有过幻想。只不过容氏没有钟氏那么大胆,敢直接来向他示爱, 而是托了令仪来帮她说话。
裴清殊并不认为容氏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只是因为年少时候对他的那一丝迷恋。在看似简单的表象背后, 肯定还有更为复杂的利益纠葛。
但不管怎么说,容氏对他的这点小心思,如果被傅煦知道了,恐怕会有损他和傅煦之间的兄弟之情。
所以他亲自来了。
傅煦闻言缓缓地抬起了头, 看向裴清殊。
“皇上说的是。臣, 不会再回头了。”
傅煦说完,便对裴清殊一礼,大步走了出去。
公孙明怕他想不开,赶紧追了上去。
容氏面如死灰的样子看起来非常可怜,可裴清殊心里却对她没有一丝同情。
因为他知道,就是这个女人, 差点害死了他心爱的小女儿,还教坏了他的长女。
裴清殊简直恨不得亲手杀了她。
但他知道,从事情暴露开始,容氏就知道自己面临的必定是一死。所以除了杀了她之外,裴清殊还想到了另一个报复容氏的方法。
那就是,告诉容氏真相。
“你不是很好奇,当初朕为何没有择你为皇子妃吗?”裴清殊居高临下地看着容氏,平静地开口说道。
容氏闻言果然十分激动地膝行上前,双手抓着大牢里的木栏,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裴清殊:“为什么?!”
“你出身宁国公府,和朕年纪相仿,看起来知书达理,朕一开始的确考虑过你。可是…坏就坏在,你有一个太过精明的姑姑。当初朕的母妃在行宫里怀上身孕,父皇去了行宫陪伴,宫中谣言四起。当时宫中无后,荣贵妃大权在握,却称病不出,任由谣言传播。你们容家的女人这般行事,让朕如何再敞开心扉,娶你为妻?”
容氏如遭雷击,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怎、怎么可能…?您不肯娶我,竟是因为…姑母?”
裴清殊淡然道:“对,就是因为她。因为这个你宁可受尽刑罚,都不愿意供出来的女人。”
容氏怎么都不肯相信:“皇上是在骗我吧?是您想拉我姑母下水,所以才特意这么说,想让我说出对姑母不利的话来吧?”
裴清殊讽刺地一笑:“你可以这样安慰自己,不过,朕本就没有指望着你能够出面指认荣贵太妃。君无戏言,朕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黄泉路上,你自己慢慢体会吧。”
荣贵太妃就像是容家人的主心骨,如果荣贵太妃倒了,容家定然会元气大伤。
容岚身为容家的女儿,定然不会希望看到那样的局面。
所以她把所有的罪过都揽到了她一个人的身上,除了供出了一个傅太后身边的宫女之外,坚决不肯承认宫中有她的任何同谋。
裴清殊心里早已清楚,如若没有荣贵太妃的默许,或是帮助,容氏根本不可能完成这接连两次的阴谋。不过,他现在还在用着老四,实在不好处理了他的母妃。若是安郡王因为此事,和裴清殊离了心的话,裴清殊反而得不偿失了。
不过,借此机会,给容家人一个教训是必须的。
容岚听了裴清殊的话之后,就开始抓着自己的头发大喊大叫起来。
裴清殊没有再搭理他,径自离开慎刑司大牢,让人把傅煦、公孙明还有正在宫外的赵虎都传了过来,兄弟四人一同在乾元殿饮酒。
傅煦向来冷静自持,当年因为裴清殊在孟家醉酒贪欢,还曾给过裴清殊脸色看。
今日他却是喝得最多的一个,喝得酩酊大醉,满口胡言。
喝到最后的时候,他直接举起了酒壶往嘴里灌。他喝得太多,壶嘴没有对准,好些都洒在了脸上。
裴清殊见他双眼通红,脸上的痕迹已经分不清是酒,还是泪。

在傅煦见过容岚最后一面之后,裴清殊便亲自下了旨意,命傅煦休妻。
这么做,是为了不把事态扩大,以免牵连到整个傅家。
傅煦当然明白裴清殊的好意。像容岚这样的女人,自然是没有什么可再留恋的。
他只是心疼自己和容氏的一对儿女。有一个被休的母亲,将来恐怕多多少少会受到容氏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在傅煦休妻后不久,一条白绫和一杯毒酒,就送到了容氏面前。
除了容氏被处死之外,慈安宫宫女玉润、还有容氏送给大公主的那个容妈妈,都被处以极刑。
大理国公主敏妃虽然没有亲自让人给娴妃下药,但她因为存了坏心,被裴清殊罚俸一年,撤了侍寝的牌子。
除此之外,敏妃还要抄写《女诫》、《女则》、《女训》百遍,在抄完之前都不得离开景阳宫半步。
裴清殊之所以没有降敏妃的位份,主要还是看在大理国的面子上。待迁都一事大功告成之后,大齐和匈奴迟早要有一战,裴清殊不希望后方起火,也不想再让大理国另派他人和亲,还不如就先“将就”一下,暂时留着这个敏妃。
不过从此之后,他是不打算再给敏妃任何的体面和尊荣了。
在知道了敏妃擅长制毒之后,裴清殊更是对太医院和御药房都下了严令。以后若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他决不轻饶。
这一回,裴清殊只是让人打了给敏妃开药的太医二十大板,流放边关,杀鸡儆猴。太医院上下罚俸三月,以儆效尤。
除此之外,裕贵妃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到容氏的计划当中,但她在其中多多少少起到了些不好的作用。
裴清殊心里清楚,裕贵妃也是不确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加上疼惜婉晴,所以才没有告发容氏她们。
但理解是一回事,惩罚与否又是另外一件事。
他知道宝璋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可是她的善良和犹疑,却是对小婉玉的残忍。
婉玉才几个月大,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在整个事件当中,最无辜的人就是她。
所以就算是为了小婉玉,裴清殊也不得不冷落裕贵妃一阵子。
他让人暂时撤了裕贵妃的牌子,罚俸半年,禁足一个月。而这一个月,恰恰是要进行秀女大选,宫里面最热闹的时候。
这对于爱看热闹的裕贵妃来说,无异于是一种折磨。
对于裴清殊来说,最难的不是如何惩治容氏之流,而是他该拿他的长女婉晴怎么办。
如傅太后所说,婉晴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她会做出这等错事,与容氏还有那个容妈妈的教唆脱不了干系。
甚至在更久之前,惠贵人就已经对她的成长产生了很大的不良影响了。
可是…就算是这样,裴清殊也没办法就这样将此事轻轻放过,然后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像过去一般毫无保留地疼爱这个孩子。
他真的是,不知该拿婉晴如何是好。
从他自己的内心来说,他是婉晴的父亲,自然不希望女儿受到伤害。
可婉晴是他的女儿,婉玉同样也是。如果只是因为婉玉还不会说话,不会可怜兮兮地叫他父皇,他就偏向于婉晴的话,那对婉玉未免太不公平。而且尝到甜头的婉晴,还有可能再伤害妹妹第二次、第三次…
一想到那样的情景,裴清殊就感到难以呼吸。
裴清殊左右为难,思考了好久,甚至头一次因为后宫里的事情,耽误了他对政事的思考。
公孙明见裴清殊这样为难,就主动提出为他分忧:“要不然…臣替大公主测算一卦?”
裴清殊原本下意识地就想拒绝——他总觉得给小孩子算命这种事情,会限制他们未来的发展。
不过他转念一想,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还会有什么更遭的事情发生吗?既然他凭人力已经做不出最佳的判断,那还不如听听“老天爷”是怎么说的,于是便同意了。
他看着公孙明神神叨叨地折腾了好半天,最后皱着眉头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裴清殊不禁有几分慌了:“如何?”
“真是奇了,大公主竟然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命格。一种是半生花团锦簇,另一种却是…”
裴清殊难得有些焦急地说道:“是什么,你快说啊?”
虽然公孙明知道对着一个父亲说出这样的话来很不吉利,甚至有些讨打的嫌疑,但他不敢欺瞒裴清殊,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不及十岁而夭折。”
第97章
听到公孙明的话之后,裴清殊的第一个反应就是, 现在婉晴的命运, 几乎是攥在他的手里了。
他怎么选择, 对婉晴的未来至关重要。
细细品了品公孙明的话之后, 裴清殊问道:“半生花团锦簇是什么意思,是指前半生吗?那后半生呢?”
公孙明微微低头道:“恕臣无能,大公主的后半生,尚且看不清明。如果回头用紫微星盘细细推算的话,或许可以了解得更加具体。”
“罢了,还是…先不要了。”
光是这么大致测算一下,都足以使裴清殊心惊肉跳了。如果再得知婉晴后半生的命运也很悲惨的话, 裴清殊这个做父亲的, 心里头难免会感到难受, 还不如留下一线希望。
公孙明告退之后,裴清殊心中烦乱,呆在乾元殿里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打算出门走走。
没想到, 他才刚出乾元殿的大门, 就迎面遇上了太上皇。
裴清殊勉强笑了笑,说:“父皇,这么巧?”
太上皇摇了摇头,笑道:“不是巧合,父皇是专门来看你的。”
四月正是京城一年当中天气最好的时候。父子俩没有乘辇,而是一前一后地走在宫道中间。
刚开始裴清殊还特意错后太上皇半步, 以示对父亲的尊敬。结果才没走两步,太上皇便抬起手臂,从他背后轻轻揽了裴清殊一下,示意裴清殊上前。
裴清殊没有再推辞,于是两顶华盖之下,父子俩并肩而行。
“殊儿,近日后宫里发生的事情,父皇都听说了。现在,所有相干人等你都已经处置过了,只剩下晴姐儿了吧?”
裴清殊点点头道:“现在这情形,晴姐儿已经不适合再呆在慧曜楼了。我让人把她暂时送去了慈安宫,让母后将她暂时看管起来。只是这样下去,恐怕不是长久之计。”
裴清殊知道,自己必须在今日之内做出决断。否则拖得越久,娴贵妃母子就会越寒心,还会乱了宫里的风气。
“殊儿,相信父皇。这世上没有一个人,会比父皇更加明白你现在的心情。”
裴清殊听了,不由侧首过去看了父亲一眼。
太上皇对他微微一笑,道:“延和二十四年,你三皇兄谋反。他是朕唯一的嫡子,可是为了大局考虑,父皇还是不得不下命将他处死。延和二十六年,叶氏一族叛国通敌。朕虽不忍,但还是将你二皇兄贬为庶人,囚禁府中。”
“父皇,儿子明白,自己应当为大局考虑。可儿子之所以为难,主要是因为婉晴尚且年幼。她还不到八岁,还是个孩子,且是被有心之人利用的…如果她已经成年懂事,或许儿子还不会这样纠结。”
太上皇拍了拍裴清殊的手臂,和声道:“殊儿,父皇说这些,不是想让你严惩婉晴,而是想让你明白,无论你怎样罚她,都不要感到太过自责。你是皇帝,你不是一个寻常的父亲。纵然她可能会怨你,怪你,可这都是没法子的事情。你不能就这样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不然这件事情传了出去,不光是后宫,整个大齐的秩序都会紊乱,你可明白?”
裴清殊当然明白。
“现在正是迁都的紧要关头,匈奴人还在一旁虎视眈眈。殊儿,父皇真的不忍心,看你为了这个孩子这样为难。”
裴清殊沉默。
看来,太上皇的确看出了他的心思。
在这之前,裴清殊是曾想过,婉晴会变成今天的这个样子,主要是因为他没有及时发现她的异常,及时引导,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失职。
他甚至还想过,以后多增加和婉晴相处的时间,亲自教导她做人。
可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不就是变相地告诉婉晴,伤害妹妹并不会被惩罚,还会得到父亲更多的关心和疼爱吗?那这样一来,婉晴最初伤害婉玉的目的,不就达到了吗?
所以,这条路走不通。
但要让他彻底放弃婉晴,像太上皇当年对待裴钦辰那样,把她贬为庶人,终生囚禁起来,裴清殊也做不到。
就在这时,太上皇给了他另一个方向:“不如让这孩子跟着我,暂时住到河北行宫里去。对外就说,因为大公主犯了错,被贬去行宫思过,也算是给了娴妃母女一个交待了。”
“父皇?”裴清殊不禁意外地看向太上皇:“可晴姐儿现在这种情况…实在不适合再同乐仪她们接触了啊。”
裴清殊现在才回想起来,当日慧曜楼的公主们休沐,裴清殊先去看了乐仪,婉晴就好像有点不高兴的样子。由此可见,婉晴这个孩子和她生母惠贵人一样,嫉妒心极强。裴清殊担心,万一婉晴再和乐仪她们在一起的话,会伤害单纯的乐仪。
“不,乐仪不去行宫,还是留在宫里。父皇一个人,带着婉晴去行宫。”太上皇站定脚步,看向裴清殊,“殊儿,父皇这一生有十四个儿子,五个女儿,可父皇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好的父亲。现在,孩子们都长大了,父皇也没什么机会再弥补你们了。现在,你能不能给父皇一个机会,让我做一个好的祖父?父皇保证,我会尽我所能,让婉晴走回正途。不求她心思敏慧,聪明绝顶,只愿她能忠厚宽和,做个善良的人。”
裴清殊看着太上皇真挚的表情,颇有几分犹豫。
平心而论,眼下这种情形,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不过就像太上皇说的…他这十几个孩子,教得都并不怎么样。如今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就能教好婉晴吗?
太上皇看出裴清殊的动摇,赶紧举起了例子:“其实父皇也不是一点都不会教孩子的呀。你看乐仪,除了懒一点,馋一点之外,不就挺好的吗?”
裴清殊忍不住笑了一下:“也罢,那就按照父皇的意思办吧。只是可惜,您才回宫里没多久,就又要离开了…还有,母后怎么办?您舍得和她分开吗?”
太上皇都一把岁数的人了,突然特别肉麻地说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放心,父皇就带婉晴离开几年,等她重回正途,父皇就回来。或者等乐仪长大了,你母后可以撒手了,再去行宫寻我便是。”
因为自己的事情让父母分开,裴清殊心里颇有几分过意不去。不过眼下情况特殊,也只能暂时如此。
和太上皇谈过之后,裴清殊便下了圣旨。大公主心思不正,残害手足,贬去河北行宫思过,无诏不得回京。身边伺候的下人,除了容氏被处死之外,其余人等皆打二十大板,流放边疆。
圣旨一出,傅太后第一个来乾元殿找裴清殊,想替婉晴求情。皇后紧随其后,也跟着来了。
“皇上,”宋氏跪在裴清殊面前,满脸愧色地说道:“婉晴现在是臣妾的女儿,出了这样的事情,都是臣妾没有教好她。婉晴还那么小,让她一个人去行宫生活,她怎么受得了?不如让她搬来坤仪宫,臣妾与她同吃同住,亲自教导,保证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了!”
傅太后也说:“殊儿,你贬晴姐儿去京郊的景和园也就罢了,来回宫里不过就是几个时辰的路程。可是河北建福宫?那么远的地方,来回可要十几天的功夫…你把晴姐儿送到那里去,这不是要她的命吗?她可是犯了错才被送过去的,建福宫的奴才们会怎么对她,你想象不到吗?”
“晴姐儿是朕的女儿,朕当然不希望她远离朕身边,更不希望她出事。”裴清殊坚定地说道:“只是她犯下此等大错,这样惩罚她已经算是轻的了,实在不能再轻饶了!”
“殊儿…母后知道你疼惜娴贵妃和婉玉,想要给她们一个交待。母后已经亲自送了好多东西去襄乐宫了,娴贵妃自己都说,晴姐儿还小,都是受大人蛊惑才会一时糊涂,她不会怪罪晴姐儿的。娴贵妃都不说什么了,怎么偏生你过不去这个坎呢?”
“您去找娴贵妃了?”裴清殊心里窝了许久的这团火,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母后,您这样去找她,她能说什么?冒着得罪您的风险,坚持说要严惩婉晴吗?她一个太医之女,若是这样和您对抗,她要怎么在后宫里活下去?还是说在您眼里,只有您亲自抚养过的婉晴是孙女,没有血缘关系的婉玉就可以不管不顾了吗?”
傅太后见裴清殊竟然这样和她说话,不由愣住了。
从她收养裴清殊以来,已经整整二十年了,裴清殊从未对她有过一丝不恭。哪怕是入主东宫,当上太子,登基为帝,裴清殊从始至终都没有过一点过河拆桥,轻视傅太后的意思,一直尊敬她、爱重她,视她为生身母亲。
可是今日,因为娴贵妃母女,裴清殊却朝傅太后说了这么重的话。
其实裴清殊朝傅太后发完火之后,就有几分后悔了。但他觉得自己说的没错,所以坚持不肯先低头。
皇后见裴清殊心意已决,连傅太后的面子都不给了,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她悄无声息地走到傅太后身边,搀扶住身形微晃的傅太后,低声道:“母后,皇上正在气头上,您还是先回去吧。皇上是慈父,向来宅心仁厚,一定不会害了晴姐儿的。”
傅太后摇摇头,叹了口气,也没看裴清殊一眼,就推开皇后的手,一个人走了。
第98章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裴清殊去慈安宫见了婉晴一面。
婉晴是个较为内向的孩子, 平时也不见得经常出去玩。可是现在, 她才在屋里呆了没几天, 就有些受不了了。一见裴清殊, 她就像沙漠中迷路的旅人骤然间见到绿洲似的,激动地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裴清殊的衣襟:“父皇,他们都说您要把我送去行宫了,他们是骗我的对不对?我是您的女儿啊,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您都不会不要晴儿的, 是不是?”
“婉晴, 父皇没有不要你, 只是这件事情,你实在是大错特错。如果你继续留在宫里,一来不利于你思过,二来旁人的闲言碎语, 也足以把你压垮。还不如随你皇祖父, 去行宫住上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