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因为孟六小姐年纪太小的缘故,两人定亲之后,并没有立即成婚,而是将婚期定在了两年之后。
裴清殊当时还觉得,要等两年未免也太久了。
可是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这两年就过去了。
公孙明是在裴清殊刚刚登基不久的时候定的亲,也就是说,裴清殊登基已经有差不多两年的时间了。
这两年间,裴清殊是做了不少的事情不假。但他总觉得还不够,还是不够…
对于裴清殊来说,公孙明是他最亲近的好兄弟之一,所以公孙明的婚礼,他是一定要亲自去的。
只是在那种喜气洋洋的环境之下,裴清殊却还是颇有些心不在焉的。
因为他所看到的世界,和其他人不同。
在他眼中,此时这些人越是幸福,越是快乐,将来的痛苦就可能越大。
说来奇怪,在裴清殊当上皇帝之前,甚至在他刚刚继位之初,面临那么大一个烂摊子的时候,裴清殊都还是觉得自己很有希望,能够扭转整个国家的命运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匈奴人发动起一次攻击之后,当时间进入雍定二年之后,裴清殊开始变得越来越焦虑,越来越怀疑自己…
他想凭着一人之力,改变整个国家的命运,甚至说是历史的走向,这种想法是不是太狂妄了一些呢?
他原本就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就算侥幸登上了皇位,真的有这个能力和运气,能够扭转乾坤吗?
仪式结束之后,裴清殊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了。
没办法,他现在的情绪很不好,和这种铺天盖地的喜悦气氛实在是格格不入。
他不想扫了别人的兴。
“皇上。”
就在裴清殊陷入自我怀疑的风暴当中之时,突然有人打断了他的思绪。
裴清殊转过头去一看,原来是他的二姐夫容漾。
他松了口气,温和地问道:“有什么事么?”
“您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容漾低声说道:“可是忙于政事,过于疲劳了?”
裴清殊勉强地笑了笑说:“朕没事的,不碍事。”
身为一个皇帝,不管内心有多么恐惧和煎熬,嘴上都不能轻易地向臣子袒露出自己的心声,这是为人君所需要具备的基本素质。
不过,容漾向来极其擅长察言观色,加上裴清殊并未刻意在他面前伪装自己的缘故,容漾很容易就从裴清殊的神情当中看了出来,裴清殊没有说实话,或者说是不能说实话。
容漾也不介意,只是浅浅笑道:“皇上急着回宫吗?不急的话,不妨到公主府坐一坐,尝尝微臣新得的茶。”
托令仪的福,裴清殊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容漾泡茶的手艺向来是一绝。
不过裴清殊知道,容漾有此提议,肯定不止是喝茶那么简单,想来是有什么话要同他说的。
果然,在两人去往公主府之后,裴清殊才坐下没多久,连一口热茶都没喝到呢,就听容漾云淡风轻地说道:“皇上,如果微臣没有猜错的话,您心里头,应当还是在为了北夏的事情而忧心吧?”
容漾身为兵部侍郎,对军中所发生的事情自然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裴清殊急于强兵,甚至专门招募来一些青壮年士兵,连田都很少让他们种了,专心训练,很明显就是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积攒实力,和匈奴人大战一场。
可是这种军事实力,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迅速积累起来的。
裴清殊需要时间。
或者说,是这个国家,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被容漾看穿心思,这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裴清殊并不否认:“知我者,静之也。”
他还想听听,容漾是不是有什么好主意呢。
容漾见裴清殊大方承认,便笑了笑说:“您之前提出迁都的事情,现在差不多是时候可以在朝中提出来了。不管是长安还是洛阳,都比现在的京师要稳妥得多。”
裴清殊点点头,刚要附议,就听容漾话锋一转:“不过…仅仅迁都的话,还是远远不够的。想要彻底解决北夏,大齐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裴清殊正好想和容漾他们商量一下这件事呢,听到这里他便连忙说道:“没错,朕也知道,迁都只是缓兵之计而已,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朕是想说,这批新军不是已经训练了半年多了吗?朕打算从原先的五军营里调派几万将士,常年驻守在北疆。这样北夏一旦有什么异动,朝廷就可以在第一时间行动,边疆的百姓也不用一直提心吊胆的了。”
容漾摇摇头道:“这样是能防住匈奴人一时,但和所耗费的代价相比,是不划算的。尤其是…有更好的方法的前提下。”
“更好的方法?”裴清殊立马来了兴趣,“爱卿不妨直言。”
“其实这个方法很简单,皇上肯定一早也就想到了。只是打一开始,这个方法就被您否定了而已。”容漾说着,为裴清殊倒出了一杯色泽清凉、茗香四溢的茶。然后抬起眼睛,不缓不急地道出两个字来:“和亲。”
第57章
“和亲?!”
裴清殊真没想到,容漾口中的办法竟然会是这个。
不过仔细想想, 凭容漾凡事以利益为先的冷血性格, 的确是能说出这种话来的。
裴清殊眉头微皱, 不太赞同地说:“可匈奴人向来十分残暴, 风俗习惯又与中原迥异。若是让大齐的金枝玉叶嫁了过去,只怕她们会承受不住啊…更何况,大齐现在又没有适龄的公主。”
容漾为自己也倒了一杯茶,不缓不急地说道:“臣口中的和亲,并非专指北夏。吐蕃,高丽、大理国,甚至在东北那个, 与北夏向来走得很近的辽国…这些邻国, 其实都可以成为与大齐和亲的对象。您要知道, 古往今来,和亲并非只有积弱的国家,屈辱地向外邦求和这一种情况。作为中原大国,我们也可以为了表示友好, 与周边国家结盟, 结成秦晋之好。这样一来,您在攻打匈奴的时候,也不必过于担心会出现腹背受敌这种情况了。”
听容漾这么说,倒是叫裴清殊的心里舒服了一点。
的确,和亲只有在国力衰弱的时候,才是屈辱的。现在的大齐虽然说不上是强盛, 但他们才刚刚赶走了犯境的匈奴人,加上裴清殊近几年来将中原文化向外输出的举措,现在大齐在周边国家的心里,还是有些地位的。嫁过去的汉女,理应会受到礼遇,尤其是像高丽、大理国这样国力明显不如大齐的国家,更是要捧着大齐的公主才对。
不过…
“和亲终究只是缓兵之计,况且就算那些国家与大齐联了姻,也不代表他们就一定会在北夏和大齐之间选择大齐。万一他们表面与大齐结盟,却在关键时刻反插大齐一刀的话…”
容漾看起来丝毫不曾为此担心:“皇上说的是,这种情况当然非常有可能发生。不过换一个角度想,万一真到了那个时候,大齐就算讨伐起他们来,也是师出有名了。”
裴清殊心中一震,心脏猛然间狂跳了起来。
他好像…明白容漾的意思了!
“静之,现在北夏的威胁,我们都尚且没有根除,你就已经想到…那么长远的事情了吗?”
“皇上,微臣对您向来很有信心,不然当年也不会那般果断地在安王爷和您之间,选择没有血缘关系的您了。”容漾放下茶杯,正色说道:“臣相信皇上,不仅可以平定匈奴。有生之年,您定然还会开疆扩土,扩大我大齐的版图!”
裴清殊看着眼前的翩翩公子,明明是看起来再温文尔雅不过的一个人,眼底却好像燃烧着火焰一般,满满的都是野心。
裴清殊看着他,一点一点地笑了。
容漾也笑着说道:“至于北夏那边,既然您不想委屈大齐的贵女,那您不妨委屈一下自己,娶个匈奴公主回来。这样匈奴也不敢轻易再犯境,就算发生了战事,大齐还能占据更多的主动权。不费一兵一卒,岂不美哉?”
这一点,容漾说得实在是太轻松了。
对于裴清殊来说,只要一想到他要娶个匈奴女人,他就觉得挺头疼的。他实在是对匈奴人没什么好感。要是让他娶个大理国或者辽国女子的话,或许他还比较好接受。
容漾看他露出头疼的样子来,便笑了笑说:“皇上别担心,大齐才刚刚赢了北夏,和亲这种事情,咱们没必要主动提。只要先与其他邻国联姻,到时候北夏定然会坐不住,主动来向大齐求和。您要知道,大齐需要时间修生养息,匈奴人未必就不需要。”
裴清殊稍稍松了口气,点点头道:“爱卿言之有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算是与吐蕃等国和亲,大齐也没有合适的公主啊!甚至,连适龄的宗室女都没有。”
裴清殊的四个姐姐,全都已经嫁人了。唯一的一个妹妹,就是他一母同胞的乐仪,今年才七岁。
至于裴清殊的女儿,那就更不用多说了,只有晴姐儿一个,还是个三岁的奶娃娃呢。
甚至,就连裴清殊的侄女里面都没有合适的。
毅亲王是裴清殊的长兄,他的女儿是在年龄上最为合适的。但毅亲王是武将,如果他的女儿嫁去了外邦的话,很容易受制于人,这是裴清殊非常不想看到的局面,所以毅亲王之女是不用考虑了的。
再之后,排行老二的裴钦辰倒是生了不少的女儿,只是他已经是庶人一个了,把他的女儿封为公主嫁出去并不合适。
以叶家人卖国求荣的作为来看,裴清殊实在是不放心流有叶氏血脉之人。
再往后…老四唯一的女儿夭折了,老五的女儿又还太小。
总而言之,就是压根没有合适的人选。
容漾优哉游哉地说道:“其实和亲这种事情,去的是皇上的亲生女儿,还是侄女、外甥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您会将其封为公主,以公主的身份嫁入外邦。所以,您完全可以挑选合适的世家贵女封为公主。”
裴清殊看他这么冷静自持的样子,莫名有点来气:“世家贵女?静之,你话可不要说得太轻松了。假如朕说,要将你的妹妹嫁出去,你也心甘情愿吗?”
容漾闻言,未曾显露出半分惊慌的样子:“只要她愿意,微臣绝无怨言。”
裴清殊摇摇头道:“古往今来,能有几个女子愿意背井离乡,离开自己的亲人,嫁去异邦呢?”
“虽然少,但未必没有。反正以大齐目前的情况,又不是急着需要通过和亲来苟且偷生。等出现合适的人选,再走出这一步也不迟。”
裴清殊想了想,也是这样没错。
天下这么大,充满了各种各样、性格迥异的男子,当然也会有各种各样、各不相同的女子。不能说因为大部分女子都恋家,就否认有的女子就是比较坚强果敢,敢于为了国家的和平尽自己的一份力量。
“那这样吧。如果真的要和亲的话,那这个人选,朕要亲自把关。不仅得是自愿和亲的,而且必须要有聪明的头脑和强烈的意识,明白她和亲的目的是什么。不然若是派了个蠢的出去,就是结亲不成,反倒结怨了。”
裴清殊会这么说,是因为他自己就有切身体会。本来他和首辅魏青松的关系就挺不错的了,当初傅太后让他娶魏青松的女儿,只是为了锦上添花,巩固裴清殊的太子地位而已。
却没想到,魏青松送进宫来的,却会是这样一个不大懂事、整天闯祸的庶女。
说句老实话,裴清殊觉得魏僖嫔入宫,对他和首辅之间的君臣关系并没有半分助益。
不过,魏青松却并不是这样认为的。
公孙明成亲后不久,魏夫人进了一趟宫,象征性地见了见魏僖嫔。
虽说魏夫人这个嫡母和魏僖嫔并不亲近,不过其他后妃,凡是娘家稍微有头有脸一点的,家中的女眷不说经常,起码一年都会进宫请一次安。所以尽管魏夫人并不情愿,但还是碍于面子进了趟宫。
至于魏僖嫔的生母,她的出身很低,而且还不是汉人,而是一个因为饥荒从辽国逃荒而来的契丹女人。
这样的身份,是没有资格入宫的。
魏夫人向来对那契丹女人没什么好感,对于她的女儿,魏夫人也只当不存在,不过给口吃的而已。
而魏青松忙于朝政,就算是仅有的时间,也都放在了几个嫡出的子女身上。久而久之,就养成了魏僖嫔如今的性格。
“老爷,您别怪妾身说话难听。僖嫔娘娘未免也太不给咱们魏家争气了。她进宫这么久,没为皇上生下个一男半女的也就算了,竟然还险些害得皇后娘娘一尸两命。皇上看在您的面子上,没有重罚她,可就算是关了半年,也够叫咱们魏家丢脸的了。”
魏青松不以为然地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夫人就别再提了。”
魏夫人却不依:“您先听我把话说完。妾身原本以为,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僖嫔娘娘也该收敛一些了。却没想到,妾身这回进宫,她竟还同我说宜嫔娘娘的坏话,还让我同老爷说,请您想办法打压永昌伯,给他们孟家一点颜色瞧瞧,这不是胡闹吗!”
听了魏夫人的话,魏青松竟然笑了:“这孩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老爷!您怎么还笑得出来呢?”魏夫人都快急哭了,“都怪妾身无能,没教好这孩子,让她给咱们魏家丢人了不说,还丢到皇宫里去了!早知道,当初咱们就该送紫儿进宫的!”
魏青松摇了摇头道:“夫人,紫儿是嫡女,不适合入宫。”
“为什么?”魏夫人不明白,“您是怕宫里的勾心斗角吗?可紫儿向来聪慧,如果她入宫的话,就算年纪小了一些,也未必就不如别人。起码她懂分寸,不会像僖嫔娘娘那样惹是生非。”
“夫人,你还是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啊。如果当初我们能像宋家那样,早些与皇上交好的话,那我定会将嫡女许配给皇上,做他的正室。可我们晚了宋家一步,又有什么办法呢?在皇上已经有了正室之后,我们再送嫡女入宫就不合适了。你想想看,就算紫儿再聪慧,可她身为首辅嫡女,皇后能容得下她吗?就算皇后大度,可紫儿她自己会不会自恃身份,想要与皇后一争高低呢?”
魏夫人愕然道:“原来您竟是这样想的…可和僖嫔娘娘同一批入宫的谢嘉妃和孟宜嫔,可都是嫡女啊?”
“孟家人除了饮酒作乐,没有什么大本事,就算送了嫡女入宫也无妨。至于谢家…”魏青松讽刺地一笑,“谢家现在是越来越糊涂了。”
魏夫人突然有些担心地说道:“这么说来,那个谢嘉妃恐怕会生事?老爷,我听说僖嫔娘娘和她走得很近啊,不会出什么事,连累到咱们魏家吧?”
“夫人,得空的话,你还是要多进宫,提点一下僖嫔娘娘,或是放个靠得住的妈妈在她身边看着。只要她不犯什么杀头的大罪,其他的就随着她去吧。”魏青松将身子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口气来,看起来颇有些疲倦的样子,“满朝文武,人人都想要位极人臣。可这首辅的位子有多难当,他们都不明白。有时候处在这个位置上,行事反倒不能太周全。就像现在这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的意思,夫人可明白?”
第58章
听魏青松这么说,魏夫人愣了一会儿, 神色复杂地说道:“原来老爷是这样想的…也罢, 那回头, 妾身就把刘妈妈送进宫, 让她多帮扶着僖嫔娘娘一点儿吧。”
刘妈妈是魏夫人的房里人,是当年魏夫人的陪嫁丫鬟之一。让她去看着僖嫔,确实能让魏家人放心不少。
魏僖嫔虽然在外头借着魏青松的名号嚣张跋扈,但她在家里的时候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女,对魏夫人向来是又敬又怕。
她本以为脱离了魏府之后,自己就能逍遥自在的了。却没想到魏夫人竟然使出这一招来,送了个刘妈妈在她身边, 真是把僖嫔烦得要死, 却又推脱不得。
刘妈妈进宫之后, 魏僖嫔明显安分了许多,和谢嘉妃的来往也少了。
谢嘉妃倒不介意——她现在要忙着养儿子,还会时不时地和惠贵人她们走动走动。不需要用到僖嫔的时候,僖嫔少来烦她一点儿正好。

关于和亲一事, 裴清殊和容漾商议完毕之后, 就同傅太后提起了这件事。
“如果真要在世家贵女当中挑选女子和亲的话,从年龄上来说,认做朕的女儿不大合适。还是由您将其收为义女,再册封为公主较为合适。”
傅太后点点头道:“皇上放心,这件事情就包在母后身上。不过此事也算是涉及朝政了,可需要母后替你保密?”
裴清殊想了想, 道:“不需要。恰恰相反,知道的人越多越好。毕竟我们是要挑选自愿和亲的女子,知道的人多一些的话,出现的可能性就越高。”
“那母后回头多打听打听,再把一些条件比较合适的姑娘叫到宫里来,随意寻个名头举办个什么宫宴,先把大致的人选定下来。等过些日子母后生辰的时候,就可以和那些外邦使臣谈及此事了。”
裴清殊感激地说道:“还是母后想得周全。”
将此事托付给太后之后,裴清殊没有直接回乾元殿,而是去了坤仪宫,将此事大致与皇后说了一下,以免皇后从别人口中听说之后会多想。
宋皇后听裴清殊说完之后,不由微微吃了一惊:“皇上,匈奴人那般残暴,咱们汉家女子受得了吗?”
“不是和北夏。朕想过了,大齐与匈奴迟早都有一战,送汉女入北夏,等同于有去无回。倒不如与辽国、吐蕃、大宛等国结亲,让汉女将中原文化带去番邦。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还可以开放一些边境城市,与外邦通商。”
“原来如此。”皇后稍稍松了口气道:“不是和北夏和亲的话,就好办的多。咱们大齐的公主嫁出去,只要是嫡出的,八成是要做皇后的。按理说,应当会有人愿意去的。”
“没有也无妨。”裴清殊苦涩地勾起唇角,“其实朕心里还是不大赞同和亲的。以己度人,如果是晴姐儿的话,朕身为父亲,不会想让她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但朕不仅仅是一个父亲,更是一个皇帝。许多时候,朕不得不将整个国家的利益放在个人感情之前。”
宋皇后善解人意地说道:“臣妾知道,您本性良善,愿意为他人着想,其实这已经非常难得了。所以说,您就不要过于苛责自己了。毕竟您处在这个位置上,就是有许多不得已的事情要去做啊。”
裴清殊摇摇头:“朕心里还是觉得烦躁。说得越无奈,把自己表现得越无辜,朕这心里就越难受,越自责。但是…”
但是他还是接受了容漾的提议。
因为裴清殊十分清楚地知道,如果历史再次重演,大齐再次被灭国的话,到时候不仅仅是那些和亲的女子,大齐所有的人,都会成为亡国奴。
除了那些慷慨赴死之人,活着的男人们跪着,在匈奴人的脚下苟且偷生。女人们则被奸淫,甚至轮奸,完全成为匈奴人发泄欲望的玩物。
想起那样惨烈的结局,裴清殊现在不得不做出取舍——是冒着再次灭国的风险,坚持不和亲,还是答应和亲,为大齐多争取一些盟友和时间。
“罢了,这件事情,朕已经交给母后处理了。你带着两个孩子,又要打理后宫,实在太过辛苦。如有合适的人选,你就同母后提一嘴。要是没有的话,也不必费心去找。”
宋皇后点点头道:“多谢皇上体恤,臣妾记得了。”

朝廷要征选世家贵女,封为公主嫁去外邦的事情,很快就在京城里传开了。
听说这个消息之后,有的人家立马大门紧闭,深居简出,几乎不让自家的女儿露面。
有的人一切如常,好像完全不担心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还有的人…却是一听说这个消息便心动了。
魏夫人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最小的嫡女魏七姑娘,竟然铁了心似的想要去和亲。
“紫儿,你是不是疯了啊!你父亲可是当朝首辅,你在京城里选夫婿,什么样的青年才俊找不到,为何偏要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嫁给那等粗鄙之人呢?!”
在许多汉人看来,只要是“非我族类”,不管是匈奴人,契丹人,突厥人,还是吐蕃人,全都是一些茹毛饮血的野蛮人。
魏七姑娘拉住魏夫人的手,笑了笑说:“娘,您先别心急,听我慢慢和您说。我已经打听好了,辽国皇帝的原配皇后,已经死了好几年了,而且还没有留下嫡出的皇子。以女儿的身份,若能嫁去辽国,很有可能做上皇后。就算京城里的青年才俊再多,可有一人能给女儿如此尊贵的位置吗?”
听女儿这么说,不知怎的,魏夫人突然想起了魏青松的话:“你若一心想做皇后,那…那你还不如进宫!凭你爹首辅的位置,咱们未必拼不过宋氏…”
“娘,您可别犯糊涂了。宋太傅虽然已经不在朝中担任实职,但您别忘了,宋家可还有另外一位阁老,并不是朝中无人。就算咱们能让爹爹帮忙,打压那位宋阁老,可皇后已经育有两子,可以说是大局已定。想要扳倒她,将宋氏取而代之,可没有那么容易。既然如此,又何必要赌上爹爹的前途,让爹爹为我之事而为难呢!”
“那你去辽国难道就容易了吗?虽说和吐蕃、大理国相比,辽国还算是比较近的,可你看看你爹后院里那个辽国女人就知道了,他们契丹人和我们汉人的生活习惯是完全不一样的!你到了那边之后,可怎么适应那里的生活呢?还有,你是汉人,你生下的孩子,身体里注定流着汉人的血,能被辽国的皇室所接受吗?”
“娘,不是我说您,您真的应该多看看书,了解了解外面的世界了。辽国现在的皇帝和咱们皇上一样,都才二十多岁。听说他一直想要在辽国进行汉化改革,这几年来,已经重用了不少精通中原文化的汉臣。女儿若是嫁入辽国皇宫,定然会受到礼遇。就算遇到那些个不知礼数的,紫儿慢慢教他们就是了。女儿生在大齐,身为中原第一大国的女子,理应有这份气度的。”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魏夫人满脸忧色地说:“你若嫁在大齐,万一被夫家的人欺负了,还有娘家为你撑腰。可你若是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万一受了委屈,谁来给你撑腰啊?”
魏七姑娘不假思索地说道:“大齐。”
“什么?”魏夫人没反应过来。
“我若被封为公主,嫁去外邦,那么大齐就是我的娘家。大齐若兴盛,我的娘家就强大,自然无人敢欺压于我。若是大齐衰败…那么女儿身为汉人,无论身处何方,都注定要被人瞧不起,又有何差别呢?”
魏七姑娘从小口齿伶俐,思路清晰,很多时候就连魏夫人这个做娘亲的都说不过她。想
了好半天,魏夫人才又挤出一个理由:“可是…虽说眼下大齐和辽国是要交好的,可是辽国和北夏走得也很近。万一将来有一天…大齐和辽国反目,到时候你已经有了丈夫和孩子,又将如何自处?”
魏七姑娘默了默,微微扬起了下巴,精致的小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符的坚定和从容:“我生在大齐,长在大齐,这辈子永远都是齐国人,与嫁了谁没有任何干系!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的话,我也定当以大齐为重。哪怕是死,只要能为大齐尽微薄之力,我这一辈子也就值了!”
魏夫人听了这话,丝毫不觉得女儿多有骨气、多令她骄傲。
她只知道,这个孩子是她最疼爱的小女儿,是他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掌上明珠。
她本应该像所有的世家贵女一样,嫁一个门当户对的丈夫,然后相夫教子,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生。
与什么留名青史相比,魏夫人更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好好地活着。
她跑去把自己和女儿的这番对话学给了丈夫听,企图让魏青松帮着她一起劝说女儿。
谁知道魏青松听完之后,却是十分自豪地说道:“好!不愧是我魏青松的女儿!”
魏夫人听了,气得差点朝丈夫身上捶了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