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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离开生母的寝宫之后,可以时时回去请安,却不能无故留宿,哪怕是大年三十也不行,从而培养皇子们的独立性。
傅太后这么一说,就叫裴清殊想起来,小的时候他总是特别渴望能留在琼华宫里过年,只是苦于宫里的规矩不允许。
每次他都是和傅太后还有令仪一起吃完一顿团圆饭之后,就恋恋不舍地离开。
现在他当上皇帝了,那些规矩,终于不能再束缚他了。
可是傅太后却渐渐变老了。能像现在这样陪伴他的日子,还不知有多少。
一想到这些,裴清殊就格外珍惜和傅太后相处的时光:“母后,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以后儿子每年都陪您一起过年,和您一起吃团圆饭。”
“好孩子。”傅太后说着说着,眼眶不由地湿润了,“你说,母后上辈子是积了什么福呀,能有你这么一个好儿子。”
裴清殊被她说得不好意思了:“您别这么说,是儿子有福,遇上了您这么无私的母亲才是。”
傅太后摇摇头,颇有些羞愧地说道:“其实啊,母后知道自己有许多做的不周到的地方。就拿宝璋那孩子来说吧,要不是母后的话,你八成是不会纳她为妃的…”
裴清殊知道,让他纳傅氏女为妃,虽然是傅太后提出来的,但这件事情一直都是傅太后心里的一根刺,让她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裴清殊。
裴清殊忙道:“母后别这么想,宝璋她是个好姑娘,朕也挺喜欢她的。就算不为母后,朕也会好好照顾她的。”
傅太后听了这话,心中既温暖又感动。想着是过年,是大喜的日子,她才忍着没有掉眼泪。
…
虽说傅太后是打算和裴清殊一起撑到新年到来再去睡的,不过她到底有了些年纪,明日又要打起精神去参加宫宴,所以西洋钟还没敲响十一点钟的时候,裴清殊就让人扶她进去安歇了。
正月初一一早,裴清殊早早便从温暖的龙床上爬了起来,换上参加大典的礼服,去往泰安宫,向太上皇请安。
按照规矩,裴清殊本应先去向太后请安,再由太后带着一众皇子和宗室子弟去奉先殿祭祖的。
不过裴清殊的后宫里比较特殊,不仅有两位太后不说,还有一个太上皇在上头。这种情况,以前在大齐还从没有出现过。
所以在和太上皇还有两宫太后商议之后,裴清殊决定让所有人都直接在太上皇所居的泰安宫汇合,然后再去奉先殿进香祈福。
冗长的祭祖仪式结束之后,皇帝要去大庆殿接受百官朝拜,后宫女眷则在漪兰殿举行宫宴。
裴清殊接受完文武百官的拜年之后,还要去集英殿参加给宗亲、重臣们举行的宴会。
忙完一天之后,裴清殊还不能休息。回到寝宫之后,他还要用刻有“赐福苍生”字样的黑漆杆毛笔,蘸着朱砂写“福”字。
皇帝每年写下的第一张“福”字,都要郑重地封存起来,永不开启,以“留住国家的福气”。
接下来写的福字,则要按照王公大臣的重要程度,依次封赏下去。
过去在裴清殊做皇子的时候,他每年都能收到来自皇帝亲笔所书的“福”字。这并不是每个皇子都会有的荣耀,而是皇帝对他格外恩宠的表现。
不过裴清殊膝下总共只有两子一女,他打算不偏不倚,每个孩子都送一个“福”字。就算将来他有了更多的孩子,裴清殊也打算坚持这样做下去。
除了给子女写“福”字之外,裴清殊还给宁国公府傅家、卫国公府房家、定国公府谢家、忠勤伯府宋家、永昌伯府孟家还有顺勤伯府林家等勋贵之家都送去了福字。
还有公孙明、宋池、陈起、魏青松、陆星野等等受裴清殊倚重的大臣,就更不必说了。人家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地追随他,一个“福”字总是要赏的。
平日里裴清殊总觉得自己手底下的人不够用,这会儿写起福字来他才发现,原来他身边竟然有这么多重臣!
裴清殊写到半夜,眼睛都写花了,才不得不停笔。
可就算是他忙活了一天,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还是难免会“遗漏”,或者说,是不打算赐给某些人“福”字。
比如,四皇子的那一份。
第25章
皇帝写出的“福”字,对臣子们来说意义重大。所以裴清殊每写完一个“福”字, 说出是赏给谁家的之后, 近侍们就会在第一时间内将那“福”字送到被赏赐之人的手上。
正月初一当晚, 好多大臣都坚持着不睡觉。有的人熬到半夜, 就是怕宫里突然来了人,自己却已经安歇了,不能好好地“迎福”。
不过,有些人熬夜,还能等来皇帝的赏赐。有些人就算是等到天明,也什么都等不到。
四皇子倒没说是等到天明那么夸张,不过他也确实是等到了夜半时分才去休息的。
第二天是正月初二, 是各个家族之间走亲访友、相互拜年的时候。
出于礼节, 老四也带着四皇子妃庞氏和长子敬霄, 来到庞氏的娘家拜年。
老四的话本来就少,加上因为他和左氏的事情闹得不大好看,呆在庞家也是尴尬,所以没坐一会儿他们便回去了。
皇子和宗亲们的住所都聚集在东城, 所以从庞家回府的路上, 老四难免要路过其他兄弟的府邸。
与门庭若市的毅亲王府、襄郡王府相比,四皇子府门可罗雀,简直看不出丝毫过年的气氛。
整整一个下午,都没有任何访客登门拜年。
傍晚时分,庞氏犹豫着过来问他:“殿下,您说咱们明天要不要去容家拜个年?怎么说您现在也是领了差事的人了, 宁国公府的人,应当不至于再像从前那样对咱们冷嘲热讽了吧?”
四皇子摇摇头道:“还是不去的好。这两天容家肯定有很多客人,我若去了,他们又要说闲话,还是等过了初五再说吧。”
“可您初八就要离京了…”
庞氏还要再说什么,只见四皇子的心腹太监走了过来,低声对四皇子说了几句什么。
老四听完,便对庞氏说道:“你先回去歇着吧,有客人来了。”
“客人?”庞氏听了,不由露出好奇的目光,“殿下,是谁来了呀?可带了女眷,需要妾身去招待的么?”
四皇子还是摇头:“不必。”
四皇子妃向来十分顺从,听老四这么说,便听话地退了出去,不再多问了。
与一般的访客不同的是,四皇子口中的这位客人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将他的整张脸都埋在了阴影里面。
他一直谨慎地低着头,直到走进老四的书房,都没有将斗篷上连着的帽子摘下。
老四见他这般打扮,也不说他什么,只是微微皱起眉道:“你怎么又来了?”
那人笑了笑说:“我…我听说,昨夜,四殿下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等到皇帝赐的‘福’字。”
老四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你敢监视我?”
那人慢悠悠地说道:“岂敢,岂敢。这种事情,只需稍加打听一番,就能知道了,又何须监视您呢。”
老四语带嘲讽地说道:“你冒险到我这里来,莫不是就为了说这些风凉话的?”
“当然不是。我来,是想问问您,上回我同您商量的事情,您考虑得怎么样了?先别忙着拒绝我,您要是没想好,就等您想清楚了,咱们再说。”
四皇子不假思索、毫不客气地说道:“这还需要考虑么?你应该感到庆幸我没有在皇上面前告发你!真不知道你怎么还敢来找我!”
“哈哈!正是因为,您没有告发我,我才敢来的啊!”
四皇子一愣,有些错愕地看向黑衣人。
“这就说明,我的话,您还是听进去了。”黑衣人颇为得意地笑道:“您心里,也是认同的,对不对?”
“不,不可能,十二弟绝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四皇子坚定地说道:“当初叶氏设计我和逍儿的时候,十二弟远在江南,他怎么可能参与其中?而且后来十二弟回京之后告诉过我,他曾经先后给我写了两封信,提醒我有人在调查当年的事情,可是都被叶氏的人给拦住了。”
“四殿下,您知道,您为什么,会在皇位之争中落败么?就是因为,比起裴清殊,您实在是太单纯、太直接、也太信任他这个弟弟了。”那人的语速极慢,却十分具有感染力,“您真觉得,他能当上太子,成为最后的赢家,只是因为运气好吗?您有想过,当初,他假装做您的左膀右臂,只是为了利用您,以便自己登上皇位吗?”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四皇子突然大怒,将书桌上的东西猛得一扫而落。
那人却毫不畏惧地说道:“您这个从小就护着他的哥哥,不仅被他抢走了帝位,到头来,连一个郡王之位都得不到,还要远走他乡,去做得罪人的苦差事,您真的甘心吗?他连一个‘福’字,都吝惜着不肯赐给您,您还能指望他什么?”
四皇子双拳紧握,牙关紧咬,却是不说话了。
黑衣人知道,自己不能逼得太紧了,便叫老四好好想一想,自己则先退了出去。
那人走后,老四刚要松一口气,谁知那黑衣人竟然去而复返,对着老四笑着说道:“对了,差点忘了给您拜年。祝您…”
他话音未落,就见一个漆黑的砚台飞了过来。
“快滚吧!”
老四极其不耐烦地说道。
…
新年伊始,各宫妃嫔家中的亲眷,也都进宫来拜年、请安。
皇后家中来的是皇后的母亲姜氏,还有皇后的嫡亲姐姐。
至于恪靖侯府那边的宋家人,皇后一律以身体不适为由打发了,一个都没有见。气得淮阳大长公主连年都没有过好,天天在家里骂宋尧一家净是些养不熟的白眼狼。
宋池实在听不下去,就劝说了母亲几句。
结果淮阳大长公主直接指着鼻子骂他:“呵,你现在是了不起了。皇上正月初一,还‘指名道姓’地给你赐了福字呢!看来我们宋家庙小,是容不下你了。你要是想像你七叔他们那般自立门户,就趁早收拾东西走人,少在这儿对本公主指手画脚的!”
大过年的,宋池被母亲这般冷嘲热讽,不由双拳紧握,心中十分不好过。
可他身为人子,顶多只能像之前那样规劝父母。
除了这样之外,他还能像淮阳对他一样骂回去吗?
当然是不可能的。
传出去之后,他这阁臣还要不要做了?
好在淮阳大长公主虽然嚣张跋扈,恪靖侯却不糊涂。听妻子这么说话,他赶紧站出来为宋池说了几句好话。
谁知淮阳听了之后,却是更加生气了:“好啊,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了是吧?你们真当换了皇帝,就可以不把我这个大长公主当回事了是么?我现在就进宫找太上皇评理去!”
然而叫淮阳大长公主感到十分意外的是,她还没进宫门,就被人给拦住了。
过去太上皇十分敬重她这个仅存的皇姐,所以给过淮阳特权,允许淮阳随时“回宫”。
淮阳本就心气不顺,现在在宫门口被人这么一拦,淮阳只觉十分丢脸,大声叫嚷着要面见太上皇。
结果淮阳等了半天,没等来太上皇的传召,却等来了一个令她傻眼的消息——
今日一早,太上皇已经带着林太后和乐仪长公主,出发前往河北行宫去了。
太上皇离京,竟然连通知都没有通知她一声,可以说是完全没把她这个皇姐放在心上了。
淮阳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看到了极点。
现在她也不用问是谁不让她进宫的了,这还用问么?
定是新帝下了禁令,不再准许他们这些人无诏入宫了。
裴清殊虽然年轻,淮阳又是长辈,但以她和裴清殊接触的经历来看,这位少年天子可比老皇帝难糊弄多了。
所以淮阳就算是心里再憋屈,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灰溜溜地回到了恪靖侯府,再也不提找太上皇评理的事儿了。
现在她才算彻底明白,什么叫做一朝天子一朝臣。
第26章
最叫淮阳大长公主感到气愤的是,就在她这个尊贵的大长公主被拦在了宫门之外的时候, 一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马车停在了宫门口。马车看起来很普通, 上面没有任何显赫家族的族徽, 可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个妙龄女子, 却是毫无阻碍地迈进了宫门。
淮阳大长公主冷眼瞧着,只见那一个个刚才还对她横眉冷对的侍卫们,竟都对那女子毕恭毕敬。她实在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才知道,原来那少女是钟娴妃的妹妹,钟家的二姑娘。
“什么东西!”临走之前,淮阳大长公主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
襄乐宫里, 娴妃听说自家妹妹来了, 忙道:“快请。”
钟二姑娘虽是庶出, 但娴妃就这么一个妹妹,从小姐妹俩的关系就很好。
等钟二姑娘向娴妃行完礼、拜完年之后,娴妃便问:“怎么不见母亲?”
钟二姑娘慢条斯理地说道:“母亲突然病了,需在家中静养。”
“病了?”娴妃有些担心地问道:“什么病, 可严重?”
“不碍事的, 姐姐放心吧。”钟二姑娘说着,微微垂下了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娴妃总觉得妹妹今天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奇怪。“对了,我听父亲说,这两日又有人上门提亲了?”
提起自己的婚事, 钟二姑娘便皱起了眉:“父亲和姐姐说这些做什么,我不都已经让他给推了吗!”
娴妃闻言颇为无奈地说道:“妙玥,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过了年都满十八了,怎么还是不知道着急呢?再过两年,可就不是你挑别人,而是别人挑你了啊。”
娴妃是真心不明白,自己的妹妹为何会对她的婚事这样挑剔。若是在前两年也就罢了,那个时候娴妃还没有坐到如今的位置上,去钟家提亲的人门第都很低。
可是现在不同了,在钟二姑娘的求娶者中,甚至不乏伯府、侯府的公子。娴妃想不通,为什么钟二姑娘还是看不上他们。
没想到钟二姑娘给出了一个让娴妃意想不到的回答:“姐姐不用替我操心,我已经想好去处了。”
娴妃意外地挑眉:“去处?莫不是你打算像遥姐姐那样,终身不嫁吗?”
“当然不是了。”矢口否认之后,钟二姑娘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下决心一样,酝酿了一会儿之后,才用一种非常快的语速说道:“新帝登基,按例,应当会举行秀女大选的吧!”
娴妃愣了愣,好像没听懂自家妹妹在说什么似的,不可置信地说:“你说什么?”
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了,钟二姑娘就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我想参加选秀。”
“一个家族当中只要有一个女孩儿在宫里,其他人就可以免选了,难道你不知…”娴妃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什么,蓦地笑了,幽幽地看向钟二姑娘,“妙玥,这才是母亲今日生病的真正原因吧?”
钟二姑娘不接她的话,而是自顾说道:“妙玥想进宫,和姐姐一起侍奉皇上。姐姐您身子不好,妙玥若是进了宫,也能为姐姐分忧啊。”
“你可闭嘴吧。”娴妃收起笑容,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地说道:“就凭你?”
钟二姑娘闻言,不由咬紧了嘴唇,双拳紧握,浑身都在发颤。
…
就在钟家的两姐妹针锋相对的时候,景郡王府里,老七和老八这两兄弟却是难得的和谐。
裴清殊的七皇兄和八皇兄,本是一对孪生兄弟。不过兄弟两个虽然长得完全一样,性格和想法却是截然不同。
老七打小就喜欢和老四一起玩,老八则是紧紧地跟着太上皇的嫡子三皇子,跟裴清殊他们的关系非常一般。
自打老三谋逆之后,老八便夹着尾巴做人,几乎整天缩在景郡王府中不出来,生怕惹事上身,一不留神就像老三一样丢了性命。
对此,老七表示非常不赞同:“你说说你,胆子怎么就这么小呢?大过年的,连门都不敢出!若是现在还是父皇掌权那时候也就罢了,毕竟当初三皇兄造了父皇的反,父皇心里容不下他。可现在,都改元了,当家作主的是十二弟,你还怕个什么劲呢?”
老八羞愧地说道:“可我曾经和三皇兄走得那么近…皇上心里,能没有芥蒂吗?”
老七不以为然地说道:“大哥过去还和二皇兄走得近呢,现在还不是一样,得到皇上的重用吗?”
老八听了,还是一脸为难地说道:“可,可我又不像你和大哥,你们跟皇上的关系那么好…”
“哎呀,有你哥我罩着你呢!”老七拍拍胸脯,信心十足地说:“我跟你打包票,皇上绝不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况且你跟老十还有老十三他们又不一样,你既没做过对不起皇上的事,又没得罪过皇上,你有什么可怕的?”
老七说着,抬头看向那个被老八裱起来的“福”字:“算了,我不说那些废话了,你瞅一瞅事实吧!你自己说说,皇上心里,是不是还是惦记着咱们这些兄弟的?”
老八抬起头,顺着老七的视线看了过去。看着那张红纸上苍劲有力的“福”字,老八心中只觉十分感激:“皇恩浩荡啊。要说起来,皇上还真是仁义。我做皇子那会儿,父皇都没有给我赐过福。没想到现在…皇上他还能记得我这个闲人…”
“所以说啊,你就别老在府里闷着了。赶紧随我进宫,单独给皇上拜个年。指不定皇上一高兴,就能给你分一个好差事呢。”
不得不承认,老八被他给说得心动了。
他还年轻,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的话,谁愿意就这么呆在家里一辈子呢?
但老八怎么都没想到,他跟着老七单独见了裴清殊一面之后,裴清殊不仅对他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还赏了他一个别人求都求不来的肥差。
乾元殿里,裴清殊看着和老七长得一模一样的老八,笑呵呵地说道:“看到八皇兄你终于打起精神来,朕心甚慰。看来朕的这个‘福’字,没有白写啊。”
老八笑了笑,正要再次向裴清殊谢恩,就听裴清殊云淡风轻地说道:“对了,正好现在福建那边,有一个巡盐御史的缺,不知道八皇兄愿不愿意离开京城一段时间呢?”
老八一听到这话,腿都差点吓软了。
首先巡盐御史负责的,是监管大齐产盐省的盐务。
大齐实行的是官府“盐引”制度,也就是说任何人都不得私下产盐、售盐。所有的盐生产出来之后,都必须由官府统一管理。
盐商们想要售盐的话,必须先从官府购买盐引,缴纳一笔不菲的盐税,然后才能凭着这个盐引,从官府买盐、提盐、运盐、销盐,从而从中获取巨额利润。
盐税向来是国家税收的重要来源,大齐每年都能收上来不少的盐税,但像现在这样还远远不够。
裴清殊不用派人去查都知道,在暴利的驱使之下,会有多少官商勾结的现象存在。
这个时候,巡盐御史的存在就显得十分有必要了。
因为售盐的利润惊人,所以在某些朝代,甚至还会出现管理盐务的盐运使,和负责监督的巡盐御史一起贪的现象。
所以为了避免这种现象出现,巡盐御史向来都是由皇帝的近臣担任的。
老八真是怎么都没想到,裴清殊竟然会这样信任自己。
而且让老八感到害怕的,还不仅仅是巡盐御史这个重要的职位那么简单。
福建这两个字,也让老八忍不住双腿打颤。
因为当年,三皇子和曾家军造反的地方,就在福建附近,那里现在还残留着不少三皇子一党的余孽。
裴清殊现在派他去福建,还是做那么重要的巡盐御史…这简直是在逼他抓贪官、做出政绩来了!
不然的话,哪怕老八并没有和贪官同流合污,只是对某些不法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话,都会轻而易举地被打为那些贪官污吏、甚至是乱臣贼子的同党!
老八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后悔,觉得自己不该听老七的,跑去皇帝跟前献什么殷勤。
这下子好了吧,麻烦可大了!一旦搞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还不如在府里龟缩着呢!
老七刚开始还想不明白,不知道老八得了这么一份好差事之后,怎么还会表现得那么奇怪,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的样子。
以他对自己这个双胞弟弟的了解,他从前可是再贪图权、利不过的了。
等他听老八说完原因之后,老七特别不屑地朝天翻了一个大白眼:“裴钦安啊裴钦安,瞧你那点出息!只要你行的正,坐得端,有什么可怕的?难道你明知道这是皇上对你的考验,你还会选择要钱不要命么?”
老八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没错。只要他抵抗住诱惑,战战兢兢地为裴清殊,为朝廷做事,未必不能做出点成绩来。
只是这条路,必定艰苦万分。光是千里迢迢地跑去大齐的最南端,去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足够叫老八感到担忧了。
不过只要一想到比他更惨的四皇子,老八心里就感到平衡不少——比起巡盐御史,监察御史的品阶和地位都要低得多。
而且老八未来三年都是固定在同一个地方的,在官衙里办差。老四却是要全国各地到处跑,甚至还要去到那种穷乡僻壤,想想都觉得一定会吃不少苦头。
第27章
正月初八,老四就要独自一人离开京城了。
这次离京, 他最不放心的人就是敬安。
他有想过带着敬安一起去地方, 但敬安今年才九岁, 老四怕儿子年纪太小, 折腾不起。
所以最后,他就想送敬安去承恩公府,让敬安和他的生母左氏住一段时间。
可让老四没想到的是,敬安竟然拒绝了他的提议。
他说庞氏对他很好,他自己也会照顾好自己,让老四不用替他担心。
这让老四在感到意外的同时,第一次意识到, 这个孩子长大了。
或者说, 是不得不长大了。
离京前的一天, 老四来到宫里,向裴清殊告别。
他去的时候,公孙明、左三姑娘和四译馆馆长向文昌,正在向裴清殊汇报翻译华文书籍的情况。
老四听说他们几个在之后, 就没有去偏殿里等候, 而是站在外面,等他们出来。
天空中飘着的小雪,一点一点地落在了老四的肩头。而他仿佛挺立在冬日里的一棵青松一般,一动不动。
左三姑娘出来之后,第一眼就看到了老四。但现在四皇子在左家人的眼中,与洪水猛兽无异。她连礼数都顾不上了, 完全装作没看见老四一般,转过身就走。
公孙明迟疑了一下,决定效仿左三姑娘,也没搭理老四。
倒是会同四译馆的馆长向文昌走了过来,规规矩矩地向四皇子行了一个礼。
老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小悦子传了进去。
…
现在的乾元殿,已经和过去太上皇在位时完全不同了。
因为裴清殊在宫中提倡勤俭之风,他以身作则,自己的生活也很朴素。
而且裴清殊喜欢把政务和生活完全分开,所以他将乾元殿里每一个房间的用处都规定得很明确。比如说福宁殿就是他起居和用膳的地方,他不会把任何奏折带入福宁殿,以免影响自己用膳时的食欲,或者临睡前想太多事情,以至于难以入睡。
像老四现在被带进来的地方,则是裴清殊专门用来召见大臣的皇仪殿。同样,这里干干净净,单纯只是一个议事的地方而已,除了基本的桌椅之外,完全看不到任何的奏折或者信件,杜绝了泄露任何朝廷机密的可能性。
太上皇以前就不是这样。老四记得自己那会儿来乾元殿的时候,随处都能看到太上皇随手堆成一堆的奏折。表面上看起来好像很勤奋的样子,但实际上论起处理政务的速度和能力,太上皇要比现在这位年轻的帝王差了太多。
要算起来,裴清殊登基已经半年了。可在老四低下头,向裴清殊行礼的时候,他还是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这个当年软软糯糯,只到自己腰那么高,连笔杆都拿不稳的孩子,竟然已经成了能够主宰他命运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