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嚎叫凄厉悲凉,他瑟瑟发抖,犹如厉鬼上身,双瞳近乎空白的混沌,仿佛随时会灰飞烟灭一般。
那鲜血淋漓的掌心之中,握着的竟是一块翠玉,而那玉眼所系着的,是一根红绳做成的流苏。
这是一个挚友曾经赠给他的护身符,想是他临刑前紧紧的握住了这块玉,到死也不愿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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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局:醉峰奇斋

好像晕晕乎乎的,但又能模模糊糊听到旁边有人对话。
有的叽里呱啦,有的冷冷冰冰。
眼皮很重很重,根本抬不起来。
有个人在耳边长吁短叹,唉了一声,未几,又唉了一声。
“三师兄到底要睡多久啊?会不会就这样一直睡啊睡啊睡到海枯石烂,等到山崩地裂星转斗移无数年以后,人们看到一张床上的白骨森森,仍然保持着这种姿势…”
“闭嘴。”
“喂喂喂,大师兄你凭什么要叫我闭嘴啊,治病的大夫是二师兄,他都没发话呢…啊啊啊…干什么…”
聒噪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古井无波,“你安心诊断吧,我把他领走了。”
“有劳大师兄了。”如沐春风的笑。
半晌,有人隐约细如游丝的一句,“也差不多该醒了。”
后面的话听不甚清了,亦或是根本没人说话,接踵而来的又是迷迷糊糊的不省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慢慢恢复,感觉到身上柔软温暖的棉絮,缓缓的睁开了眼。
阳光耀得帷幕明晃晃的,思维进入一段短暂的空白,然后,倏然瞪大了眼,坐起了身。
赵永陵不明白他为什么还可以睁开眼,坐起身,他有些恍惚的在自己眼前挥了挥手掌,迷茫的想着,他不是死了么?莫非这是梦境?可是,一个死人又怎会有梦?
他揭开床前纱幕,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较为宽敞的内屋,两面皆是雕花梨木长窗,窗边挂着七彩琉璃风铃,叮叮当当,光彩明亮。
靠着床边的四仙桌样式有些拙朴,材质却是黄梨木,搭着四个圆凳,颇为雅致。桌上有几道精致小菜,酒杯三三两两摆放,花瓶上分别插着菊花、木槿、茶花、水仙——均是四季独有。
靠窗的几案上摆着茶具,小炉烹水,微微作响,给屋内平添几分湿润暖意。
窗边的长椅上横躺一人,一身雪白长衫,脸上盖着一本残破书卷用来挡光,他显然是睡着了。
赵永陵觉得自己已经完全石化了。
这到底是怎样?阴曹地府还分配给游魂房间吗?
啪啦一声,炉盖被烧开的水炸开了锅,长椅上的人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匆匆忙忙跑去关火,自顾自的泡了满满一壶茶,悠悠然喝了起来。
赵永陵静坐在床打量着那人,长发披散宽袍不束的扮相的确很是怪异,可俊朗的相貌以及健康的肤色怎么看怎么不像鬼魂,犹豫半晌,他开口道:“这位兄台…”
那白衫人抬起头来,诧异的眨了眨眼,忽然“诶”了一声,飞快的凑到赵永陵跟前,“老三,你醒啦!”
赵永陵疑惑的看着他,“啊?”
那白衫人这才恍然大悟,拍拍自己额头,“忘了你不太了解情况,那什么,我简单的给你介绍一下…”
他浅浅的笑了起来,“我叫南风,南方的南,风风雨雨的风。”
赵永陵仍是一头雾水,“什么?”
南风轻咳一声,“曾经是个神仙…”
“…”
南风远目,“今后是你的师父。”
“…”赵永陵完全无视他的话,“请问这是…地府?”
“我说,”南风额间青筋跳了跳,“小阎王那儿有这么好的居住环境?有这么自然清新的阳光?你该不会是腰斩把脑袋也给斩残了吧。”
看着对方骤然的瞪大的双眼,南风发觉自己说过了火,挠了挠头,“呃,抱歉…”
赵永陵的脸色一下子煞白,猛然忆起的极刑之苦、丧亲之痛在他心口猝不及防的划开一道裂缝,他伸手摸了摸腰部,半点疼痛感也没有,掌心的温度、清晰的触觉让他觉得周围的一切都真实的毋庸置疑,他沉默良久,慢慢问道:“这是哪?我是死是活?”
“这是醉峰,”南风搬了张圆凳到床前,坐下揉了揉发,“你本已死了,我救了你的魂魄,”顿了一顿,指了指枕边的铜镜,“我说过了,我曾经是个神仙。”
赵永陵举起镜子,仔细端详着镜中匪夷所思的画面。
这是一张很陌生的面孔。
眉目俊俏,肤色白皙,五官看起来格外鲜明爽朗,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与自己本龄相差无几。
“只需找到合适的肉体,就可以让你活回来。” 南风从身后掏出把草编扇挥了挥,颇有得意之色,“你这躯壳为师寻了许久,不知你可否满意?”
赵永陵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就算你是神仙,岂可这样随意的操纵人的生死?世上死去的人千千万万,你我素不相识,为何要救我?”
“一语中的,”南风有些挫败的扶了扶额,叹息苦笑道,“看来我得从头详谈了。”
南风原是天上的真君,因一时不慎打乱人世定数,改变了天命,颠覆了历史,造成了今日五国相互对峙抗衡的局面。玉帝大怒之下剥去他的仙籍,贬做凡人,永生困于荒山。
佛法论会上,佛曰,长此以往,人间必遭劫难千年。
而天地之间自有命定,不可擅自干涉,更不能以仙法改变世间循矩。
玉帝命司命星君卜卦之下,得算出可由凡人拯救凡世,却要待那些人肉胎死去,拯救灵魂,给予重生,赋予其能,重归故土。
这个任务最终交给了罪仙南风,也算是玉帝给他一次赎罪的机会,早已闷得了无生趣的南风自是乐意接下这份差事。
“我在五国各救回一人,你是第三个,”南风适时拍拍他的肩,“老四老五虽来得迟,却醒得比你早…唉…也理解,我当时看到了,你的确挺惨的,那个刀卡住了,伤了你元神,所以啊…不过你醒来就好了,饿了么,要不要吃什么猪肘子补补…”
“照你这么说,你救我,是要我拯救凡世?”赵永陵已经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了,若非他确确实实经受了一场令人痛苦疯狂的酷刑,他一定以为这只是幻觉,“我有什么能力?这个拯救,又是如何拯救?拯救成什么样才能算拯救?你说若非因你,天下本已一统,莫非是要我们一统五国?”
“怎么你们每个醒来都这么多问题…”南风很抱歉的一摊手,“老实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大概的就是你那意思。”
赵永陵眉睫一动。
“拯救苍生这种话有时候连菩萨都不好意思乱说,你也别太大压力,至于天下一统,这只是个趋势,未必由你们来完成,就算你们做得到,我也不大敢让你们做,你看,你们来自五国,那最后是谁统一谁啊,等等最后来个师兄弟自相残杀生灵涂炭我估计要再跳次诛仙台了…”南风小心的看着他的神态,“玉帝老头说了,你们尽自己所能让自己的国土更和平点,有什么乱子摆平下,如此百年以后,积了功德,可升为散仙,再不济亦可长生,多大的恩赐啊。”
“神仙?”赵永陵慢慢抬起眼看着他,“安心为人,种德施惠,方可成仙?”
南风点头,“是这个理。”
赵永陵沉思,“我还有我想做的事…”
南风斜眼看他的神色,“这个…据我所知,你仇人们现如今不是皇帝就是丞相,不是元帅就是将军,一干人等关系盘根错节的,报仇很容易动摇国本的,别拯救不成反造孽…”
“如今?”赵永陵一怔,“我睡了多久?”
“不长,半年。”
才半年,就已经改朝换代了么?
“那容辞呢!”赵永陵胸口起伏,“他怎样了?”
南风摇摇头,“我不知道,雍国的事我是救小五回来路上顺便打听到的,具体情况委实不知。”
赵永陵眸色一沉,不再言语。
南风犹豫了半晌,终究不敢将当时容辞状若癫疯的事坦白,他小心翼翼的拍了拍赵永陵的肩,“凡事该往好处想,你看你都死到不能再死了还能好好坐在这儿,天下还有什么难事?”
赵永陵看着南风,不知何故,心中突然一酸,却终究摇头苦笑,“对着你这脸,师父二字实在难以开口…”
南风哈哈大笑,“你得想着我已经活了万儿八千年了,师父喊不出来,心里偶尔叫叫老不死总是可以的,我不会读心术。”
赵永陵宽慰一笑,南风瞥到他指尖仍在颤抖,知他强作镇定,叹了口气,“今后活得开心点。”
赵永陵道,“你既是我师父,那要教我些什么?”
“你要学什么,我便教什么。”南风拍拍胸脯,“我…咳,为师无所不能。”
赵永陵道,“若要师父教我报仇呢?”
南风定定地看着他,视线有那么一瞬间的凝结,静默须臾,长长叹了口气,“该怎么报仇,没有人比你自己更清楚,又何需我教呢?若是你需要掌握什么本事,我可以尽尽责。”
赵永陵微笑,“我以为你要劝我。”
“劝有什么用?你放得下?”南风摇头直叹,“看你连做神仙都不稀罕,何必白费唇舌?”
赵永陵勾起嘴角,“若是我们没有完成什么天赋使命,师父也无法重升为仙,我看您半点也不紧张,不也不稀罕么?想来仙人也无趣得紧…”
南风拿扇子敲向他脑袋,“话不是这么说的…”
“那就是说师父也是凡心未了?”赵永陵笑吟吟避开,“心中亦有什么放不下?”
扇子在半途迟缓了一下,南风扑了个空,有些窘迫的起身,转了个话题:“看你还算敏捷,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吧,我看这桌上饭菜也凉了,还是等着跟大家伙一起吃午饭吧,走走走,先带你参观下咱们醉风斋吧。”
醉峰,醉风斋。
赵永陵还只是个孩童的时候,就听闻祁连醉峰,屹于于庆雍两国之界,乃是一座旷古奇山。
其奇在于,若然远眺,四季佳景齐聚一山,而一旦亲身足踏,不过是断垣荒草,毫无半分美境可言。
有妖魔山的传言,有诅咒峰的说法,总之醉峰算是百姓茶余饭后闲聊乱侃的绝佳话题,学者诗人高谈阔论发挥想象的灵感之峰。
类似赵永陵这样从小信奉无神论的儒生,自是更愿意相信这是因光线与云层造成的海市蜃楼。
所以当他随着南风推门而出,凭栏而立,感受着微风送来的清润,眼见醉霞绯云,千岩万壑,莺飞草长,余味绵长,眸光原本的黯色渐渐褪淡,泛着不知什么情绪的光。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南风朗声笑了笑,“这是老二第一次走出门看到此景所诵,要不,你也发发诗性?”
赵永陵摇头失笑。
南风挥挥扇子,一路走向前,过了临风回廊,“这儿的景俱是实景,所以外面人看的见,但若人人来赏光,那我可过不上什么悠哉日子了,就拜托陵光神君略施小术,凡人踏入结界,便直接入了别处荒山。”
“原来如此。”赵永陵踩着粗凿青砖,见着醉风斋门窗砖雕精湛,粉墙黛瓦华贵,奇道,“你被贬为凡人,何来精力构建如此奢华楼阁?”
南风努努嘴,“这本是我天庭上的宅子,我被贬了,它自然也被贬了。”
赵永笑了笑,“想来是你不愿意便宜其他神仙。”
“说得极是。”曲径回廊,南风转身停在一栋阁楼前,往里指了指,“这儿有我这一万多年的藏书,天下只有你想不到的,断无你看不到的书卷。”
高悬的匾额嵌有“万卷书斋”字样,笔力苍劲洒脱,赵永陵眉间微挑,跨入门槛,一袭檀木清香扑鼻,书阁的几面高墙俱是紫檀书架,其藏书之丰富,确是令人叹为观止,每一个书格都挂上木牌,标刻那叠摞书卷的类别,书斋的当中黄梨木几案上,除了端砚玉笔,散放着厚厚的浏览书目,极之风雅气派。
赵永陵自幼喜好读书,十多年来约莫是把御书房的书摸上一遍,此刻掠目看去,眼中精光微现,他随手捻起一本兵法类韬略心要,不过才看千余字摘要,便是字字珠玑,内容新鲜,玄机之妙令人不忍释卷,只想仔细推敲。
南风笑意更盛,“仙人入凡度劫,待回天庭,时常要写出心得,我这儿藏着这万年来上上下下仙人的藏书以及他们领会到凡人所不能领会之精髓,士农工商,医卜棋琴,上下九流应有尽有,便是那武学之书随意流落凡世一本,比之人人舍命相夺的秘籍更甚。”
“这样说来,所谓的我想学什么便教什么就是指这——”赵永陵晃了晃手中书卷,“自行览阅?”
南风点头,似乎对他的附和很是满意 ,“万卷书斋共三层楼七百八十八万册书,为师已然粗略览过半数,不明之处,管问便是。”
“那么师父将那——三百九十四万册书看下花了多少时间?”
“也就花三百年吧。”
“…”
南风只待张口说些什么,突然响起一个男人含笑的声音,声音不大,却很动听,“万卷斋的书随意看个十本八本出去就可睥睨天下,全看了反倒没什么意思,像师父这样看破世情,可糟糕得很。”
手执书卷,自楼梯而下的儒衫公子看起来白衣飘飘,仿佛天生带着一种闲适的气度,薄唇噙着温文尔雅的笑意,走到赵永陵跟前饶有兴味打量着,道:“三师弟看来是好了,睡了大半年,不知有否迷糊了。”
赵永陵愣了一愣,南风解释道:“他是你二师兄,擅长医术,这回若非他的针灸之术,想来你还得多睡上一阵。”
“如此,多谢二师兄了。”赵永陵下意识抬袖为礼,却在半途让那人挡了下来,他颇有些好笑的拍拍额,“师兄弟间客套什么?若要计较,我可不止救你这一次啊,小陵王。”
“小陵王”三字听得心头一震,赵永陵吃惊道:“你…”
“当年我助你让庆华解除盟约,后来便听说你被册封作王爷了,怎地,庆国风轻宁,我还当这名号响得紧呢,不记得了?”

第十七局:师兄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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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风轻宁…将军?”赵永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上上下下看了这位白衣人几眼,“你、你不是死了么?”
“你不也死了么?”风轻宁垂眸浅笑,“你啊,当初不听我得话,不然也至于来这儿。”
当初?赵永陵怔然。
“卿本无罪,怀璧其罪,这话你可听过?”
“那便弃璧又何妨?”
“只是璧能护人,非我不能用,这其中道理,你终有一日会知晓。”
当年,那个云淡风清的将军如是说,后来,听闻他身亡的消息,自己更是黯然,怎料…
“是啊是啊,他就是你们师兄弟中死最惨的一个,凌迟啊,被剐了三千三百五十七刀,每十刀一歇,整整剐了十天才翘,你都不知道我那个后悔啊,为什么要这么早去,等得都不耐烦了,到最后对着一堆肉片又血腥又恶心…”南风连连叹息,“老二啊,你说你这人也奇怪,武功挺高的,受不了就咬舌自尽嘛…”
风轻宁道,“自尽株连三族,总归是死,何必要连累无辜。”
赵永陵微诧于这般云淡风轻的态度,十多年前庆国内乱,各大势力挟持皇族各自为政,全亏风轻宁精心谋算,不仅救下老皇帝,誓死征战多年,而后的殚精竭虑甚至让庆国成为五国军事之首,最终换来了凌迟的下场,为什么他还能这样的笑。
南风哼了一声,“你们俩一个德性,不想连累人倒连累了为师我心灵受挫,得得得,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老三你刚醒就算了,老二,去厨房搭把手,快开饭了吧。”
“好啊。”风轻宁将书卷拢入袖内,微微一笑:“理当让三师弟吃顿好的。”
峪河流水,如滤清风。
醉风斋四季同盛,越过万卷书斋,气温愈暖,夏季果树盛产,并且还能看到篱笆内的家养鸡鸭。南风解释说这些水果动物都是老大折腾出来的,他最初来得时候,嫌醉风斋的伙食质量太差。
剑风阵阵,划出恣意的节奏,有道白色身影在溪边舞剑,三人缓下步伐询声望去,正在此时,骤然“嗡”的一声,剑刃疾飞而来,光芒一晃,风轻宁飘然跃起,骤一拂袖,那一剑准心略偏,擦着风轻宁的袖口飞过,轰然插入他身后砖墙,灌入五尺深。
风轻宁不甚在意,他蹙眉看着自己被划破的袖子,有些遗憾地道:“大师兄,我这衣裳新缝的。”
“你速度太慢,”那人不紧不慢的走来,拔剑收回鞘中,“武功太差。”
“和你比谁的武功都是差的,”风轻宁看向南风,“师父都打你不过。”
南风却不理他,对赵永陵道,“老三,这是你大师兄,萧锦年。”
这人年约二十七八,身材颀长,姿容绝魅,只是神色猖狂,似是讥讽不屑,赵永陵微微一愣,道,“大师兄。”
萧锦年唇角略勾,“你来得不迟,醒得太迟。”
赵永陵涌上一层淡淡的窘意,萧锦年眉头微扬,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今后跟着我吧。”
赵永陵没反应过来,“啊?”
“醉风斋住着一堆圣人,无聊得很,看你骨子颇有邪气,对我胃口。” 萧锦年笑得颇具狂态,“他们一个死得比一个惨,却道什么容人所不能容,简直蠢材,人犯一寸回敬千丈,害我一人灭他十族,人生恩怨分明才是快意…”
“打住打住…”南风双手交叉,“老大,你别再发表这种恐怖言论,残害纯洁心灵…”
风轻宁点头,“三师弟正气凛然,是个好少年,不能和你比。”
赵永陵笑问:“大师兄来自哪国?”
“你的死敌,华国。”萧锦年道,“原有个名字,顾影袖。”
赵永陵蓦然抬头。
顾影袖,天下第一魔教罗门的创始之主,其人武功高强百年罕有,名震天下。三年前被潜伏在罗门的朝廷之人背叛,最终被伏兵万箭穿心,而那立下大功者,也因此升做华国百官之首,相国贺瑜。
尽管曾经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好感,却也为顾影袖的惊才所折服,赵永陵的唇动了一下:“原来是顾大教主…”
“顾影袖已死,我是你大师兄,”萧锦年纠正道,“待我出了醉峰,这天下多了个萧锦年,而华国丞相贺瑜会被他剁成十块八块,华国失了贺瑜,对你雍自是甚好。”
赵永陵讶然:“你要杀贺谨之?”
“大师兄,当初你当他是好友,还决心为他放弃罗门畅游天下,说明你对他情义颇深,”风轻宁旋然而笑,“能够让你心存善念,放弃权势,贺谨之未必没有对你付以真诚,前尘往事,何必固执呢?”
萧锦年斜睨,“如你这般为国呕心沥血蒙冤惨死,醒来以后想着继续出去呕心沥血的疯子,我们话不投机。”
“你要报仇我也不会拦着,可也别因‘庆有风轻宁华有贺谨之’这种戏言天天找我麻烦吧?”风轻宁抬袖,“这衣服我缝了好多次。”
南风轻咳一声,搭着赵永陵的肩,“行了,为师可没精力老为协调你们伤神,老三,我们走罢,别管他们。”言罢径直绕过那二人,前往大厅。
待他们行得远了些,风轻宁眉睫微微一动,“三师弟这心结还未解开。”
“倘若你的陛下灭了你满门,让你失了兄弟挚友,使全军覆没,还亡了整个城池的百姓,你能如此淡然?”萧锦年冷冰冰地道,“我早就说过,他迟迟未醒,不仅是伤了元神,更是心中苦痛难当,就算让他知道我们俱冤死惨死又如何?若是为了所谓的天下太平而让他放下仇怨,从此愧对亡者不得释怀,你和师父,岂非更为自私?”
风轻宁叹了一声,“也许——你说的没错,这种恨,想放下太难,放下后更难。”
萧锦年目光自他脸上轻轻掠过,忽然微微一笑,这笑竟是有几分暖意,“人有了仇有了恨,不代表不能同时拥有喜乐,我不会因武功天下第一而不为自己煮饭洗衣——你也不会因为自己曾经拥兵天下而不甘行医摘草,万事想得开即可,未必要刻意放下。”
风轻宁哈哈一笑:“大师兄,你这句话真是…”他哽住,负过手去,“罢啦,吃饭吧。”
萧锦年炯炯盯着风轻宁的背影,眸光微微一闪。
即便放下了前尘的恩怨,不代表能够忘记,既然忘不了,孑然一身于世,莫不是更为寂寞。
醉风斋,偏厅。
饭桌上摆着许多奇奇怪怪的菜式,例如被剖开肚皮的乌鸡中藏着一只鱼,一盘青菜包含了空心菜芥菜花菜甚至还有黄瓜,最离谱的是兔子和羊可以一起炖成汤。
赵永陵怀疑这些东西吃完他要否再沉睡上半年。
显然南风亦有此意,他看着圆桌半晌,忍不住叹道:“今天哪个蠢蛋煮的饭?”
“自然不是我。”门口探出个桃裙俏少女,“今天老五第一次下厨,老四指手画脚的捣鼓出来的。”
南风皱眉,“他们瞎折腾,你也不拦着?”
桃裙少女吐了吐舌头,径直走到赵永陵跟前,笑颜灿烂:“小小三,你终于醒啦,我是你师娘,花梨川,天上桃林仙。”
赵永陵怔了一怔,他有些习惯醉风斋奇奇怪怪的人,他们都很熟悉自己的过往,仿佛懒得拘谨,总能直入正题,他点头笑了笑,“美貌师娘。”
花梨川满意的眯起眼,“你小子嘴甜,来来来,这里坐…”言下,把赵永陵拉到桌前,从身后提起食盒,打开,糕点清香四溢,“我亲手蒸的桃花糕,这顿饭若是咽不下,就用这解解馋吧,晚上师娘亲手给你做顿好的。”
南风双手抱在胸前:“唉,女人啊就是听不得甜言蜜语…”
赵永陵捻起糕点,淡淡一笑。
“咦——”偏厅的另一端突地传来一个声音,回头看去,那人乌眉灵目,肤色绯红,一身锦袍金光闪闪,这招摇漂亮的少年一见到自己,大摇大摆的将手中乌漆抹黑的盘子放在桌上,赵永陵怀疑那是烧焦的鲤鱼,未待自己开口,他激动地将自己抱了个满怀,“三师兄!你终于醒啦!!”
赵永陵道:“四师弟,冷静点。”
那少年被南风往后拽出两步,嘿嘿笑了几声,“嘿——你,怎知我行四?”
“师娘说下厨的是五师弟,而你衣净指洁,”赵永陵微微一笑,“见面相拥为礼,你是大梁人吧。”
那少年哎呀一声,却是面露笑意,“总听人说三师兄脑子好,果不其然啊。”他身影一闪,在赵永陵身边明晃晃的坐下,“三师兄可猜得出的我的来历?”
“猜不出。”赵永陵暗付,这人看似市井,却难掩贵气,身手轻盈,修习过正统武学,大抵是皇族,却又不能依此妄论,“你在我之后才来,我哪能未卜先知大梁有哪位大名鼎鼎的人物不幸身亡?”
“虽然我没有你们出名,不过大名鼎鼎还是担当的起啦,”那少年得意笑笑,“我姓景名宴,别惊讶哦,不是重名,就是你以为的那个景,那个宴。”
景宴,大梁监国太子,在赵永陵的印象中,他像是梁帝雕琢出来的优秀太子,文韬武略俱全,统国治世有道。但记得半年前自己在战场上就收到梁帝驾崩的消息啊,“你不是登基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