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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福见赵永陵满面犹豫之色,亦跪下身道:“小王爷,临走前少爷让我捎带一句话,”略略哽住,“兄弟同生共死。”
赵永陵持着马缰的手微微一颤,呼吸有一瞬间的停顿,他慢慢合上眼眸。
呵,为了让自己平安,不惜以自己的性命要挟,小容他还真是…学坏了啊。
再睁开眼时,他叹了口气,跳下马,“容大人情义如此,我自不能辜负,况且若能留得青山,我又何必自寻死路?”
他看了看远方的晋阳城,微微一笑,“记得替我和他道一声谢。”
麒麟门。
灰朦的天空渐渐染上了层明亮的光晕,徐孝乾眯了眯眼,看着容辞狞笑着,“这时辰眼看着是要到了,容太守从容如斯,临死不惧之勇当真令本官佩服,只是佩服归佩服,朝廷下了死令,容太守包庇乱党,本官亦是有心无力。”
容辞眼帘微阖,仍是沉默,然后,下一刻。
“小陵王领着两万南阳军前来!”哨位上的士兵高声呼喊着,似有惊有恐。
容辞宛如木雕一般僵坐在椅,心律因骤然的恐惧慢了半拍,下一瞬间几乎是冲上高墙,眼看两万南阳军黑压压逼近,一眼望见最前方的那只铁骑,只觉得心跳近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徐孝乾亦是浑身一震,莫非这赵永陵当真是要谋反不成?
然而,这两万南阳军快到城门前时,停滞不前。
军队之中有位书童的目光与容辞相触,四福朝他微微点了点头,容辞这才吐了一口气,望着那马背上酷似赵永陵的人,即便知道那是自己所安排的宁九,仍是心有余悸。
宁九跨下的马儿扬蹄长嘶一声,他看了马骏一眼,马骏身形僵硬片刻,骑出阵列,“南阳军先锋马骏,在逆贼赵永陵意图不轨之际…”
一字一句高声而喝,悲愤哽咽,这每一声冤枉小陵王之语仿若利刃,剜绞着所有南阳军的心。待他喊完,四福接着他的话继续犹如背书般喊着那些血肉模糊的字眼,天地一片肃杀。
原来这就是阿陵事先的预谋么?赴死、赴死,好一个赴死,若非早有打算,若非备了宁九这个替身,他当真就这样嫁祸自己,为了保护那些大局选择殉道么?
容辞五指一握,心情变得无比的沉重,他忽然很急切,很急切的想要见到赵永陵,想看到他当真平安无事。
城门缓缓开启,麒麟门内黑压压的一片,宁九夹了马腹当先而入,然后,军士潮水般涌来,无数个黑黝黝的箭尖将他包围。
宁九提缰停了下来,视线落在人群中的一处,却是嘴角略略一勾。
徐孝乾直到确认“赵永陵”彻底无法逃脱,才大胆的走出贴身护卫的保护圈,冷然道,“小陵王大军师,人算不如天算!当年死忠你们赵家的南阳军亲手将你擒来,你可伏法认罪?”
宁九跳下了马,不置可否。
徐孝乾被他这态度激怒,脸色倏变,猛然站了起来,“来人!还不将他给我绑了!”
宁九落入重围也不反抗,目光对上容辞歉然的眼神,淡淡的笑了一笑,随即瞥向别处。
容辞的内心突然涌现出一种说不出的动摇,莫名的惶恐笼罩在心头,说不清是什么道理,说不清是什么缘由,从哨兵的惊呼到宁九出现在眼前,心乱如麻,仿佛此刻自己身上失去了什么最不能失去的东西。
宁九任由那些朝廷下派的士兵将他粗鲁上绑,腰斩的铡斧堪堪近在眼前,他的神色仍是淡淡,然而就他身形晃动的那瞬间,骤然听到身后的那声暴喝:“赵永陵!”
众将士循声望去,但见容辞的脸色苍白如纸,犹如杀人一般的眼神死死盯着宁九,好像只要一不小心,就会将那眼前之人燃得灰飞烟灭一般。
容辞手指紧紧捏住椅子边缘,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快得要到喉咙口,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宁九,也许,也许当真分辨不出来,不论是貌容还是身形,也许感觉这种东西根本不做准,可就算再他不敢面对再不愿相信,当那个人看向他的一刻,他认出来了,他不是宁九。
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被那人蒙骗过关。
可他容辞永远、绝对不会认错,他一生中最为重要的挚友,赵永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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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局:苍天无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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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蛋。
以囚犯的姿态被紧紧缚住的少年叹了口气,那人挑眉苦笑,正是赵永陵无疑。
容辞这笨蛋,该机灵的时候蠢如猪,该糊涂的时候明如镜,留下这大笨蛋一个人,自己又怎么能安心去死。
他慢慢转头,坦然平视那道怒色,嘴唇旋起个缓缓的轻弧。
其实,所谓用宁九这个替身,要糊弄的人,不过是自己吧。
晋阳牢房突然少了一个死囚却无人过问,徐孝乾好歹是个兵部侍郎,那些食皇粮的官员有哪个是省油的灯。
很明显的一个局,故意让人将自己掉包,腰斩过后撕下宁九的面皮,再以欺君之罪对容辞处以极刑,而另外一边,逃往西处的自己终免不了早已埋藏好的伏兵,所谓,一箭双雕。
那个人早已把事态的发展算得好好的,所以才会说出“至少白染自己,便是极爱揭人面皮,挖人短处”这样的话吧。
被人玩弄于股掌间的感觉还真是糟糕。
不过小容他,亲眼看着自己死掉,那感觉一定更糟糕。
但是,真的很抱歉啊,即使再伤心、再悲哀,这个事实已经无法改变了。
赵永陵突然想对他笑一笑,也许宽慰不了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可希望他能够明白,阿陵能为他死,永生不悔。
然而下一刻,当他看到容辞站起身,当他看到那愤然而充满杀气的眼神,他却笑不出来了。
那是一种近乎空白的混沌眼神,仿若已处在歇斯底里以及崩溃的边缘,赵永陵意识到,小容失控了,他随时会做出任何疯狂的举动,他不容许自己死。
容辞五指倏然一张,一寸一寸提起手掌,背后真气勃发,而掌心所向,是徐孝乾。
容辞之心昭然若揭。
他要杀死朝廷钦差,他要乘整个晋阳城兵乱之际救下自己,他什么都不顾了,他只要他的好友平安。
猝然生变,赵永陵脸色苍白如死,悲痛之色自面上一掠而过,他不能让容辞堕入深渊。
念及于此,他的身影刹那急趋向前,脖颈直撞向其中一个士兵的枪刃前,尖锐刺入肌肤寸许,殷血滴落,容辞蓦然回头,满脸的惊恐和失措,在两人眼神交融之际,他明白了赵永陵的意思——不论你怎么做,我今日都要死在这儿。
容辞极度绝望狂乱的眼神逐渐平静下来,然后慢慢垂下手,似乎过了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动过一根手指——就像死了一样。
徐孝乾早已被赵永陵的突发举动吓得心惊胆战,哪还能注意到容辞的神情变化?他大手一挥,急道:“他要寻死!快将他给我看紧了!怎可让腰斩之人公然自尽?赵永陵,枉你自称智勇无双,也怕受刑之苦么!”
赵永陵闭了闭眼,压根懒得看他一眼,冷笑道:“我只怕大人磨磨蹭蹭,误了我赴黄泉的时辰!”
“好的很,既是如此,本官成全你!”徐孝乾面目狰狞的笑了笑,坐回监斩台,“把他给我押上去!”
先是除去衣袍将腰部露出,再是平伏刑台之上,为防止斩刑到半途犯人因过分疼痛扭转身躯,手脚均用镣链死死铐住,赵永陵天生俱寒,即便是往日春融也非要厚袄暖炉伺候着才不会生病,在这样的寒晨上身赤/裸的紧贴铁制砧板,他不禁冻的唇色发紫,瑟瑟发抖,心中苦笑,这一辈子风光无限,竟在死前狼狈至斯,天意弄人。
徐孝乾直待一切准备妥当徐孝乾才抽出令签,作势欲掷。
“且慢。”
淡若清风般的声音传来,容辞道:“行刑的时辰未到,徐大人这么急做甚。”
徐孝乾一怔,却是不屑的冷笑,“那依容大人的意思是要让你这位好兄弟在此躺上半个时辰行刑?”
容辞身形不可察觉的一震,他不敢与赵永陵凝目相对,却是转身差人上了一壶酒,道:“我与赵小王爷朋友一场,以酒送行,大人可否觉得不妥?”
背叛了好兄弟还装什么仁慈。徐孝乾看不惯这样惺惺作态,将手中令签把玩在手中,“容大人请便。”
容辞亲自斟了个满杯,让士兵亲自送上刑台,自己则直接端起酒壶,看向赵永陵,儒雅的笑了笑,“你素来好酒却不能常饮,这是你最喜爱的江南池阳春,今日…”哽了哽嗓子,努力让声音平稳自然,“…我陪你共饮一杯,只盼你莫要怪我所做所为。”
赵永陵手因被缚不能触杯,那士兵将杯盏移至他唇边,熟悉的清香扑鼻,心底像是忽然被什么填满似的,眼前蒙过一层水雾。
酒中加了他最爱的梅子,酸酸甜甜的味道,是小容每次哄阿陵喝药用的法宝。
赵永陵将唇凑上,眼看着要将其饮入,却在最后一刻,飞快的瞥向容辞,然后,看到那慌张、恐惧而又…视死如归的眼神。
赵永陵瞳孔缩了缩,果然,酒中有毒。
江南池阳春以青梅煮酒,容辞何来这等闲情逸致在战场上做这等风雅之事了?
倘若当真只是为了敬这么一杯酒,又何必准备宁九这个替死鬼呢?
这是最后一步,以酒送别,以死谢友。
他低估了小容的心,那是一种坚不可摧的决心。如此,他日黄泉再见,也不寂寞。
容辞痛快的提起酒壶,仰头。
“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
就在酒壶凑近嘴边的一瞬,赵永陵骤然仰起头,扯破嗓子唱起了曲,他迎风唱得大声,声音平平常常,调子也不知跑到哪去,配上那歌曲,竟是滑稽无比,让在场众人目瞪口呆,说不上半句话儿。
连徐孝乾都瞠目结舌,这赵永陵该不会是疯了吧!
容辞浑身一震,居然被这突发而来的曲子惊得手软,险些握不住酒壶边缘。
赵永陵没有停下,接着唱:“要媳妇儿干吗呀?点灯,说话儿,吹灯,做伴儿,嗯呀嗯呀不要哭,没有媳妇儿有伙伴儿…”
容辞怔怔看着赵永陵,在这一瞬间,他出乎意料的意识到,当往事扑面而来,事实清晰可见,就会明白什么叫做痛彻心扉…
那一年他们六岁,这两个孩子,趁着云水和华颜出去用剑聊天,偷偷到祠堂学书中游侠玩歃血结义。
那日,两个孩童幼声齐道:“今我容辞、赵永陵,愿结为异姓兄弟。从今以后兄弟同心,报效家国,福祸相依,患难相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
小永陵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容辞蹙了蹙眉,“怎么了?”
“我不要和你同年同月同日死。”
“啊?”
赵永陵吐吐舌头,“我生有宿疾,大夫说我活不过三十,你陪我死,岂非英年早逝?”
容辞心里“咯噔”一下,“呸呸呸,那蒙古大夫说的话你也能信?”
“本少爷当然不信,可我长大要做军师,经常上战场,随时要死的。”
“结义兄弟自当死生相托,吉凶相救,我若贪生怕死,又哪来得真心与你相待?”
“我不管,反正你也好,华颜云水也好,都要长命百岁!”赵永陵索性耍赖,“不然我们不结拜,我还要去告诉华颜云水说你偷偷叫我来不叫他们,肯定要和你绝交!”
容辞哭笑不得,“明明是你提议的…”
“哼!”赵永陵偏过头去。
“…”容辞挠了挠脑袋,心道倘若真遇到生死关头,哪还顾得上这么多,随即笑道,“好吧好吧,这句略掉啦。”
赵永陵这才眉开眼笑,连忙飞快的起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不管发生什么事,容辞一定要平平安安,若违此誓,本少爷讨不到媳妇,吃不到鸡腿!”
容辞噗嗤一声笑出来,“哎呀呀,以后你哭着喊着要媳妇,可别赖我。”
赵永陵嘟嘟嘴,“哼哼,你也要立誓,不然你也找不到老婆!”
容辞哈哈大笑,摇头唱道:“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要媳妇儿干吗呀?点灯,说话儿,吹灯,做伴儿,嗯呀嗯呀不要哭,没有媳妇儿有伙伴儿…”
“走调啦都还唱个铲铲…应该这样子唱,”赵永陵笑弯了腰,毫无顾忌的跟着唱,“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
“难听!我是走调,你是找不着调!”
当年幼童的玩闹之约,容辞不想,他还铭记于心。
赵永陵一瞬不瞬的看着容辞,一遍一遍唱着,竟带着哭腔,“点灯,说话儿,吹灯,做伴儿,嗯呀嗯呀不要哭,没有媳妇儿有伙伴儿…”这儿歌何其逗人,可在场的人听了,莫名黯然心酸。
他唱到最后,竟忍不住颤抖,原本以为可以坚持假装到最后——拼命忍受着的丧亲之痛,终将他整个人压得支离破碎,不成原形,当这一切爆发了,他不再豁达、不再谈笑、不再英勇,他只是个凡夫俗子,也会恐惧、懦弱、伤心…流泪。
小容,因为一场阴谋,一道圣旨,一夜之间,我没了爹,没了娘,没了哥哥,没了妹妹。
我真的、真的不想在人生这最后一刻,再承受一次失去最重要朋友的滋味。
那种痛苦,我一分一毫都受不住了,所以,求求你——
求你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嗒的一声,一滴眼泪滴落尘土,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容辞,唇齿上下动了动,仿佛在说些什么,却没有出声。
众人都只当他是痛恨好友的背叛,一场痛骂发泄后凶残的诅咒着,一股寒风袭来,所有人不寒而栗。
唯独容辞,他平静得不可思议,然后,“哐当”一声,酒壶应声碎裂,他淡淡地笑了笑,对徐孝乾道:“时辰到了,大人,行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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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局:知己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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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斩刑进展到此,除了城门外饱含热泪却要忍住哭声的南阳军,即使连那些不知情的旁观士兵也无法不被这种悲哀的情绪所感染。
他们从没和赵家军上阵杀敌,也没能见识过小陵王少年军师的风采。
朝廷说他谋反,他们不会怀疑,这究竟是真是假;圣旨下了杀令,他们是军人,只需懂得服从命令。
可眼睁睁看着一个阳光般的传奇少年落到如斯下场,又于心何忍,如何不为之动容?
因赵永陵的失控,徐孝乾唯恐那两万南阳军生出什么哗变,早已迫不及待的盼着交差了事,当容辞话音落下,他好比丢烫手山芋一般,令签般“啪”的应声落地。
“斩了!”
刽子手一声断喝,提斧斩落。
咔嚓。
一声诡异的、像是地狱传来的脆响,斧刃狠狠地穿过皮肉,血如箭般飞射出,翻开的肌肉下是森森白骨。
所有人被这声撕裂空气的声音刺得耳膜大震,全身绷紧,有些人甚至别过脸去,纵然是那些久经沙场、染血无数的将士们,亦无法不被这种残忍的极刑所撼动——但是…被施刑的人根本没有想象中的惨叫。
赵永陵的脸上布满异常痛苦之色,大量汗水渗出,他浑身发颤,拼死咬着下唇,忍着脱口而出的尖叫。
终于有人发现了更可怕的事——铡刀没有将赵永陵的身体砍断,而深深陷入那个削瘦的背骨之内,骨头裂而未断,血肉撕而未毁,这该是怎样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没有人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失误,更没有人想到在这等可怕的折磨下,犯人竟未惨叫一声。
徐孝乾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对着刽子手大骂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刽子手拼尽全力举着斧柄,硬是动不了半分,他颤声道:“这、这刀太钝了…”
徐孝乾吼道:“那还不快砍啊!”
刽子手费力将手中铡斧举起,一抽离赵永陵的身体,血一下子狂喷而出,模糊了他的眼睛,他吓得心惊胆战,双手一哆嗦,高吼一声,拼尽全力再次将巨斧砍下。
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入耳,倒在血泊中的人死死的抠着石头的手指惨不忍睹,指甲全部断裂,可巨斧竟然…仍未将他斩断。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腰斩本就是最残忍的酷刑,朝臣刑官为了是否将其保留还几番争执上书请奏,最后为了能够让犯人最大程度的减少痛苦,创造了铡刀,便是为了能够一刀了断。
可为什么还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没有人知道,这不是场意外,而是一场预谋。
在白染给华亚卿的锦囊之计中,最后一条白纸黑字写明:倘若赵永陵为护容辞坚持回城受刑,欲除容辞,只需在刑具上做足功夫,令赵永陵死状惨烈,容辞亲眼所睹,自此虽生犹死。
赵永陵从一开始就下定决心,为了不让容辞担心,不论承受多恐怖的痛,一定要忍耐,很快,很快就能够过去。这个平时娇身惯养连摔倒也要哇哇大叫的他,握紧拳,咬紧牙关,集中一切精神忍受着这个惨绝人寰的煎熬。
所以,即使感受到好几处骨头被砍断,断开的肋骨深深刺入内脏,身体止不住这样剧烈的战栗,眼睛、鼻子、耳朵、嘴巴止不住血流汹涌,坚不可摧的意志力止不住的涣散、崩溃…依旧不愿开口。
在场众人有许多根本看不下去,背过身去,有些人无力的跌坐在地,更甚有人被眼前腥红的一切吓得哭了出来。
这个年轻的刽子手,失措的看着这般惨绝人寰的情景,全身抖得越发厉害。那种浓烈的血腥味让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他死死盯着这个血肉模糊的人,忽然骇然的尖叫一声,将斧斫疯狂的拔起,再劈下,再举起,再斩下,一下,二下,三下…为什么还是没能斩断!他会疯的,不,他一定已经疯了!
所有人几乎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个被肆虐的不成人形的人瘫软在血泊之中,内脏随着铺天盖地的鲜血跑了出来,骨头碎裂的可怕声响犹如一柄尖锐的刀戳着人的心口,天地间什么都不剩,只余杀戮,杀,杀,杀,杀,杀,杀,杀!
过于疯狂的痛楚令赵永陵失去理智的挣扎,他用头颅撞着地,手腕被镣铐磨得血肉模糊,腰部裂出的那些皮肉肠子更是血腥不堪,可即使这样,他竟然不呼喊,还不惨嚎,所有人已经不忍再睹,更有些人转身呕吐起来,他们甚至希望他能吼叫,甚至辱骂都可以!
可他们不知道,刽子手的一刀切开了赵永陵的肚子,腹部肌肉受创,根本无法深呼吸,莫要说大声嘶喊,连小声的呻吟都难!
巨斧再次落下,强大的痛感让赵永陵的意识再度清醒,不论怎样的挣扎,都挣不脱双腕的桎梏,绷紧的肌肉抽搐得几乎痉挛,赵永陵胸口急促的起伏,喘着气,失去焦点的瞳孔茫然的望着天,眼前一片血红,他看不到周围的景象,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他昏过去,为什么每一寸肌肤都能这么清楚的感受这种痛苦,为什么流了这么多血他还活着…
时间怎么可以过得这么慢?为什么上天要让他遭受这样的折磨!
心头一片冰凉,想起自己的一心为国、殚精竭虑,争取了半天换来这样的结果,他究竟在做什么?原来都是笑话…老天居然这般戏弄他…
恨!这一瞬间,几乎恨上了世间的一切,悲怒而狂,所有人都该毁灭,都该去死,统统都要去死——
心中的恨意愈来愈浓,恨苍天无泪,人间无情。
他人生的最后,除了绝望、悲怆、仇恨,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但是,怎么忽然好像有一只手轻轻的搭上他的肩,隐隐约约的,他竟还能在剧痛中感受到掌心的温暖。
像是体贴,像是温和。
赵永陵有种微妙的混乱,好像一时间忘了疼痛,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天空很蓝,飘着无尽的云朵。
那是一片花园,有假山流水、奇花异草,池塘边上还有乌龟在爬。有四个男孩在那儿追追跑跑,他们穿着雪白的衣裳,拿着青色的柳条,笑得很开怀,玩得很开心。突然,有一个孩子因为身体很糟糕追不上其他孩子,看大家不理自己,索性蹲在地上一边撒泼一边哇哇大哭。
另外三个孩子见了,连忙跑上前将他团团围住,有的摸摸他的头,有的拍拍他的肩,有的还拿出糖哄他吃。
而他不但没有笑,还哭得更厉害了。
他拼命的嚎啕大哭,看着三个小玩伴慌张的哄着自己,心里甜丝丝的。
他忍不住想,要是一直这样哭啊哭啊,该有多好,多幸福啊。
赵永陵一瞬间有些忘记自己是谁,身在何方。
他好似还是那个顽皮不懂事的孩子,会一边哭啊闹啊,一边抿嘴偷着乐。
一个孩子好像发现了他的异状,睁着大眼气呼呼地对他说:“哇,你骗我们!”
而他呢?噗嗤一声破涕为笑,张口要说些什么。
诶?要说什么呢?他皱起眉头想了想,想着想着就忘了,然后,睡着了。
他再也没有醒来。
四下寂静无声。
仿佛天地间只余瀚海戈壁,大漠长风,听凭雨雪风沙吹袭,任其湮没。
赵永陵死了。
临死前他努力的张开口,含含糊糊的想要说些什么。
大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好像是什么“箫”,又似乎是什么“笑”。
惟独容辞。
他知道,赵永陵念的第一个字,是个“小”字。
京都四少,最爱给人起绰号的小陵王,总喜欢在他的朋友们的名字前加上一个“小”。
有一次,自己实在忍无可忍,就凶神恶煞的对他说:“赵永陵,别老叫我小容,我姓容名辞字雅廉,你总这样叫我,跟叫那三岁孩童有什么区别?”
而他竟插着腰吐着舌头,理直气壮地道:“这可是个好名字啊!你想啊,现在我叫你小容,等你长大了我叫你大容,老了就叫老容,待日后你娶了媳妇她叫你死容,有了儿子叫你容爹爹,有了女儿叫你容容爹,哇,不管是啥容,都这么可爱,我怎么可以放弃叫你小容呢?”
容辞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冲上刑台,推开刽子手,他当时迷乱着想着,阿陵现在很冷很冷,他需要温暖。
所以,下意识的伸掌,搭肩,想要通过真气将自己全身的温暖传达给他。
下一刻,听到了那声清淡如丝的两个字——小容。
然后,源源不绝传送的内力在这一瞬间停了下来,与此同时,眼前疯狂抖动的人也静了下来。
容辞浑身被洒溅的鲜血淋得湿透,从头发到鞋子,滴滴答答的滴着血。
他一动不动的站着,睁着空洞的双眼,目睹的眼前赵永陵的惨状。
一直一直的,保持着这种姿态,仿若死了一般。这期间,好像有人上前来对自己说话,有人试图拉走自己,有人在耳边哭着喊着什么。
好像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还有很多人在等着他。
容辞蹙起眉头。真奇怪,那些人为什么要来烦他?
阿陵现在很累,很需要自己陪着呢,你们为什么说话这么大声,这样会打扰他休息啊。
容辞有些慌张的松开刀柄,急急忙忙的蹲在赵永陵的跟前,歪着头,看着他的脸。
啊,还好,他没有被吵醒,睡得很安静。
容辞松了口气,又不太满意的蹙起眉,言语却极温雅,“你怎么睡觉也要握着拳头啊,又梦到和云水打架了?”
说到这里便俯身,很小心的扳开赵永陵的右手,却突然僵住身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