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谷端起茶杯灌了几口凉水,“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才快马加鞭连夜赶到逍遥谷来,不过这儿到了晚上就关门了,我只能翻墙进来,谁知就碰上你们了…”
叶麒越听越懵,忙打断道:“停停停,你们能不能先给我翻译一下,这信上究竟写什么?”
“一年前,师父游历中原,偶然救起被人追杀的茅山二侠曲云真,曲二侠知师父也会去武林大会,便连夜绣了一个香囊,托师父转交给清城院的茅三侠舒隽,交待不可提前给予。”长陵深深吸了一口气,“师父奇怪他为何不亲自去送,曲二侠却未明言,只说要赶着去救一位恩人。曲二侠侠名远播,师父自当允诺,两人自此分开。谁知,没过几日,师父途经龙门山礼佛时,竟远远看到一人从九连山峰顶一跃而下,那人正是曲云真。”
叶麒一呆。
“师父大惊失色,以他数日前之所见,难以想象曲二侠是会自寻短见之人。师父记起曲二侠提过救人,心中生出了另外一个念头,后经询问方知…”
“九连山下应是一水湖,纵然跳下去,也不会致命?”叶麒接道。
长陵惊诧看向叶麒,“你怎知道?”
“我今日站在山上时,也生出过这样的念头,只是九连山与周遭山脉焊连成谷,这万丈陡峰一旦跳下,想要出来就难如登天了…”叶麒微微皱起眉,“…然后呢?”
迦谷看长陵兀自出神,帮忙接道:“然后师兄请教了龙门佛寺的住持,得知逍遥派开山立派之时,创教掌门曾命奇匠开凿过一个窟洞,山门一开可通向此闭谷,谷内幽静,极适合练功,一度成为那掌门人的闭关之所,谁知逍遥谷起了内讧,有不轨之徒借机关掉山门,将那掌门活活饿死在里头,后来逍遥谷新任掌门人上位时,便下了死令,除了历代掌门之外没人知道开启山门之法…再然后我师兄就写了这封信…”
叶麒道:“就这么一页纸,师伯写了这么多?”
“哎呀,有些是我补上的,你还听不听了?”看叶麒乖乖噤声,迦谷道:“我师兄与逍遥派的现任掌门有过一些旧交,想着能否请他开启上门,信上交待了,假若他始终没有音讯,说明他是被逍遥派的人困住了,他会想办法与其周旋,等我去救他,差不多就这样了,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叶麒看向长陵,“如此说来,那香囊的刺绣,多半就是茅山诸侠之间的暗语,其中应该也提到了此事,所以舒院士只看了一眼,就直接去了九连山,他跳下去,多半也是为了救人?”
迦谷“啊”了一声,“舒老三也跳下去了?他难道就不知道在外头帮忙想法子把石门开了,这么跳下去做什么,陪着一起玩完儿么?”
叶麒沉吟道:“也许,他原本并不想跳,只是被那几个黑衣人逼了下去…又或者,是到了不得不跳的地步…”
长陵一言不发了许久,忽然抬头望着叶麒,问:“你觉得他们要…救的人,是谁?”
她的瞳仁泛起了某种希冀的光,浓密的睫毛却在微微的颤,她觑着自己的神色,甚至没发现自己握着的信纸被手心沁出的汗浸透了一截。
世情变幻千回百转,最怕不过黄粱一梦。
没有把握的定论,叶麒甚少说出口,可不知为何,面对这样的她,连“兴许、可能”这样的前缀都不忍放。
“你是武学高手,如此显而易见的事,还猜不出么?”叶麒坐在她的跟前,托着下巴,眼角一弯,“曲二侠与舒院士出自同门,所修的心法当同属一支,他们一先一后跳到一个瓮谷中去,除了以内力救人,还能怎么救?”
“也许…”长陵呼吸微微滞住,“他们救的是别的什么人…”
“曲云真能义无反顾一跃而下,必是通过某种方式得知了逍遥谷内的境况,茅山三侠在立派之前共行江湖二十年,彼此之间有能够沟通的方式不足为奇,但他们三个应该不至于把暗语搞得门徒皆知吧?”叶麒轻声而又肯定道:“我推测,往外传递消息的人,应就是洛周洛大侠,而洛周救的…”
“万一,”长陵不等他说完,抢声道:“他们要救的就是洛周呢?”
“没有人会称自家师兄为恩人的,就像…”叶麒看了迦谷一眼,“就像我师父哪怕救咱们一百次一千次,我们也不会唤他作恩人啊。恩人,即有恩于自己的外人,既是外人,又怎么可能会是洛周呢?”
就这俄顷的光景,内心早已翻腾成波,她倏然站起身,与此同时,叶麒握住她的肩把她摁回椅子上,“你该不会也想跳崖以证真假吧?”
迦谷从凳子上跳起来,“千万别啊,万一下头的湖浅了干了,摔了个粉身碎骨怎么办?”
“我没这么鲁莽,”长陵道:“我要先去查证师父是否被困于逍遥谷,以及关在何处,待见了师父之后,九连山下的秘密,自有分晓。”
叶麒干咳一声,慢慢松开手,“你还记得在大昭寺的时候,为引我上钩,重犯囚室安排在何处?”
“大乘塔?”
“能关的住迦叶大师的地方,必得有高手坐镇,逍遥派内的高手以逍遥派掌门薛夫子为尊,但是他贵为武林盟十佬,自然不可能亲自看守,除此以外便是逍遥两老无尘子和无忧子,以及逍遥三徒鹿牙子、言星子和游鸿子,”叶麒道:“不过我们俩都是熟面孔,很容易识破,查证一事,还是交给师父和七叔来办。”
*****
以七叔办事之稳妥,加之迦谷来去无踪的帮衬,天还没亮,便探出了最可疑的所在。
“此次逍遥谷开办武林大会,由南区至北区基本未见阻碍,只有东面的长生殿设了限,一整夜都有弟子轮流值守,”七叔道:“我借参拜神灵之故上前问话,他们警惕万分,并且声称长生殿非外人可进,迦谷大师趁其不备溜入殿顶,可见得殿后设有厢房,但其中一间虽然上了锁,此刻迦谷大师还守在附近,待到用早膳时辰,若然有人送饭食入内,便基本可以确认有人被囚于长生殿。”
叶麒微微点了点头,“迦叶大师是得道高僧,逍遥谷不论出于什么目的,只要不杀人,便也没有亏待人的必要…现在的问题是,要如何悄无声息的潜进去,不被察觉的将人救出来…”
长陵问:“负责看守的高手,是那两个老头,还是另外三个徒弟?”
七叔眉头微微一蹙,“这个,恐怕还得等迦谷大师回来才知晓。”
迦谷回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众人都在伙堂用食,他翻进叶麒的屋内,一边拾了个馒头一边道:“看守的人是两个老头儿,应当就是那无尘子和无忧子了…他们俩分住两侧,天亮了一个去殿里带一群小徒弟敲木鱼,另一个则在院中或打坐或练功,光看那架势,武功应该不错,没动过手,也不好说。”
“这可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阵势…就算我们弄倒了守院的人,人来人往的很容易就会被发现…不好办啊。”叶麒在屋内踱了两步,“对了,今日大会,逍遥派是在第几场?”
长陵道:“昨夜我问过周沁,在第三场,对手是云燕镖局的人。”
叶麒一诧,“明月舟?”
长陵点了点头,“明月舟身边最得力的只有天魂和天魄,但是他们不能当众使用弯刀,赢面不大。”
叶麒脚步一顿,笑道:“那就有办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那章,符宴归那一段写的是,他找到了伍润折扇之谜的所在了,有这么隐晦都看不懂么t t
看完今天这章,不知道解锁程度有没有达到百分之七十?^^
第一二六章 :迦叶
按说, 东夏武生不用参与第二日的大会比试, 养精蓄锐顺道观摩高手角逐, 算是优待了。
可开场之后,大家伙却根本无心看热闹——因为舒院士丢了。
王珣和墨川带人分头将逍遥谷溜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人, 唯一没搜过的长生殿, 又是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逍遥派的弟子坚称没见过舒老院士,东夏的武生们也不敢在别人地盘造次, 他们兜回考场, 将此事与莫道云禀明之后,武林盟也甚是震惊。
然而武林大会却不会因此暂歇,莫道云唯恐舒隽的失踪另有玄机, 便令东夏武生留在原地,命武林盟的弟子继续寻人。
这时, 其中一个比武台又出了点小事端——云燕镖局也有人失踪了。
是明月舟。
首座失踪,比试自然无法进行,天魂天魄急得连屠城的心都有了, 偏偏还要强行忍耐。岸边堆满了人,前来观瞻助威的逍遥派弟子也是闹不清状况, 忽然听到有人说:“云燕镖局的那个总镖头么?我早上好似看到他和一个逍遥派的老道长在一起。”
说话的是别派的无名小卒, 但已足以引起两方人马的口舌之争, 吵着吵着不知又听谁说了一句“我昨天也看到东夏的那位院士和逍遥派的长老一同出现在九连山那儿”,东夏武生一听也涌了进来,场面乱的一时难以收拾。
最后在少林方丈的建议下, 逍遥派掌门不得不让弟子去把门中几位称得上是“长老”的人都请来当场对峙,就连长生殿的长老也不能例外。
与此同时,九连山上,被“捆”成粽子的明月舟正怒目而视眼前的贺小侯爷,“贺瑜,这里已无旁人,你还放不放人了?”
叶麒笑眯眯道:“过会儿武林盟的人就会找来了,你要是不被捆着,不好自圆其说啊。”
明月舟冷哼一声道:“你们故意引我至此,是想要借此对付逍遥派吧,就不怕我拆穿是你所为?”
叶麒叼着狗尾巴草,无所谓道:“那我就拆穿你是雁国的小王爷,谁怕谁?”
明月舟一脸的一言难尽,总算忍了下来,半晌问道:“你我本是死敌,就不好奇我为何会在此出现?”
“你若想犯境,岂会深入虎穴?”叶麒瞟了他一眼,唇角微微一勾,“你来这儿,可是为了查事的?”
*****
长生殿外的长陵等人早已等候多时,待见无尘子、无忧子二位长老出了殿后,她与迦谷身形轻飘飘一闪,便即闪入院内,留七叔在外把风。
这个时间点,大部分的逍遥派弟子都在琼湖边上,留下看守的几个小道士远不是长陵和迦谷的对手,听到动静连回头都来不及,就一个个都被放倒在院中。
长陵一眼看到了上锁的那间禅房。
门锁只是普通的圆铜锁,对长陵这种资深的开锁专业户而言,轻轻巧巧便撬了开。
长陵飞快推门而入,这间房屋外置偏厅,陈设简朴,往内踱去,除了能闻到淡淡的燃香,隐隐还听到一声一声木鱼叩击之音。
她不是没有中过类似的圈套,从入门开始便憋住气,直待将厚厚的隔帘挑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小小的屋室,一床一桌一椅还有放在柜上一尊小小的佛像,以及盘膝坐在蒲团前一个老僧人的背影。
那僧人听到动静,停下敲击手中的木鱼,缓缓开口道:“施主来寻何人?”
长陵没来得及调匀呼吸,闻言心口忽地一滞。
这语气不温不火,仿似万事不上心头,又如万物了然于心,天底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人。
长陵呆立在原地,扶住门框,指节扣得发白,想要开口却发不出声。
下一刻,那老僧人转过身来,露出了那一副熟悉的慈眉善目。
他一身袈裟已旧的发白,脖子上挂着的佛珠还是雕着木莲的那一串,老人家看到绝美的女子红着眼眶望来,眉头微微一蹙,又道:“女施主可是寻错了人?”
她自十五岁离开师门,重返中原,至今,已有十四年未曾见过师父。
她还记得,出师的那一日,师父送她至关口,检查了一遍骆驼上的水粮,又耐心的嘱咐了一应事宜。
他唠叨到最后,不知怎地她忽然就不肯走了,师父知她心思,便低低诵了声佛号,淡笑道:“你本是红尘中人,自当回红尘中去,天下虽大,但有佛缘,你我师徒终会再相见。”
长陵缓缓踱步而前,跪在迦叶和尚跟前,叩头道:“师父。”
微微拨动的佛珠一顿,迦叶倏地怔住了,眼中泛过一霎那的迷茫,继而,迷茫化为了一丝不可置信——老和尚的吐息都开始重了起来,他伸出手,指尖微微的颤:“陵儿?”
长陵慢慢直起身子,伸手擦干了眼泪,点头道:“徒儿回来了。”
本以为是死别无期,如今乍然重逢,迦叶既不去追溯诸般前因,也没问她是如何起死回生,他只看了她那么一眼,问道:“你能哭了?”
此等危险境地,这话听起来有些不合时宜,但长陵却听出了这一片关怀之意——她自修得释摩心法之后,便不能如常人一般或喜或悲,那时她的师门兄长皆羡慕不已,唯独师父忧心忡忡,常道:“既未斩断尘缘,又岂可断绝七情六欲?”
长陵的鼻头又酸了,在师父面前,好似一瞬间回到了年少,“嗯,能哭了,也能笑了。”
迦叶欣慰之至,百感交集都幻作看似淡然的笑意:“好,好得很。”
这时,在外头点完了穴的迦谷蹦入屋内,看这一师一徒相对而跪,先道:“师兄,你果然在这儿!”又“哎哟”一声,“师侄,你还杵着干什么?先把你师父救出去,有什么话慢慢说!”
长陵正要起身,却见迦叶一抬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我中了逍遥谷的十八银针,奇经八脉受封,若是就此起身,针必攻心…”
迦谷一惊,“那可怎么是好?”
迦叶道:“你将内力汇在指尖,点这十八根银针要穴所在,再以重阳内力徐徐拔之,自可取出银针。”
迦谷听师兄如此说来,知他已有把握,便即坐在他身后,依迦叶所言照做。
长陵也想帮忙,但被迦叶拦住了:“取针一人便可。为师虽不知你们如何进来,想必逍遥派之人很快便会回过神来,这十八根银针就算取出,也需一日之内方能起身…”
话至于此,迦谷已拔出一根银针,迦叶眉头微微一蹙,继续道:“你且坐着,时间不多,为师有要事,需告之于你。”
长陵点头道:“师父请说。”
*****
武林盟派出的人在九连山顶找到“晕厥”的明月舟时,叶麒自然已不在现场。
他担心长陵和师父那儿会生出意外,便提前一步赶了过去,走到半途就见到无尘子和无忧子步履匆匆,朝长生殿而去。
叶麒没想到逍遥派这么快就识破这调虎离山之计,于是紧随其后,在长生殿外,看到院前聚了一大波弟子,又隐约听有人道:“好在我们回来的及时,人还在,就是袭击师弟的人跑了。”
无尘子道:“有没有看到何人?”
“没有瞧清。”
无忧子道:“还不派人去搜!”
叶麒这才稍稍舒了一口气,悄然离开,待见着了七叔,得知长陵他们已经平安回到屋中,才算是完全踏下心来。
“不过,他们并没有救出迦叶大师,”七叔道:“还有,长亭姑娘出来之后便一言不发,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公子还是去看看吧。”
叶麒二话不说就往木屋赶去,一推开门,见长陵背坐在窗边,孤影落寞,他心头“咯噔”一声,已生出了一些不太好的猜测。
“这次没有救出来没关系,”叶麒安上门,缓缓踱至她的身后,“我会想办法,你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长陵没有反应。
叶麒再往前一步,伸出手,想要搭在她的肩上,又不知如何垂落。
“长陵,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在。我…”
我什么,话没说完,却见她突然回转过身来,展臂抱住了他。
叶麒身形一僵,下意识反手将她搂紧,她什么都没说,他的心倒先揪成了一团。
他知道,她其实和所有有血有肉的人一样,无论多么理智,无论事先做过多少心理准备,当事实摆在面前时,内心的痛绝不会少一分。
就在叶麒意欲好生安抚她的心绪时,却听长陵道:“还活着。”
叶麒一呆,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却见长陵抬起头来,眸间蓄过泪,眉眼却弯如新月,极轻而又极沉道:“我大哥,他还活着,就在逍遥谷中,就在九连山下。”
第一二七章 :为营
事实上, 从一年前迦叶大师听曲云真要去救恩人时, 便已生出了一点疑心。
“师父同我说, 他在收我为徒之前与我爹本有过几面之缘,那时中原战乱纷繁,他曾目睹过茅山派遭匪围攻, 是我爹的兵马出力营救, 才保住了他们全派性命。”长陵对叶麒道:“茅山三侠本想报恩投诚越家军,但我爹看他们乃是修道中人, 未必能融入军旅生活, 便劝他们重归山林,三侠十分感激,临行之前许诺过会还恩越家。”
叶麒从未听过这段往事, 不觉道:“我本来还奇怪,以越大公子的年龄, 怎么会成了茅山三侠的恩人,原来这因是越老前辈种下的…不过这事,连你师父都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难道你大哥没有和你提过?”
长陵略略一思忖:“我爹救过的人本就不计其数,谁没事会掰着手指炫耀自己救过哪些人给孩子听的?你会么?”
叶麒理所当然:“会啊。”
长陵:“…”
见一个大白眼凌空飘来, 叶麒别过头咳了一声, “当然, 首先我得有个孩子…”
小侯爷说完这句话十分机警的避开越二公子的一脚,见地板被踩出一道凹痕来,他心有余悸地把话题转回去, 问道:“所以,师伯是推测出曲云真跳崖可能与越家有关,才进的逍遥谷?”
长陵点了点头。
迦叶大师乃是得道高僧,全中原武林无人不知曾经的战神越长陵乃是他的高徒,他登门造访,薛夫子自是盛情相待,随即,迦叶提出了开启石门之请。
初时,薛夫子只是颇为惊诧,问其缘由,迦叶不愿撒谎,但也存了戒心,便知七道三,说自己看到有人无意失足,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迦叶大师广施善缘,救过许多陌路之人,薛夫子也不疑有他,当即满口应承。
第二日,薛夫子如约带他去往石门所在,不想却中了陷阱。
原本这类洞穴陷阱并不能困住迦叶,但薛夫子早在昨日饭食之中下了药,迦叶未料遗世而独立地名门正派竟然如此阴毒,这才失了防范。
叶麒听到此处,不由问道:“薛掌门为何要困住师伯?”
长陵的语气冰冷如雪,“为了释摩真经。”
饶是薛夫子觊觎释摩真经已久,原本也不敢轻易动手,刚好迦叶提及了石门,便想到了谷内的机关密道,才有此筹谋。他本以为迦叶大师乃是一方游僧,只要他耐下心来威逼利诱,总能令他吐出只言片语,哪想迦叶由始至终一言不发,连银针噬心之痛也不能令他皱皱眉头。
薛夫子一气之下,打算将迦叶一杀了之,不料迦叶开了口:“今日老衲身死,因果循环,他日我徒儿自会查明真相。”
薛夫子仰头长笑,“你徒儿远在西域天竺,如何查?”
迦叶笑道:“谁说我中原就没有徒弟了?”
薛夫子听出了这话中意,更是猖狂,“越长陵早就死了十年了,还有越长盛…你恐怕都不知道吧?他…是死在我逍遥谷里的!”
叶麒闻言一惊,随即了然,“师伯是故意诱他开口的,对吧?”
长陵微微颔首,接着道:“当年茅山大侠洛周救下我大哥,一路往南而逃,到了龙门地界,逍遥谷得知消息便主动收留,并竭力为大哥诊治…原本他是真心相救,想借此当越家的功臣,然而没过几日,沈曜的人随后而至,要搜查逍遥谷,薛夫子恐被发觉,便打开石门让洛周带我大哥藏身于九连山下…”
她说到这儿,呼吸微微一颤,继续道:“沈曜的眼线一直追踪大哥的踪迹至此,自然猜出了一二,苦搜无果之后,给了薛夫子两条路,一条,是荣华富贵名利双收,另一条则是以叛党屠之。那时,薛夫子得闻魏行云远遁,深知我大哥大势已去,便告诉了沈曜大哥所在。”
薛夫子带沈曜至石洞门前,意欲开启之际,却让沈曜制止了。
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其他什么缘由,那一刻,沈曜竟然连看越长盛一眼的勇气也无,他于洞前伫立良久,终究退缩,只令薛夫子永远不要再开启石门,将里面的人活活饿死便好。
叶麒狠狠一震,“那…”
他愣了一瞬,立即摇头道:“不对,时隔十年,曲二侠还能赶至逍遥谷,义无反顾跳崖而下,定然是后来才得到的消息,而往外传递消息的人只可能是谷内的洛周…而且,舒院士也是在看过香囊之后去的九连山,若非是得到暗示,他也不会不管不顾的一跃而下。”
长陵呼吸急促了起来,“连你也这么说,我大哥一定还活着,对么?”
叶麒看她一脸的不确定和紧张,不觉叹了一声,“早知如此,我就该准备点体面的衣裳来…”
好端端地忽然提到衣裳,长陵愣了,“衣裳?”
叶麒轻声一笑,“第一次见大舅哥,总得留下个好印象吧?”
长陵没心情听他说笑,瞪了他一眼后道:“只是若要救人,还是得开启石门,只是这石门除了薛夫子以外无人能开,而且现在大会尚未结束,若是让人得知大哥的行迹,恐怕反而遭来祸端,不如我们等大会结束之后,再想办法逼迫薛夫子…”
叶麒拢着袖子踱出两步,道:“此法怕是不行。”
“为什么?”
“今日明月舟告诉了我一件事,”叶麒道:“他来参加中原武林大会,乃是有人传书于他,告诉他,若要查出十一年前雁军被灭、雁国大皇子明月齐被害真相,来了便知。”
长陵一怔,“十一年前…雁军不是被沈曜…”
“不错,十一年前雁军被沈家军反咬一口,全军覆灭,就连大皇子明月齐也命丧北境,最蹊跷的是,沈曜分明与雁军勾结过,雁廷却对此一无所知,那只能说明,当时雁国另有勾连之人,细想过去,明月晟的嫌疑最大。”叶麒道:“如今明月舟与明月晟正斗个如火如荼,对明月舟而言,查明真相既能为他皇长兄讨回公道,还能彻底击溃明月晟的势力…”
长陵:“难怪他甘冒被认出的风险,也要潜入逍遥谷。但这事…又与救我大哥何干?”
“你有否想过,给明月舟传递消息的人,可能和乔装成大公子、想要诱杀你的是同一人?”叶麒看向她道:“此人潜藏在参加武林大会的人中,引明月舟前来,十之八九是想借当年之事引雁太子震怒,掀起血雨腥风…到那时,沈曜和符宴归又岂会无动于衷?”
长陵一惊:“你的意思是…大会一旦结束,沈曜的人,就会杀来?”
叶麒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变了的天,淡淡道:“也许,已经在路上了。”
“那我大哥…”
“事到如今,别无他法,”叶麒的指尖轻轻在窗边一叩,“必须在大会结束之前,打开石门,救出大公子,然后在朝廷的兵马赶来之前,于贺家军接应之下撤离。”
长陵眉头紧紧蹙起,“做得到么?”
叶麒的脑内飞快地晃过几种可行性,良久方道:“做得到。只是,需要一个帮手。”
“谁?”
“徐来风。”
*****
经过早上的一场失踪风波,大会暂停了数个时辰,等找到了云燕镖头之后,经武林盟调解之下,比武方才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