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后三个字说的极轻,叶麒好像听到了,又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没什么。”
“我不管。”叶麒将她掰过身来,“你再说一遍,你不想二十年之后怎么样?”
长陵哪会顺着他的话说,她错身躲开,闷着笑道:“等找到伍润的秘籍,我就告诉你。”
叶麒端着一脸“行我根本奈何不了你”的样子,摇了摇头,道:“今夜闹了这么一出,我们身怀伍润折扇之事,怕是要不久传于江湖了…对了,你去追的那个黑衣人,是什么人,你和他动过手了么?”
“动过几招,此人内力深不可测,由始至终都蒙着面,我也辨不出是什么人。”长陵认真回想了一下,“他能在一瞬之间就将大半条街的烛火都给熄灭了,说明他的武功是能控制火的…”
叶麒诧异道:“火?人的内力怎么可能控制了的火呢?”
“你自己都能控制水,别人为什么控制不了火呢?”长陵正色道:“不过最奇怪的不止是熄灯,而是我与他动的那几招…好像每一招都能被他提前识破…”
叶麒神色警惕一肃,“可是过去认识的人?”
“也许是,但就算是在过去,能在我身手过上那么多招数的人,也并不多见。”长陵道:“我一时之间,还无法将此人与任何一个故人联系起来…何况,就算是故人,他要识穿我武功的前提也得是认出我,我的面貌与性别与过去皆有天壤之别,他又是怎么认出的呢?”
“先别考虑的太复杂。”叶麒抬手打断了她混乱的思路,“你仔细想想,他身上可还有什么特别的特征?”
“有个长命锁。”长陵突然抬头道:“对,他腰间系着一把长命锁。”
“长命锁…不都是挂在脖子里么?怎么会别在腰间?”
长陵摇了摇头,叶麒又问:“那你过去熟悉的人中,可有什么人会随身佩戴长命锁的?”
“那就多了…”长陵沉吟道:“江东那一代,很兴挂长命锁保平安这一套,以前魏行云、荆无畏他们上阵杀敌的时候都会随身带着,我大哥也…”
说到此处,她的声音倏地一顿,与叶麒目光一碰,连连摇头道:“不可能是我大哥,他、他就算还活着…若是认出了我,怎么不与我相认呢?不是他。”
叶麒微微一颔首,道:“既然线索不明,无端猜测也是枉然,要验证此人的身份,或者,我们不妨问问另外一个人。”
“谁?”
叶麒拢了拢袖子,缓缓道:“今日趴在屋梁上偷听我们说话,另外那位‘蒙面侠’。”
*****
夜幕低垂,乌云掩过天上零星几颗星子,城街四处都是黑咕隆咚地一片,但有不少高门府邸前的灯笼依旧亮着。
长陵翻身下了马,抬头看着高悬的“莫府”二字,心存犹疑道:“你确定我们就这么来了,他会搭理我们?”
叶麒微微一笑,径直走上阶梯,用力拍了几下门,直待惹来了看门的,拎着一盏油灯骂骂咧咧:“三更半夜的,谁来扰事?”
门方一启,叶麒探进手去,晃了一下金灿灿的令牌道:“清城院副院士贺瑜,有要事要见莫院士一面,劳烦通报一下。”
那守门的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看清来人后啊了一声,“贺…是贺侯?”
*****
长陵没有想到莫道云会真的肯现身相见——毕竟她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为什么堂堂清城院院士会趴在房梁外偷听他们谈天。
大厅空旷,莫道云就这么披了件外袍坐下身,也不叫人看茶,直接屏退了府内的下人,问道:“不知侯爷深夜造访,有何要事相商?”
叶麒双手抱在胸前,一边四处观望,一边道:“我为何而来,院士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莫道云睨了长陵一眼,看她面无表情坐在一旁,毫不避讳自己的目光。他重新看向叶麒,道:“还请侯爷明示。”
“您这就难为我了,难道非要我把您‘偷窥’我们吃饭谈天之事说出来才满意么?”看莫道云要张口否认,叶麒瞥了他足踝一眼,笑道:“莫院士,我今夜追你的时候,看你右脚似有不便,应是被周沁那小丫头丢的那碗汤烫伤了吧?我现在要是验伤,您该不会推脱是巧合吧?”
莫道云面上板着那一副城府极深的色厉内荏,没有应答。
“就算您要推脱,那也无妨,反正我们今夜找上门,也不是为了追究这个来的,”叶麒平平道:“我只是想要问一问,今日在房顶上的那个黑衣人,不知院士可否认识?”
莫道云闻言拢了拢袖子,随即站起身来,“侯爷所言,在下实在听不明白。既然侯爷并无要事,那就恕我不能奉陪了…”
“那就再换个问题吧。”叶麒神色不变道:“符相遇刺那日,不知您将那半柄折扇放入他怀中,究竟意欲何为呢?”


第一一三章 :引蛇
厅内的火烛剧烈地跳了一下, 莫道云的脸上泛起了阴阳不定的涟漪。
他语气淡淡道:“侯爷所言, 在下可真是愈发听不明白了…”
“我问过符二少, 遇刺那夜,他们心焦如焚地送符相下山,幸好遇上了路过的院士, 并坐您的马车回的相府, 才能及时得到救治…”叶麒道:“当时在符相身边的人,符二少、碧夫人还有太医, 他们皆被雨水淋湿, 符相怀中的半柄折扇不是他们放的,不是他们…不就只有院士您了?”
“呵,莫某不过是刚巧路过, 从未见过你说的什么折扇…”莫道云道:“侯爷若要查些什么,恐怕是找错了人。”
叶麒闻言轻笑一声, “真是奇怪,莫院士听到‘半柄折扇’之事,竟然丝毫也不好奇么?”
莫道云身形一滞, 但听叶麒道:“毕竟,越大公子将那半柄折扇交给我时, 您也在场, 就算这次的事与您无关, 听到符相怀中出现半柄折扇,问也不多问一句,会不会有点儿…不打自招了呢?”
“怎么?”莫道云冷笑一声, “何时漠不关心,也能成为侯爷异想天开的理由了?”
叶麒看他是打定主意也要否认到底,自顾自笑道:“符相的怀中有半柄我苦寻多年的扇子,此人将扇子放入符相那儿,需得有两个前提,第一个,他知道我需要这半柄折扇,第二个,他知道这扇子原本属于符相…”
他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副折扇,唰地打开,扇面中间有细线纸片糊合的痕迹,“否则,是达不到他的目的的。”
莫道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了过去,“目的?”
叶麒微微摇了摇扇,“让扇子合二为一是他的目的,但若一合即成,我必定会亲自而往,那人便无法知道折扇所指之处,可要是线索不明,我自然会分派几波人去寻找…此人只要在贺家的暗网中有一两个眼线,就能知道折扇背后的秘密了…而且,还不会被怀疑。”
他收扇起身,定定看着莫道云:“十一年前在北溟峰岩洞中,只有你我二人活了下来,换而言之,知道我手中有折扇的,并且知道我要将折扇交给付流景的,就只有莫院士您了。”
长陵的拳头不动声色地一握,极力克制不让自己露出端倪。
然而莫道云听到此处,倒有些克制不住了,“就算我知道,那又如何?”
“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符宴归自己就精通医术,他若知晓自己的体肤中若是残有荆棘之毒,又怎么会令自己陷入那样的险境中呢?”叶麒缓缓踱出几步,不慌不忙道:“除此以外还有更奇怪的一点——符宴旸久居金陵,对江湖诸事知悉不甚,他怎么知道肖长老配置的灵药能救他大哥的命呢?除非…有人告诉他。”
莫道云的脸色变了。
“今夜来访前,我问过符二,他说,当日你送他们回府,临走前提了一句肖长老的灵药有去腐驱毒之奇效,让他可去问问金陵城中谁有留存。但是那个时候,连太医都没有看出符相伤口中的毒,您又为何要提这一嘴呢?”叶麒“啧”了一声,“唉,符相那般谨慎之人,若知道自己身上的荆棘毒并非是多年前留存的,而是有人蓄意下的,怕是得气个够呛吧。”
莫道云的眸光几经变化,终于不再故作掩饰:“小侯爷今夜前来,是来威胁在下的?”
“不,我是来与院士讨个联手。”叶麒摇头一笑,“莫院士应该很清楚,我寻扇是为了求生,如今时日无多,若然院士可将那半柄折扇的空缺相告,我可与院士共享成果,他日,我获新生,院士修得天下至尊武功,岂非双赢之局?”
这个提议足够具有诱惑力,然而莫道云却没有什么动容之色,只道:“侯爷怎么不问那折扇如何落入我的手中?”
“已经发生过的旧事,追究有什么意义?”叶麒道:“莫院士只要说愿否合作?”
莫道云睨了他一眼,也走出两步:“我凭什么信你?若真如你所言,我在贺家布下了暗线,那么我此刻已经掌握了那几处大致方位,待侯爷寿终之后,我花上数年时间慢慢寻找,总能找到,不是么?”
叶麒低沉一笑,“莫院士不会真的以为伍润折扇只是某个地点吧?若没有另外半首诗,没有当年大公子给予的环玉,就算给你揭开了扇谜,也是无济于事。”
莫道云:“我说出之后,以侯爷的本事想要将我铲除,我又如何逃脱的了?”
“信不过我?那无妨,我们一块儿同往,以院士的武功修为,难道还怕遭我的暗算?”
莫道云眯眼看着叶麒,试图从他的眼神中看出点什么来,“若是莫某没有记错,当年越大公子将折扇交给侯爷,为的是救越二爷的性命,这些年,贺侯在江湖中走动,也是为了寻找越家公子的踪迹…你肯为了救几派掌门赴雁险地,足见你并不看重自己的死活,如今又说寻扇是为了救自己的命,恕我难免心生怀疑…贺侯,你真正要救的,是谁?”
这一问可谓突兀至极,长陵心道:这莫道云难不成识破我的身份?否则,何故忽然提起这个?
叶麒愣了一下,随即突然放声笑了起来,笑出了几分“荒谬”的味道:“莫院士,谁告诉你我不看重自己的死活了?我贺瑜自幼宿疾缠身,若不是想方设法的要活,现在怎么可能站在这里?大公子将折扇交给我,确是为了救越二公子不错,不过越二公子都失踪了这么多年了,要活早就活了,怎么可能还等得到我来救?”
近在眼前的越二爷:“…”
莫道云问:“若是二公子还活着呢?”
长陵心头一跳,不由自主挺直了背,叶麒眸光微微一闪,淡淡道:“原来这就是莫院士所担心啊。你且放心,在这个问题上,我与莫院士心思是一致的,当年的真相我们都捂了这么久,又怎么会容许昔日焰草死灰复燃呢?”
“哦?侯爷这话的意思,莫不成已经知道了什么?”
叶麒微微偏过头,嘴角不动声色的一勾,“不知院士所指为何?是当年大公子被茅山大侠洛周所救,还是当年二公子被符相所救?”
长陵闻言,难以置信望着叶麒——什么叫大哥被洛周所救?
莫道云的脸色比长陵变得更为精彩,脱口而出道:“你怎么会知道…”
话音倏然止住,但已经来不及了,叶麒出言试探之后,掩饰住心头震动,不留痕迹回头道:“我还知道你早就被皇上拴在一条绳上了,你们造了那两座空坟掩人耳目,暗地里却仍时时刻刻担心他们会回来…莫院士啊莫院士,我就老实同你说了吧,我从一开始接近越家就是为了折扇而去的,什么救二公子,什么临终重托,那都是诓大公子的,十一年前我出了北溟峰,就依照他所透露的线索找到了二公子,然后…杀了他。”
叶麒笑的很是狰狞,若不是长陵知道幕后种种,单看他演一出都能入戏,莫道云就更是震惊了,“你、你杀了二公子?”
单凭这一问,叶麒判断出了第一点——莫道云并没有认出长陵。
“你不信?”
叶麒从怀中掏出那两枚环玉——越长盛当初转交环玉与折扇,莫道云都看在眼里,他知道折扇与玉都是解密的关键,但恐怕并不清楚贺家也有一枚环玉的故事。
“这一枚环玉是大公子给我的,另一枚则是二公子的,”叶麒扯的很是逼真,“只有当两样东西合二为一,我才能在燕灵山中找到另外半柄折扇,你觉得,如果二公子还活着,怎么会容许这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落入他人之手?”
莫道云上前两步,想要细看那环玉,却被叶麒收了起来。
第二点——果然莫道云只知他从燕灵山中得到了另外半柄折扇,却不知这环玉与折扇之间的关系。
叶麒将这歼人的扮相扮到了底,“不知现在,院士可信得过本侯了么?”
莫道云牙关一突,竟然也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来,“那大公子呢?”
“我承认,我寻了这么多年,始终都未能找到大公子藏在何处,不过…”叶麒假装没有看到莫道云身上变幻的气息,负手而立道:“这次折扇之事,我故意透露了风声,鱼儿已经上了钩,只要多给我几日时间,我有把握,能让我们此行不再有‘后顾之忧’。”
“好,好,好。”莫道云听到这里,连说了三个“好”字,“侯爷既然如此坦诚,在下…盛情难却。”
他说到“却”字时,人走到案旁,缓缓拾起桌上长剑,虽然背对着他们,但是杀意已经抑制不住的淌了出来,“不过,小侯爷恐怕弄错了一件事…我,与你,不是一路人。”
下一刻,厅内银光乍闪,那长剑徒然出鞘,毫无预兆地冲着叶麒的方向横颈刺去!
这一剑犹如巨鹰疾飞,虎啸而落,叶麒顺手拿起边上的椅子一挡,只听“哐”一声,木屑四溅,小侯爷仓皇蹦出几丈远,他分明是早有提防,偏生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狼狈之极之态,“莫道云!你疯了吗?!”
“贺瑜,你以为世上所有人都会和你们蛇鼠一窝,为了权势、为了苟且偷生而背信弃义么?!”莫道云目光死死注视着叶麒,恨地一双眼都通红了起来,“大公子那般清风朗月般的人物,落到了今日的境地…是上天无眼!一直以为贺侯与我一般,忍辱负重只为当初一诺…是我无眼!”


第一一四章 :推演
莫道云约莫顿了那么一个霎间, 死死盯着叶麒道:“你杀了二公子, 居然还找了个女人扮成她?!”
叶麒:“…”
莫院士凛冽杀气更盛, 他再度挥手,剑身转了一个极为刁钻的弧度,却是二话不说, 寒刃直劈向麒、陵二人。
长陵反手推开叶麒, 身形灵巧转悠了一圈,避开这一突袭, 趁着莫道云蓄力之际, 以手指指尖、指节连连戳他胸腹几处要穴。
莫道云气息不由一窒,但觉一股排山倒海的酸麻传遍全身,长陵这一番动作可谓冒险至极, 若对方只是个寻常的武者倒也罢,但凡是擅调内息高手, 只需移形换穴,便可顺势斩击——可莫道云却像是整个人被制伏一般定在原地,等回过神时, 长陵已跃至他身后三步之远。
莫道云怔了半晌,慢慢回头望着长陵, 讷讷道:“你怎么会…”
长陵微微一笑, “莫先生, 我这一套小无相指,不知可有长进?”
十三年前,当越长盛将莫道云引荐给长陵时, 长陵也不过初回中原,尚未崭露头角,莫道云闲聊之时敷衍说了句“假以时日二公子能有所成”,长陵一听不可一世的笑了,回说“什么假以时日,我现在就能在三招之内胜了莫前辈”。
这一句话在那时所有人看来,可谓无礼至极,越长盛当场让她道歉,谁知长陵出言挑衅,问莫道云肯不肯比试,当时的莫道云已是享誉盛名的剑圣之首,自是不将年纪轻轻的越二公子放在眼里,于是答应切磋。尽管那时长陵练成了释摩九重功法,但三招之内胜中原第一剑,她也知绝无可能,所以,真上了校场,她一出手就使出了那一套小无相指。
小无相指,以奇快、奇诡的指法著称,一旦被一指相中,轻则浑身酥麻,重则如烈焰焦灼而亡,长陵的身法快的超乎想象,她在须臾之间近身敌腹,莫道云自是不及抵抗,但与此同时,要害也就暴露于敌前,如若莫道云拼尽全力一剑刺下,两人则会同归于尽。
莫道云贵为武林中的前辈,当然不会对长陵下此毒手,一指无相指就此制伏了闻名天下的剑圣,令所有人瞠目。莫道云心中虽然气恼,但又不由对这越二公子肃然起敬——武功高强者本就天外有天,但识得变通,用脑子打架的顶级高手,却是少之又少。
*****
对莫道云这样的故人而言,没有什么比一招绝无仅有的武功更有说服力的了。
他呆呆望着眼前这位绝美的女子,内心深处不知已掀起了何种的轩然大波,千言万语到了口中,只吐出了几个字:“你、你当真是…二公子?”
“如果你还不信的话…”长陵改用昔日男子的声音道:“我可以再与你过上几招。”
“哐当”一声,长剑应声落地,莫道云脑中一时嗡嗡作响,万般滋味,一时化为热流,喉头微哽。
越长陵为什么是女人?
又为何会如此年轻、何以改头换面、突如其来的出现在此处?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越家二公子回来了。
终于能坐下好好叙一叙旧了,叶麒对莫道云施以一礼,歉然道:“我不能确定莫院士究竟心向何处,方才演了那么一出戏试探,还望院士见谅。”
“事关二公子性命安危,侯爷此举无可厚非。”莫道云请他们重新入座,本以为早已魂归黄土的二公子,此番安然近在跟前,他实在是百感交集,千头万绪一时间又不知从何说起。
“当年的真相究竟如何…”终究还是由长陵开了这个口,“我大哥是否还活着?”
莫道云眸光泛过一点诧异,“贺侯方才不是提及大公子被洛周所救之事么?怎么…”
“说来惭愧,那只是我瞎蒙的。”叶麒开口解释道:“荆无畏临死之前,我们从他嘴里撬出了一些陈年旧事,不过也只是听闻有人救走大公子,以及那人使了茅山剑法,恰闻茅山大侠洛周整好也绝迹江湖十余年载,我才推断救大公子离去的人是他。”
这一点,长陵也曾有过疑虑,她不由看向叶麒:“你既有此猜测,怎么从未与我提及?”
“茅山派门徒众多,会茅山剑法的也不一定就是洛周,舒院士或者茅二侠曲云真也有这个嫌疑,他们是敌是友,究竟是救走大公子还是害了大公子,此事皆无定论。”叶麒道:“我不敢妄言让你无谓担心,原想将事情查清再与你商谈…”
话没说完,莫道云插言道:“确是洛周。”
长陵与叶麒齐齐转头看向他。
“十一年前我在北溟峰洞内昏死过去,恢复意识时已在营帐之内,但我身受重伤未能彻底醒转,只能以而辨声聆听周围的动静,那时,我听营帐外有人说大公子难以救治,药石无灵…”
听闻越长盛垂危,莫道云惊骇异常,拼着全身的内力终于令自己睁开眼——当他勉勉强强出帐,往主帐方向而去时,刚好遇到了天降高手,以一己之力带走大公子的那一幕。
当然,那时的他还不知那黑衣人是来救人的,沈曜嘶声力竭喊着“捉拿雁国刺客,救大公子”,莫道云一度信以为真。
“但我认出了他的剑…”莫道云眸光深邃的看着前方,“中原人都说我是四大剑圣之首,却无人知道我曾输在了洛周的剑下…茅山派中,曲云真的剑法灵巧多变,舒隽的剑绵里藏针,而洛周则是包罗万象,荆无畏只能认得出是茅山剑,但我知道,他就是洛周。
洛周劫走越长盛,场面自是一片混乱,莫道云心中惊疑不定,他深知洛周的人品绝不会为虎作伥,但看大公子重伤之际还被劫走实在深感荒谬——那时他心中对沈曜起了疑心尚未起疑,即使有心一探究竟,奈何重伤在身,无力追上洛周,只能暂时回营,静观其变。
然而静观没几日,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沈曜公布了越长盛的兵符与遗书、将越家两位公子的死讯公之于天下、不到半个月之内雁军反遭突袭——大局已定。
莫道云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什么,但他不敢轻下定论,尤其他根本没有与沈曜对峙的资本。
“我只能暂时投诚,此后沈曜与荆无畏赶去江东收拢越家兵马,我借重伤之名先回故乡,后去过茅山,也去过所有洛周可能去过的地方,但始终没有他与大公子的消息,”莫道云道:“我不知如何是好,就想起了二公子。”
长陵听到此处莫名一怔,“我?”
“大公子临终之前,要贺侯带半柄扇子去寻付流景救你…我心想,我既找不到大公子,不妨先去寻一寻付流景或是那个孩童…哦,便是贺侯,若是找到了他们,或者就能寻到二公子您了。”莫道云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我翻遍了江东旧地,始终毫无所获…又过了一月余,我在去金陵的途中,偶然间遇到了付流景。”
长陵闻言一惊,“是付流景?不是符宴归?”
“是付流景,我那时还不知他就是如今的符相。”
以这个时间推算,当时符宴归应该伤势方愈,他又易容成付流景出来走动,是为何故?
“我急忙上前相询,问他有否收到折扇,有否见过二公子。他见到我也十分意外,只说是遭雁军追击之后与你走散,他又详询了北溟峰岩洞之内的事后,告诉我他会去寻解救二公子之法,让我先回到沈曜身边等候消息…”莫道云叹了一口气,“我当时想他是大公子临终嘱咐之人,自然信以为真,依言照办。”
长陵不由转头,瞥了叶麒一眼:“你也是那个时候,将折扇给了他?”
叶麒无奈点了点头,“观伯死了,我徒步翻山越岭,回到贺家,再让七叔带我重回北溟峰,也是在那时遇见的付流景…我原也以为,他留在那儿是在找什么人,也许是找你,也许是找大公子…如今想来,若要找人,他应多派人手才对,可他孤身一人,应是等人才对。”
长陵下意识皱眉,恍然道:“他不是找我,而是在等你,确切点说他是在等折扇,他从莫前辈那儿听说了我大哥临终的嘱托,所以他才回到北溟峰去…可是我大哥为什么会如此信任他,为什么认定他能解开折扇之谜?”
她就着这个往细处思量,忽然间仿佛抓住了某种念头,叶麒先说了出来——
“大公子既执掌折扇,应该知晓另外半柄折扇存于谁手才对,如果说付流景在无意之间知晓了伍润折扇传说的秘密,扮成我贺大伯的子嗣徒孙,那么大公子在得知你与他中了蛊后,将越家的折扇主动赠予,就不足为奇了。”
长陵心中震颤不已,胃里一震翻腾,差点没呕出来。
叶麒却轻叹一声道:“一箭三雕,真是厉害。”
莫道云不知同心蛊之事,奇道:“什么一箭三雕?”
长陵闭上了眼,往昔之事犹如走马灯花——一直以来困她最深的疑之虑,终于有了答案。
要取越长陵的性命,根本不需要如此迂回的用同心蛊,同心蛊只是一个楔子,一箭三雕的楔子。
第一箭,是为取越家两兄弟对他的信任——没有什么比命系同弦更让人信任他的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