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相遇
长陵听到外头那人提到自己, 不由一怔。
“咦?”南絮:“有这回事么?你听谁说的?”
“我的一个朋友,他与那姑娘本是一路, 后来走散了,说人是被几个羌族女子带走…”
“这几日我只派几个丫头出去采过草药,没听过有人带回什么女子啊。”南絮道:“箐答,你和聘宁回来的时候, 有见过人么?”
箐答:“回门主,我们没有看见什么姑娘啊。聘宁,你有见到么?”
聘宁手中的短刀卡在长陵的脖颈上, 朝外道:“我也没有。”
“那估计是我朋友弄错了…”符宴归道:“好了,天色不早,我也要先回去打点一下。”
“我…我送你。”
“嗯。”
待到人走远了, 聘宁才将刀放下:“这回, 你是真的逃不掉了。”
夜幕降临,参狼村被淡淡的雾霭缭绕着, 月影入江,江随壁转。
断崖之上,符宴归静静站在高处, 眺望前方五毒门内的灯火影影绰绰,一个侍卫近前一步, 询问道:“大人,今夜就动手么?”
“我们时间有限,若不能抢在大雁之前,于我东夏必成后患。”
近侍点了一下头, “那…余少侠提到的那个救过贺侯的女子…”
天上似乎也笼着一层说不出的阴霾,“怕是死了。”
近侍一愕,符宴归淡淡道:“这些荒唐事,该有人去做个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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壶盖掀开的时候,一只食指大的蛊虫从瓷瓶缝里迫不及待的钻了出来,赤红惹眼,像一只幼小的赤链蛇。
“它叫做七香噬魂,”南絮轻轻抚着蛊虫的触角,撑着下巴望着长陵,“你猜猜看那是什么意思?”
长陵双手双脚都被死死捆在木榻上,哪有心思玩什么字谜游戏,南絮看她不搭腔,低头一笑,“说的是这条小虫子若是钻入你的体肤,七炷香之内便能将你皮下之肉吞噬的一干二净,最后变成一条大蛇爬出来,哈哈,你说神奇不神奇?”
“…”
“唉,我养了它足足四年,本也是不舍得的,只是之前那些女孩子的皮囊割下来血淋漓的,洗不干净我也穿不着啊。过两日宴归哥哥就要带我走了,这一次是无论如何也要成功的…”南絮蹲下身伸指戳了戳长陵的心口,“姐姐,你不用担心,小七很乖的,她一钻进你的体内就会直往这儿去,只要一下,就什么感觉也没有了,到时小七把你啃光了之后,我会把你们一起埋在参狼山下,那里的风景很美,你一定会喜欢。”
说完这番话,南絮看长陵依然闭着眼,还当人已吓昏过去,正要站起身,忽听一个清冷的声音道:“你觉得符宴归口中提到的那个朋友…会不会认出我来呢?”
南絮似乎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经这一提醒,才后知后觉的开始动了心思,但很快她反应过来,“你说的不错,是该打探一下那人身份…”
“金陵城中,认识我的可不止他一个。”长陵道:“你好像从来没有问过我的身份,还是你真的以为只要顶着我的皮囊,就能得偿所愿了?”
南絮脸色霎的一白:“你…”
她没问完,就听身后的老妇人抢声开口道:“门主不必过忧,今日符公子没有认出,可见这位女子也并非什么达官显贵,若只是普通的平头百姓,哪有机会见得将军府的小姐?”
“喔,既然南门主并不介怀,那就动手吧。
长陵摆出一副“请君随意”的姿态,她越是淡定,南絮越是不安,她蓦地想起之前那句“选了我,也算你运气不好”,心下反倒起了疑心:若非宴归哥哥临时出现,她已经是个死人了,连被我抽筋扒皮都不怕,又何需骗我?
南絮道:“姐姐,我宴归哥哥相中了你的相貌,现在换人是不可能了,不过…你告诉我你的身份,我答应让你舒舒服服的死去,好不好?”
“我便是说了,你又能如何?杀光我身边的人,就能高枕无忧?”
“你…”
“如果南门主肯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不妨给你写一份手书,写明我是受了你的恩惠,奈何伤势过重无力回天,为了报恩这才将皮囊主动献上,”长陵慢悠悠道:“只要这换皮之事是我心甘情愿的,让人发现又能如何?”
南絮听到这儿,但觉得这话句句在理,心下不由砰砰跳了起来,“什么条件?”
长陵眸光微微流转,“我死以后,还请南门主莫要动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南絮想了一下,“是那位公子哥?”
“怎么,做不到?”
南絮本以为长陵会提出什么苛刻的要求,闻言却是抑制不住的窃喜,心中暗道:你死了之后,我要杀便杀,不杀便不杀,你还能化成厉鬼讨债不成?
“好,我答应你。你先说说看,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么…”长陵道:“待我写完了信就告诉你。”
长陵如愿以偿的从“砧板”上下到椅子上,见桌上已摆好了笔墨纸砚,伸手持笔,刚写了几个字就被南絮喊停了:“你这字这么曲曲扭扭的,谁认得出是你写的?”
“我中了麻魂散,连提笔都很是困难,”长陵盯着手道:“能恢复一点力气就好了…”
南絮看向老妇人,“那还不容易?孟姑…”
那老妇人迟疑道:“门主…谨防有诈…”
“你们五毒门这么多的人,怕对付不了一个手无寸铁的阶下之囚?”长陵挪了挪手中的镣铐,“既然不放心,那就这么写着吧。”
说罢,继续艰难的书写着歪瓜裂枣,南絮道:“箐答、聘宁,你们俩盯紧一点,孟姑,你去拿解药,一分的量,谅她也耍不出什么花招。”
箐答与聘宁原本就拎着刀站在身后,两把刀尖直指长陵背心,孟姑不放心,却不敢抗令,她从袖兜里掏出一罐瓷瓶,倒出一小粒药丸来,踌躇再三,总算递了过去。长陵一口咽下,须臾之间,但觉指尖生回了一点气力,不多不少,整好够用来提笔写字。
她重铺一张新纸,这次落笔稳了不少,南絮看那字迹周正,心下稍安:“纵使宴归哥哥察觉出不妥,我拿出这手书,他也不能怪我。”
长陵慢条斯理的书写着无中生有,只觉得每多画一笔,丹田内便能多挤出一丝真气,是以,但凡是一句能说清的,势必得啰嗦成三句。
孟姑不耐催促道:“你到底写完没?”
长陵正要答话,突然,静谧的山际突兀地炸出了一声响。
南絮等人一愕,“什么动静?”
箐答:“门主,像是炮仗的声音。”
“怎么会有炮仗呢?快、快出去看看。”
箐答刚奔出屋外,整个山头又晃了一下,惊得屋内墙角土木崩坏,尘沙零落。
南絮的脸色倏地难看起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聘宁尖叫一声,南絮转过目光,见孟姑的喉口上插着一根断了头的笔,鲜血正顺着杆滴滴答答的往外冒着。
捏笔的人,是长陵。
南絮瞳孔骤然一缩,几乎是与聘宁同时出招,长陵眉头一扬,借着镣铐一挡一推,刹那间刀光映目,聘宁只觉得眼前一花,手中的刀像是失了控般,尖锐的利刃划过自己的下颚,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长陵静静站着,刀已赫然握在手中,点血未沾,聘宁的尸身扑倒在跟前,血蔓鞋底。
南絮双手空空,她没想明白满袖的暗器毒药是如何被夺了去,方才错身一瞬,眼前这人身上杀人盈百、破血而出之气乃她生平前所未遇——南絮倒抽一口冷气,连退三步:“你、你究竟是谁?!”
“啊,名字。”
长陵目不转睛的盯着南絮,声音很是平静:“越长陵。”
“越长陵…”南絮隐约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脑海中不断搜罗着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高手榜,但一时半会儿却想不出在哪里听过,“你…来——”
来不及喊出声了,南絮瞪大着眼珠,怔怔看着心口被刀尖刺穿,突然仰天栽倒。栽倒之后,依旧不肯合上那满眼的惑然。
长陵眉头微微一皱。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冒出了尖。
她极少会对女子起杀心,这一下手,一次杀了三个。
那恢复不到一成的内力实在微乎其微,动手之前,长陵摸不清这三个人的武功程度,所以在动手之时,她只能全力以赴。
全力以赴的使出释摩真经第九重功法,十一年前的江湖人称之为…英雄冢。
长陵没有想到,堂堂五毒门主会如此不堪一击,但转念一想,哪怕再来一次,她多半还是不会手软。
不为别的,就为那口生煮大活人的锅,也该把这祸害给一锅端了。
长陵用取下南絮的发簪解了镣铐,又从孟姑身上摸到了那瓶解药,正要打开,突闻走廊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扫了屋内一圈,飞快起身,将衣架上藕粉色披风往身上一罩,抢先一步跨至屋门前,迎面便见到箐答带着几个女弟子奔来。
箐答没有认出长陵,急道:“门主,大事不好,有一大伙官兵正往寨内袭来,看服饰,像是雁国的人…”
“雁军?”长陵掐尖了一下自己的嗓音,调整成南絮说话的腔调,“来了多少人?”
“至少、至少得有上千人…”
“也许更多…他们根本不留丝毫余地,有许多姐妹都死在他们刀下,门主,眼下怕是撑不了太久,不如…”
长陵点点头,“传令下去,所有人分头撤退,先保命再说。”
箐答看门主如此果决,反而一怔。
事实上,南絮不仅喜怒无常,行事往往全凭性情不计后果,遇上难处,从来都是让门中弟子当人肉盾牌勇往直前,什么时候把她们的命当命看了。不过当下情势紧迫,听到门主叫撤,她们高兴还来不及,也就没有细想,迫不及待的去传话了。
箐答看长陵倚门站着,这才想起屋内还躺着门主的“皮囊”,忙道:“对了,那姑娘…”
“我总觉得这些人是冲她来的,就让孟姑和聘宁带着人先走一步了,”长陵将双手拢在袖中,“走吧,再不走就迟了。”
说罢,也不给箐答说话的机会,径自跨步向前,箐答回头瞟了一眼,跟了上去。
屋内,那只名为“七香噬魂”的蛊虫在嗅到鲜血味后,一伸一缩的游到南絮身旁,灵巧的钻进了心口中。
出土堡的时候,长陵才明白所谓的“不留余地”是怎么个不留法。
纵眼望去,整个五毒门都陷于血光之中,门中弟子仓皇逃窜,袭兵来势汹涌,十步一尸,遍地腥红,俨然以踏平五毒门的劲头追着人砍的。
看来就算她不动手,五毒门也难逃一劫。
长陵想起那五个一齐被抓来的姑娘——这火光冲天的,即便不被砍死,也难保不会被烧死。
箐答见敌方人马愈来愈多,一面招架一面冲长陵喊道:“门主,你先行离开!”
长陵没想到南絮那样的人渣也会有如此忠仆,不由道:“你找个领头的,说愿说出我的去路,不必强撑。”
箐答一愣,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话,转头之际,人已不见。
羌水之畔,自山谷内传出的打斗声渐渐弱了下来,只余江流潺潺,暗潮涌动。
近侍携着一身血气走到跟前道:“大人,五毒门已平,有不少主动请降的现都暂时扣押住了,只是…门主南絮,不见踪影。”
符宴归伸手拨弄了一下篝火,“下山的路不都封死了?”
“有人见到有几个姑娘从西面逃了出去,都是村妇打扮,盘问过了,是被五毒门的人捉来的,这才未有阻拦…现在就不知,南絮是不是混在这些人中…”
符宴归轻轻摆了摆手,侍从抱拳而退。
他站起身来,左右闲来无事,就顺着江边信步而前。
羌水沿岸丛林密布,越往前走,蒿草越盛,今夜无风,连踏在草丛上的脚步声也尤为清晰。
符宴归仰头望着天幕,烟霾还浓得很,看不见星辰也看不清月。
忽然,不远处的一棵树微不可觉的晃了一下。
符宴归眼神一凝,迈至树下,稍稍仰头,什么也没看见。
一根树枝悄无声息的伸到他颈后。
来人气息细弱而又短促,符宴归拂身一转,轻而易举的握住了那根树枝。
本该将先发制人,但他却在抬头时愣住了。
入眼处,是一副绝色姿容。
虽然唇色惨白,但一双眸子仿似盛满了星辉,比晨时所见更为明亮。
不知是不谙世事,还是看透世事。
一怔之下,树枝穿过他手心抵住了喉口,那女孩缓缓开口:“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言情线肯定是1v1,不用担心陵姐会再次踩入温柔陷阱中。
ps:有时写作过程中笔者会把某种最佳的向往寄托在人物身上,比如,陵姐身负深仇,有复仇的决心,却鲜少有过什么怨气。也并非没有迷惘,但只要前方有路,手中有剑,就能继续往下走。
金鹏旧债,随时可清,但人不负我,我自不负人。


第三十五章 :互换
长陵本不想现身的。
事实上, 去救几个姑娘也只是顺道的事,反正身上揣着解药, 撬了锁后便捎着人一路往外闯,毕竟嘛那些东夏兵也不是奔着她们的,长陵用泥沙把自己捣惨了一番,真给浑水摸鱼的溜了出来。
姑娘们自然是感激涕零, 一口一个大恩人顺便求着长陵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如果能把她们一个个平安送回家那就再好不过了。
长陵本就有些不大愿意,在询问之下发现五个人分别住在四个村庄后,彻底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趁着她们跪地磕求的时候一溜烟就跑了。
一来,她觉得五毒门自顾不暇,应该不至于再去顶风作案, 二来, 她是真的没劲儿了。
上顿饭还是与叶麒吃的那头烧鸡,而距离那夜已足有三天了, 在这三天内,她的肚子里除了水和麻魂散之外,空空如也。
是以, 她撑着一副随时可能饿昏的残躯能走一步算一步,好容易挪到一棵果树下, 提起脚蹬着树干爬了上去——发现是棵山楂树。
顿时,长陵对“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八个字有了新的领悟。
最终,她还是饥不择食的下手了,尽管她也不知道这种以消食著称的果子究竟能不能果腹, 然而,连一个完整果子都没啃完,就听到有人走来。
来者步履很快,稳而不沉,可能是个高手。
长陵心神一定,摘了一根树枝,方一跃下骤感头重脚轻,手中的“武器”也被这不速之客给一把夺住。
居然还真的是个高手。
长陵自认倒霉的一叹,发现对方既不躲闪也不反攻,朝着自己盯了那么一瞬。
一瞬之间,她将树枝往那人颈下一卡,摆足架势问:“你是谁?”
那人失神片刻,迟疑开口:“南…絮?”
长陵心里“咯噔一声”。
这耳熟的声音莫不是…那个叫符什么来着?
符宴归疑惑的望着长陵,“你…不认得我了?”
“…”
如果说上天让她死而复生是不幸中的万幸,那么自打重生后她运势绝对是滑破了底线——到了喝凉水都塞牙,穿道袍都撞鬼的地步了。
这位姓符的要是得知未婚妻被自己给砍死,会不会就地送她去黄泉与南絮作伴?
长陵有些懊恼:早知就不问他的身份了,也不知道现在再冒充南絮人家还信不信。
就在这时,来自辘辘饥肠响起了一声不合时宜的“咕噜噜——”
丛林中一时鸦雀无声。
符宴归先是一怔,关切道:“你饿了?”
长陵:“…”
马的,要不是现在虚的连站都站不稳,她真的是做得出杀人灭口的事来。
熟悉的眩目感又涌了上来,长陵试图伸手扶住身旁的树,没摸着,足下一瘫,整个人就这么一头栽了下去。
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参狼山中的火光差不多都被扑灭了。
朝霞浮游中天,烟霾被风撕成碎屑,消散的无影无踪。
叶麒与余平骑了一夜的马,总算在天亮的时候赶到了五毒门。
山寨内到处都是厮斗后的狼藉,士兵们都在忙着清理搜罗,看到有外人进来,立马拥上前去盘问。叶麒本就心急如焚,被人拦下索性脸色一耷:“让符宴归出来见我!”
士兵们俱被这气焰震住,余平忙亮了一下手中的令牌道:“这位是贺侯爷,不知符大人人在何处?”
符宴归不到破晓的时候就先一步离开了,留了个善后的将军姓佟名青,一见到叶麒就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擦着汗赔笑道:“什么风把侯爷您给吹来了?”
叶麒心系长陵安危,也懒得和他废话,单刀直入道:“佟将军,本侯现在先不和你计较这攻寨的事,我只问你,你们进来这么久,可知五毒门把那些外头抓来的女子关在了何处?”
“知道知道,侯爷随我来。”
佟青把叶麒领到了一间囚室内,指着空落落的锁链:“都仔细盘问过了,最近一个月五毒门总共抓了十个姑娘,昨夜有六个人逃了出去…”
“逃出去了?怎么逃的?”
“是我们的人放走的,”佟青道:“攻寨之前,符大人就下过死令,绝不可伤及无辜,那些姑娘也都是可怜人,我们怎么会为难她们呢…”
“就这么把人放了?”余平也有些不信,“怎么知道她们不是五毒门的人假扮的?”
佟青当即把放人的士兵喊来问话,那士兵年纪尚轻,一看就是刚入伍不久的菜鸟,跪在地上磕磕巴巴道:“几个姑娘可怜兮兮的,而且…都生得很是好看,将军、将军说过,五毒门里的女弟子不是毁了容的就是长得磕碜的,只要是看到丑的就管砍,看到美的…就管放…”
讲到最后,声音不由自主的弱了下来,余平瞠目结舌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年头,丑都是死罪了么?”
佟青不自然的咳了一声,“余少侠误会了,五毒门内有多少门人,且都是些什么人,这些我们在攻寨之前都已经查清楚了,南絮昔日为了炼毒容貌尽毁,是以她对貌美的女子又嫉又恨,在她身边做事的,偶尔有一两个稍微标致的也都不在了,剩下的还真都是不怎么好看的,你们要是不信,我这就带你们去瞧瞧…”
叶麒心下稍安,“佟大人说有六个逃出去了,还有四个呢?”
“还有四个…说是都给喂蛇了…”
“喂蛇是什么意思?”
佟青指着囚室内那一口大锅,语气颇是不忍:“说是先给活活煮死,再剁成蛇粮…唉,真是作孽啊。”
叶麒的脸色刷的变了,一把揪住佟青的手肘:“南絮呢?”
土堡之中,四方院内,一只赤红色大蛇横尸而躺,该蛇长躯肥肿,体背上有几处撑爆的裂痕,浸在一滩黑青色的脓血中,稍走近些闻着味便不住作呕。
叶麒脚踩到庭门前,只是那么瞥了一眼,没有继续往里边走,余平立在门口,也有些头皮发麻:“这、这、这…”
“真是心狠手辣啊,听说南絮养着这蛊虫养了足有四年…”院内的士兵脸上都系着遮挡的方帕,佟青让人取了两块新的递给余平,余平顾不上去接,只指着门前的大蛇,“这是虫子?虫子能有这么大?”
“这蛊虫原本也才巴掌厚,愣是吃了人肉撑大的…”佟青说到此处,士兵们将一个五花大绑的女弟子押了上来,佟青立刻走到叶麒身旁,请示道:“侯爷,这个是捉到的人中位份最大的了,名叫箐答,一直都是侍在南絮身侧。”
佟青上前一步:“抬起头来,我们侯爷有话问你。”
箐答被迫摁跪在地,双眼布满了血丝,抬眼看到叶麒的时候不觉诧了一诧,叶麒敏锐道:“你认识我?”
“原来你是东夏的侯爷…”
她这么一说,余平也认出人来,“是她,是她把那位姑娘给带走的。”
叶麒:“人呢?”
“谁?”
叶麒沉着脸默不作声,箐答想了一想,“那位姑娘么?在屋子里啊,侯爷没看到?”
余平一愣,没听明白,“什么意思,屋里有人?”
“可能屋里是没剩什么了,”箐答又啊了一声,扭头朝院子睨了一下,“从我们家小七的肚子里能挖出来更多…侯爷不妨…”
话没说完,叶麒突兀打断道:“不可能!”
余平和佟青见他骤然一喝,吓了一跳,叶麒弯下腰拽起箐答的领口,一字一句道:“你说实话,我饶你不死。”
箐答见他一脸写满了紧张,反而一笑:“侯爷可知道门主为何要抓那些貌美的姑娘?门主自幼炼毒,体肤遭毒液所蚀,早已不成人形,老门主临死前留了个方子,只要门主服下后便可褪下旧皮换一副新皮,可这新皮要上哪儿去找呢?”她嘴角咧的更开了,“自然得扒下别人的皮…那姑娘的姿容艳色如此罕见,门主一见倾心,其她货色哪还入得了她的眼?”
叶麒道:“不、可、能。”
他不信。
她…可是一跃就能跃上大乘塔、一掌能击退圆海方丈、一瞬便可制伏四大长老的人,纵落到五毒门手中,岂会毫无招架之力任人宰割?
箐答的眼中泛出了一丝意味深长:“昨夜死了三个姑娘,门主最后用了谁的皮囊,侯爷进屋瞧瞧不就知道了?”
叶麒蓦地松开了手,他分明不信的,手心却不由自主沁出了冷汗,然后转过身,飞快的跨进屋中,仿佛再慢一点,就走不进似的。
佟青看他突然奔进去,用眼神询问了余平一下,余平只摇了摇头,忙跟了上去。
闺房里躺着三具被啃光的尸骨。
地板上鲜血湿漉漉滩的到处都是,床榻上,桌椅边,然后一路蜿蜒到院前,是大蛇爬过的痕迹。
叶麒顺着血痕一步步走到房内,每走一步,心往下多沉了一分。
檀木桌脚边挨着三具体尸,甚至都称不上是一个“体”了,七零八落的连一块肉都不剩,偏生皮囊还跟晒衣服似的挂在骨架上,在这满屋的飘纱逸飞下衬的得尤为诡异。
好像踩到了什么。他直直低头看着足下三尺之地,看见了一块翠色环玉。
他像是被定住一般动也不动,好半天,才蹲下身捡起了那翠玉,目光往前挪了几寸,跟前那具没有皮囊的手骨上,戴着一枚雕龙绘凤的戒指。
是鎏金戒。
叶麒喉头微微动了两下,将那枚戒指摘了下来。
他是个凡遇诸事,总习惯把最悲惨的结局事先在脑海里溜一圈,只要最终比预想的好一些,都能达观的笑说自己走大运的人。
但这一回,他一反常态的…总想把事情往更好一点的方向去靠拢。
也许,那家伙只是把戒指和玉佩给了别人呢?
叶麒翻着那覆在尸骨上的衣物,极力想找出这不是长陵的佐证,然而一手掀开,竟露出了青铜软甲。
他的脸色从来没有一刻像此时这么难看,余平看他沉甸甸背影,不知怎地,居然不敢走上前去。
这下,连佟青都察觉出不对了,“贺侯…没事吧?”
余平挠了挠头,他实在不擅长应对这种状况,只好东瞧瞧西看看,瞥见桌上的纸砚,试着转移大家的注意力,“那个…桌上的纸好像有字…”
佟青也看到了,走上前去拾起信纸,喃喃念道:“本人愿将皮囊献于五毒门主南絮…”
第一行尚没读完,纸就让叶麒一把夺去,他扫了几眼后,转身就往外走。
箐答人还跪在院子里,见叶麒出来,哑着嗓子问:“这手书…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