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嘉言侧头看她,发现不过三个月而已,他记忆中的南桥似乎改变不少——不再胆怯,不再软弱,会说俏皮话,会变着法子撒娇——这样的她生动了很多。
他见她出门太匆忙,连围巾也没有戴,毛衣以上便是裸露在空气中的脖子,忍不住取下自己的围巾替她围上。
于是南桥尚未来得及反应,眼前便是一花,那条浅咖啡色的围巾就被那双修长纤细的手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下意识地想后退两步,却被他按住了肩膀:“别动。”
她呼吸一滞,呆呆地站在了原地。
路灯下多的是这样的情侣,也许男生只是想要帮她拢一拢衣领,或者整理一下头发,结果女生俏皮地一踮脚,吧唧一口亲了上去。
只可惜南桥不敢动,只能睁大了眼睛抬头望着他,看见他专注地替她整理好围巾,将所有露在空气里的皮肤都严严实实捂好了。
他的头顶是一盏暖黄色的路灯,从高空散落下来的光线将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色,也在他的眼睑处投下了一圈温柔的阴影。那么长的睫毛……南桥心下一动,伸手去摸了摸。
易嘉言错愕地愣在那里,片刻后收回了替她围围巾的手:“怎么了?”
纤细的手指触到他的睫毛,他忍不住眨了眨眼,有一种痒痒的感觉在眉眼间蔓延开来。
南桥也缩回手,惊觉自己的举动太不恰当,只得讪讪地笑:“你睫毛好长,好嫉妒……”
易嘉言失笑,看她有些面红耳赤还拼命假装镇定的表情,又觉得很有趣。但也不便戳穿她,于是摸摸肚子一脸幽怨地说:“已经瘪了……”
换南桥大笑出声,加快步伐往大门外走:“到了到了,马上到了!”
从前都是易嘉言带南桥出门吃好吃的,必胜客是常去之处。而今忽然换了身份,变成了南桥带他出去吃东西,地点也从必胜客变成了狭窄逼仄的小馆子。
南桥坐在长凳上,隔着一张有些油腻的小桌子看着对面的易嘉言吃面。
他居然要了三两!
南桥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为什么这么失望地盯着我?”把嘴里的那口面咽下去后,易嘉言从容不迫地抬头看她。
南桥感慨说:“我以为男神都只吃二两面的,三两是我们学院那些满脸痘痘体重超标的工科宅男才会点的……”
易嘉言啼笑皆非,真想用筷子敲她脑袋。
“南桥,我开完八小时的会就直接从里昂上了飞机,一路上因为时差问题都在闭眼休息,错过了午饭,也没吃晚饭。吃个三两面而已,你还要表达对我的失望和不满,我也是委屈得不行。”
竟然没吃午饭也没吃晚饭啊……南桥心里有点疼,却又不能说什么,最后只能撇嘴挥挥手:“算了算了,我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你还是高高在上的易男神好了,我不会出去告诉大家你这么狼吞虎咽地把三两面解决完了。”
没过一会儿,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她问他:“不是说要在法国待半年吗,怎么这就回来了?”
易嘉言说:“只是休息一下,回来看看你,过几天还会回去。”
南桥一愣:“只是,只是专门回来看看我?”
“有什么问题吗?”这一次,对面的男人似乎有点不满了,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有的人电话不接,短信不回,一个人跑来这么远的地方玩独立……”顿了顿,他说,“她没有良心,可我不放心。”
逼仄的小餐馆里,他褪去了新闻报刊上的浓墨重彩,只穿着灰色的休闲大衣坐在她对面。没有了西装革履,也没有了应酬式的礼貌客套。
他的面前摆着一碗热气腾腾还在冒烟的面条,油腻腻的灯泡还在头顶发亮。
若是你仔细看,会发现他眼睛下的那两轮若隐若现的黑眼圈,神态里有一丝倦意,但注视你的时候眼眸清明澄澈,充满了温情。
南桥忽然说不出话来。
他是为她而来的。
他为她跨越千山万水,从遥远的法国一路飞了回来,不辞辛劳,只为看一看她的近况,只因为她任性妄为,不接他的电话也不回他的短信。
这世上还找得出第二个易嘉言吗?
这辈子,她还会遇见第二个对她这么好的易嘉言吗?
心里是喜悦难当的,也是酸楚不堪的。如果遇不上第二个,就会一直牵挂着第一个。
难道就真的逃不掉了吗?
闹哄哄的小餐馆里,易嘉言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放下筷子,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南桥也看见了。
“卢雅微。”
心里咯噔一下。
“我出去接个电话。”他起身推开玻璃门,走出去的时候贴心地又把门关上了。
南桥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只看见他身姿挺拔地立于街边,一手插在大衣衣兜里,一手持着手机贴在耳边。
他的侧脸好看到频频有路人侧目的地步,说话时唇边有温柔的白雾溢出。
他在说什么?
卢雅微在查岗吗?
她也知道他是回来看她的吧?
……
南桥的脑子里乱糟糟地闪现过无数念头,连笑一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是当他结束通话,又转身推开玻璃门走进来时,她还是笑了。
女朋友又怎么样?她还是他的南桥,独一无二的南桥。
你看,此刻女朋友远在千里之外,而他好端端地坐在她对面,眼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倒影。
这就够了。
第25章
结账的时候发生了一件窘事。
因为出来得太匆忙,南桥随手拿了件大衣披在身上,忘记带钱包了。而易嘉言也才刚刚回国,随身携带的欧元还未来得及兑换成人民币。因此谁也没钱结账。
一碗牛肉面十元,区区十元,竟然让两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老板娘站在一旁看着他俩,没说话。
易嘉言尴尬地拿着钱包,问:“请问可以刷卡吗?”
老板娘一副“你在逗我”的表情,不太开心地说:“呵呵,不好意思啊,店小,薄利经营,没法刷卡。”
大概也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来吃牛肉面还问能不能刷卡的。
南桥可怜巴巴地问老板娘:“那个,阿姨,我出来得太匆忙了,忘记带钱包,他才刚回国,包里又都是欧元,能不能先赊账,我明天一早把钱拿过来?”
老板娘说了两句上海话,南桥没听懂。
厨房里走出来她的丈夫,挥挥手:“算啦算啦,让他们走吧,一碗面而已啦,也值不了几个钱。”
老板娘不乐意了,声音抬高了些:“哦哟,一碗面不值钱,一天多送几碗,这个钱你给我补上吗?”应该早就对丈夫有气没出发,找到个理由就没完没了,女人开始不断数落丈夫,“一天到晚好吃懒做,哪天早上不是我一个人起来做生意?你就只知道睡,只知道喝,只知道享清福!我真是瞎了眼才会跟着你……”
巴拉巴拉一大堆。
店里还有几个顾客,见状都有些尴尬。
易嘉言眉头微蹙,从钱夹里拿出一张卡,递给南桥:“我在这里等你,你去附近的ATM取钱。”
南桥点头,刚走没一会儿,老板娘对着易嘉言眼睛一瞪:“哦哟,没听见吗?这个死老鬼不收你们的钱!你们赶紧走赶紧走,趁着我还没反悔!”
易嘉言抬头看她片刻,没有说话,将钱夹收进大衣衣兜里,一言不发地走出了门,追上了南桥。
“不是,不是让我去取钱吗?”南桥回过头来,有点茫然,“怎么一起出来了?”
“太晚了,不安全。”他的回答也在意料之中。
南桥抿嘴笑。
易嘉言却不清不重地侧头瞥她一眼:“请客的人不带钱包,害我被人奚落一顿,请问南桥小姐,你哪里来的好心情,竟然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笑你也有吃霸王餐的一天。”南桥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易嘉言也终于笑了出来,问她:“附近哪里有ATM?”
南桥说:“前面转角就有一家。”伸手指了指。
最后还是取好了钱,亲自回小餐馆把面钱付了。老板娘絮絮叨叨地还在骂丈夫,也没给他们俩什么好脸色。
南桥把钱递过去的时候,老板娘还瞥她一眼:“小姑娘,别看现在的男人穿得人模狗样的。看着金贵,一碗面都想赖账,这种人跟着有什么前途啊?就跟我家的死鬼似的,当初可也是这种派头,我劝你年轻的时候还是多擦亮眼睛吧,别跟了个好吃懒做的穷酸还一副捡了宝的样子。”
易嘉言见南桥表情一变,默不作声将她护在身后,正欲说点什么。谁知道南桥忽然又扒开他的手站了出来,一点也不客气地说:“按理说你好心好意地想要为我指点迷津,我是该感谢你的。但你胡说八道一堆,我也是不知道你在说谁。你识人不慧是你的事情,但麻烦你别做人身攻击。你摊上个好吃懒做的穷酸,爱过过,不爱过就离。我找到的是什么人,我自己心里有数。”
说完,她拉着易嘉言头也不回地走了。
路灯下,易嘉言侧头看她,还瞧见她双颊气鼓鼓的模样,两团因为怒火而浮现的红晕鲜艳夺目,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都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
他忽然间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南桥犹自沉浸在怒气之中,侧头瞪他,“诶,我可是帮你说话,你在这儿穷开心什么?”
唇边的笑意渐浓,易嘉言看她片刻,莞尔:“你帮我说话,我自然是开心的。”
南桥一怔,脸上烫得更厉害了,刚才还蕴了满腔的怒火却倏地消失不见,好像是沸腾的热水,眨眼间变成了轻飘飘的水蒸气,将心脏填得轻盈又飘飘然。
易嘉言在学校附近订了酒店,住两晚。回去休息以前,他先送南桥回宿舍。
还是那条路,林荫道上影影绰绰,灯火昏黄。
南桥低头看着两人的影子,听见他说:“我之前一直不放心你一个人来上海,没有人照顾你,没有人陪着你,我很担心。”
“……”
“但是来了以后,看见你过得很好,我也就安心了。一个人独立生活是必须要经历的阶段,人要成长,须得如此。只是我一直想要护着你,所以就像老母鸡似的不肯撒手。”易嘉言笑出了声,侧过头来看着她,“诶,是不是做一个男神,也必须要时刻谨言慎行,不能把自己比作成老母鸡这种东西?”
南桥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她只能揉揉眼眶,假装嫌弃地往前跑:“老母鸡是什么鬼?原来我一直把一只老母鸡当男神!”
身后传来易嘉言的笑声。
她又回头补充一句:“还有啊,你就算说你是老公鸡也好,何必连性别都给变了?”
夜色里,她匆匆一瞥,看见的那个仿若闲庭信步的男人。
他是那样神色清明地望着她,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眉眼间有浓到化不开的温柔。
大概,就连易嘉言自己也没有察觉到他对她的宠溺竟然已到这种程度。
送至宿舍楼下,不能再送。
南桥眼巴巴地站在那里跟他挥手,难受得要命。
易嘉言却说:“我陪你上去。”
“哎?”她一愣,“宿舍里还是很安全的,其实不用陪着……”
当然,如果你想陪,我自然还是很开心的=V=。
易嘉言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我不是担心你的安全,是担心那只台灯的安全。”
说完,竟然先她一步往前走去。
南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边追上去一边问:“所以你是要帮我组装吗?”
“我只是心疼它生得好没死得好,竟然到了你手里,出于同情,帮它一把。”
他答得有趣,南桥又忍不住雀跃起来。
说那么多,还不是要帮她?
最后,她站在屋子里,把那对零件全部塞进纸箱里,然后把纸箱塞进易嘉言的怀里。
“那我先回去了。”易嘉言站在门外跟她挥手,“明天早上请我吃早饭吧。”
末了还不忘眯眼一脸严肃地补充一句:“记得带钱。”
南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是是是,一定带钱!”
待他转身走了两步,她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追到了走廊上:“哎,嘉言哥哥,你等一下!”
易嘉言抱着纸箱转过身来。
她从脖子上胡乱取下围巾,踮起脚尖替他围上,像他替她做的那样。因为身高差距,她踮脚很辛苦,易嘉言体谅她,便俯下身来,让她可以不用那么辛苦。
指尖在发颤,因为这样的姿势,他离她真的太近太近。
头顶是炫目的白炽灯,眼前是他放大数倍的容颜,他的睫毛他的呼吸他的嘴唇……那些美好的诱惑离得太近了,整颗心都快要跳出来。
她战战兢兢地替他一圈一圈围上围巾,极其不熟练地整理着衣领,指尖是他温热的体温,要多努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注意那双近在咫尺的嘴唇?
最后一下理好了围巾时,她有些失望,有些如释重负地松开了手,谁知道头顶的灯光竟然有如此巧合地熄灭了。
走廊上一片黑暗。
唯有他没来得及直起的腰,和他们依然保持着的亲密姿态。
南桥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好几秒的时间里,易嘉言也没有动。
他定定地站在原地,听见南桥急促的呼吸声,看着黑暗里她那亮得过分的眼睛。
吴镇初见时那只欢快的小麻雀,双目蕴泪地叫着“妈妈”。
电话里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心惊胆战地对他说:“我,我找我妈妈……”
额头受伤时,她贴着纱布一个人低头向前走着,浑然不觉有人在身后将她的失落她的挣扎尽收眼底。
眼巴巴地将自行车停在面包店门口时,她用充满渴望的眼神望着那不属于她的甜美礼物。
……
太多的时候都与这双明亮的眼眸有关,她话不多,却能用眼神让你觉察到所有汹涌澎湃的情感。
最后,易嘉言看到了初到北市的那个南桥,从汽车上走下来,茫然无措地看着这座大得过分的房子,眼里有惊喜,有恐惧,有新奇,有跃跃欲试。
他看着她胆怯的模样,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喜悦,只是淡淡一笑,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她:“你来了,南桥。”
你不会知道,这一幕我竟好似渴望多年。
是因为生活在明亮的世界太久太久,骤然间见到了一个黯淡而不起眼的你,起初是同情,后来是怜惜,我就这样看了你很久很久,仿佛在看一部能够感染我的老电影。
是从哪一天开始,忽然就把你放在了心上。
是从哪一天开始,忽然就难过你的难过,欢喜你的欢喜。
易嘉言从来没有这样迫切的渴望,渴望保护一个人,把自己拥有的一切美好事物拱手相送。
他想,这大概就是他与南桥的缘分。缘分二字虽然俗气,但正是命运的玄妙之处。
黑暗里,他看着他玄妙的命运,看着那双明亮得璀璨夺目的眼睛。
竟然有那么一刻,他想要伸手覆上去,蒙住它。
不要这么亮。
不要这么诱人。
不要这么坦诚而又情感充沛地望着我。
黑暗里的诱惑总会比光明之下要强烈无数倍。
他听见心跳骤然加快的声音,口干舌燥,血液奔腾,四肢百骸都有一种奇特的感觉。
第26章
“南桥?”走廊尽头,有人踏着楼梯走了上来,疑惑的询问声将熄灭的灯光再次点燃。
头顶的灯光将黑暗里的诱惑尽数驱散。
易嘉言后退一步,直起腰来。
南桥侧过头去,看见双手拎着外卖餐盒的室友疑惑地站在那里,也只得笑着朝她挥挥手:“恬恬,这是我哥。”
她看向易嘉言,他笑得从容,朝朱恬恬微微颔首,表示礼貌。
片刻后,他转过头来看着她:“那我先走了,明早见。”
然后快步消失在转角处。
朱恬恬拎着两盒酸辣粉走了过来:“你哥?亲哥哥?怎么没听你说过啊!”
“不是亲生的。”南桥言辞含糊地解释了两句,指了指她手里的酸辣粉,“给我也买了一盒?”
“嗯,刚才看剧看饿了,就下去买了两碗。”朱恬恬还紧紧追着刚才的话题不放,朝着易嘉言离开的方向看了又看,“我说你命也太好了吧?居然有个这么帅的哥哥!我天,这就是别人家的哥哥!”
南桥一边低头笑,一边摇头开了门。
——你不知道,我可巴不得他不是我哥哥。
两人坐在客厅里吃酸辣粉,朱恬恬是四川人,南桥是知道她的,每一次出去吃饭总是让老板拼命加辣椒。这次的酸辣粉也不例外,看着上面飘的那一层鲜红鲜红的小米辣,南桥硬着头皮吃了下去。
朱恬恬还在问:“哎哎,你哥有女朋友了没?”
南桥顿了顿,点头:“有。”
“哎呀,我还指望近水楼台先得月,看来是没戏了。”
“我哥那人,成天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我就是有心给你介绍,他也没空跟你发展奸情。”南桥一副“你快死了这条心”的口吻。
朱恬恬来了劲:“那可不一定,我朱恬恬是谁啊,为爱走天涯这事儿我又不是做不出来!你要真肯帮介绍,我就是踏遍千山万水也要去把他捧在手上好好供养!”
南桥想笑:“可他这不是有女朋友了吗?怎么,难不成你还想挖墙脚不成?”
朱恬恬哼了一声:“俗话说得好,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南桥一口粉没咽下去,呛得立马就咳嗽起来。又因为面汤太辣,她咳得撕心裂肺,面红耳赤,难受得要命。
朱恬恬慌了神,赶忙又是倒水又是拍背,“诶诶诶,你悠着点,悠着点,你要是被一口酸辣粉给呛死了,谁帮我实施挖墙脚的革命大计啊!”
于是南桥又成了边咳边笑,眼泪都出来了。
后来洗了个热水澡,吹干头发躺上了床,却久久没睡能着。
她翻来覆去想着易嘉言,想着他今晚说过的所有话,最后想到了走廊上的那一幕。
灯光熄灭,全世界似乎只剩下两颗星。
他是这样安静地望着他,眼里有很复杂的情绪,似要吞没她。
那片刻的对峙里,他在想些什么?
她不得而知,却又止不住奔腾的思绪。
他,他会不会也心跳加速?会不会也觉得那一刻温柔美好,像是电影里的画面?会不会,会不会有那么一刻,他其实也想再凑近一点……
停!
南桥钻进被窝里把自己拧成了麻花,天哪,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不是说好要心如止水,好好放弃才能好好留在他身边吗?
心如止水心如止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她开始闭眼默默叨念着一堆“静心经”。
***
隔日起了个大清早,敷了张面膜,化了个淡妆。
朱恬恬睡眼惺忪地起来上厕所时,被客厅里正在敷蚕丝面膜的南桥吓了一大跳,说这才是真正的险些被“吓尿了”。
化好妆后,南桥就坐在客厅里频频低头看手机,等待着易嘉言的召唤。
间或看一眼镜子,不确定地想着,这样会不会太夸张了?
好不容易等到手机响起,她手忙脚乱地拿起来,却发现电话是研究生办公室的研二学长打来的。
学长高她一级,名叫凌云,在研究生里也算是个呼风唤雨的人了。听说大一的时候就创办了自己的工作室,和电信学院、计算机学院的几个好友一起做出了几个反响还不错的APP。
南桥来校以后,导师把她推荐给了凌云,并且嘱咐凌云好好带她。
南桥接起电话,对方问了一句:“起床了吗,南桥?”
她答:“起来一会儿了,学长有什么事吗?”
凌云说:“昨晚双十二,我们的APP和主业因为同时段浏览人数太多,服务器瘫痪。今天正在加紧修复中,但是人手不够,想请你来帮忙。”
南桥一愣,随即下意识地说:“今天啊……”
“你今天有事?”
“我哥从国外来看我——”
“不会耽误你太久,初步预计只需要两三个小时。只占用你上午的一部分时间,就当是帮我一个忙,可以吗?”凌云的声音从容不迫,带着长期身处高位的果决。
南桥还有些迟疑。
凌云又补充说:“这也是朱老师的意思,她知道我这边出了状况,就让我找你来练练手,也给你累积些经验。”
把导师都抬出来了,南桥要是继续拒绝就太不给面子了。她只好答应:“那我半小时以后过来。”
凌云的工作室就在校外的科技园里,步行过去,十分钟左右就能到。
挂了电话后,南桥拨通了易嘉言的号码,告知他今天上午自己有事要忙。
“你去吧,我就在酒店处理点文件也好。”易嘉言倒是不以为意。
南桥却遗憾得不得了,最后坚持说:“早饭一起吃,吃了我再去!”
清晨的薄雾里,男人穿着灰色大衣,站在校门口等她。
越过来往车流,随着无数过街的人潮一起走过马路,然后站定在他面前,这样的过程让南桥感到安心。
因为知道有人在那里望着她,等着她。
她扬起红彤彤的面颊看他:“吃什么?”
“吃什么都好。”他微微笑。
最后果然是吃什么都好的节奏。
南桥随便挑了家饺子馆,然而与他对坐从头吃到尾,她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了他身上,最后竟然没尝出这碗饺子是什么味。
她忍不住埋怨说:“你好不容易来一次,我还要被人召唤过去凑人数,学长真是太狠心,不让我和你多待一会儿。”
“说不定是学长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呢?”易嘉言似笑非笑。
南桥朝着碗里的那只残留下来的饺子一戳,白生生的饺子皮上多了个洞。
“我可不想和他多待。”
易嘉言一路把南桥送到了科技园的大厦下面。
南桥看看表:“他说的大概十一点半以前就能完事。”
“那我十一点半到楼下来接你。”
南桥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大厦。
每一次回头,都能看见他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含笑望着她,像是要她宽心,他不会就这么消失不见。
南桥叹口气,拖着沉重的身躯踏进了电梯。
说不想和凌云多待并不是气话,也不单单只是因为他占用了她和易嘉言相处的时间。凌云这个人大概有一种天才的孤高感,待人待事都比较刻薄,不近人情。
他厉害是真,为学院捧下无数大赛奖杯是真,单枪匹马找到了一群能人一起创业,并且还创得风风火火也是真。南桥第一次听见有人叫他凌总的时候,还吃了一惊。
这么年纪轻轻的人,竟然就是老总了?
只可惜every coin has its two sides——这话是从小到大英文写作的高频率佳句,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凌云这个人,真真是不好相处。
南桥第三次踏进他的工作室,因为这里的工作狂们几乎是无时无刻不在埋头于电脑世界里,所以她也已经习惯了被人当做空气。
透明隔间里,她看见凌云在跟两个程序员急切地讨论着什么,便站在门外敲了敲玻璃。
凌云只是看她一眼,没有任何表情,用口型对她说:“等一下。”然后便继续与程序员讨论方才的问题。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
十五分钟。
南桥不停看表,所以清清楚楚地计算出来,凌云搭理她是在她站在门口等待十七分钟之后的事了。
他把门打开,眉头微蹙:“怎么来的这么晚?”
南桥说:“吃了个早饭,大概是跟你通话结束三十四分钟后到这里的,说好的半个小时,也没有迟到多久。”
凌云看她一眼:“四分钟的时间,足以让服务器全体瘫痪了,是没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