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南桥怔怔地望着他,只觉得这一瞬间似乎已然失去语言能力,“不是说,不是说只是同事吗?”
不是说好是顶头上司的女儿吗?
为什么对她笑得那么温柔,为什么才刚刚分别就又见面,为什么把过去只给我的礼物都送给了她……那么多的为什么,可南桥一句也问不出口。
易嘉言唇角微弯,似有些不经意地说:“和雅微共事几个月了,她很有趣,相处起来也很愉快。”
……所以呢?
“所以——”像是知道她心里所想一般,易嘉言转过头来朝她眨眨眼,“如果能够有所发展,我爸和你妈大概很快就能放宽心了,用不着老担心我会成大龄单身男青年。”
他像是在讲笑话一样,表情是如此愉悦。
但南桥笑不出来,一颗心悬在半空,像是被人用手提着,一旦放手,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她艰难地组织着语言:“你,你喜欢她吗?”
然后用满怀希冀的目光看着他,小心翼翼,迫切不已。
求你了。
别说喜欢。
千万不要喜欢她。
狭小密闭的空间里,空调嗡嗡作响,热风吹在面上燥热到近乎沸腾的地步。
易嘉言点头,说:“喜欢。”
然后是一句更加肯定的:“我喜欢她。”
砰。
那只手猛然松了开来,心脏从高空坠落,狠狠地摔在地上。
南桥呼吸急促地坐在那里,忽然间无所适从。
她觉得可笑,她做了那么多,下了那么多决心,义无反顾地抛下了所有自尊所有牵绊,自以为可以不顾一切奔向他,到头来却忘了问一句他的心里是否留了空给她。
他说喜欢。他喜欢上了别人。
有热泪在眼眶里沸腾,就快要泛滥成灾。
她猛然间转过头去看着窗外,双手紧紧地拽着衣角:“回家吧,我们回家。”
就连声音也是极力压制住的,怕抽噎出声,怕他为难。
她死死掐着手心,咬着下唇,告诉自己不要哭。
而她并不知道,坐在一旁的易嘉言在她转头后的那一刻就再也没有了笑意。他看着她单薄瘦弱的侧影,看着她攥的紧紧的手,耳边是她那拼命克制住哭音的声音,忽然间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不是故意要这样做的。
他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想要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伤害,可是没想到到头来伤她的却是他自己。
他艰难地转过头去开车,低声说:“好,回家。我们回家。”
那个家,是他们共同的家,时刻提醒着他,他们是兄妹,不该有的牵绊就该一刀斩断。
***
家里的阿姨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全是南桥和易嘉言爱吃的。
见他们一同回到家里,妈妈有些诧异地问:“怎么一起回来了?”
却不等他们答话,就震惊地看着南桥露在空气中的额头,急切地走了上来,“你,南桥,你……”
南桥伸手摸着那道凭空消失的疤痕,对她抿嘴笑:“没有了,我把它去掉了。”
妈妈张着嘴站在那里,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眼眶却蓦地红了:“你,你怎么这么傻?”
南桥慢慢地摸着额头,最后低声笑了:“是啊,我也想知道我怎么这么傻。”
客厅里,易嘉言站在那里沉默不语,连扯开嘴角笑一笑也做不到。
一顿饭吃得异常沉默,父亲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他这次出差的情况,他答得含糊,思路也不太清楚。
只要一抬头,就会看见坐在对面的南桥。
她一定以为她掩饰得很好,却不知只需一眼,他就能看出她拼了命隐藏住的伤心。
南桥没吃多少就回屋了。
易重阳问他:“是你陪南桥去的医院?”
易嘉言摇头:“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做完手术了。”
做母亲的人沉默不语,自责地坐在那里。易重阳拍拍她的手:“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有的事情是可以自己决定的,你不需要怪自己。”
这样的气氛让易嘉言心情很沉重。他很想告诉黄姨,南桥之所以会做这个决定全都是因为他,可他说不出口,也不能说出口。
睡前,他思量再三,敲开了南桥的门。
南桥穿着睡衣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他。
他与她对视片刻,合上身后的门,终于说出了口:“南桥,我们谈谈。”
谈什么,从何谈起,这些都是困扰他的问题。
易嘉言走到窗边,背对她站了一会儿,才说:“卢雅微和我从各方面来说都配,对黄姨和我爸而言,她是最佳人选。从事业上来说,她的父亲也希望我们能够有所发展,这对他、对我而言,都是好事。”
南桥没说话。
他低头看着书桌上的那些龙猫玩偶,每一只都是他陪她挑的,伸手摩挲着一只她最喜欢的,他轻声说:“我知道对你来说,我一直都是你的嘉言哥哥,当妹妹的难免会害怕哥哥有了女朋友,担心会因此失去哥哥,这些我都能理解。”
松开那只龙猫,他自我安慰似的笑了笑:“但是南桥,你放心,在我心里,你一直都会是我最疼爱的小南桥。不管谈恋爱也好,有了自己的家庭也好,没有什么会影响我们的关系。”
他全盘否认了她对他的特殊情感,把一切归结于女孩子的敏感和占有欲,归结于妹妹对哥哥的依赖。
南桥听他说着这样的话,看着他始终不曾转过身来的背影,心里一下一下钝钝的疼。
不是这样的。
根本不是这样的!
她从来没有把他当哥哥看过!在她眼里他一直都是易嘉言,是那个没有缘由接受她、对她好,永远出现在她最难堪的时候,保护她安慰她的人!
他可以拒绝她,可以不接受她,但他不能否认她的心意。
这样想着,南桥忽然上前两步从背后抱住了他。
怀里的人身躯一僵,几乎是下意识地去拉开她环抱住他的双臂。
南桥死也不肯松手,牢牢地抱住他,转眼间就泪流满面。
她带着哭音说:“就一下,就一下好不好?”
几乎是卑微的乞求。
易嘉言的手顿时停了下来,再也拉不动她。
是短暂的半分钟,耳边只有窗外的凛冽北风,和胸腔里沉顿的心跳。
生平第一次,她得以张开双臂毫无阻碍地拥抱他,用她坦诚一片的真心,哪怕他自始至终不曾转过身来回应她。
她还恍惚地想着,至少有过这样一个拥抱。
当她老了,看着他儿孙满堂时,至少还能记起她和他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亲密的举动,记得她曾带着满腔孤勇,不辞冰雪为卿热。
爱情是毫无缘由的事情,有一天你遇见一个人,心跳忽然快了几秒钟,而他走过转角处不见踪影时,你才忽然发现自己明白了何为怀念。
那是如此简单的事情,不知从何而起,不知从何而终。
就是看见你,想起你的时候,心会跳。
就是看不见你,想见到你时,心会痛。
半分钟的时间如此短暂。
最后,易嘉言还是拉开了她的手,转过头来帮她擦掉了眼泪。
他说:“傻瓜,你不会失去我的。”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看着他心疼的眼神和温柔的神情,有那么一秒还以为自己又有了希望。
可是下一刻,他却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说:“南桥,你永远,永远是我妹妹。”
他用这样温柔缱绻的话语,一刀斩断了她所有旖旎的念头。
***
这一次,易嘉言在家里连三天时间都没有待满,就又一次收拾行囊踏上了旅途。
他去了法国,选择留在那里监督一个项目,从头到尾大概要半年时间,他说要趁此机会好好历练。
卢建明坐在办公室里,诧异地看着他:“我以为你不喜欢常年奔波的,还打算让你这次回来就不要再飞了,留在公司里帮我。怎么,忽然又改变主意了?”
易嘉言平静地站在那里,越过卢建明俯瞰着这座大厦下的半个城市。
“是,我改变主意了。”
“那雅微……”卢建明沉吟片刻,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雅微有自己的主意,她的决定我不干涉。”易嘉言淡淡地笑了,“而我也有自己的主意,我们俩的事情,卢总你也不要干涉了。”
三天后,易嘉言飞走了。
南桥没有去送,只是站在窗边看着他把行李拎上车,然后远远地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笑着跟他挥手。
阳光太耀眼,她眯着眼睛,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他也朝她挥了挥手。
依稀记得她来到这个家的那天,他站在门口,姿态闲适地朝她笑,温柔地说了声:“南桥,你来了。”
我来了,而你却走了。
第23章
易嘉言走以后,南桥的生活平静很多。她认真地看书,认真地学习,认真地听好每一堂课,认真地准备保研面试。
也没有必要继续执意留在北市了,能去远方,那就去远方,反正北市也没有什么牵绊她的人或事了。
她申请了上海的大学,想要看一看张爱玲笔下那个五光十色的城市。
“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如此,安好。”
只是像易嘉言这样的人,总是活在众人的瞩目当中,不管走到哪里,他总会时不时地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报纸,电视,新闻,他人口中……信息世界真的很可怕,走到哪里都能遇到他。
南桥总会在杂志上读到他的专访,得知他又在法国赴宴了,受邀去总统府上参观了,与某某知名法国明星共进晚餐了,与国际公司洽谈合作项目了……而无一例外的,他的身旁都有个漂亮女人的陪伴。
卢雅微,那个女人总是笑得优雅俏皮,任何场合都不会逊色于那些高挑白净的欧洲女人。
见多了,南桥的心好像也死了。
她不得不承认他们很配,是从各个方面都很协调合衬的那一种。
聚光灯下他们同进同出,相视一笑也带着十足的默契。
南桥也总算安心了,看他过得不错,她也就没什么理由自怨自艾了。背上行囊,她挥别北市,踏上了去往上海的旅程。
临行前与沈茜和靳远聚了聚,几个月前的事仿佛成了一道难以丈量的沟壑,三人相对无言,再也没有了以前的放任自如。
沈茜说:“一定要走吗?”
“要走。”
“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北市呢?你的家在这里,为什么一定要选择那么远的地方,要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城市里浪迹天涯?”她有些急切地说,“我和阿靳都在这里,你就不能留下来吗?”
目光定格在南桥光洁的额头上,她颓然地靠在椅背上,“南桥,你还在怨我,是不是?”
“要怨也是怨我吧。”一直没有出声的靳远慢慢地开口说,“如果你觉得看见我会不自在,我可以不出现在你面前。南桥,你没必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南桥笑了:“你们在说些什么?我是去读研的,在同一个地方待了这么多年,也该换个环境独立生活了。至于什么浪迹天涯,要不要说得那么诗意?”
她曾经读到过这样一段话:“一个人至少拥有一个梦想,有一个理由去坚强。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那里都是在流浪。”
所以在北市还是在上海,有什么不一样吗?
那一夜,南桥和沈茜与靳远一同沿着北市的河沿走了很远。
河堤两岸都是复古造型的路灯,在苍茫的夜色里散发出暖融融的光。这么冷的天,白鹭却像是觉察不到寒意,依旧乐此不疲地从河面上一跃而起,盘旋在暗沉沉的天际。
这样走着,走着,竟忽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又回到了在吴镇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们骑车在河堤上说笑打闹,大声吼叫。
沈茜提议说:“来来来,我们一人大吼一句自己的梦想,要用尽力气把肺吼破,以示决心!”
说罢,她第一个大吼:“我,沈茜,今后一定要做一个很有钱很有钱的女强人!我要开自己的公司!要有花不完的钱!要傲娇到全世界的男人都臣服在我脚下任我挑选!”
回头瞪着哈哈大笑的南桥和靳远,她吹胡子瞪眼睛:“笑什么笑?该你们了!快点!”
靳远双手放开车把,也跟着大吼:“我,靳远,今后一定要做一个很厉害的摇滚歌手!我要开演唱会!要有满场为我欢呼的观众!要写很多很多歌,让全世界都用心听!”
沈茜欢呼着鼓掌,南桥也情不自禁笑着拍手。
“你现在就有为你欢呼的观众了!”她说。
靳远眼神璀璨地望着她,但笑不语。
沈茜嚷嚷:“好了,到你了,南桥!快,大声吼出来!”
南桥茫然地思索了片刻,却始终找不到梦想所在。
为了不扫兴,她只能大声喊道:“我,南桥,今后希望和我最爱的朋友一直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始终不离不弃,永远永远做最好的朋友!”
沈茜没好气地对着她的后脑勺不清不重地一拍:“什么鬼?让你说自己的梦想,你这是什么破梦想啊?”
“可我的梦想就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啊……”南桥弱弱地分辨。
“做人总该有点志气啊!你这是轻而易举就能实现的事,根本不算梦想!”沈茜还在翻白眼。
靳远就只是笑,一声接一声,最后轻声说:“在我看来,这个梦想也很好,一定会实现。”
多年后,再一次走在河堤上,地点不同,心境也不同了。
沈茜问:“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们以前玩过的游戏?”
南桥笑道:“就是那个把梦想大声喊出来的游戏?”
“对。”
“当然记得。”
“那不如,再玩一次好不好?”沈茜侧过头来望着他们。
南桥点头,“好。”
靳远也跟着点了点头。
“那这次,还是我先开始。”沈茜扶住河边冰冷的栏杆,对着沉沉夜色大喊,“我,沈茜,我希望不管过多久,我们始终会是最好的朋友!我做过那么多伤人的事,说过那么多伤人的话,可我希望在你们心里,我一直都是那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人!我希望不管明天变成什么样子,我们还能重新在一起!”
转过头来时,她的眼眶竟然有些红。
坚强如沈茜,难得会有这样的一刻,她眼含热泪地看着南桥,似乎想要得到她的谅解。
靳远跟着踏上前去,也对着夜幕大喊:“我,靳远,一辈子都会是沈茜的好朋友!一辈子——”他微微侧头,看着南桥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都会守在她身边,保护她,爱惜她。”
那话是对沈茜说的,目光却由始至终定格在南桥面上。
南桥收回目光,静默片刻,才跟着扶住了栏杆。
“我,南桥,永远会把你们当成最好的朋友,不管身在何处,不管明天如何。”她攥紧了拳头,用尽力气大喊出来,“从今以后,我会努力争取我想要得到的一切!不懦弱,不胆怯,不害怕,不退缩!我要做一个勇敢的南桥,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我爱的人!”
有的事有的人,哪怕错过了,成了遗憾,也不能影响我的明天。
回忆还在,勇气还在。
时隔多年,都已成年还在做着这样矫情又幼稚的事情,三个人抱成一团哈哈大笑,却在最后都红了眼。
最美不过少年时。
奈何少年回不去。
***
到上海的第一个月,南桥忙得焦头烂额。
初到这个人挤人的陌生城市,虽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但找路也成了很头疼的一件事。
忙着办理入学手续,忙着和导师交流研究生阶段的计划,忙着搬入新的寝室和新的室友相处,忙着应付妈妈每天一个的问候电话。
新的课程开始了,南桥给自己选了一堆能把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的课,忙得晕头转向时,却又觉得异常充实。
开学第一周,易嘉言打来电话,一声南桥红了她的眼。
她有些哽咽,又觉得很可笑。
之前在家中他每周打来电话时,她总是假装很忙的样子,鲜少去客厅接一次电话。只能在每个他来电的夜里倚在房门口,听着客厅里的易叔叔和妈妈与他交流。
又怕,又渴望。
她渴望听一听他的声音,却怕听到他亲口谈起卢雅微。
倒不如不听。
每一次听到客厅里的人说:“南桥啊,她最近很忙呢,申请学校,准备论文,毕业答辩……一大堆事情。”
她也会欣慰。
欣慰他始终惦记着她,哪怕不是以她渴望的那种方式与情感。
而这天晚上南桥在寝室里忙着研究新买回来的创意台灯,好不容易空下来逛了一次宜家,看上了这盏创意台灯,便忍不住买了下来。哪知道买回来的是一堆零件,还得自己组装,真是愁坏了她这个手残星人。
室友朱恬恬在一旁也是与她面面相觑,提不出什么建设性意见。
南桥正头疼地拿着一只不知道该往哪里拼的零件时,就听见书桌上的手机响了。
她爬起来拿起手机一看,顿时愣在原地。
屏幕上端端正正的三个大字:易嘉言。
她慌忙拿起手机往阳台上走,也忘了室外没有暖气,才刚推开门,就被迎面而来的冷空气冻得浑身一个激灵。
也顾不上那么多,她站在阳台上呆呆地接起电话:“……喂?”
易嘉言的声音从遥远的异国传来,熟悉又陌生。
他说:“南桥,最近过得好吗?”
三个月没有与他说过只言片语了。
三个月都麻痹自己把他抛在脑后,告诉自己随时准备好接受他和卢雅微的结婚喜讯吧。
三个月都很平静坦然地想着,反正也就这样了,时间会治愈一切的,半年后再相见时,也许她真的就只把他当成嘉言哥哥了。
可是三个月的谎言也不过薄纸一张,轻轻一戳就破了。
她拿着电话,浑身发抖地站在原地,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天气太冷了,还是心情太微妙了?
易嘉言像是察觉到了她的难以开口,轻声说了下去:“之前你忙,也没有接过一次电话,我只能从黄姨和我爸那里得知你的近况。南桥,我很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她红着眼睛,努力克制着那些就要盈眶而出的热泪。
直到听到他缓慢而又沉重地叹息了一声,用那种无可奈何的语调说出那一句:“还有,我很想你。”
一瞬间,泪水就忽然断了线。
她真是一个矫情到无法言喻的人,这么容易就哭了。
南桥一边拼命擦眼泪,一边用平静到令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声音说:“我也很想你,嘉言哥哥。”
你说过的,只是我的嘉言哥哥。
如果放弃才能靠近你,那我索性彻彻底底地投降吧。
忍了三个月,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和什么抗衡着,但这一刻我才发现,与其日日煎熬,克制自己不与你相见,不与你通话,还不如若无其事当你的南桥妹妹。
这样想着,好像终于又找到了和他亲近的理由。
南桥听见他在那头轻轻笑了起来,如释重负地说:“这样很好,南桥。这样很好。”
她擦着那似乎永远擦不干的眼泪,笑着说:“这样是怎样?我们不是一直都很好吗?”
年轻的男子笑声不断,一声一声撞击在她的心脏之上,蠢蠢欲动,却又不能动。
她长呼一口气,冷空气快要把肺冻住了,可心情却又愉悦起来。她想问一问他的近况,却忽然听见他说:“帮我开门,南桥。”
六个字,猝不及防地闯进耳朵,南桥惊呆了。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问:“什,什么?”
“我说,帮我开门,南桥。”易嘉言重复了一遍她刚才听到的话,“我在门外。”
第24章
仿佛被全世界的流星砸中了脑袋,南桥晕乎乎地站在那里,晕乎乎地走进室内,晕乎乎地一路来到大门口,再晕乎乎地打开门。
门外空无一人。
不是……不是说好在门外的吗?
南桥一下子清醒过来,刚才那股突如其来的狂喜将她冲击得大脑一片空白,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狂喜。而此刻狂喜褪去,她才发现一颗心迅速下沉,像是撞击到冰山的那只游轮,沉入冷冰冰的海底。
早该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了。
她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头顶的白炽灯冰冷耀眼。于是又拿起电话,佯装愠怒地说:“好哇,你居然敢骗我!?”
手机里传来他低低的笑声,也许是太过想念,温柔缱绻竟好似来自身边,回荡在空空荡荡的走廊上。万籁俱寂中,她听见他含笑说了一句:“南桥,回头。”
那种晕乎乎的感觉又来了。
她猛地转过身去,看见有人从转角处慢慢地走了出来,一步一步(似爪牙似魔鬼的步伐……),像是踏着一地白月光。
而她心底的某个角落也终于被照亮。
“嘉言哥哥!”她大声叫着,不顾一切地跑了过去。
易嘉言张开双臂迎接她,恍惚中看见了初到吴镇那一天,小姑娘打开家门,不可置信地看着立在院子里的母亲,然后像只咋咋呼呼的小麻雀,一边连连尖叫,一边猛地扑进母亲怀里。
他含笑抱住了她,隐约觉得这样的一幕其实由来已久。
他其实早就想给她一个拥抱的。
头顶的感应灯光只有十秒。在两人相拥之后的十秒内,因为没有声音,灯光又很快熄灭。
黑暗里,南桥不敢吱声,只是紧紧抱着他,生怕灯一亮,这个梦就会结束。
他是真的。
是真的在她怀里,踏踏实实地存在着。
好半天,她才听见头顶传来他饱含笑意的声音:“南桥,虽然不想煞风景,但是我从下机到现在都没吃过任何东西,要不,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尽尽地主之谊让我饱腹一顿?”
南桥笑出了声,后退两步,眨眨眼:“你求我啊!”
“……”易嘉言注视她片刻,摇摇头,“调皮。”
已是夜里九点过,食堂早已关门,校外除了些小馆子,高档一点的也几乎不再营业。
南桥不确定地问他:“面条可以吗?”
“可以。”易嘉言从善如流。
从寝室楼一路走到校门口,十来分钟的路程也变得格外短暂。
南桥注意到身边来来往往的有很多成双成对的情侣,他们十指紧扣,谈笑风生。而她低头看着路灯下她与易嘉言的影子,心里也霎时间柔软一片。
易嘉言问她:“刚才在干什么?”
“接电话以前吗?”南桥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花了一个多小时安装刚买回来的创意台灯,结果手残,愣是没搞明白原理。”
“手残哦……”易嘉言颇有深意地沉吟片刻,点头表示赞成。
南桥脸一红,心知肚明他是想起了当初她心血来潮买回家的一千片拼图,那时候可是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跟他保证:“你放心,不出三天,我一定给你一副威尼斯!”
因为拼图成片便是浓墨重彩的威尼斯夜景,南桥第一眼便喜欢上了。
易嘉言笑而不语,好半天在回她一句:“那好,我就拭目以待了。”
结果呢?
结果到最后,她的一千片只完成了大概一百来片,那些颜色相近的小方块也不知道怎么会这么难辨认,压根不知道往哪儿放。
最后易嘉言摇摇头,一边感叹“我们家南桥没有动手细胞”,一边把被她抛弃的拼图拿回了自己的房间。三天后,摆在南桥面前的是那副完完整整的威尼斯夜景图,浓墨重彩,令人神往。
想到那件事,南桥红着脸不吭声,易嘉言却还低声笑起来,不紧不慢地说:“那盏台灯该不会沦落到那套拼图的下场吧?”
南桥瞪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然后大步流星地朝前走。
易嘉言看着恼羞成怒把自己撇下的人,也加快了脚步跟上去:“没想到你这么狠心,不过逗你几句而已,竟然要把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外地人扔在这里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