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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墓园离开时,薛定一路无言。
乔恺跟着他上了赵令平的车,同车的还有另外一个老资历。
排资轮辈,那人自然坐上了副驾驶,乔恺一见自己要和薛定坐后座,特别有眼力劲地抢着要开车,“主任,我来开吧。您昨天熬了夜,今天又起这么早,赶紧坐一边儿打个盹儿歇歇。”
非他是马屁精,实在是自知捅了马蜂窝,不敢和薛定坐一起。
赵令平摆摆手,“没事,你在后面歇着吧。这山路有点险,你那莽莽撞撞的性子,我可不太敢让你来开。”
瞥一眼薛定,“你倒是挺自觉啊,老早钻进去歇着了。”
话虽这么说,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薛定的病态。
最末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你呀,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别不把自己当人看。”
薛定闭眼靠在后座上,嗯了一声,满面倦容。
“我一向把自己当人看,毕竟达尔文好不容易论证了进化论,我要把自己当猴子看,也太不尊重他人的劳动成果。”
乔恺哈哈大笑,刚笑两声,又看见薛定把眼睁开一条缝,面无表情盯着他,顿时张着嘴发不出声音了,又默默闭上。
最后讪讪地开了车门,坐到他旁边去。
车内的低气压,低得很可怕。
一路上,乔恺绞尽脑汁想着说点什么,终于忍不住凑到他耳边,“我回国这一个多月,其实还挺想念以色列那家中餐馆。定哥,等咱们回去以后,你再请我吃一顿,怎么样?”
薛定看都没看他,只说了两个字:“做梦。”
乔恺:“……”
遂规规矩矩缩在一旁,不敢吱声了。
*
这个年过得极其不安生,兵荒马乱,心神不定。
薛定在车上一路沉思,遂做好了决定,跟赵令平一道回了社里一趟,打了个招呼,要行政处的提前替他把机票订了。
赵令平问他:“年都还没过完,这就要走?”
薛定笑了笑,“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家,过不过年,都那样。”
赵令平倒也了悟一笑,“你家也是奇了,一家三口都这么风里来雨里去的,这家教,这觉悟,这奉献精神,全京城恐怕也找不出第二家了。”
薛定笑了两声,“怎么找不出?天//安//门上挂的那幅照片全家,可比我家里人有奉献精神多了。”
赵令平忍俊不禁,又迫于身份板起脸来,“混小子,那也是你说得的?”
薛定挥挥手,头也不回走了。
回家的路上,他在出租车里一直低头看着手机,。
解锁。
关锁。
解锁。
关锁。
反复循环。
最后打开微信界面,定定地看着那只蓝色的小方块,点开,慢慢翻阅着她与他为数不多的聊天记录。
那女人还没走吧?
可他话都说得那么明白了,她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他心头烦躁,明知就该晾她在一边,再不搭理,可理智与情感又在博弈了。手指头蠢蠢欲动,想问她为什么还不走,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只是到最后,也终归是按灭了屏幕。
下了车,他双手插在衣兜里,一手攥着手机,心神不宁往胡同里走。
快离开了,得回去收拾收拾行李。
虽说统共就那么点东西,也没什么好收的。
走了几步,方觉哪里不对。
逼仄的胡同里没有行人,大中午的很清静,可他听见后头有个轻微的脚步声,不远不近一直跟着他。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倏地停了下来,头也不回说:“出来吧。”
那步伐声明显起来,不再刻意被放轻。
片刻后,祝清晨不紧不慢走到了他身后,“你属狗的?耳朵这么灵,我走这么小声都被你听见了。”
她还挺无所谓站在那,就跟先前的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薛定转过身来,阴晴不定看着她,“那你呢?你属猪的?脑子这么笨,听不懂我说过的话吗?”
他说到此为止了。
回江南吧。
别跟他纠缠不清了。
她压根不听。
祝清晨竟然耸耸肩,理所当然地说:“你要是属狗的,那我勉为其难当猪也行。将来要是咱俩繁衍后代,还能生个猪狗不如的。”
薛定脑子烧得厉害,头晕脑胀的,根本来不及多想,顺应本能就反驳她,“我是人,我要是生孩子,那叫传宗接代。繁衍后代这种说法,还是留给你们牲口界就好。”
话音刚落,他看见祝清晨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立马就后悔了。
……他似乎被阴了。
一斗嘴,一置气,两人的关系就拉近了。
祝清晨笑眯眯说:“要吃午饭了。”
薛定盯着她,“所以呢?”
“我连早饭都还没吃。”她摸摸肚皮,一脸可怜。
“关我屁事。”
薛定移开了眼。
死女人,不是一直以来都肆意妄为吗?眼下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突然成了笑面虎,掏出体内的洪荒之力扮可爱。
偏偏他病得神志不清,竟然真觉得她这样子很可爱!
妈的,想掐死她。
祝清晨看他这模样,脑袋一歪,扯了扯他的大衣衣角,“你来江南的时候,我不也尽了地主之谊,请你回家吃了顿嘉兴大肉粽?现在我来北京了,你好歹别让我饿着吧?”
顿了顿,补充一句,“就算要我走,也得先喂饱我,不是吗?”
薛定的目光重新落在她面上,略有怀疑。
“吃顿饭就肯走?”
她笑吟吟点头,信誓旦旦。
“你要是吃了饭,还不肯走呢?”他这才回过神来,沉下脸,把她的手拂下衣角,瞥她一眼,“离远点,好好说话。”
祝清晨规规矩矩后退一步,举手对天发誓,“我要是吃了饭还不走,欠你的钱就加倍。”
薛定看她片刻,点头。
“好,这是你说的。”
他打开四合院的大门,带着祝清晨回家了。
殊不知身后的女人笑意吟吟看着他的背影,脑子里清醒又灵光。
走就走,又不是一去不复返。
大不了走了再回来呗。
傻子。
她换了鞋,问:“你妈呢?”
“出门办事。”
“怎么天天都在外面办事?”
薛定看她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无所事事,可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祝清晨撇嘴,“我这也是一门心思追求爱情,千里寻夫啊。”
薛定险些被口水呛住,瞬间警惕起来。
他眯起眼看她,“祝清晨,吃完这顿就走人,没得商量。你少跟我打什么歪主意。”
这还换了战术,改变了策略,满口花里胡哨油了吧唧的。
祝清晨说:“你可以把我的肉体赶走,但你赶不走我扑向你的心。”
“适可而止。”他脱了大衣挂在衣架上,警告她。
“爱情这种事情是没办法进退自如、适可而止的。”她一脸诚恳。
薛定沉默片刻,复而拉开大门。
“我只负责喂饱你,你要是再啰嗦,这就出去自生自灭吧。”
她眨眨眼,在嘴上比了个拉拉链的姿势,表示自己闭嘴了。
薛定简直忍不住在心里破口大骂了。
这女人吃错药了?
就不能正常点好好说话???
又是眨眼,又是肢体语言,再这么下去他都快精神分裂了!
那早已因她碎裂成两半的灵魂,一半叫嚣着留住她,一半叫嚣着赶走她。
可她这套战术一使出来,原本静止的天平也忍不住倾斜起来。
薛定心头警钟大作。
“你给我老实待着,吃完这顿就走!”
他面无表情撸袖子要进厨房,却被祝清晨一把拦住。
“我来。”她仰头看着他,敛了笑意,换上认真的神色,“你去歇会儿,这顿饭我来做。”
薛定:“……”
“你该不会觉得,只要你厨艺技能满分,我就会改变主意让你留下来?”
祝清晨仰头望着他,笑了,“我做饭,跟留不留下来无关。”
挪开视线,轻飘飘的接上一句,“你病了,去歇着吧。只是想和你再吃一顿饭,谁做都无所谓,吃什么都不要紧。”
最后一句:“我吃完就走,你放心,反正——”瞄他一眼,笑了两声,“我又不是那种口是心非爱说谎的人。”
她转身,脱了大衣挂在衣架上,也没再回头看他,径直往厨房里走。
轻车熟路,一点也没把自己当外人。
薛定却定定地看着她,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这样的祝清晨,很不对劲。
不闹,不怼,不跟他掰扯,也不跟他争辩。反倒温顺体贴,他说什么都点头答应。
操。
他攥紧了拳头,暗骂一句。
全他妈是套路!
偏他突然间看不透她下的是什么棋,这滋味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没法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和大家聊聊天。
关于墓园的记忆,我一生中有两次,刻骨铭心。
高三毕业那年,父亲因病去世。其实在我高考前一个月时,医生就说他撑不下去了,但他死死撑着,直到我考完的第三天,他痛痛快快离开。
另一次在今年春节前夕,养育我成人的姑姑也因肠癌离世,我请假从北京赶回家乡医院,陪她走过最后三十七天,日夜不离,却最终没能留住她。
前后两次,同一个殡仪馆,同一个墓园。
我至今夜夜闭眼时都会记起那三十七天,记起墓园的所有琐碎细节,我曾无数次问自己,为什么经历这些的是我?可是其实内心深处一直明白,是因为那些深刻又痛苦的经历,我才成了今天的我,才是一个写故事的人。
岁月的磨砺虽令人痛苦,但却是人生极致的体验。说到极致,大概乐到极致,和痛到极致,到暮年后再回忆起来,也都无甚差别了。
提到墓园,以上是一些零碎的想法。
杂七杂八,也都无所忌惮跟你们说啦,都是自己人,我知道你们不会嫌弃我话唠的=V=。
PS:下章很甜。
一天没见,想我了没?
第40章 打脸
第四十章
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
向着永恒开战的时候,
你是我的军旗。
——王小波
*
祝清晨厨艺不佳,煎蛋也能煎糊满满一垃圾桶。
薛定早就见识过她的本事,不太放心, 走到厨房门口看了两眼。
她回头,对上他略有怀疑的眼神,想笑,又信誓旦旦,“你放心, 熬粥我还是会的。”
“是吗。”他不置可否。
那一垃圾桶生得好没死得好的鸡蛋还历历在目。
他对她没有一点信心。
祝清晨一边淘米, 一边头也不回说:“我爸以前经常对我妈动手, 尤其爱用扇耳光解决问题,动辄嘴角撕裂、牙龈出血。”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淡, “我妈受了伤,也只能喝粥。所以别的我不太会做,粥倒是常做。虽然天生就没有什么下厨的天赋, 但熟了也能生巧。”
她忙忙碌碌做着一系列事情。
薛定看着她略显瘦削的背影,默了默, 扔下一句话, 走了。
“别把我厨房炸了就行。”
祝清晨用小火熬上了粥, 又从冰箱里找出几根黄瓜, 洗净了,手法生疏地切成段。上网查了查凉拌黄瓜的调料如何搭配,依样画葫芦也弄出一盘。
菜篮子里有别的蔬菜, 她迟疑半天,老老实实选择了低调的土豆。
约莫半个钟头后,大功告成。
她把炒得有些糊的土豆丝和卖相不太好的凉拌黄瓜端上桌,往客厅里一看。
薛定倚在沙发上打盹。
满面倦容。
“吃饭了。”她走到沙发前头,站了好久,终于还是推了推他。
薛定睁开眼来,看见她的那一瞬间,目光柔和到似有清冽溪水潺潺流过。
只可惜,他很快回过神来,收起了那点柔和。
两人在餐桌上对坐。
桌上摆了两盘菜,两只空碗,熬粥的砂锅也放在一旁。
薛定盯着那两盘菜,没说话。
祝清晨盛了两碗粥,心虚地看了眼这卖相极为惨淡的两盘菜,“……你别看它们长得丑,其实都是心灵美。”
“……”
薛定执起筷子,夹了一块黄瓜,就着小米粥吃了下去。
抬眼看见祝清晨一脸期待的表情,说了四个字:“差强人意。”
她也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尝了尝,撇撇嘴,翻了个白眼,“这不是挺好吃的吗?这种程度都不满意,您老也真够挑剔的。”
薛定:“差强人意,形容勉强符合人的期许,怎么就是不满意了?你中学语文不及格?”
祝清晨:“……”
他又挑了一筷子土豆丝,眼都不眨就着粥大口吃了。
“本来没指望你能做出什么可以吃下去的东西,现在做出来了,也没把我家厨房炸了,我已经心满意足。对你,要求不能太高。”
祝清晨想回嘴,但看他吃得也挺开胃,那点置气的心思也就烟消云散。
她就要被赶走了,并不想把为数不多的时间浪费在斗嘴这种事情是。
低头喝粥,热乎乎的汤和米一路化开体内的每一寸。
能与他对坐明亮灯光下,共食,共语,真好。
吃到一半,她问:“你还回以色列吗?”
“回。”
“多久回去?”
这次顿了顿,薛定还是回答了,“三天之后。”
祝清晨一下子怔住,“这么快?”
嘴唇动了两下,“……年都不过完就走,新华社这么剥削人?”
薛定笑了两声,抬眼看她,“是我主动要求提前回去的。”
“……因为我?”
他瞥她一眼,搁下筷子,轻描淡写,“有句话老早就想告诉你了,做人贵在有自知之明。祝清晨,别老往自己脸上贴金。”
“……”
他看她那刨根究底的眼神,终究还是摇摇头,说:“因为我自己。过惯了忙碌的日子,隔三差五惊心动魄一次,肾上腺激素飙升,哪怕有时候生死一线,也觉得那种生活是痛痛快快的。”
他喝完了粥,放下碗,靠在椅背上,“你也看见了,这个家空空荡荡的,没有半点过年的氛围。大概人的文化水平提升了,精神世界丰富了,俗世里的繁文缛节也就能省则省,不甚在意了。老太太不求回家过年,我父母也各有事业要在外奔波,我一个人在家过年,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回去。”
“其实战地记者也并不是只报道与战争相关的事,毕竟这世界上并不是每时每刻都有战火弥漫。就好像有的同事常驻叙利亚,隔三差五也会报道难民营里的节日盛事,足球场上的欢声笑语。我回去,也自然有别的新闻可以做。”
祝清晨问:“那乔恺呢?也和你一起回去?”
“他比我晚几天,家里人多,老人家希望热热闹闹过年,所以他要过完元宵才回。”
她点头,老老实实:“哦。”
既不留他,也没多说什么,反倒盯着空碗出神地想着什么。
薛定越发摸不透她在想什么。
没见着伤心,也没看她多高兴,难不成就这两天时间,她已经大彻大悟了?
他一直希望她能想明白,把眼光投向更适合她的人,可一看她这冷静下来的模样,又忍不住胸口一堵。
大彻大悟得也太快了一点……吧?
少女情怀总是诗,他这已近而立的大龄少男,一谈及感情,也挺不容易。
薛定看她半晌,心内慢慢平复了。
他是真心希望,祝清晨能够平安快乐,遇见一个能给她安稳余生的人,这辈子最大的烦恼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而不用焦虑是否会和另一半过早面对生离死别。
*
为参加陈一丁的葬礼,薛定起得很早,祝清晨能跑去公墓看他一眼,自然不会起得比他晚。
屋内暖气融融,酒足饭饱就极易困倦。
两人都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祝清晨揉揉眼睛,“我把碗洗了就走。”
薛定看她片刻,终究还是心软了,“睡个午觉再走吧。”
见她放下手,瞬间两眼放光的样子,又赶紧冷着脸补充一句,“睡醒再走也不迟。早走晚走,反正都得走。”
祝清晨看他端碗去洗的样子,没忍住笑,安心去了客房。
他替她铺好的床单被子仍在,并没有急着收起来。
这几日思虑太重,没睡好觉,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祝清晨穿着毛衣就钻进被窝里。被子里的气息与他身上的如出一辙,清冽温润,叫人安心。
她猝不及防地,沾枕头就睡着了……
薛定洗完碗,走出厨房,原以为她会在客厅等他,结果路过客房时才发现,这女人已经十分自觉地躺平睡觉了。
门没关,她倒是对他很放心。
薛定倚在门口,垂眸看着熟睡中的人。
平心而论,祝清晨长得很好看,皮肤是温润如水的南方才能娇惯出的白嫩细腻,被深蓝色的被子一衬,就跟堆雪似的。
人小巧,下巴尖,只可惜闭眼时瞧不见那双漆黑透亮、光彩四溢的眸子。
嘴唇菲薄红润,他亲自尝试过,她比看上去还要可口。
……
明明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面目,却总被眼里的烈焰渲染得孤勇倔强。可薛定看着她,心里却清楚得很,他喜欢她,并不为这柔美温婉的眉眼,亦不为她南方人的肤白与精致。
他爱的,就是她火一样的烈性,不顾一切的决绝。
连日又是生病又是奔波,薛定也很疲倦,可身体想睡一觉,脑子却异常清明。
就要送走她了,就要离开祖国了,他日恐怕再见面的机会更少了。
两人情愫未明时,还能借着送相机的借口去看看她,如今闹成现在这种不尴不尬的关系,他也再没什么理由去勾起她的心弦。推开她的人是他,好死不死又冒出去挑逗一番,这事,他做不出。
索性借着她熟睡之际,再多看两眼。
薛定倚在门口,借着照进窗内的朦胧日光瞧着她。
脑中依稀浮现出旧时读过的一首诗。
诗摘自恋人之间往来的书信,诗的末尾,那个像战士一样刚烈不懂妥协的文人,用他刚烈又不懂妥协的方式表达情思。
他说:
你是我的战友,
因此我想念你。
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
向着永恒开战的时候,
你是我的军旗。
日光倾斜一地,半透明的白色窗帘轻轻摇曳。
薛定一动不动倚在那,在祝清晨不知道的时候,目光里又一次充斥着那种不动声色的温柔与光影,专注地看着她。
看着她。
只有她。
他希望她知道。
又希望她永远也不知道。
当他跨过沉沦的一切,站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向着永恒开战的时候,她亦是他的军旗。
这辈子,哪怕是客死他乡,他有他的军旗,足矣。
*
祝清晨醒来时,薛定已不在门边。
她看了眼手机,一个午觉睡到了下午三点……那人也不来叫她?
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走到客厅,她看见薛定在喝咖啡,手里捧了本书。
“醒了?”他合上书,搁在茶几上,“走吧。”
非常直截了当地赶人。
祝清晨撇嘴,“才刚醒来就赶我走,也没说让我喝杯咖啡。”
她随手拿起他搁在茶几上的书,翻了两页。
薛定没来得及阻止,书中的一张照片就轻飘飘掉了出来,他欲伸手夺过,可祝清晨眼疾手快,已经捡了起来。
照片上的人……是她。
那时候,她站在他在以色列居住的小屋里,倚在窗口,圾着拖鞋有一搭没一搭晃悠,朝窗外看。充沛的日光洒了她一身,而她浑然未决身后有人拍下了她。
祝清晨不知道薛定什么时候拍了这张照片。
记忆里有很多这样的瞬间,她站在他的窗口往外看,看以色列的三角梅,看巷子里的老先生老太太坐在门口聊天,看这座古城低矮陈旧的建筑,和远处传来的圣歌吟唱。
……
只是祝清晨目光一滞,停留在照片下方那一行小字上。那行字就摘抄自她手里捧着的这本书中,恰好就在夹住它的这一页。
薛定的字迹苍劲隽永。
他写着:
我毫无阅历,毫无准备。我一头栽进我的命运,就像跌入一个深渊。
抬头看他,他慢慢地,慢慢地伸手拿过她握住的照片。
“……随手摘抄罢了。”
她想笑,又觉得眼眶莫名发热。
即使早知道他是口是心非,早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也依然觉得胸口饱满而酸胀。
祝清晨抬头望他,笑意渐浓。
“薛定,我是你的命运吗?”
薛定眼神一动,轻描淡写:“不,你只是个深渊。”
无底洞。
摔进去就爬不出来了。
她还欲多说,可想了想,还是合上了嘴。
有的事情,做了就好,不必提前跟他打招呼。
穿上大衣,祝清晨问他:“你要送我吗?”
薛定说:“就送到巷子口。”
“这么狠心,都不把我送到机场?”
“狠心点好。”他看她一眼,“你早点看清我就是个狠心的人,早点去找个不狠心的人过日子。”
祝清晨就笑,也不反驳,只若有所思走出院子。
两人在巷口分别。
她坐上出租车,回头跟他挥手。
薛定点头,说:“再见,祝清晨。”
她竟没有半点离愁别绪,笑容灿烂地上了车,降下窗户对他说:“再见,薛定!”
声音洪亮,笑意浓浓。
薛定眼神微沉,心道她好像真的看开了?
他心里搁不下还强装从容镇定,结果她满脸笑容,看着也不像是装的。
这女人,真绝情。
祝清晨坐的车一路远去,消失在车流里。
薛定没有急着回胡同,反倒招手拦了辆空车。
师傅问他:“去哪儿啊您?”
他坐定了,目光清冽而笃定,“首都国际机场。”
心里只能苦笑。
她看似温婉,实则烈性洒脱。
而他呢,看似散漫冷淡,实则不然。放不下,舍不得,只能搁在心里折磨自己。
嘴上说不送。
可还是想送,还是要送。
就看一眼,最后一眼了……薛定这样对自己说。
这脸打得,啪啪作响。
他坐在出租车里,觉得面上隐隐作痛。
作者有话要说:.
就一天没更新,你们都潜水T-T!
凑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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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不想亲我,可以把脸凑过来给我亲一口……
第41章 追夫
第四十一章
机场拥挤, 不易寻人。
薛定也怕在大厅里转来转去, 万一跟祝清晨撞了个正着,多尴尬?
遂上了二层,沿着栏杆慢慢走, 不断朝各个值机柜台看。每走到一排柜台前,就停下来搜寻她的身影。
她穿一身白大衣,在人群中当是最醒目的之一。
视线略过拥挤人潮,各色衣服叫人眼花缭乱。
薛定在二层走了大概七八分钟,已从D走到J值机口, 背后是肯德基老爷爷的招牌。
脚步倏地一顿, 停了下来。
找到她了。
祝清晨刚拿到机票, 从值机柜台前走了出来,周遭是来来去去的人潮, 唯独她一人停在原地,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他似有所感,下意识也握住了放在衣兜里的手机。
果不其然, 下一秒就震动起来。
薛定接通电话,凑到耳边, “……喂。”
她在那头含笑说:“我已经拿到机票了, 再过一个钟头就走了。”
“嗯。”
她低头看了眼脚尖, 叹口气, “大厅里到处都是成双成对送别的人,三点钟方向,有对情侣在你侬我侬亲亲我我。九点钟方向, 有个男人抱着个女的死活不松手。啊,我旁边,就现在,又有俩虐狗的手牵手经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