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味着人家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一句听上去还算是夸奖的客气话。
意味着她跟尤璐站在一起简直没有可比性,叫人连正常的恭维话都说不出来。
她梦见自己和尤璐一起被妈妈送去舞蹈班,起初是学古典舞,尤璐身子骨软,弯腰劈叉翻跟头样样行,总是受到老师的夸奖。而她呢,练基本功的时候老是因为韧带没有拉开而疼得直掉眼泪。
老师教舞多年,不会心疼孩子,只一味地压住她的腿,然后死命地按住她的胸口,把她的后脑勺往屁股上压。
她一直喊疼,甚至哇哇大哭,终于感觉到后脑勺与身体相触了那么一秒,老师也在这时候松开了她,叹口气,“这孩子身子骨真硬!”
那时候妈妈是怎么做的呢?
妈妈在门口接她们,却只牵起了尤璐的手,冷眼看着她的眼泪。
妈妈说:“我们家的孩子没有这么懦弱的,天资不够就只能用后天的勤奋去弥补,在外人面前哭哭啼啼的算什么?”
她拉着尤璐的手往外走,冷冷地对尤可意说:“什么时候不哭了,什么时候再跟上来!”
妈妈的骄傲是与生具来的,是深入骨髓的。她不需要没用的孩子,她不喜欢会给她丢人的孩子。她总是说起当年在文工团的事情,她以一曲古典舞跳红了大江南北,被台下的一众首长赞誉为“文工团里的小天鹅“。
她曾经遗憾了很多年,因为那只小天鹅断了翅膀,可是看见尤璐跳舞的时候,她就知道会有另一只小天鹅帮她实现那个未完的梦。
只是那个梦里无论如何是没有尤可意的存在的。
做梦的时间其实很有限,但梦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它可以在短时间内将过去很多年的事情变作幻灯片似的存在,然后在你脑子里飞速闪过。你不需要像看电影时那样全神贯注,但却比看电影时更能体会到每一个画面里蕴藏的情感。
委屈。不甘心。自卑。怯懦。失望。
最后演变成习以为常。
尤可意最后梦见的是十岁生日那年,她对着蛋糕许愿:我希望姐姐能从我的生命里消失。然后她吹熄了蜡烛,以一种恶毒又忐忑的心理等待着愿望实现的那天。
五年后,就在她十五岁的时候,就在她已经明白许愿这种事是幼稚荒谬且无须抱任何期待的那一年,愿望却忽然实现。
大她三岁的尤璐此擅自改了高考志愿,将妈妈为她选择的舞蹈学院改成了农大。等到妈妈发现时,一切已成定局。
那一年,尤璐毫不畏惧地对妈妈说:“我从来都不喜欢跳舞,为你跳了那么多年,今天也该为自己好好活一次了。”
她说:“我喜欢植物,喜欢科研,喜欢在太阳下汗流浃背的感觉,妈妈,我要的人生不是站在练功房里日夜苦练就为了在台上表演那么几分钟,我想为自己而活,而不是台下那些八杆子打不着关系的陌生人!”
妈妈把她推出家门,叫她滚,而她就当真滚了。
那几年里,她在外打工,什么事情都做过——洗碗,端盘子,家教,甚至送外卖。
爸爸背着妈妈给她钱,替她交学费,每次妈妈发现,都是一顿好吵。而真正的决裂是在她大四实习的时候,她去了乡下的农业研究所,在那里爱上了一名乡村教师,一个出生于农村的普通男人。
她要嫁给他,妈妈只说了一句话:“从今以后不要踏进我的家门。”
妈妈心心念念地盼着这只小天鹅能代她实现当年的心愿,谁知道这并不是一只温顺的小天鹅,翅膀长硬后就再也不听她的话,最终野性难改,飞出了她的手心。
后来呢?
后来她觉得万念俱焚,一回头才看见了尤可意,看见这个被她冷落多年的小女儿。那时候的尤可意已经长开了,不再是那个弱不禁风的豆芽菜了,十五岁的她双颊饱满起来,因为正在发育,有了少女姣好的曲线。
她一直活在姐姐的阴影之下,所以跳舞比谁都用功,果真勤能补拙,也变得出类拔萃起来。
她选择了芭蕾与现代舞,站在台上舞蹈的那一刻,台下掌声雷动。文工团的团长与祝语是多年朋友,当时回过头来对她说:“我看见了第二只小天鹅。”
体内隐隐有一颗种子苏醒了,祝语忽然意识到,也许当年那个梦想并没有结束,它仍然有实现的可能。
尤可意醒来的时候,太阳正在下山,橘红色的光线像是朦胧的油彩,透过落地窗在她的身上投下温柔的影迹。
她一瘸一拐地走到镜子前面,看见了一个二十一岁的姑娘。
那个姑娘有着红润的面颊,眸光似水,眨眼间有似流萤闪动。那个姑娘唇色嫣红,笑起来时有两颗浅浅的梨涡,宛若枝头红杏初绽。
虽眉色仍浅,但轻轻描一下,也一定精神许多。不描的时候会有点小慵懒,但也不会难看。
尤可意洗了个冷水脸,还是因为睡太久而昏昏沉沉的。
当年那只真正的白天鹅飞走了,于是她这只丑小鸭终于有了取而代之的机会。可到了这一天,丑小鸭才发现,原来它梦寐以求的荣耀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以自由为代价换来的奢侈品。
所谓奢侈品,就是只适宜摆在橱窗里观看的那种东西,一旦得到手,就仿佛明珠蒙尘,没了曾经的光鲜亮丽。
作者有话要说:
严哥:作者你又爆字数了哦→_→
容哥:对啊,还不夸我勤快╮(╯▽╰)╭
严哥:呵呵,勤快?字数那么多,你自己数一数有几个字是我的戏份!(╯‵□′)╯︵┻━┻
容哥:T-T为什么我家男主这么暴力……
严哥:因为老子是黑道大哥,蠢逼凸(艹皿艹 )!!!自己写的都不知道吗?!
→_→由于男主太diao,想征求大家意见,把他写shi,然后把女主许配他人,你们觉得怎么样!
那些说要给我生猴子的姑娘们,留言留起来好吗!让我看见你们生猴子的积极性好吗!!!


第08章

第八章
休病假的一个月里,尤可意错过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就在她休假的第二周,系主任打电话给她,先是询问她的脚伤如何了,然后遗憾地告诉她,校庆的舞蹈安排了别的同学去跳。
这件事情是在本学期开头就听系主任提过的,那时候她就告诉尤可意,校庆上会有学校的董事以及背后的一些资助商参与,如果抓住了这个机会,其他的一些机会也会接踵而来。
尤可意解释说,距离校庆还有两个半月的时间,她完全可以在第一个月养好脚,第二个月再排练舞蹈。
可是系主任说:“可意,虽然我也很希望去跳的那个人是你,但是遇到这种事情也没办法。开会的时候,书记说既然你脚受伤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别的同学去出节目,以免耽误排练时间。我总不能一意孤行……”
尤可意沉默了片刻才说:“我知道的,还是要谢谢主任。”
不开心的原因除了不能参加校庆以外,还有一部分是因为顶替她位子的那个人恰好是她的劲敌,罗珊珊。怪就怪学校的制度总是在各大选拔中都只挑一个人,最出色的两个竞争对手屡屡狭路相逢,不成怨侣才怪。
而这次代表舞蹈学院去参加校庆之后,很有可能就会代表学校去参加国际大赛,这种机会有多难得,她不会不明白。有了这样的参赛经历,那么她的履历可以变得很辉煌,将来的工作也会有更多选择……不用再受制于妈妈。
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
她搁下手机去阳台上透透气,一打开厚重的窗帘,阳光瞬间充盈了整个房间,无数细小的尘埃在空气里翩然起舞。
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再睁开时,恰好看见对面的落地窗前也站着个人。
严倾穿着家居服站在那里,指缝间夹着半支香烟,烟雾飘飘摇摇地升上半空,然后又晃晃悠悠地消失不见。
家居服是深灰色的,运动装,看起来很阳光,跟他的身份大相径庭。
对上她的视线,他在那片白色的烟雾里对她笑了笑,像只慵懒的大猫。
尤可意也笑了笑,却又不好意思继续在窗前傻站着,两个人面对面总是尴尬了点……于是转身回到沙发上看电视。
其实频道调来调去,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看进去了什么,但窗帘大开着,她又不敢回头去看严倾是不是还在那里,所以全程姿态僵硬地正襟危坐,总担心他会看到她的蠢样子。
到最后全身酸痛的时候,她才转过头去,却看见窗前空空如也,那个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不在那里了。
全身顿时放松下来,她傻笑了两声,觉得现在的自己才是真蠢。
***
脚伤这事儿似乎还没完没了了。就在她好不容易熬过了这无聊的一个月病假以后,竟然又出了岔子。
返校的第一天,她听说了罗珊珊在第一次节目审核中遭遇了挫折。罗珊珊选的舞是国际著名舞蹈家曾经跳过的,努力了整整一个月,总算能跳出五六分国际名家的神韵了。结果审核的时候,校方的人认为这不是原创舞,不够新颖,不能突出舞蹈学院的特色,要求换节目。
消息是陆童偷偷告诉尤可意的,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喜悦。
罗珊珊家境一般,而C大的艺体生普遍都是富家子弟,她觉得格格不入,所以平时总不给人好脸色,开口闭口都是带着讥诮的冷刀子,一副“你们这群富二代有钱又怎么样跳舞还不是一样没我棒“的样子。
这种极端的处事方式能受人待见才是怪事。
结果好死不死的,尤可意课间去辅导员那里销假时刚好碰见办公室里的人在讨论这事。
隐约听见书记说:“只有一个月了,现在立马排个原创舞哪里来得及?”
刚巧她推门而入,办公室里的几个人回头朝她看来,系主任忽然间喜笑颜开,朝她招招手,“可意?你腿好了?”
不等尤可意回答,她就转头跟书记说:“正好这孩子腿好了,我记得上学期的芭蕾舞考里她跳的就是个原创舞,当时我是考官呢,都快不敢相信那舞是她自己编的了!要我说,既然那个节目没审过,干脆换她来!”
连前因后果都没弄清楚,尤可意就被拉进了这趟浑水。
书记有点迟疑,但系主任力荐尤可意,还说原本就是打算让她去校庆表演的,于是办公室的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就这么临时换了人选。
尤可意被告知先回去等通知,有了具体安排再告诉她。
结果安排还没等来,她就先等来了愤怒的罗珊珊。
当时刚好上完最后一节理论课,尤可意坐在最靠墙的座位,自然要等到外面的人走了才能出去。然而没等她走出门,就有人堵住了她的路。
罗珊珊像只盛怒的母狮子,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尤可意,你还要不要脸了?”
那声音大得惊人,尖锐地回响在走廊上,一下子隐没了其他人的声音,可想而知有多突兀。还有少数人没有走出教室,一看后门这情形都是一愣,有的人干脆改走前门。
都是一个年级的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被人听见罗珊珊这么骂自己,尤可意脸上也挂不住了。本来之前也在担心罗珊珊会不会接受不了又被换下去的事,现在被当众一骂,她也有点生气。
“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人身攻击。”她站在罗珊珊面前,抬头直视她。
罗珊珊又看见了那双眼睛,平静又明亮,一看就是蜜罐子里泡大的人,和自己一天到晚为生活费发愁为奖学金拼命努力的焦灼一点也不同。
就好像以前两人在很多场合的较量一样,一直以来她都费劲心思想要赢,但偏偏每次都差那么一点。她不甘心也好,充满愤怒也好,尤可意却总是这副模样,冷静又疏远,就好像她根本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威胁,就好像她罗珊珊不配做尤可意的对手!
她只能咬牙切齿地说:“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人身攻击?人身攻击算什么?你做的龌龊事就是让我打你一顿都不解气!”
罗珊珊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大,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尤可意看见走廊上、前门处都是看热闹的人,偏偏陆童又逃课走了,压根没人帮她撑场子。
她眉头一皱,“有什么事情私下说,我不想跟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泼妇骂街。”
话说完,她从罗珊珊面前直接擦身而出,不想继续发生冲突。
罗珊珊简直气得要跳脚了,一个箭步就追了上去,一把扯住她的胳膊,“泼妇骂街?你是心虚了吧?明明是我的名额,明明是我的节目,你一回来就给我抢了过去!是,你家有钱,你家有权有势!你爸是大学教授,你妈是军区出来的,有钱就该全世界都围着你转!你脚受伤了,好不容易轮到我了,结果现在你脚好了,我就活该白辛苦了一个月,让你把我的名额抢走是不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初不就是抢了你姐姐的位置,才有了被你妈捧在手上的今天吗?”
舞蹈学院大半都是女生,女人多的地方八卦也多,关于总是备受老师领导青睐的尤可意的家庭背景、成长故事也理所当然被人妖魔化了,总是以一种戏谑的口吻口耳相传。
罗珊珊吼得理直气壮,字字句句都恨不得变作刀子朝尤可意捅过去。
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冲突,就好比她习惯性地在每次失败以后四处放话说自己不是输给了尤可意这个人,而是输给了她家的钱和权。陆童带着尤可意找过罗珊珊,而她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就好像尤可意代表的是某种肮脏的东西,而她自己才是清高和美丽的化身。
尤可意停住了脚步,从她手里一把拽回自己的胳膊,然后一字一句地说:“哦,你也知道一个月前的机会是你从我手上拿过去的?”
哦字拖得有些长,带着一些冷漠的意味。
她不是包子,屈服于母亲是因为母亲生了她,但眼前这个女生没有任何原因值得她屈服。
“既然这个机会本来就是我的,是我脚受伤了才让给了你,现在我脚好了,拿回属于我的名额又有什么不对?”尤可意冷冷地瞥她一眼,然后针对她关于钱的那番论调做出总结,“还有,不要以为这个世界上什么事情都是钱在作怪,也不要把自己的失败总是归结于别人有钱别人有权。别人有没有,那是别人的事,你没有这些东西难道也该怪在别人身上吗?”
她很有些不耐烦,最近烦心事太多,多得她无法兼顾,眼前居然又来一桩。
尤可意说完这些话就往楼梯走,结果没人料到气急的罗珊珊竟然朝着她冲了过去,想也不想就是一推。
她连叫都没叫出来就朝着楼梯下面重重跌去,反倒是一众围观者替她叫了出来。
脚踝传来一阵熟悉的痛楚,尤可意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不然最先做的事情肯定不是去察看脚怎么样了,而是抬头对罗珊珊大呼一句:“我X你祖宗!”
作者有话要说:
严哥:次奥!这章竟然有小碧池都没有我!!!!!
容哥:大哥别激动啊!没有小碧池,何来您这个大英雄!!!
严哥:←_←作者你够了,我算是看出来了,全文最大的碧池就是你!
容哥:……男主必须死!!!!!!
本章留言通通回复!大家来和我唠嗑吧(☆_☆)!


第09章

第九章
没有离开走廊的学生很快把尤可意团团围了起来,问她怎么样了,需不需要去校医院。而罗珊珊很快被人冷落了。
一些看好戏的人眼见着出了事,这才露出应该有的模样,有的关心尤可意,有的皱眉指责罗珊珊。
尤可意痛过了这一阵才来得及去捡掉在一旁的手机,拿起来时却发现手机已经摔得自动关机了。
她气得不行,抬头对着罗珊珊就是一句:“你没钱是吧?没钱就不要做这种蠢事,医药费和手机修理费劳烦你提前准备好!”
她看见罗珊珊白了脸,几乎是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了。
多事之秋!
多事之秋!
明明都已经是冬天了,为什么还是那么多烦心事?
围住她的人早些时候只顾着看热闹,现在出事了,一个个又露出关切的脸来,她烦透了,只挥挥手让大家都走,她什么事都没有。
事实上就算是有事,她也一点不想在这些人面前哭诉。谁知道那些关切的言语之下是不是幸灾乐祸的心情?
依旧有人试图留下来帮她,她一个劲摇头,终于把所有人都赶走了。
尝试着动了动脚,和之前扭伤的效果好像差不多……这下好了,罗珊珊终于要如愿以偿得到校庆的表演机会了。
尤可意索性把头靠在楼道的墙上,疲倦地闭上了眼睛,脑子里反复回荡着刚才的争执。忽然间听到手机传来一阵音乐声时还吓了一跳,她这才惊觉手掌压在了屏幕上,自动关了的手机又开机了。
她把它扔开了些,恶毒地盼望着它赶紧坏,最好开不了机,让罗珊珊真正见识一下贫穷被富裕威胁时的无助。
她从来没有因为家庭条件的优渥而目中无人,凭什么罗珊珊自始至终都拿这一点来攻击她?
刚进大学时,新生表演需要一支独舞,她赢了罗珊珊,罗珊珊四处放话说那是因为她妈给学校送了礼。市里的杰出人才颁奖典礼需要各大高校出节目,她作为舞院代表去参与了表演,罗珊珊甚至在学校的论坛上公开发表《论C大舞院选拔“人才“的不公平性》。
人心就是这样,总有人长歪了,然后自以为是正义的化身去攻击无辜的人,并且理直气壮,并且咬死不放。
大学三年都在这种可笑的勾心斗角里过来了,一开始还会试图反抗,到后来发现她越气急败坏,罗珊珊就越开心。她这才收起情绪,只留给对方轻蔑的眼神。
这招果然奏效,罗珊珊恨死了她这种冷眼旁观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也许是因为她没有经历过贫穷的悲哀,所以体会不到罗珊珊那种迫切希望出人头地并且唾弃所有有钱人的心情。曾经她也劝自己不要跟罗珊珊一般见识,但她不是神,她就是个小心眼的女生罢了,凭什么一忍再忍?
被扔在脚那头的手机开始响,她瞥了一眼,是个陌生的号码,够了两下没够着,于是索性闭眼不理。
她在想,要是自己就这么死在这儿了,罗珊珊会不会坐牢?妈妈会不会后悔没有完成她最后的心愿?
手机就这么一遍一遍地响,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听见了脚步声。睁眼一看,顿时愣住。
严倾从楼梯下面一路走来,看见她时明显松了口气,似乎先前有了什么更糟糕的猜测。他走到她面前,低头时眉心一蹙,弯腰捡起了那只被她扔得远远的手机,“为什么不接电话?”
尤可意愣愣地望着他,“你,你怎么找到我的?”
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她一直没出学校,严倾的人自然就等不到她。他接到通知以后就这么一路找来,打电话她也不接,看样子多半以为她出了事。
“你们学院还有第二栋舞蹈楼吗?”严倾反问她,“坐在这里干什么?一个电话也不接,对你来说手机是摆设品吗?难道不知道别人会担心吗?”
他的声音没有什么温度,一句比一句冷冽,眉心还是蹙着的,显然是为她任性的举动而不悦。
尤可意又被人以这种责怪的口吻质问,原本就烦躁的心更加不好过了。
是,她是吃饱了撑的坐在这儿乘凉。
她让他担心了,让他一阵好找,让他以为她被他的仇家砍死了!
她把头硬生生地别开了,几乎是尖锐地反问了一句:“我做什么事情需要跟你交代吗?”
严倾的眼眸微微一沉,看着她没说话。
气氛骤然僵硬,直到他慢慢地问了一句:“你总是习惯这么任性这么随心所欲吗?”
是轻飘飘的一句,连感情都不带,就是陈述一个事实。
反问句,加强语气,就连标点符号都在告诉她中华文字的博大精深,一个问号也能表现出说话者的情绪。
就好像相遇的第一天,她莽莽撞撞地坐上他的车,然后又自以为可以与一个比她强壮了不知道多少倍的酒鬼抗衡。
就好像相遇的第二次,她明明看见他和一帮混混在那里喝酒,居然也敢让朋友先走,自己一个人傻楞楞地留在巷子里。
就好像他在出租车里等人时,她明明看见那三个人拿着刀朝他走来,却不知道跑,跟个傻子一样居然在那里大叫“小心“,然后把自己陷入现在这种混乱局面。
就好像明知道他是什么人,她还天真地坐上他的摩托车,也不怕他对她怎么样。
天底下还有比她更可蠢更自以为是的人吗?
尤可意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手心磕破了,脚伤复发了,脚踝那里一抽一抽地疼,满脑子还都是罗珊珊攻击她时说的那些屁话。她烦啊烦,烦到除了烦这个字以外都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她想,这个人有什么资格来怪她不懂事,让人操心?他妈的她活得好好的,要不是他来招惹她,她至于惹上什么狗屁麻烦吗?不过是个臭流氓,有什么资格来教训她?
她任性?她随心所欲?关他屁事啊!
这一刻,尤可意连头也没转过来就冷冷地叫他滚。
“我就爱坐在地上装雕像!沉思者你知道吗?不知道就算了,反正流氓不需要文化。”
激怒严倾的是流氓二字。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被人宠坏的大小姐,又想起了当初送她回家的时候在电梯里她说的话——”我没有看不起你。”
她没有吗?
那时候还以为她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严倾一个字都没说,转身就走,步伐从容得就跟闲庭信步似的,只是再也没回头看她一眼。
他当然知道她是个家境富裕的大小姐,这点从她的穿着就看得出,况且哪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会在大学时就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
大小姐就该有这种大小姐脾气,这才符合他对有钱人的认知。
他冷着脸一路往下走,却在转过楼道时顿住了脚。
很多次从窗前看过去,那位大小姐休病假的时候成天都在整理衣柜里的衣服,一会儿拿着工具去毛球,一会儿给所有大衣拢上透明罩子——她很爱惜她的大小姐行头。
只是眼下这位大小姐却丝毫不顾自己穿的是一件粉红色的羊毛大衣,就这么一屁股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
尤可意成功了。
她成功赶跑了所有人,于是现在只剩下她一个脚残人士孤零零地坐在冷冰冰的楼梯上,凄凄惨惨。
她想给陆童打电话,但是那个冰冷的女声不断重复说对方已关机。
她还能找谁?
她慢慢地缩在角落,想起小时候一个人在家煮方便面,结果把水壶打翻了,滚烫的开水把她的手背烫得一片红肿。那时候她也哭着想打电话求救,可是爸爸在开会,不能接电话,妈妈送姐姐去北京参加比赛,一次一次掐断她的电话。
最后手背上还是留了疤,只要仔细看,丑陋的烫伤还在那里。
这种事情遇到太多次了,导致在成长的过程里她渐渐丢弃了有事找父母的习惯。
反正找了也没有用,她靠谁都靠不了。
她把头埋在膝盖上,右脚的姿势稍微有点别扭,整个人像是被遗弃的动物一样躲在角落,良久才颤抖一下,连啜泣都是无声的。
因为没有人在,因为哭泣的理由一定是它能唤起听众的怜惜与疼爱,但她既没有听众,也没有会给予她怜惜与疼爱的人,所以有什么必要去大哭痛哭呢?
直到有人忽然掀开了她的裤脚,她一惊,顾不得面上犹带泪痕的狼狈模样,猛地抬起了头,却看见那个去而复返被她称为流氓的家伙。
严倾无声无息地回到这里时,恰好看见她埋头无声哭泣的样子,他注意到她的右脚姿势有些古怪,仿佛是……他顿时明白了她为什么会坐在地上。
难道是脚伤又犯了?
尤可意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他。
他蹲在她面前,低头凝视着她红肿的脚踝,眉心仍旧是蹙着的。只是这一次他低声问了一句:“怎么弄的?”
楼道的玻璃窗外有白得像是月光一样的阳光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朦胧温柔的银沙。他的发尾因为低头的姿势而轻轻地垂在了额头上,细碎而乌黑,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眼睛都被挡住了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