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那一天迟早会来,她也希望能够迟一点,再迟一点。最好迟到她已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独立人生,经济与心理都独立了,然后再和严倾一起去面对那一天。
在那之前,她并不希望为严倾造成什么负担。
***
病房里的小姑娘不过十岁,练芭蕾已有五个年头。
尤可意大一开始进入了培训中心教舞蹈,也就带了她整整三年。
小姑娘名叫佑佑,家境很不错,但父母离异,各自有了各自的重组家庭。她不过才上小学四年级,就已经开始住校,周末要么回爸爸家吃一顿,要么回妈妈家吃一顿。但不管去哪一边,她都像是个多余的孩子。
父母都与新的伴侣有了小孩,家人或者家庭什么的都不是她的,她不过是个去别人家里做客的人,真正的归属竟然只是学校里那间小得可怜还要与六个人平分的寝室。
尤可意本来是想回家的,已经跟经理说好了换他来陪这个孩子,直到孩子的父母赶到z市。可是当她看到病床上的小姑娘泪眼汪汪地拉着她的手,脆生生地轻声问她“尤老师,你能不能留下来陪陪我”的时候,一下子又说不出自己今晚就要离开的话了。
佑佑是个很敏感的孩子,见她有些为难的样子,一下子明白她的意思了,于是又很快松开了手:“如果老师你有事,我就不耽误你了……”
她太懂事,小小年纪就懂得看人脸色行事,却正是这样的早熟令尤可意有一刹那的心软。
对上那双满是失望的眼睛,尤可意顿了顿,终于下定决心留下来,重新坐在了病床边的椅子上,笑着对佑佑说:“老师不走,陪你一起等爸爸妈妈。”
然后便是出门给严倾打电话,再回来时,佑佑正眼巴巴地等着她,在看见她终于回到病房的这一刻,一下子如释重负地放松下来。
她觉得好笑,再想想却又觉得有些心酸。
这么眼巴巴地坐在病房里等人的经历,其实她也有过,并且不止一次。
她小时候身体不好,经常发烧感冒,然后被送进医院挂水。可是父母都忙,常常把她带到医院之后就走了,而她总是得到那句“一会儿你挂完水我就来接你”。
可是“一会儿”是多久呢?
这个时间概念太过模糊,模糊到可以很短,也可以很长。
但是跑到了尤可意这里,“一会儿”大概就只能意味着后者了。
在她的记忆里有无数次这种眼巴巴地望着病房门口的时刻,每当有人打开门,她都会眼前一亮,可是更多时候开门的都是护士,在看清楚对方的白大褂那一刻,她的眼睛又会黯淡下来。
而此刻的佑佑岂不正是当初的她?
尤可意听佑佑小声说着平时在学校里的事,听着听着,床上的小姑娘没了声音。她低下头去看,佑佑已经靠在枕头上睡着了。
她俯下身去替佑佑盖好被子,也回到单人沙发上打盹。
迷迷糊糊睡了大概有半个小时的样子,手机忽然间震动起来。
是严倾打来的。
她陡然从睡梦中惊喜,像个欢天喜地的小孩子一样悄悄地出了门,来到走廊尽头的窗户前接起电话。
“喂?”
病房内有暖气,骤然出来有些冷,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她听见严倾问她:“在哪里?”
“病房外面。”她说。
严倾又问:“哪家医院啊?”
这次尤可意顿了顿,“你问这个干嘛?”
严倾笑了,“以前去过z市,还进过那里的医院,问问看是不是我住过的那一个。”
尤可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报上了医院名字,末了还调皮地问了句:“是你住过的那家吗?”
严倾没说话了。
她隐隐约约察觉到他似乎在走路,于是又问:“你在外面?”
看看手机屏幕,晚上九点半。她不放心地说:“如果你有事,就回家再打给我,没关系的。”
“没事。”他言简意赅,声音似乎带点笑意,然后忽然岔开了话题问她,“冷不冷啊?”
“不冷。”
手机的魔力似乎就是能跨越遥远的距离,把你最想念的声音送到你面前,让你生出一种天涯若比邻的错觉来。
这一刻,尤可意简直有种错觉其实严倾就在他身边,要不然为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这么近,这么近,近到就好像——
下一刻,她浑身一僵。
原因是有人把大衣披在了她的肩上。
她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维持着手机贴在耳边的姿势,然后呆呆地抓过身去,定住。
这是……怎么回事?
她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险些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不应该啊!
她微微张着嘴,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抬头望着他,几乎化身为一尊雕像。
严倾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挡住了走廊上离他们最近的一盏灯,低下头来饱含笑意地望进她眼里,背影被白炽灯染上了一层又浅又薄的光晕,宛若童话里的仙人。
他伸手拿过她的手机,然后挂断了通话,又重新塞回她的手里。察觉到她的指尖凉得没有温度,他责怪似的又替她拢了拢衣领,完全无视她的呆若木鸡,只是从容淡定地反问一句:“这叫不冷?”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晚上的医院安安静静的,并不方便说话。
严倾问她:“吃饭了没?”
她还用一种傻愣愣的表情点头,一副犹在梦中的模样,“吃了。”
“我没吃。”严倾蹙起眉头,一副饿得不行的样子,然后理所当然地拉起她的手往楼下走。
“去哪儿?”她还没跟上他的节奏。
“吃饭啊。”他侧过头来瞥她一眼,就好像在看着一只狼心狗肺的……
等等,一只?
尤可意的理智瞬间回笼,“等一下,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嫌弃。”他说得很淡定,“男朋友千里迢迢来找你,还跟你说他饿着肚子,结果你无动于衷。我主动拉着你去请我吃饭,你还问我为什么。”
“!!!”她的样子好像有点激动。
严倾以为她总算有点自觉理亏了,所以给她一个台阶下,好心地提醒她:“说吧。”
她总算面红耳赤地开口嚷嚷:“为什么是我请客?”
“……”
严倾先是顿了顿,随即拉着她一边走一边摇头,哂笑道:“尤可意,我们俩果然不是一个频道的。”
这话说得不紧不慢,明明是埋怨,却又无端有了一股悠然自得、乐在其中的味道。
尤可意凑过去问他:“不在一个频道你这么开心做什么?”
这一次,严倾居然抛给她一个文绉绉的回答:“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她张了张嘴,又默默地合上了。
严倾问她:“在想什么?”
她叹口气,一边摇头一边说:“在想流氓其实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严倾低低地笑出了声,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在踏出医院大门那一刻,看见眼前一片灯火辉煌的夜市,忽然很想把她揽进怀里。
医院旁边有一条小吃街,严倾的晚餐就是在这里解决的。
好像是身份和别人不同,自从尤可意认识他以来,就总是看见他在做着这些接地气的事情,譬如说穿着t恤与大衣的完美搭配,譬如说在肮脏破旧的城北旧居自己抹药包扎,再譬如说此刻,坐在油腻腻的小桌子前面……吃火锅粉。
尤可意想了想,支着下巴问他:“严倾,你觉得不觉得我们的恋爱谈得挺特别的?”
他呼哧一下把一筷子火锅粉吸进嘴里,粗犷又不讲究,然后头也不抬地问:“哪点特别?”
“别人约会都是去浪漫有情调的餐厅,花前月下看电影,可是我们要么在大排档,要么在小吃街。”她凑近了点,瞄他,“你觉不觉得跟别人好像不太一样啊?”
严倾又是一大口火锅粉入口,一边吃一边淡淡地说:“哪里不一样了?不都是吃吃喝喝那些事儿么?”
尤可意语塞,但想了想,居然还有那么几分道理。
吃完火锅粉,他又要了一只锅盔,和她一边沿着街道走,一边看夜景。
她想了个话题,叫做“喜欢不喜欢之快问快答”,有利于恋人了解彼此的喜好。于是她问严倾:“喜不喜欢看电影?”
“不喜欢。”
“看小说?”
“不喜欢。”
“听演唱会?”
“不喜欢。”
“打游戏?”
“不喜欢。”
“打麻将?”
“不喜欢。”
怎么全是不喜欢啊?她垮下脸来。
“那……攀岩?蹦极?旅行?”她绞尽脑汁去想,最后干脆放弃,“那你跟我说你喜欢干什么。”
严倾侧过头来淡淡地看她一眼,“我喜欢砍人。”
“……”
这个答案太惊悚,她的小心脏承受不来。
然后她就看见她家严哥很快扬起了嘴角,“开玩笑的。你问我喜欢什么?”
他假意思索了片刻,眉头小小地蹙起,然后好像突然有了主意,刹那间松开了眉心,眉梢眼角都染上了一点笑意。
他靠近她的耳朵,语气轻快地说:“那你听好了。”
她点点头,特别渴望,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然后就听见了他拉长尾音重复了一遍那个问题:“我喜欢什么啊……”
快说啊!
赶快说赶快说!
她只差没星星眼等待他的答案了。
“那我告诉你,我喜欢——”然后终于迎来那不疾不徐的三个字,“尤可意。”
她一下子红了脸,面颊像是被人涂了颜料一样,红得跟早春的桃花似的,红艳艳的明媚动人。嘴里还一个劲儿嚷嚷着:“你耍我!你耍我你耍我你耍我……”
严倾特别认真地蹙起眉头,一副失望的样子,“你不喜欢这个答案?”
她嘟嘴。
喜欢,当然喜欢,可是她要的不是这个答案啊……
“那我以后不喜欢了。”他知错就改,特别听话的样子。
尤可意一拳打过去,正中他的胳膊,怒道:“不准!”
“不准我喜欢?”他还是一副很严肃的样子,“知道了,不喜欢,不喜欢就是了。”
尤可意抓狂,拉着他的胳膊又拖又拽又晃悠,“不!准!不!喜!欢!”
他终于笑出了声,在那座彩虹桥上把她拉进怀里,终止了前进的步伐。
路边有行人,车水马龙,灯光火海。
头顶有夜空,星光闪烁,云层密布。
在这里,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他忽然间萌生出一种错觉,就好像他其实跟平常人没有什么不同。他也不需要顾虑什么,不需要担忧未来,可以这样光明正大地把他身边的人抱在怀里,不管不顾别人的目光。
他也可以说一些轻快又有趣的玩笑话。
他也可以像个普通的男人一样坏心眼地逗自己喜欢的女人,看她脸红的样子。
他也可以做一些看起来浪漫又有点没脑子的事情,比如此刻,在人来人往的彩虹桥上抱住她,然后说着一些不切实际却又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他说:“尤可意,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流氓混混有什么问题,有时候甚至觉得,只要不走我爸那条路,这么打打杀杀一辈子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有天死了,死了就死了吧,反正也没什么值得牵挂的东西。如果侥幸活得好好的,那就继续这么活,反正怎么活我也就这个样子,好不到哪里去,也坏不到哪里去。”
“我觉得这种人生就叫做自由,做想做的事,不用去想明天会是个什么样子。”
这么嘈杂的街,这么喧哗的车水马龙。
可是尤可意听得很真切,甚至连他的呼吸愈加急促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说:“可是和你在一起之后,我有一天忽然回头看,就忍不住问自己了,我他妈以前过的是个什么人生?”
“我不嫌弃,我不害怕,我不担心,我不在乎。”他笑了笑,胸腔也跟着颤动起来,连带着她也颤动了,“可是我问自己,那你呢?”
这一刻,她听着面前的男人头一次主动跟她坦露心事。
“我问自己,你是不是愿意跟着我这么浪迹天涯一辈子,过着活了今天不知明天的日子,过着这种动荡不安,随时随地要接受自己的男人说不定哪天就死了的事实。我知道你会说你不在乎,可是想过这些以后,我不能不在乎了。我害怕,怕有一天我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你该怎么办?”
他说到这里,忽然间没了声音,抱着她的双臂却有些细微的颤动。
尤可意低低地叫他:“严倾?”
过了好半天,他才嗯了一声。
他微微离开她,然后低下头来望进她的眼底,一字一句地说:“尤可意,那天的话我没有说完,今天想说给你听。”
“等我,等我一段日子,我想让你看到一个不一样的我。”
“我想给你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那不是属于混混的一辈子,也不是跟着我度过这种兵荒马乱的一生,我真的想要变成一个不一样的自己,远离这些动荡的东西,远离这种被人歧视的按不见天的社会底层。
我想要走出去,我想要和今天晚上一样,可以牵着你的手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不管谁出现在我们面前,你都不会因为羞耻或者不安而下意识地松开我的手。
我想保护你,成为能为你遮风避雨的人。
我想成为自己过去二十五年都没有想要成为过的那种人。
一个普通人。
一个虽然普通,但堂堂正正,光明磊落,行的端坐得正,即使没能力大富大贵,至少保你温饱无忧的人。
严倾的语言能力并没有跟上他的思考速度。
他的脑子里杂乱无章地冒出了很多话,那些矫情得就像是青春期的愣头青才会胡言乱语说出来的一时冲动的情话,可是这一刻,却像是坏掉的水龙头一样,全部汹涌澎湃地涌出了他的内心。
他甚至有些说不出话了,有些哽咽了。
他只能一遍一遍低声跟她重复着:“尤可意,等我,等我。”
那一天到底有多远,他并不知道。
可是只要她愿意等,他会用尽所有的力气去努力换来那一天。
***
如果说人这辈子总会拥有一些近乎于童话的记忆,那么这一刻对尤可意而言,绝对算得上是最童话的记忆之一了。
因为在这一天夜里,在严倾说完那些话的时候,夜空里忽然下起雪来。
并不是那种偶像剧里的鹅毛大雪,也不是纷纷扬扬洒落一地的小雪,就是南方城市好不容易才会出现一次的那种雨夹雪,很冷很湿,并不怎么美好。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的眼眶湿润了,紧紧地抱住面前的男人。
“我等你。”
她一遍一遍地重复这句话:“严倾,我等你。”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回到医院的时候,尤可意一推门,正好和病房里的女人视线相对。那个女人年近四十,衣着相当不凡。尤可意一愣。
对方客客气气地问她:“是尤老师吧?”
尤可意点头:“我是。”
原来是佑佑的妈妈来了。
她原本在出差,知道女儿做了手术在医院的消息之后,立马赶了过来。于是尤可意得到了自由,不用再留在医院守夜。
严倾在病房外等到她和佑佑的妈妈谈完以后,问她:“那现在去哪里?”
她回答说:“培训中心给我订了酒店,不然现在回去?”
原本是可以打车回酒店的,但两人走出医院都没有要停下来等车的意思。
尤可意迟疑地问了句:“怎么回去?”
严倾侧过头来反问她:“累吗?”
“不累。”
“那就走回去。”他自然而然地拉住她的手,慢慢地往前走。
她低头看着两个人被路灯拉得很长很长的影子,慢慢地弯起了嘴角,也握紧了他的手。
天上在飘雪,冷冰冰的空气湿而刺骨。可是她的心里却好像有一团融融火光,一路驱散了氤氲的寒气。
回到酒店时,酒店前台的值班人员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柜台前面空空如也。
严倾一路把她送到了房间门口,走廊上安安静静的,只有昏黄的灯光照耀在暗红色的地毯上。
她从包里摸出房卡,低下头来开门。
滴——门开了。
她觉得无端有些紧张,却听见背后的严倾低声说:“我再去开间房。”
她捏着那张房卡没说话,只回过身去看着他,迟疑了一下,“前台好像没有人……”
“应该是去上厕所了。”
她顿了顿,不放心地又问:“那万一还没回来呢?”
“我可以等等。”
“那,那要是一直没回来呢?”
“总会回来的。”他笑起来,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已经很晚了,你也忙了一天,快去冲个热水澡,早点睡觉。放心吧,我开了房间会把房号告诉你的。”
他摸摸她的头,就要转身离开。下一刻,身后的人却忽然贴上了他的背。
那个小姑娘双手环住了他的腰,小声说:“不要走!”
严倾身影一顿。
“不要走。”她小声说,很努力地让自己显得自然而无所谓,“留下来……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严倾背对她,想了想才说:“尤可意,我是个男人。”
“我知道……”她有点窘。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的声音冷静又温柔,就像是仅仅在陈述一个事实,“传出去对你的影响不太好。”
“没人会知道。”她的声音小而固执,“何况,何况上次下雨的那个晚上,我还不是一样睡在你家了。”
“那是情况特殊,你没带钥匙。”他耐心解释。
“……”她说不出话来。
严倾却安慰似的拍拍她的手背,低声说:“乖,听话好不好?”
尤可意一时语塞,再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让他留下来,可环在他腰上的手却仍然不愿放开。
其实说不清此刻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就是不希望他离开她的视线,一步也不想。
最好能赖在一起,多赖一时是一时。
最好在这个陌生的没人认识他们的城市里,像是所有热恋中的男女一样不顾一切地腻在一起。
最好……她的呼吸有些急促。
最好什么?
她并不知道。
他带来的感情是炽热而滚烫的,他今晚说的那些话也同样令她颤栗。她想要回报,想要回应,想要付出同样的感情与感动,可是她并不那么会说话,仅仅能用这种说不清道不明原因的行为来表达内心的冲动。
骨子里那种潜藏了许久的放肆似乎一下子被释放出来,她渴望做些离经叛道的事情,渴望能与他有更深入的接触,渴望发生些从未想过又好像潜意识里早就开始期盼的事,渴望留住他,满足一些藏在黑暗里蠢蠢欲动的*。
严倾一点一点温柔而用力地掰开了她的手,转过身来看着她。
她低着头,视线停留在自己的鞋面上,面颊滚烫滚烫的。
但她说:“不要走。”
声音很小,细细的,但很笃定。
严倾看着她漆黑的发顶,说不清心里有种什么样的情绪陡然就发酵了,明知这是不对的,是对她不好的,可他把脑子里那些充满说教性的念头全部关在了角落里,然后回答说:“好。”
他拉起她的手,推开了那扇打开已久的门。
尤可意在浴室洗澡的时候,严倾就坐在沙发上。
他低头看着面前的茶几,脑子里在这一刹那转过了很多念头。
有一个声音问他:严倾,你在渴望什么?
他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也不知道是不是空调开得太高,空气都似乎有点闷。
然后他听见了另一个声音冷冰冰地提醒他:小姑娘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你们才在一起多久?你准备做什么?
第一个声音反驳道:发生什么又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要是你情我愿、气氛恰到好处,发生什么都有可能。再说了,男欢女爱有什么不对?
……
很多种念头都在这个时候跳了出来。
然后他听见浴室的门开了,他抬起头来,看见他的小姑娘穿着打底衫和牛仔裤走了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面颊因为洗澡的缘故而散发出了粉红色的光泽。
她有些不安地看着他,却努力让自己显得自然。
他的心跳静止在这一刻。
他看着尤可意,眼神寂静而深幽。
空气燥热不已,就好像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尤可意的心都快要跳出胸口,只能勉励维持镇定,低下头来轻声说:“你,你要去洗澡吗?”
“等下洗。”他站起身来,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了吹风,然后拉开了书桌前的椅子,回头叫她,“过来。”
尤可意就这么走到他面前,浑身都紧绷得快要不听使唤,然后被他按坐在了椅子上。
两人面前就是一面光洁的镜子,她看着镜子里的画面,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被她的眼睛放成了慢镜头,一帧一格地倒映在她的瞳孔里,无比清晰。
他从容不迫地插好了吹风电源。
他按下开关。
他抬起左手,捉住了她的一缕湿漉漉的头发,在嗡嗡的噪音里开始替她吹头。
温热的风吹拂着她的面颊,又好像心脏也被撩拨着。
发丝在空气中自由自在地飞舞,有些大胆而肆意的念头也在这样的撩拨下获得自由,升温了,沸腾了。
她看着他专注且一丝不苟地替她吹着头发,姿态生疏,并不娴熟,看得出是第一次帮人做这种事情。
胸腔里升腾起巨大的满足感,膨胀了整颗心。
在听见吹风被关掉的那一瞬间,空气重新归于寂静,她却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镜子里,那个男人动作一顿,缓缓抬头看着她。
她忽然间转过身去,站起身来,踢开椅子的同时环住了他的脖子,不顾一切地把唇贴了上去。
是滚烫而柔软的。
像是棉花糖般轻盈甜蜜的滋味,可是肌肤相贴时又好像有火星在跳跃,灼得人隐隐生疼。
她并不会亲吻,他也不见得有什么技巧,可是有的事情似乎是人类的本能,哪怕并不娴熟,却也足够让一切井然有序地发生下去。
这个吻不同于上次在他家门口的那个吻,没有那样的温情脉脉,更多的是寻求刺激和不顾一切摸索下去的*。
尤可意一下一下咬着他的嘴唇,把柔软温热的舌头探了进去,触到了更加灼热滚烫的柔软舌尖。
而严倾也终于伸手环住了她的背,将她狠狠地贴向自己,然后再无迟疑地回应了她。
他吮住了她软软柔柔的舌尖,然后封住了她的唇,将自己的气息毫无保留地渡了过去。唇齿相依,反复摩挲,气息交融,身躯紧贴。
他的手掌之下是她柔软纤细的身体,仅仅隔着一层可有可无的薄薄布料,她的体温几乎可以直接抵达他的掌心。
严倾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清楚地感觉到,怀里的人柔软纤弱,脆弱到只要他微微用力说不定就可以伤害到她。
她全然依赖着他。
她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交给他。
他越加深入地探索着她的一切,掌心也无意识地在她的肩头慢慢移动,来到背部,来到腰间。
他感受到她在用力喘息,还有些颤抖。
他睁开眼睛看着她酡红的面颊与紧闭的双眼,忽然间感觉到身体里汹涌而来的*正在淹没一切,包括他的理智与情感。
他想把她揉进身体里。
每一寸,每一刻。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