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管形式如何,只要感情真挚,永远都会让人感到幸福的爱情。
路虎载着两人离开了她的视线。尤可意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才惊觉距离应该离开的时间已经过去十五分钟。
她拿起座位上的背包飞快地往楼下冲去,在培训中心前面二三十米处的转角处看见了等她的人。
来接她已经有一周多的时间,严倾知道她有时候会留下来和学生家长说几句话,有时候会去经理办公室汇报一下工作进度,难免耽误些时间。怕她心急,所以他从来不催她,却从来都是提前来到这个转角处等她。
此刻,他独自立在那盏昏黄的路灯下抽烟,倚着他那辆黑色的重型摩托,一地烟头预示着他已经等了她许久。
看见尤可意朝他快步走来,严倾抬头习惯性地弯了弯嘴角,面容温和地望着她:“今天怎么这么晚?”
“苏老师的男朋友今天跟她求婚啦,就是刚才在大门口求婚的那位,我在楼上多看了一会儿,没注意时间,结果就晚了。”
也没怎么仔细听尤可意的回答,他拿掉嘴里的烟,顺手从包里摸出一只小铁盒,然后扔了两片薄荷糖到嘴里。
等到尤可意终于走到他面前,他把黑色大衣脱了下来,披在了她的肩头,又低声问了句:“冷不冷?”
尤可意摇摇头:“不冷。”
担心他在这里等了那么久,不知道被冻得多辛苦,她伸手去碰他,结果心焦地发现他的手冰得像是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一样。
她急得赶紧把他刚给她披上的大衣拿下来,“你都冻成这样了,还把衣服脱给我!穿上!赶紧穿上!”
严倾却笑了起来,稳稳地伸手按住她不安分的双手,眼神明亮地望着她:“不冷。”
她还在又气又担心地抢白:“不冷才怪!手都冰成——”
“尤可意。”严倾又用食指堵住她的嘴,“我是个男人。”
“男人怎么了——”
“男人不怕冷。”
“……”
尤可意反正是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脸皮可以把这种毫无道理的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还一脸“我说的是真理你别怀疑”的样子。
但他坚持,她也只好气鼓鼓地不再强求。
严倾戳了戳她的脸,随口说了句:“包子。”然后把摩托车把上挂着的头盔取了下来,轻轻地替她戴了上去。
他长腿一跨,骑上摩托,头也不回地说:“上车。”
尤可意也轻车熟路地跨上了摩托,然后毫不迟疑地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这是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
迎面吹来的风像是刀子一样要把脸上的肉都剜下来,空气冷得随时随地都能把呼吸冻结成冰。
尤可意坐在严倾的后座,跟他一起感受着这种刺骨的寒意,可是冷到极致的时候,却油然而生一种这才是自由的错觉。
就好像心都要飞起来。
就好像灵魂都要升空。
她闭着眼睛把脸紧紧贴在严倾的背上,然后大声地喊了一句:“严倾——”
重型摩托的呼啸声把她的声音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严倾大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她一边笑一边继续喊:“我——喜——欢——你!”
这样的声音理所当然的继续被淹没在嘈杂的轰鸣声里。
她知道他听不到。
她只是想大声叫出来,这不是一定要说给他听的话,只是她自己想说的话,想说给自己听的话。
听不到也没关系。
她知道就够了。
大排档的那条巷子里依旧人声鼎沸,没有人会理会天气有多冷,反正蓝色大棚里总是烟气缭绕,虽然充满油烟味,但总给人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她任由严倾拉着她的手去吃海鲜烧烤,吃热气腾腾的炒面,吃麻辣小龙虾,吃爆炒田螺。她爱吃辣又怕辣,吃得嘴唇红艳艳的,满嘴流油,然后又张着嘴呼哧呼哧地吸气,用油乎乎的手朝嘴里煽风。
严倾就会笑着拿纸去替他擦掉嘴边的油渍,然后像是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看着她,又是摇头又是好笑。
他还会帮她剥虾,看她吃得一脸餍足,就好像自己也饱了,也满足了。
老板娘给尤可意上第三瓶豆奶时,已经不像最初对她和严倾在一起这件事表现出来的态度那么惊讶了。看惯了他们每天毫无顾忌地来到这里吃宵夜,看惯了不爱笑的严倾变得爱笑,文文静静的尤可意变得活泼生动,她竟然也稀里糊涂滋生出一种好像现在这样才是正确的、才是应该有的错觉。
最后一路回到小区里,严倾和往常一样把她送到了单元门前。
他摸了摸她的头:“早点睡。”然后就准备转身离开。
尤可意却在这一刻忽然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怎么了?”严倾顿住脚。
她贴在他胸上小声说:“今天是平安夜。”
严倾顿了顿,“然后呢?”
“你还没跟我说平安夜快乐……”她厚着脸皮讨要祝福。
严倾想了想,还是坦诚地告诉她:“尤可意,我从来不过洋人节。”
“……”
“中国节过得其实也不多。”
“……”那圣诞节岂不是也没戏了!?还有情人节!?还有三八妇女节!?还有那些什么女生节老婆节杂七杂八节,岂不是都过不了了?
她满脸震惊地抬头看他,幽怨至极。
结果严倾被她的表情逗乐了,伸手往她气鼓鼓的脸上一戳,又是一句:“包子。”
她都要幽怨死了他还有心情跟她开玩笑?
尤可意都要捶胸顿足了。
严倾见她都要崩溃了,总算良心发现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安慰了一句:“我会学着开始过节的。”
她的表情好看了那么一点点,这样好像……好像也成。
他乘胜追击:“今天也算过节,第一次尝试,好像也不错。”
她的眉头放松了那么一点点,这样好像……好像也开心了一些。
他笑起来,揉揉她的脸,一脸拿你完全没办法的表情,总算说了句好听的话:“尤可意,其实今天是不是平安夜都不要紧,因为有你在,我每天都会提醒自己一定要平平安安,这样才能让你心安。”
他甚至特别善良地说:“明天陪你过圣诞节。”
然而这句话并没能换来小女朋友的展露笑颜,相反的,尤可意的脸色一瞬间苦到了极致。她一副哭瞎了的表情,极其幽怨地说:“过什么圣诞节啊?经理叫我带队,明天要陪一群小朋友去临市参加比赛!啊啊啊!”
“这样啊——”他拖长了声音,引得她心都跟着悬在了半空。
“哪样啊?”她有些期待地问,满以为他会换种非同寻常的方式给她过节。
结果他高深莫测地摸摸她的头,“那就一路顺风了。”
“……”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尤可意六点的时候起床了,朝对面的窗户看去时,严倾的家里一片漆黑,一点光线也没有。
窗外也是黑漆漆的一片,就好像昨晚的平安夜还没过去,而墙上的挂钟宣告着圣诞已经如约而至。
她有些沮丧两人在一起的第一个圣诞就不能一起过,但还在不停安慰自己,洋人节不用过,我们要重视传统,安土重迁。
嗯,没错。
重视传统,安土重迁是每个中国人都应该做到的。
然而出门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垮下了脸——
每个中国人都应该做到的吗?
她怎么还是不太开心……
没精打采地进电梯,按下按钮,然后耸拉着脑袋踏出电梯,推开大厅的单元门,她的视线自始至终停留在脚背上,不曾移开过。
直到——
“尤可意。”那道清冽温润的声音划破寒冷寂寞的空气,闯入她的耳朵。
她一开始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不然怎么会在不到六点半、猫狗都还在睡觉的时候听见那个黑道大哥的声音?
可她还是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然后发现这不是幻觉。
她心心念念的黑道大哥正好端端地牵着他家的大黑牛一起等在楼道前,车龙头上还挂着一只保温桶,看着倒是挺眼熟的……
啊,这不是上次他受伤的时候,她留在城北的破屋子里的那一只吗?
他居然还留着?
见尤可意一脸呆呆愣愣的表情,严倾的眼里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意,他从车把手上取下那只保温桶,朝她怀里一塞。
“你,你怎么这么早起来了?”她还是一脸茫然的表情,然后捧着保温桶好奇地问,“什么东西?”
“粥。”严倾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肉粒细滑、米饭柔和的粥,盐放得恰到好处,不会齁死你。”
“……”听到前半句还非常感动的尤可意在把他后面那句补充的话听进去之后,大脑有短时间的短路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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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是随口那么一说,还是在讽刺她?
她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是也没来得及多问,严倾很快把安全帽替她戴上了,然后骑上摩托,“上来,我载你去车站。”
尤可意一边往上坐,一边装模作样地皱眉说:“呀,这么大清早的,你就为了给我熬粥,然后送我去车站,起得这么早?”
“嗯。”
“真蠢,我可以去外面的店里吃早饭的!”她说得特别嫌弃,一边说一边把保温桶搂在怀里,然后双臂环过桶去拥抱着他的腰,嘴角慢慢地扬了起来。
“是我考虑不周到。我就想着天气冷,容易贪睡,怕你睡过头了匆匆忙忙爬起来就走,多半没时间做早饭,结果忘了你可以在外面吃。”他背对她,说得稀疏平常,然后不放心地问了句,“坐稳了没?”
“坐稳了。”她的双手抱得更紧了些,把脸贴在他的背上,还雪上加霜地继续嫌弃,“而且外面有出租车,你也没必要送我,你这敞篷车冷飕飕的,能把头牛给冻死。”
“嗯,是有点寒酸。”他坦诚地回答说,在发动摩托的那一刻,隔着嘈杂的轰鸣声微微回头,看不见她,却足以让她听见他的下一句话,“但你太傻太天真,随随便便就能坐上陌生男人的出租车。现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不是每个出租车司机都像我这么正人君子、品行端正。”
她终于咯咯地笑出了声来,抱着他的腰笑得浑身发颤。
笑着笑着,眼眶又有那么点湿润。
他哪里是想得太少,考虑得不周到呢?他是替她想得太多太多,多到担忧顾虑一层又一层,所以样样事情都想替她做了。
再回想到儿时被父母忽视的日子,她时常愤愤不平地觉得老天待她不公平,总是只关注姐姐,而她就得事事亲力亲为。
还记得姐姐读高中的时候,她读初中,每天晚上看着妈妈泡好牛奶端进姐姐的书房,而她眼巴巴地坐在床上等着,却只能等来妈妈冷冰冰的一句话:“你姐姐要高考了,没时间去泡牛奶,你成绩又不好,作业也不多,没长手吗?不能自己去泡?”
妈妈甚至连洗脸水都会替姐姐打好,牙膏也乖巧地候在牙刷上,只要尤璐踏进洗手间,就可以“享受”妈妈的爱。
从那时候起,尤可意就告诉自己:因为你不够好,你不够出色,所以这些属于优秀人群的父爱母爱你都不要再渴望了,你就只能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可是谁想得到呢?在遥远的十年以后,她坐在一个从前从来不曾想到过会走到一起的混混的摩托车后座,亲密地环抱着他的腰,怀里是他天不亮就起床为她熬的粥,任由他载着她驶向任何地方。
原来不是她不够好、不够出色,所以才得不到曾经梦寐以求的爱,而是那个人姗姗来迟,但那份爱终究还是跳到了她的胸怀里。
严倾送她到了车站,把她安顿在候车室里喝粥,然后亲自去替她买票。
因为时间太早,几乎没有人排队,所以他很快买好了票回到了她身旁。
他没有坐下去,只是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看她小口小口地喝粥。小姑娘的鼻尖被冻得有些红,像是可怜巴巴的小动物。
她抬头看他,被热腾腾的粥散发出来的热气一熏,好像连眼珠子也变得水汪汪的,面颊嫣红,嘴角……
他微微一顿,伸手在她唇边轻轻一抹,那粒小小的米饭顿时粘在了他的手指上。
尤可意瞬间脸红了。
然而这些暧昧的时刻过得太快,她还没有享受够,就已经到了要出发的时间。
这次要参加比赛的一共有三个小朋友,本来经理的意思是由培训中心统一派一辆车送三个孩子和尤可意这个带队老师去临市,但小朋友们的家境都很好,父母表示要亲自送孩子,所以尤可意竟然就落了单。
不得已,她只能自己坐车去临市预订好的酒店下榻,然后和孩子们汇合。
比赛会持续两天半,这就意味着她会在那个陌生的城市待两天半的时间……
她站在站台,看着缓缓靠近自己的大巴车,又回头依依不舍地望着严倾。严倾顿了顿,上前两步将她一把揽入怀里。
“早去早回。”他轻声说,然后低下头来看着她的眼睛,忍不住抿唇在她眼皮上亲了亲。
早去早回。
是完完全全没有什么旖旎情怀的话,但她却忍不住怦然心动,并且在他随后的一个轻吻里彻底乱了呼吸。
糟糕,越来越舍不得了怎么办?
她叹口气,一步三回头地上了大巴车,最后在窗户前不停跟他挥手。
他一直站在那里。
直到她的车已经开出了车站大门,隔着远远的距离,她忍不住回头去看,他一直没有离开过。
这时候的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一切都是雾蒙蒙的,空气冷得像是要把肺都冻住,车站里只有零零星星的几辆早班车,看不见什么人影。
可严倾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一株傲然挺立的白杨。
他一直静默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哪怕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也忍不住为这样的姿态颤栗。
尤可意拼命朝他挥手,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她忽然就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然后吸了吸鼻子。
她很清楚这样的情绪并不全是离愁别绪,更多的是一种不知何时起产生的依赖,依赖到不想离开,依赖到哪怕明知这不过是短暂的分离,也心慌意乱到眼睛鼻子一起酸了。
司机从后视镜里瞧了瞧坐在第一排的这个小姑娘,笑着说:“咱这班车就去一个半小时的隔壁市呢,小姑娘哭什么哭呀?都这么大人了,还哭鼻子不成?”
尤可意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睁开眼睛冲他笑,“感冒了,感冒了……”
脸红,眼眶红。
眼热,心口热。
***
在临市的这两天,白天尤可意就带着三个孩子去市里的文体中心参加比赛,晚上回到酒店就会给严倾打电话。
他话太少,经常是她一个人叽里呱啦兴奋地讲着今天一天发生的所有大事小事,而他一句话也插不上,只是不断轻声地在她的每一个停顿点“嗯”一下,表示他在听。
这么讲了半天之后,她会忽然弱下来,然后小声问他:“我是不是太多话了?”
他颇有深意地笑了笑,“刚好互补。”
言简意赅到她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在电话这头无声地笑起来。
第三天本该是回家的日子,严倾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来到车站接她,然而左等右等,已经到了下午六点半,也仍然没见到这个说好了六点以前一定到的人。
他想也许是路上堵车,怕越催她越着急,于是也按捺住心情继续等。
然而离约定时间过去了一个小时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打了个电话过去。
尤可意的手机处于通话状态。
五分钟内,他打了三个电话,那头一直是机械的女声在不断重复:“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然后是接下来的十分钟,他不断播着电话,到最后忽然听到对面换了回应,变成了关机状态。
发生什么事了?
她从来不会不接电话,而今从忙音变成了关机,他却对她那边的情况一无所知。
严倾站在原地,眉头越拧越深,看着黑下来的天色,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七点二十三分,通往z市的最后一班车正在检票,司机一边从车厢头走到车厢尾收票,一边不住叮嘱:“最近查得严,系好安全带啊!”
车里的人并不多,这个时间要去z市的人本来也少,收完票以后,司机看了眼表,还差两分钟就该发车了。他干脆坐上了驾驶座,准备提前一点发车离开。
就在车门即将合上的那一刻,他都没看清外面的人是怎么进来的,有个年轻男人就这么身手矫健地一跃而入。
司机吓一大跳,侧过头去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你,你干嘛?”
那人一身黑衣服,身形修长,神情肃杀,站在车里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司机,什么也没说,只抬起手臂,然后摊开了手心。
五指纤细修长,指节分明,掌心摆着一张车票。
司机:“……”
原来只是虚惊一场=_=。
严倾选了排没有人的座位坐了下来,从坐下开始,就掏出了手机不停打电话。
关机,关机,关机。
不管打多少次,那边始终是一成不变的回应。
他的眉头拧成一团,神情不耐地靠在座椅上,身体却始终没有办法放松下来。
直到发车了将近二十来分钟,他才刚刚挂断前一通电话,手机尚且被他紧紧拽在掌心里,下一刻,突如其来的震动就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低头一看,在看清屏幕上的三个字那一瞬间,总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就好像去地狱走了一趟,而今重回人间。
他把电话接到耳边时,声音还有那么一点紧绷:“尤可意?”
然后他听见那边的人用濡濡软软的声音跟他卖着萌:“喂,请问是我们家严哥吗?”
“……”
那个声音紧跟着变得可怜巴巴的,有些急切地解释着:“我今天回不来了,我们这儿有个学生泛了急性阑尾炎,父母出差,一时半会儿又赶不过来。小姑娘刚动完手术,很依赖我,我只好先留在这儿陪她……你应该还没去车站接我吧?”
他们前一天夜里就说好了,当她下了高速要到车站的时候会给他打电话,然后他来接她。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严倾没有说话。
他把头慢慢地靠在座椅上,在这样短暂的时间里松开了眉头,起初有那么一刹那很想狠狠地批评她,责怪她的粗枝大叶,责怪她这么晚才打电话给他,责怪她在这种紧要关头放任手机关机那么久。
知道她今天会回来,可是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她从忙音变成关机状态,即使他的想象力并不好,也开始心慌意乱地浮现出了一个又一个可怕的念头。
但仅仅是一刹那的想法,他很快压制住了了这种试图批评她的心情。
知道她现在好端端的,这样还不够吗?
没听见他说话,那头的尤可意已经开始意识到什么,放轻声音,十分自觉地用认错的语气弱弱地问他:“你,你该不会已经到车站了吧?”
“……”
“等了我很久了?”她提心吊胆的,很是内疚。
严倾顿了顿,听她这么小心翼翼的语气,无声地弯起了唇角,语气平平地说:“没有。”
因为——
我已经离开了。
正奔向你在的城市。
尤可意却不知道他心中的回答,赶紧松口气,拍拍心口:“那就好那就好。”
严倾问她:“刚才在跟谁打电话?后来怎么又关机了?”
这一次她迟疑了片刻,接着若无其事地说:“跟小姑娘的妈妈通电话,汇报她的情况,说着说着手机就没电了,数据线又忘在酒店没带。我只好去医院外面买了万能充,拔掉电池充了二十分钟,又赶紧开机告诉你别来接我。”
严倾能想象到她心急火燎地跑上跑下的样子,风风火火的样子大概生动又活泼。
唇角的笑意有了越来越浓的趋势,他嗯了一声,然后又问:“学生的状况怎么样了?没什么问题吧?”
她是带队老师,他担心要是学生有什么状况,她也会比较难办。
结果尤可意在那边喂了两声,增大了音量问他:“你怎么不说话?”
他一愣,“你听不见我说话?”
“喂?喂?”那头的人把手机拿到面前看了看,然后又说,“我这边信号很好,怎么听不见你说话?”
严倾看了眼屏幕,发现是自己这边上了高速,信号有问题,又尝试着说了两句话,尤可意还是听不见,他便挂断了电话,转而发短信。
“我在现在信号不好,你先去照顾学生,一会儿我再找你。”
尤可意站在走廊上,四周都是消毒水味,低头看着屏幕上的短信,她扬起了嘴角,回复了一个字加一个表情:“好o(n_n)o。”
然后就把手机放进大衣口袋里,推门重新进了病房。
对于严倾一会儿会找她的这条短信,她并没有多想,也不会知道他所谓的“找”根本不是通过手机联络,而是别有深意。
本来跟他打电话之前,心情是非常不好的。原因是在手机没电以前,最后一个通话记录其实并不是和学生的母亲打的,而是和她自己的母亲。
妈妈事先并不知道她带队来z市比赛,因为本身就不支持她去培训中心,万一要是得知她还要担负起这么大的责任带学生跨市比赛,大概又是一顿好吵。
所以尤可意接到妈妈的电话时,非常冷静地回答说:“我在家啊。”
妈妈顿了顿,笑了两声,不紧不慢地说:“你在家?哪个家?你公寓吗?”
她心头一紧,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妈妈接下来就冷冰冰地对她说:“尤可意,我现在就站在你公寓楼底下的,你要是在家,为什么不接门铃?为什么不给我开门?”
她顿时丧失了语言能力。
然后就走到了坦白从宽这一步,理所当然地换来了妈妈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你自己都还是个学生,有什么本事带你的学生去比赛?”
“那些都是几岁的小娃娃,万一出了个三长两短,你负责?你负得起责?”
“我早就叫你不要再去那个什么破烂机构,你偏不听!这种事情但凡有脑子的人都干不出来,你偏偏要把烂摊子接下来!现在好了,真出事了,人家小孩子做手术!你是多没脑子才会去帮人签什么术前同意书?尤可意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啊我问你,是不是?”
该怎么回答呢?
她一次又一次低声下气地解释给妈妈听,比赛前她也没有料到会有学生忽然犯了急性阑尾炎,但这是小手术,并不碍事。急性阑尾炎前面之所以有了急性二字,就是因为它拖不得,她是带队老师,理应负起这个责任,及时带学生来医院做手术。
可是不管她说什么,那边的女人都只会气急败坏地无视她的话,一而再再而三地喝令她:“回来,你给我马上回来!”
回去?
回去干什么呢?
她静静地站在医院走廊上,浑身都被冰冷的白炽光笼罩着,连带着血液也冷了下来。
回去接受和以前几乎没什么两样的批判,被当成是一个什么事情都做不好也没资格做的人,规规矩矩走妈妈安排的道路吗?
就连最后一个自由的寒假也失去自由……她只能拿着手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最后听见手机传来嘟嘟的讯号,然后自动关机。
没想到拯救她的竟然是没电的手机,这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至于为什么要在这件事情上跟严倾说谎,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们走到今天已经跨越了很多障碍,但她心里也清楚,最难跨越的一关其实还没有来,那就是她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