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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
因为周笙笙美少女今天二十岁啦!
郑寻那个傻帽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了,还好我在外面的蛋糕店买了一只小蛋糕回来,这张脸看起来还不错,老板祝我生日快乐呢。
大概真的是生日福利,它看上去也才二十岁,白白净净,好像还挺可爱?
唉,肯定是身体里的我太可爱了,这可爱之气已然外泄,连带着脸也可爱起来。
总而言之,周笙笙,祝你二十岁生日快乐!
哦对了,今天还许了个愿,郑寻二傻子一直追问我许的什么愿望,我才不告诉他。让他知道了指不定会笑成什么样。
那就讲给你听好了,日记君。
我希望有一天我爱的人能够看破我的秘密,于万千面孔中,唯独爱上我的灵魂。
……
让陆嘉川动容的,除了周笙笙二十岁那年的生日愿望,还有某天当她在天桥上摆地摊时,遇见了一对平凡的年轻恋人。男孩子认真地望着女孩子,说有朝一日赚钱了,会亲手为她戴上昂贵的钻戒。
周笙笙写道:渺小如我,藏着这样的秘密,大概是一辈子没有机会遇见这样的他了。如果真能找到会不在意我外表的人,那该多好。就算他穷困潦倒也没关系,面目难看也不要紧,只要他知道这张面孔之下住着一个叫周笙笙的灵魂,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就这样一路看下来,陆嘉川终于将日记翻到了2015年的冬天。
那一年,他遇见了周笙笙。
2015年11月4日
都怪我昨天没有听医生的话,隐形掉地上了,只用自来水冲了冲就又戴上了,结果今天眼睛发炎肿成了核桃。
可这也太凑巧了吧?眼科的医生居然就是昨天提醒我别戴隐形的人!
他的牌子上写着陆嘉川三个字,名字很好听,本人很好看,但是脾气真的太暴躁了。不止对我凶,对我前面那个不配合治疗的小孩子也凶神恶煞的,把人家都吓哭了。
本来都已经对他好感度为负数了,结果复查的时候莫名其妙看到他手机上的一段话,大概是说他希望每一个走出眼科的人都拥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好像也不是个坏心肠的人,至少那番话很真诚,很温柔。
啊,周笙笙你果然是个以貌取人的人,不要狡辩了,你就是觉得他长得帅对吧>o<!!!
陆嘉川坐在那里低头看着,恍惚间回到了那年冬天。
时隔一年多,发生了太多事,他从未回想过遇见周笙笙那日。可如今看到她的日记,他又轻而易举记起了那天的所有场景。
他记得他在走廊上逮住了那个对着他的照片发呆的女人,而她侧头说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那一幕叫他轻而易举笑了出来。
唇角弯起的那一瞬间,他并未察觉到,他的气已然全消了。
日记一开头,出现最多的总是郑寻,可从那年冬天开始,他的名字俨然成为常客,从周笙笙到周安安,最后到薛青青,他终于成为了她日记的全部主人公。
周笙笙变脸那日,日记里是这样的:
原本已经起了个大清早,化好了自认为最好看的妆,也换上了最好看的衣服,明明一心想给他一个惊喜,却在看到他的车那一刻忽然下起雨来。
我还以为自己对变脸这件事已经麻木了,好看的脸难看的脸都能照活不误,却没想到今天又一次无法避免地伤心起来。
为什么连这一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能完成?
我明明答应他陪他回家吃饭的,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觉得很对不起他,心情糟糕到寝食难安。
对不起,陆医生。
而属于周安安的日记,更多的是对他的动心。
她说:其实陆医生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藏在冰冷表象之下的,是一颗柔软善良的心。
她说:当他告诉我与父亲有关的往事时,真的很想抱抱他。可是我太笨了,生怕一抱他就会泄露出对他的喜欢。陆嘉川,希望你每一天都过得很好,早日成为心目中想要成为的那个人。不过在我眼里,你已经是最棒的医生了。
她说:……
那个女人比他以为的更早对他动心。
她只是未曾提起,他也就不得而知。
而当他看到身为周安安的她即将变脸,不得已从他人生里离去时,心也跟着她的文字一起潮湿起来,最后索性合上了日记本。
陆嘉川无法再看下去。
他坐在她的沙发上,环顾这个空空荡荡没有丝毫人情味的家,其实也没有必要再看下去。
他几乎可以猜到后面的内容。
她来到这里,花去工资的大半部分,活得艰辛又不易,全是为了他。
她抛下那点自尊与小心翼翼,不顾一切扎进他的人生,甚至笑容满面地一次一次面对他的冷眼与漠然,全是为了他。
她在过去八年学会了如何竖起盔甲保护自己,而在遇见他之后选择丢盔弃甲,捧着一颗柔软脆弱毫无防备的真心奔向他。
他捧着那本日记,眼神像是落日一般沉了下去,积蓄着光芒万丈的力量。
搁下日记,陆嘉川一言不发站了起来,头发已然干了。
他重新出了门,朝日记里反复提到的出租屋走去。
她来来回回寻找他三次,这一次,换他去迎接她。
漂亮也好,难看也罢,稚嫩苍老也统统不要紧。只要她还是周笙笙,还是周安安,又或者还是薛青青。
面孔而已,总有一日会变好看。
而他确信的是,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像她这样,古怪又可爱,一次一次叫他动心。
二十岁那年她许下的愿望,老天也许没听见,但他偷偷看见了。
于是在她二十五岁这年,他决定当一次许愿精灵。
——周笙笙,让我来替你实现这姗姗来迟的心愿。
第74章 深巷重逢
周笙笙在医院守了郑寻三天两夜。
郑西谊说,郑寻亲眼看见她爸家暴她和南风,一气之下动了手,将他俩接回了出租屋。然而郑建宁不是省油的灯,隔日就查到了郑寻的住处,找了一群流氓上门找茬。
郑寻不是个软骨头,护短且从不低头,于是那群流氓从吓唬吓唬他变成了掏刀子真上。
腹部那一刀最为致命,医生说要是再偏那么几厘米,就直接扎进左肾了。
周笙笙没有责怪郑西谊,因为在他们陪同郑寻进了医院后,她都不知道郑西谊也受了伤。
还是有个护士叫了一声:“呀,小妹妹,你怎么在流血?”
周笙笙回头一看,才发现郑西谊的手臂也挨了一刀,由始至终没吭过一声。
大概深陷爱情里的人总是这样,不顾一切为对方付出,天崩地裂也甘愿挡在前头。
她想起了她的陆医生,那颗心瞬间柔软下来。
周笙笙守了郑寻三天两夜,从他上手术台到他出重症监护室,她一直不眠不休守在一旁,困了趴在床沿打个盹,饿了就接过郑西谊送来的饭胡乱扒两口。
医生护士都以为她是郑寻的奶奶,交头接耳时说的都是,“这老太太真爱她孙子。”
周笙笙也不纠正,就这么继续守着。
就在郑寻睁开眼的那一刻,她笑了:“我就知道你死不了,人家不都说祸害遗千年吗?”
这话她说得很随意,郑西谊却看见了她回头时眼底的热泪。
她拍拍郑西谊的手:“我就把他交给你了。”
郑寻看她片刻,哑着声音说:“艹,一睁眼就看见你这一只脚踏进棺材的鬼样子,差点没把老子吓得又闭了眼。”
他也没想到周笙笙又变成了八旬老太。
不是已经找到小山坡了吗?
周笙笙翻了个白眼:“一醒来就这么贱,我看你还是赶紧的闭眼吧。我先走了。”
“老子这才刚睁开眼,你就跟屁股着火似的准备开溜了?”
周笙笙背对他,再轻松不过地说:“是啊,屁股着火,脚下生风,巴不得越早离开这鬼地方越好。一股消毒水味道,熏得我自带的体香都没了。”
她懒洋洋挥挥手,头也不回就走了。
郑寻却看着她的背影,轻声问了郑西谊一句:“我昏迷了多久?”
“两天半。”
他听后,闭了闭眼:“她一直都在这吧?”
郑西谊点头:“一直都在。”
他笑了笑,却因为牵动了伤口,疼得面部肌肉都扭曲了。
郑西谊立马按住他的手:“你别乱动,也别说话了!”
“没那么脆弱。”他重新睁眼,望着那个背影消失的方向,又看看郑西谊通红的眼,自嘲似的笑了,“有件事早该跟你说的,结果拖到现在。”
郑西谊就这么握着他的手,安安静静望着他。
片刻后,郑寻说:“这十一年来,周笙笙对我而言,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人。我愿意为了她做任何事。”
他微微一顿,喘了口气,声音沙哑:“可是郑西谊,我爱你。余下的这些年,我愿意把命交给你。”
*-*
那三天在医院守着郑寻的日子太疲倦,以至于一踏出医院,周笙笙就回到一片狼藉的出租屋里睡了个大头觉,从第一天下午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天光大亮。
索性那群人的战场在客厅,她的屋子还干干净净,一如从前。
也许是回到了久违的“家”,她睡得很熟,一夜好眠。
又或许是潜意识里,她知道这一觉之后等待她的又是一场硬仗。
周笙笙在早晨十点半醒来,看了眼镜子里满面风霜的自己,笑了笑:“你尽管丑吧,反正很快就得美回来了。”
她换好衣服,收好背包,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踏上了征程。
在去汽车总站的公交车上,她将邻近几座城市的天气预报一一调出来,从今明两天看到一周开外。
最后选定了行程。
然而愿望是美好的,命运却是叵测的。
第一张脸是年轻了些,但仅仅是从八旬老人年轻到了六旬,周笙笙对着镜子抽了抽嘴角,很快又树立起新一轮的信心。
没有关系,还有明天!
第二张脸不再沧桑,却又只得十岁左右的年龄值。
满脸婴儿肥不说,重要的是看上去太像先天大脑发育不完全。周笙笙有些泄气,却依然迅速调整过来。
没有关系,明天一定会好起来!
她每天奔波在不同的城市间,夜里回到出租屋。
闲来无事时就查询天气预报,顺便将那一屋子狼藉整理了一遍。
周笙笙很乐观,这时候不忘苦中作乐,将郑西谊留在冰箱里的高级食材全部煮成可口的饭菜,与罗密欧肩并肩坐在沙发上,一人一狗各享用一碗。
摸摸罗密欧的头,她很欣慰地说:“还好你不像郑寻那蠢货,遇到危险知道躲起来,而不是迎刀而上。”
罗密欧就这么安安静静陪着她,偶尔把脑袋往她怀里蹭上一蹭。
于是夜深人静时,周笙笙也便没有那么孤单。
她每晚都跟陆医生发短信,虽然短信内容总是很含糊,但每每收到医生的回复,她都会觉得这条路哪怕艰苦,她也走得充满动力,充满希望。
医生一开始很生气,总是从早到晚不停给她打电话。
后来发现她根本不接电话之后,他就开始短信轰炸。
“薛青青,接电话!”
“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清楚吗?”
“我这个人性子急,等不了那么久,你到底出什么事了好歹说个大概!”
“你再这样不接电话,等你回来之后,我就六亲不认了。”
最后这一条,她几乎可以清楚地想象到她那坏脾气的陆医生是以怎样的口吻一字一句怒气冲冲打出来的。
周笙笙抱着罗密欧笑,笑到一半又湿了眼眶。
“他还是很在乎我,对不对?”
她的金毛已经长大了,可人间事,它又如何体会得到,只能似懂非懂用清澈的小眼神望着她,摇摇尾巴,又朝她怀里蹭蹭。
周笙笙于是笑了,点点头,笃定地说:“对,他很在乎我。”
这一次,去掉了那个疑问词。
短短十来天,周笙笙已经换了七张脸。
丑的老的稚嫩的,就是没有一张既年轻又好看。
而时间是最能磨折信心的杀手。
周笙笙越来越焦急难耐,越来越忐忑不安,等待的时间越长,她越觉得那个袒露秘密的日子太过重大,她须得小心翼翼万事俱全,在最好的状态下向陆嘉川说明真相。
否则,万一他因为她又难看,又有变脸这个怪病,突然间萌生了退缩之意,那可怎么办?
尤其是这两日,陆嘉川没有再给她发过一条短信,打过一通电话。
周笙笙心神不宁地想着,他是否已经对她失望,打定主意不再与她联络了?
胸口那块大石头越来越沉,她开始失眠,开始抱着罗密欧无助到满眼热泪。
次日傍晚,又一次从外地归来的周笙笙走进了出租屋外的那条巷子,依然是无功而返。
最新的这张脸三十来岁,面色蜡黄,眼角已有鱼尾纹。
坐在公交车上时,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一不留神踩了她一脚,道歉时竟叫她大妈。
周笙笙望着与自己真实年龄极为接近的她,一颗心不断下沉。
天色已暗,皎月当空,盛夏的风夹带着一丝燥热迎面吹来。
周笙笙走在巷子里,远远地看见出租屋外站了个人,却又因为心情低落,没有太过在意。这附近像这样的廉价出租屋还有很多,来往的生人也多,她早已习惯。
更何况今天变了脸,眼睛发炎,视线又一次模糊了。
想看也看不清。
她时刻牢记着有个医生曾经对她的教诲,眼睛发炎时绝对不能戴隐形!而她因为时间仓促,并没有来得及去买一副框架眼镜,索性就这样等着视线清明起来。
墙上还贴着城市牛皮癣。
谁家炒菜的油烟味漂浮在空气里,久久不散。
电线杆子歪歪斜斜立在那,她走过时停了停,侧头说:“你还没找到女朋友啊,黄金单身狗?”
从前的从前,每逢走过这里形单影只时,都有那根电线杆子陪她一道孤零零立在那。革命的战友需要加倍珍惜,于是她拍拍杆子,说了句:“你也辛苦了。”
接着走,踩着影子,踩着一地摇摇晃晃的孤独。
直到她走近了出租屋,发现那个人还站在原地没有走。
周笙笙疑惑地抬眼望去,模糊的视线里,那个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高且瘦,笔直的身姿,挺拔的背影。
男人站在那里像是一棵树,一动不动地伫立着。
心跳倏地一滞。
周笙笙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那个身影。
不,不可能……
怎么可能是他?
与此同时,穿着衬衣西裤的男人也抬眸朝她看了过来。
周笙笙浑身一个激灵,陡然间明白过来自己此时该做什么。
继续走。
面色如常,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目不斜视地经过他,然后经过出租屋,好像那里并非她的住处。
这张脸不是她要用来面对他的那一张。
她不可以露出破绽。
周笙笙攥紧了手,勉力维持镇定,仿佛一个路人般朝他走近,走近,直到擦身而过。
她知道这张脸是不会被认出来的。
心跳很快。
步伐很稳。
从他面前经过时,她几乎踩到了他长长的影子。
迈过一步。
看不见他的侧影了。
她微微张开双唇,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可是那口气只出了一半。
下一秒,谁的手划破寂静夜空,准确无误地捉住了她。
女人纤细的手腕被那只大手牢牢地握在其中,仿佛泥和水相遇,陡然间融为一体,再也挣脱不开。
周笙笙的心脏在这一瞬间仿佛被人攫住,被他牢牢握住的似乎不是手腕,而是别的地方。
她忘记了回头。
忘记了呼吸。
甚至忘记了思考。
她只是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维持着先前的姿势,仿佛被美杜莎看了一眼,瞬间化身为一尊雕像。
在这悠长破败的小巷里,四周隐隐传来谁家炒菜的声音,锅碗瓢盆相碰时发出清脆的声响,油烟也让空气变得浑浊不堪。谁家的一对男女在吵架,尖锐的咒骂声里忽然想起孩童哇哇大哭的捂住哭喊。有人在打麻将,那窸窸窣窣的麻将声也加入了这热闹的夜。
却也是在这样喧哗嘈杂的小巷里,那个男人牢牢握住她的手,一字一顿叫出她的名字:“周笙笙。”
那低沉的声音仿佛撞击在玉盘上的圆润珍珠,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三个字,同样撞击在周笙笙心底。
她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月亮暗了,空气静了,油烟味消失炒菜声没了吵架声哭声打麻将声悉数静灭。
宇宙洪荒都在此刻停止。
唯有他的声音,再清晰不过响彻耳畔,如雷贯耳。
第75章 许愿精灵
不,不应该是这个时候。
她还未曾变成最漂亮的状态,他也还未知悉她变脸的秘密。
可是为什么偏偏在这一刻,他看着她陌生的面孔,如此笃定地抓住了她的手,叫出周笙笙三个字?
周笙笙错愕地站在那里,回头望去。
在他身后是那条悠长寂静的深巷,夜空中明月高悬,静静地俯视着她与他的僵持。
陆嘉川一动不动凝视着她,黑漆漆的眼眸里有汹涌的浪潮,它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几乎将她吞没。
他始终没有松开手。
“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她压低了声音,颤声问他。
陆嘉川眉头一皱:“感冒了?”
“什么?”她摸不着头脑。
“声音怎么变这样了?”他看着那张全然陌生的脸,“难道脸变了,声音也会跟着改变?”
“……”
周笙笙彻底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了。
他果然知道她的秘密了。
她慌得像是面临洪水突发的蝼蚁,看着他说不出一个字来,逃也没用,却又不知僵在原地又该以什么样的面目面对他。
最后好不容易张了张嘴,却只说出一个字,就被打断。
“你——”
“这张脸不好看。”陆嘉川说,“还不如上一张。”
就好像怕她没听明白似的,他还补充了一句:“我说的是薛青青那张。”
“……”
好的,周笙笙彻底闭上了嘴。
他果然知道了。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
连出租屋都找来了。
是气得根本没法忍了,当场就要来算账了吗?
都怪她,越想变漂亮,越是变不漂亮。原本想着人类都是视觉动物,她要是像个仙女似的出现在他面前,他大概要骂也骂不出口吧?
可是现在他都说了,这还不如薛青青那张脸……
沮丧,懊恼,忐忑,慌张,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周笙笙慢慢地垂下头,看着两人的影子,只说出一句:“你都知道了……”
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她连猜都不敢猜。
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她还记得这一句古文,是她高中辍学前学的最后一课。
今夜的完美写照不过如此。
可那个人,不顾她的失魂落魄,反倒双手往裤兜里一放,姿态闲适:“脸是变了,好在其他的还没变。”
她一顿,怔怔地抬头看他。
月色下,陆嘉川好整以暇站在那,目光紧锁在她眼底:“胸还是挺大的,腰还是那么细,个子虽然矮,还好三分之二都是腿这一点没有变。”
“……”
她未能说出只言片语来,而他却还在继续。
“明明一把年纪了,走路的时候还像个小女生一样喜欢蹦蹦跳跳;喜欢搭讪喜欢和陌生人交谈,就算面对的是根电线杆子也不放过唠叨的机会;自以为是演技很好,以为目不斜视擦肩而过我就不会认得你;明明没见过你用香水,可是身上总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橘子气味,知道的会说你老用一个牌子的洗衣粉,不知道的以为你天天在老家种橘子……”
他说着那些状似吐槽的话,却用着温柔到难以名状的语气。
他低头凝望着她这难看的脸,却没有半点嫌弃或厌恶。
他认出了她,哪怕她假装不认识他。
周笙笙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在原地,定定地望着他,望着他说完那些似是而非的难听的话,望着他依然紧紧握着她的手。
“你怎么……”她组织着语言,艰难地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重要吗?”
周笙笙想:这个不重要吗?
“重要的难道不是我最终认出了你吗?”
她摇头:“重要的是,你还会继续和我在一起吗?”
字句艰难,声音苦涩。
黑夜里,陆嘉川看着那个不安的女人,慢慢地问道:“所以这就是你不告而别的理由?”
她别开了脸:“是啊,怕你接受不了这样的我,怕你觉得我在撒谎,更怕你,觉得我是个怪物……”
越说到后面,声音越低。
她的双肩轻微颤动着,话里也带上了鼻音。
她坚强了好多年,带着不同的面孔在人群里肆意活着,假装对一切都不留恋的样子,假装自己只是个过客。
可是最终还是遇见了他。
像是从此以后多了个羁绊,不论跑再远,不论变成什么样子,总想一次次回到他身边。
月色之下,面前的女人有着完全不一样的陌生面孔。
她不好看,不可爱,不熟悉,不能令他肆无忌惮去爱。可是陆嘉川这样定定地看她很久很久,又渐渐觉得可以找到些蛛丝马迹,把她和曾经的薛青青、周笙笙又或是周安安联系起来。
也许五官都不同了,可是悲伤时逃避目光的动作是一致的。
想要落泪的时候会看向别处。
努力眨眼好像这样就能收回酸涩的眼泪。
嘴角有轻微的下垂。
鼻尖也会发红。
都说对着熟悉的汉字看久了,渐渐就会不认得它。
那么脸呢?是否对着同样一张脸看久了,也会渐渐觉得它不再特别?渐渐就会发觉,对着它你已分不清美丑,可是除去那些,你还记得它最细微的表情,最熟悉的变化。
那些表情和那些变化,时刻提醒着陆嘉川,她就是薛青青。
她就是那个每天坐在客厅里,在他下班回家的第一时间,拿着手机跳起来,满面笑容欢呼着终于可以吃饭了的那个女人。
她就是那个可以为了咖啡店店长抑或一个拾荒者路见不平拼上老命的傻女人。
会趁着醉意趴在他背上胡言乱语。
会趁他睡着偷偷亲他结果被识破了就开始东拉西扯。
会没心没肺到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一直受到老天爷的眷恋,没有悲伤没有烦恼没有挫折。
可也是这样傻气的她,把无人知道的心酸都讲给日记本听,因为负能量不可以传播给好友,因为她即使受到命运的诅咒,也一心记挂着他人。
没有关爱缺乏照顾,没人重视四处漂泊,可爱起一个人来的时候,也能不要命一样卸下所有防备,捧着一颗脆弱又孤独的心,全心全意送给他。
看着这样的周笙笙,陆嘉川整颗心都潮湿起来。
他慢慢地,慢慢地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像是被露水浸渍的睫毛,低声说:“周笙笙,今天是七夕,要不要许个愿?”
“七夕是拿来许愿的吗?”她躲闪着他的目光,还在强忍泪意。
“不是。但我愿意让你今天破例许个愿。”
她笑:“你愿意?陆嘉川,你是老天爷吗?许了愿你又不负责实现,凭什么替老天爷决定给我这个特权?”
“因为今天,我想当周笙笙的许愿精灵。”
“……”她笑了,一边笑一边掉眼泪,“那好,那我就真的许了。”
“你等等。”他很快从裤兜里掏出一支蜡烛,一把打火机,点燃之后凑到她面前,“好了,这下吹掉它,许愿吧。”
她笑得前仰后合,泪意逐渐扩大:“神经病啊你,这都计划过?”
“废话,实现愿望这种事情从前没做过,第一次做,有点紧张,难免要更注重仪式感。”
在这无人深巷,她的陆医生捧着那点摇曳的烛火,小心翼翼凑近了来:“赶紧吹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