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笙笙没说话。片刻后,她想起了那两盒牛奶。
她想她知道了为什么那个男人隔三差五选择性偷牛奶了。
*-*
意外发生在第四天夜里。
这几天周笙笙在装便当的时候,总会往其中一碗里多塞些肉,然后放在最不显眼的地方,等到外面的便当都被人买得七七八八时,她才会在打烊半小时之前把那盒便当给摆出来。
毫无疑问的,拾荒的男人总以为是自己运气好,每一次都欣喜地挑中了那盒丰盛的晚餐。
只是第四天夜里,他没有来。
周笙笙一直等到打烊,所有的店员都走光了,她留下来打扫卫生,还在不停往店外张望。
十一点二十了,距离打烊时间已经过了二十分钟。她终于把那盒便当自己买了下来,关好店门,往出租屋走。
途径一家小药店时,店内漆黑一片,她却隐约听见了什么动静,本来也没怎么注意的,直到她看见药店旁边的墙上,花花绿绿的广告之下,有一辆锈迹斑斑的自行车靠在那里。
停下来,她微微侧头,似乎看见店里有一点光亮,那是……手电筒?
心里隐约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这一带都是有夜间保安骑着电瓶车反复巡逻的,店铺都买了保险,安全措施非常好。她正定睛朝药店里看,就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电瓶车的声音。
扭头一看,是巡逻保安。
她急了,只略一思索,牙一咬,干脆推门往药店里跑。
男人听见脚步声,倏地回过头来,手电筒的强光刺来,周笙笙眼睛一闭,险些瞎掉。她胡乱拍掉男人手里的电筒,按着他蹲下.身来,低声吼了句:“别出声,保安来了!”
男人倏地不动了。
她与他蹲在药架后面,默不作声。透明的玻璃门外,骑电瓶车的保安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拿着手电,经过每间店铺时都会照上一照。
手电的光在他们眼前一闪而过时,两人的身体都有些紧绷。
也就在下一刻,电瓶车停了下来,手电的光没有熄灭,保安持着手电,慢慢地靠近了店门。
很显然,他看见了门外的自行车,也看见了那把被打开的,悬挂在门环上的锁。
周笙笙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身后的男人却低声说:“等他进来,你从左边绕出门去。”
店内有好多只药架,能够很好地掩护他们。保安从右边进来,他们大可以绕过左边的药架往外跑。
下一刻,门开了。
保安打开了电棍,一边慢慢朝里面走,一边说:“出来!谁在那儿?”
周笙笙紧张得要命,慢慢地绕着药架往左边走,保安移动一点,她也移动一点。男人在她身后,显然是要为她保驾护航。
然而一片漆黑之中,她猛然踩到了什么东西,大概是男人偷药时无意中碰掉的一盒药,盒子闷响一声,瘪了。
也就在这一刻,保安的手电猛然照过来,他也加快脚步跑过来。
“快走!”男人猛地推她一把。
周笙笙踉踉跄跄往前跑去,而身后传来电棍敲打在身体上的闷响,以及男人吃痛的叫声。
她脚下一顿,回头再看,男人已然跌倒在地上,那支警棍就抵在他腰上,而他抽搐着,表情痛苦至极。
明知他做的是错事,明知她不应该牵扯进来,这就该跑掉……周笙笙迟疑了一刹那,忽然间感觉头顶有热流在发酵。
她彻底愣在原地。
要,要变脸了?

第39章 身体力行

要,要变脸了?
周笙笙蹲在原地,大脑有两秒钟的空白,下一刻,她的眼神略略一沉。
行啊,要变就变吧!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像是一股力量油然而生,她心一狠,咬牙就扭头跑回去,在那根电棍落到自己身上以前,一掌劈在保安脖子上。
保安以慢镜头的效果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砰地一声,一动不动了。
她蹲下去拉地上的男人:“你怎么样?”
男人软软地抬起头来看她,舌头都有些捋不直:“你,你走吧……”
她顿了顿,感觉到那股热流有蔓延下来的趋势,却仍然扶起他往外走:“要走一起走!”
她支撑着他的身体,一步一步朝外走,都走到店门口了,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一把夺过男人手里的塑料袋,拿出里面的三盒药,看了眼标价。
一百三十七,全是儿童过敏药。
她从包里拿了张一百,拿了张五十,摆在柜台上,转身扶着他出了门。男人一直看着她,默不作声,眼里微微一暗。
“这样就不算偷了。”她轻声说,没有侧头去看他。
夜空阴云密布,大雨将至,天色昏昏沉沉,空气里有一股莫名的压抑感。
周笙笙把男人扶到自行车边上:“能坐上去吗?”
“你走你的,别管我了。”男人靠在墙边,身体软软的,喘着粗气。
她双手扶着车把,直视前方,头也不回地说:“上车,我没时间了。”
“……”
“我说,上,车。”声色俱厉。
男人倚着墙壁,慢慢地坐上了后座。
“抱紧了,别掉下去。”周笙笙叮嘱两句,然后开始不要命地蹬自行车。
这雨一直没下下来,她的脸也就一直没有变,只是头顶的热流久久不散,似乎随时随地都准备好了倾泻而下。
她逆着夜风,看着沿街逝去的春联和红灯笼,一颗心无处安放,只一个劲往他住的地方骑。
她知道他就住在废品站,所以拐了个弯,一路朝着坡上骑去。
几乎就在抵达坡顶那一刻,她听见天边有雷声响过,轰隆一声,颇为可怖。而她回头一看,远处的一片地区已然下起雨来。
然而坡上没有雨。
她所在的区域,不知为何没有加入下雨的行列,依旧干干燥燥。
周笙笙呆呆地撑着自行车站在那里,迟疑着,伸手摸了摸脸。
……没有变。
坐在后座的男人慢慢地下了车,顺着她的视线朝远处望去,那是他们离开的地方。他顿了顿,以为她在好奇为什么山坡下面在下雨,山坡上面却没有雨。
“东边下雨西边晴。”很奇怪,他这么一个拾荒者还能念出一两句诗词。
周笙笙却没有功夫去想他为什么会念诗词,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远处的一场大雨。
如果,她是说如果,如果在她离开陆嘉川以前,知道了会有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而又事先查到了附近没有雨水的地区,是否就可以先行离开,去到那个没有雨的地方?
如果她能够成功避开那一场雨。
如果她能够留下那一张已被他熟识的脸。
……
周笙笙像是被相机定格下来的人影,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心脏却仿佛一只被捂在怀里的雏鸟,一下一下扑腾着、挣扎着,蠢蠢欲动,眼看着就要跳出心口。
为什么从前没有想到?
拾荒的男人看着她的侧影,踌躇不定,下一秒却忽然见她哈哈大笑起来。
他吓一大跳,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偏这个帮了她的便利店女店员还越笑越大声,像是中了五百万头彩,笑完之后又开始哇哇大叫,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她猛然间侧过头来望着他,眼睛亮得像是黑夜里的星辰。
她说:“你知道吗?我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
“我可以不用跑了!”
“我以后都可以留下来了!”
渐渐地,那双充满喜悦的眼睛里又被泪水充盈得满满当当。她站在黑夜里,背景是远处的雨幕,近处的路灯,头顶是变幻万千的夜空,脚下是斜斜的坡地。可她的表情却给人一种错觉,仿佛她站在多么辉煌的舞台上,眼里有超越一切的动人光芒。
她终于安静下来,一边流泪,一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她说:“我想回去。”
可是那张脸已经没有了,我该怎么回去?
*-*
周笙笙随男人一同进了那间小棚屋,屋子里充满了他收来的破铜烂铁,可是地上一尘不染,墙壁也贴满了干净的报纸。
他的小男孩安安静静躺在小床上,床上有两只枕头,显然他们每晚都睡在一处。
周笙笙低声问他:“你孙子?”
男人慢慢地摇摇头。
“那,你儿子?”她有些迟疑。
回应她的依然是摇头。
周笙笙走近了些,看见小男孩睡得很不安稳,面色潮红,额头上还在出汗,面颊上有豆大的疱疹。
“……花生过敏。”男人低声说,面上一片愧疚之色,“我没有注意到那瓶牛奶里有花生碎粒,就给他喝了,结果……”
周笙笙顿了顿,头也不回地问:“偷之前就该确认好口味。”
“……”他似乎有些迟疑,因为她居然知道他偷牛奶的事。
她从塑料袋里拿出药膏,仔细看了看说明书,然后替小男孩抹上。小男孩迷迷糊糊转醒了,盯着她也不怕生,只是揉揉眼睛又去看她身后的男人,然后笑着张开手:“叔叔——”
叔叔?
周笙笙又一次看见了他的第六只小指头。
男人走到床边,抱起小男孩,明明是个粗鲁肮脏的人,却不知道为何对待这个孩子时就化身为天使,一派慈祥。
他轻声说:“浩浩,谢谢这位大婶。”
“为什么说谢谢?”叫浩浩的小男孩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又望望周笙笙。
男人答不上来,只是又重复一遍:“先说谢谢。”
浩浩很听他的话,点点头,又冲周笙笙甜甜一笑:“谢谢大婶。”
周笙笙站在原地,看男人把他又哄睡着了,然后带着她走出小棚屋。
她知道,他是故意让她看见浩浩的。
他不希望她认为他是个道德败坏的偷窃者。
夜空下,她与他站在这破旧的小棚屋前头,远处是万家灯火,是仍在下的雨幕。近处是这破败的区域,废品站脏兮兮的,小棚屋歪歪斜斜,不少附近的民居都已经搬空,这一片显然是要拆迁整改的地区。
男人站了片刻,轻声说:“我不是故意要偷东西的。”
“你只是养不起浩浩。”
“……”他微微一顿,点头,“是,我养不起他。我省吃俭用捡破烂,收废品,最终能把他送去幼儿园念书,可是别的我什么都给不了。”
“你还没说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片刻的沉默,她听见男人说:“我们没有关系。”
“……”
“他八个月大的时候,我在天桥下面的垃圾桶里找废品,结果听见他的哭声。才发现有个孩子被人扔在桥下面的一只纸箱子里,穿戴都很好,不知道为什么被人遗弃。”
“后来想着,把他扔在那里一定会有危险,那么冷的天,他还那么小,根本熬不了多久。我就把他带回家了,想着等到天亮以后,把他送到派出所去。”
“可是他那么乖巧地望着我,一见到我就不哭了,我没有牛奶,家里面也没有给孩子的吃的。我熬了点米汤给他喝,他咕噜咕噜全部喝光了,还抱着我的指头咯咯笑。”
男人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却又潮湿而低落:“那一刻我才发现,他,他和我一样……”
他朝周笙笙伸出手来,残缺的小指那样明显。
“我觉得他是老天爷送到我身边的礼物。我少的那根指头长在了他的手上。”
——而他,长在了我的心上。
后来他就迟疑了,想多留他一天,可是一天过了,又想再多留一天。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等到他意识到自己舍不得浩浩离开的时候,浩浩也已经离不开他。
他们到底是谁救了谁,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从前我总觉得这样一无所有地活着,能活多久是多久,哪天要是死了,那就死了好了,反正活着也没比死了好多少。可是后来有了他,我又觉得人生有了盼头。”
“我想看着他长大,想看他好好念书,想跟他一起活,一起好好活。”
男人从墙边的那只竹筐里拿了本书出来,是一本破破烂烂的《唐诗三百首》。他说:“我开始学看书,教他看书。我开始去收一些还可以读的旧书。我原本不会认字的,就跟着他一起学拼音,学写字……”
他前言不搭后语,顺序也有些混乱,可是这样说着,他那张老脸上也泛起了奇异的微笑。
周笙笙低声问他:“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能给他最好的生活,对他来说最好的解决方法其实是进福利院?”
“我怎么没想过?我舍不得。我根本舍不得!”他激动起来,一把将书扔进竹筐里,双手握拳,“他会哭,他叫我不要丢掉他……”
周笙笙看着他,看着他眼里晶莹的泪光,沉默了。
也许不是没有尝试过做出对彼此都好的选择,可是到底有了感情,割舍不断。
半晌,男人又平息下来,从怀里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报纸。周笙笙接了过来,看见上面的寻人启事,有一对老人在寻找自己失散三十八个月的孙子,特征是……六指。
报纸是半年前的,寻人启事说常年有效,必有重金酬谢。
看得出,两位老人家境是不错的。
周笙笙默默地看着那张报纸,又默默地把报纸还给了他。
大抵就是儿女发现孩子有残疾,年纪太轻,不明事理,就把孩子给遗弃了。可是老两口舍不得,所以又出来寻找孙子。诸如此类的事情,社会新闻播出得太多太多。
夜空下,周笙笙想了很久,侧头对男人说:“你有没有想过,有的时候真正爱一个人,最好的方法不是强留,而是给他更好的可能性,让他拥有更广阔的人生?”
“说起来总是容易。”男人的话里有些嘲讽的意味。
周笙笙顿了顿,轻声说:“我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我亲身经历过。”
无数次。
她回头看了眼棚屋里的浩浩,斟酌片刻,一字一顿:“他视你为榜样,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他都会模仿。所以今天你偷,明天他也能偷。今天你抢,明天他也能抢。我虽然帮了你一把,但我知道自己其实是在做错误的事,人这一辈子永远不能打着爱的旗号去做一些违背良心违背道德的事情。”
“他病了,你要去偷药。他如果饿了,你是不是还要去偷吃的?如果将来付不起学费了,又该去偷什么?那么多突发状况,你如果没有能力解决,难道偷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生活必需品,你尚且能够满足他。可是灵魂需要的养分,以你的现状……”
周笙笙没有说完,只是看他片刻,转身欲走。她有自己的人生,自己都还没过好,哪里有本事插手别人的人生?
走了几步,她隐约听见身后传来低低的两个字:“多谢。”
她没有回头,一路走到山坡下,然后才回头望去。高处有一只小棚屋,没有风雨没有月光,没有财富没有辉煌,却有一个拾荒者对一个陌生孩童的爱。
人这一生会经历许多感情,她相信,他对浩浩的爱并不比自己对郑寻和陆嘉川的爱浅薄。
所以,大概这世上真的没有绝对的善恶之分,好人坏人,天堂地狱,其实就是一念之差罢了。那个男人在灰色地带,在她不知该如何界定的区域。
回过头来,周笙笙深吸一口气,再想想她自己呢?要赢回医生的爱,真他妈任重而道远。
特别是,目前还顶着这张四十来岁黄脸婆的老脸。
可是怎么办?当她想起那个可爱的医生,就连这张丑陋的老脸上,也禁不住泛起了少女的微笑。算了算了,再艰难也是要做的。
毕竟,她还有一个未完的春.梦必须身体力行做完呢。

第40章 笙笙归来

周笙笙深思熟虑一晚上,第二天就辞去了便利店的工作。
既然确定了有办法避免变脸这种情况,那也就是说她可以安心去喜欢一个人了,无需再担心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就会让她陷入不告而别的危机中,无需与心爱的人再保持距离。
她开始拿着手机查天气预报,逐一查看临近的地方哪里有雨,越快越好。
以貌取人是不对的,这她知道,可是要回归陆医生的身边,她无论如何不能顶着这张大妈脸。陆医生审美正常,并且没有恋母情节。
所以她急需改头换面。
两天后,她坐了一个半小时的大巴到了隔壁市区,一个人在咖啡店苦等了整整三个小时,终于迎来了一场大雨。
从洗手间隔间里捂着脸走出来,她忐忑不安地松开手。
……吓得半死。
一具二十六岁的身体,一张十岁的孩童脸。她简直快要昏死在镜子前。
讲真,现在这模样真的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宛若智障。
周笙笙飞快跑回隔间,坐在马桶上疯狂刷屏,想要查到下一个即将下雨的城市,可是周围的几个市区都没有雨,有雨的那个城市又太远了,今天大概是赶不到了。
她坐在隔间苦苦发愁,一直到店员在外面小心翼翼地敲门:“女士,请问您好了吗?外面有顾客在等。”
她慌乱地应了几声,开了锁,捂着脸狂奔出去,徒留下身后无数迷茫的目光。
捂着脸去街边买了只口罩,把那张智障脸捂得严严实实,然后周笙笙坐车回了出租屋。接下来的一天,她窝在屋子里没有踏出过房门一步。
本来已经做好准备,大概一整天都会被迫接受隔壁小情侣的听觉荼毒,奇怪的是,那对平日里一言不合就是干的男女居然消停下来,没有发出过一丝一毫类似高潮的背景音乐。
啊,谢天谢地,看来她这段时间以来的睡前祷告终于起作用了!
要知道像她这样一个不信神佛的社会主义新青年,每晚对着东西方的佛祖上帝各种祷告,求隔壁的男青年早日阳.痿,没有一天停止过,这是怎样的一种虔诚?
第三天,周笙笙查到了距离本市三个半小时车程的小县城有雨。
戴着口罩,她又出发了。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越是想要什么,越是不来什么。
周笙笙看着镜子里满面风霜、沟壑纵横的脸,哭着戴上提前准备好的银色假发,她就知道童话里都是骗人的,亏得有了上次的经验,口罩假发她都已随身携带……
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是这一次回家的路上,她一路顺风顺水有座位,感谢中.华.民.族给老弱病残让座的传统美德。
第三场雨,她迎来了一张十八岁的萝莉脸。
陆医生年方二十八,既没有恋母情节,也没有吃嫩草的习惯。周笙笙不能冒这个险,只能灰溜溜溜回家,继续等待第四场雨。
只是这一次,她在经过隔壁屋子时,那屋里房门大开,男青年一眼瞧见了她。
哟,不是那位大婶?
于是男青年很快走出来,就在周笙笙回屋准备关门时,他忽然伸手抵住了门。
周笙笙一愣,大门被人推开。
男人站在门口,双手环胸,似笑非笑望着她:“你谁啊?我记得你好像不住这儿吧?”
周笙笙一顿,脑子飞快地转着,片刻后微微一笑:“是啊,我不住这儿,我妈住这儿。”
男人挑眉:“你妈?看不出来啊,那大姐那么年轻,居然有你这么大的女儿了。”
他上下打量周笙笙发育完全的身材,唇角的笑意有加深的趋势:“小妹妹今年多大啊?”看脸很年轻,身材倒是很成熟。
那眼神太露骨,周笙笙不可能看不出来。
她退后一步,冷淡地反问:“跟你有什么关系?”
“随口一问罢了,邻里邻居的,将来有事多个照应。”他微微笑,伸出手来,“我叫陈眠。”
周笙笙盯着半空中那只手。
这两天没有听见隔壁传来任何动静,说真的,她很怀疑这位陈眠先生欲望那么强烈,女青年不在的时候,他的生理需求都靠这只灵活的右手……
所以她说了句:“你等等啊——”
随手拿了只塑料袋罩在手上,她伸出手来跟他飞快地握了握,一本正经。
陈眠:“……”
“我听我妈说,隔壁经常传来奇奇怪怪的声音。”她是个委婉含蓄的人,点到即止。
“所以你怕我有病?”
“不是。”陈眠没能高兴过两秒,因为可爱的萝莉妹子很快补充说,“怕脏。”
“我办事前后都洗手的。”
“……”那她也不想跟一只握过叽叽的玩意儿交握。
周笙笙说:“没什么事的话,那您请回吧。”
伸手准备关门。
陈眠分手一周了,想找个人说说话,却又没有去外面找陌生人买醉的习惯,所以伸脚抵在门口:“聊聊心事行吗?”
这话听在周笙笙耳朵里,简直无异于约\\炮。
她眼神一眯,也不顾对方抵在门口的脚,只砰地一声把门关上,陈眠的脚猛地一缩,他倒吸一口凉气,吃痛地惊呼一声。
“叔叔,我们不约。”周笙笙冷若冰霜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
他吃瘪地站在门口,半晌却又笑出了声。
有点儿意思。
*-*
到第四张脸时,周笙笙终于松口气,好歹这是一张正常的脸。
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不够惊艳,但肤质很好,眉目也算清秀。
不知道陆医生会不会排斥姐弟恋?
她忐忑不安地对着镜子出神,心知肚明这八年来,好看的面目一只手就能数得出来,现在这个状态已经很难得了。如果继续等下去,天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等来周安安那样漂亮的面孔。
她也没有拿定主意,只是胸口的那把火已然越烧越旺。
四个月了。
距离周安安消失已然过去一百一十九天。
没有一天她不会回想起在那个红绿灯路口看见的身影,孑然一身,仿佛会永无止境地等待下去。
周笙笙一声不吭地出了门,坐上了去往医院的公交车。
至少,让她看一眼他。
医院似乎一年四季都一个样,踩在春天的尾巴上,她止步于那片青青草地前,恍惚中又看见了当初牵着25床在那片耀眼绿色之中翩然起舞的医生。
一身白衣鲜明耀眼。
眉目如画,目光缱绻。
踏着曾经走过无数次的路,她经过走廊,对那副医生的工作照微微侧目。潜意识里,她还有些怕,怕那人又一次从办公室毫无征兆地走出门来,冷眼瞧着她,问一句:“周小姐莫非是看上我了?前一秒窥视我的手机,后一秒觊觎我的美貌。”
其实若那一幕真的再次发生,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她可以重新走入他的人生。周笙笙的眼眶有些发热。
只可惜医生办公室里,陆嘉川不在。
她迟疑着,走到护士站轻声询问:“你好,请问,请问陆医生去哪里了?”
“陆医生请了病假,这几天都不来医院了。”还是热心的陈护士坐在那里,客气的微笑昭告着她已完全认不出,眼前这个女人就是曾经与她八卦过陆医生多次的周笙笙,又或是周安安。
心咚的一声沉入谷底。
周笙笙垂着头,说了声谢谢,失望之极。
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啊,哪知道……无功而返。
都走到电梯口了,她又忽然想起什么,顿了顿,转身向住院部走去。
大概要走过七扇门的样子,靠近走廊尽头的那间五彩斑斓的病房里,有几个可爱的小朋友。他们都有一双完全看不见光明的眼睛,和一颗充满阳光的心灵。
周笙笙很惭愧,因为命运带给她的波折,她竟没有实现当初的诺言,常来看望他们。
她悄无声息出现在门口,又一次看见那四个孩子。
糖糖,小丁,浩浩,还有天天。
她扶着门框,本来只想安安静静看看他们,哪知道门微微动了动,发出吱呀一声——四张小脸都朝着声音来源望去。
糖糖问:“谁呀?”
“是医生叔叔吗?”天天笑了。
孩子们七嘴八舌嚷嚷着,还以为请假的陆嘉川已然重返医院。
周笙笙走了进去,有些局促地说:“不是,我经过这里,就来看看你们,我,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