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哥,你回家休息吧。我今晚先住在快捷酒店里,明天再来医院看孙教。”她侧头对丁俊亚说。
丁俊亚的家就在本地,因没有成家,平日里留在基地的宿舍更方便,只有周末才会回家。
他说:“大晚上的,别去酒店了,直接去我家住吧。反正我爸妈都认识你,也用不着拘谨了。”
“那怎么好?都这么晚了,还去打扰叔叔阿姨——”
“行了啊,再见外就没意思了。当初周末去我家蹭饺子吃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不好意思?”
宋诗意哈哈大笑,整个人终于放松下来。
她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她离队都大半年了,宿舍是没法住的,如今丁俊亚都这么说了,她也不矫情。
两人打车回了市中心丁俊亚的家中,这是前些年他比赛拿了奖金后购置的房子,小区环境很好,空间也挺大。
到家已是夜里十二点多,丁俊亚的父母都睡下了,两人轻手轻脚进了屋。
宋诗意在楼下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洗漱用品,很快洗去一身疲倦,进了丁俊亚刚打理好的客房。
“床单被套都换了,安心睡。”他从厨房回来,拿了一壶刚烧开的水,又放了只马克杯在桌上,“杯子洗干净了,水凉一下再喝。”
“谢谢师哥。”
“嗯,有什么事给我发消息,我就在隔壁。”
“好。”
话到这里,丁俊亚就该走了,可他没动,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儿。
空气有一刹那的凝滞。
最后是宋诗意率先开口:“如果你不困的话,我们可以下去买点酒,走两圈。”
有的话,也是时候说了。
从前是不明白,如今明白了,也不好一直逃避,平白无故耽误人家。
两人在便利店买了一袋子啤酒,在小区里一圈一圈散步。绿化良好的环境像是一座小花园,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应有尽有。
走累了,两人坐在亭子里嗑瓜子、喝啤酒。
宋诗意很放松,大概是紧张了太久,如今整个人都显得很高兴。话题从她刚进队的糗事一直跑到后来受伤的惨状,反正忆往昔峥嵘岁月,看今朝他功成身退,而她卷土重来,该铺垫的都铺垫完了。
最后她叹口气,说:“你说那时候我暗恋你,你要是给点回应,咱俩说不定现在都成了。”
丁俊亚笑了:“那时候我俩都在役,真搞什么地下恋情,孙教怕是会提前气出心梗。”
“那你说说,你那个时候是神经大条,真不知道我喜欢你,还是假不知道,为了让我安心训教?”
丁俊亚顿了顿,说:“都有。”
那时候两人都还很年轻,他有他的目标与必须实现的坚持,她也是队里最有天赋的姑娘。理智沉稳如丁俊亚,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叛逆到在关键时期谈恋爱,平白无故耽误运动员生涯。
“所以你是假不知道?”
“一半一半吧。隐隐约约觉得你好像对我有点害羞,明明平时都挺大方,看我的时候一对上目光就马上转移视线,好像是有点不对劲。”
宋诗意哈哈大笑,说往事不堪回首。
“我倒觉得回想起来挺开心的。”丁俊亚跟着她一起笑,“我还记得有天早上在食堂撞见你,问你吃的什么,你一边吃手里的包子,一边傻乎乎冲我说吃的饺子——”
“求别说!求别说!!!”
“还有那回去加拿大参加比赛。你在雪地里摔了一跤,裤子湿了,结果没带换洗衣服。我把我的裤子给你穿,你全程傻笑,现在想起来,觉得更明白你在笑什么了。”
“我笑什么?”
“少女怀春吧。按照你们爱看的言情小说标准,你笑的应该是我的衣服上是不是有我的味道。”丁俊亚不紧不慢道。
“师哥你还看言情小说???”
“也不是我要看。去年开始带女队之后,有几个人老是偷偷看小说,没收了好几本,没事翻了翻。”
“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没学到什么撩妹大法、恋爱秘籍吗?”
丁俊亚笑了笑,抬眼轻飘飘睨她,“这就要问问你了,聊了这么大半天,你没感觉到吗?”
宋诗意顿时卡壳了。
蝉鸣,虫叫。风来,树摇。
天上的月亮仿佛在临摹人间画卷,轻柔的光影细细勾勒出万家灯火、人影成双。
应该没有比这一刻更适合告白的好时机了。亭子里,她与她曾经仰慕的人对坐着,石桌上有酒与小食,而他们皆是酒后的放松状态,谈笑着、说闹着。
丁俊亚目光柔和地望着她,眼里有她的倒影,又仿佛有一层星光滤镜。
可她顿了顿,眼前却恍惚浮现出雷克雅未克的那个夜晚。冬夜萧瑟,寒风四起,少年要她闭眼等待,在那棵大橡树下兀自折腾半天。
就在他懊恼地扭头离去时,她一抬头,竟看见一树辉煌。
其实她不笨,自己的心意如何,自己最明白。她只是肩上有太多责任,脚下有未完的路,所以拒绝去想什么风花雪月。
宋诗意正色,抬眼与丁俊亚对视着,说:“师哥,我曾经非常仰慕你。我入队时年纪尚浅,颇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和人闹过别扭,曾经心高气傲融不进集体,多亏有你一路照顾。我还欠你一句谢谢,虽然谢谢也不足以报答你对我的好。”
她举起一罐啤酒,啪的一声,清脆地拉开拉环,痛饮好几口。
丁俊亚笑了笑,一脸无奈,“所以马上要送我一句但是他,是吧?”
宋诗意也笑了,她点点头,说:“是。感激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但仰慕变了。”
有的感情在萌生伊始未能得到浇灌,就会枯萎,会逐渐褪去青涩而热烈的色彩。那时候她太年轻,也许是错把敬仰当成爱慕,又或者她是真心爱慕他,但错过了在一起的时机,如今已经不能再走到一起。
她摸摸自己的心,不论今日丁俊亚笑的多好看,对她说多么动人的话,那颗心都不会再怦怦跳得像是快从口中蹦出来一样了。
她已经见过最好的星光了,在一棵大橡树上,于是今夜星光再美,也终究不敌那一夜。
丁俊亚也默默喝了一罐啤酒,抬眼看她,轻声问了句:“是因为程亦川吗?”
宋诗意没有丝毫犹豫,点头承认。
“那你会和他在一起吗?”
她又果断摇头。
一旁的树丛里蓦地跳出个人来,不可置信地大声问道:“为什么?!”
亭子里的人吓一大跳,像是见鬼似的回过头去,一眼看见不知何时从瑞典哧溜一下回到哈尔滨,并且还一路跑来丁俊亚家的小区,偷听到两人谈话的程亦川。
宋诗意目瞪口呆。
一旁的丁俊亚却丝毫不吃惊,他一早看见有个人影蹑手蹑脚潜伏而来,躲在树后偷听就算了,还因为被蚊子叮得不行而蠢蠢欲动、抓耳挠腮。
他伸了个懒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递给宋诗意,“时间不早了,你悠着点聊,我先睡了,你回来的时候自己开门。”
哪怕回首时有些黯然,他依然从容而去。
孙健平一直教导他们,胜负乃兵家常事,胜有胜的喜悦,败也该有退场的风度。他的风度,是看他心仪的姑娘得偿所愿,顺遂如意。
他看着她一路走来,攀上顶峰,又黯然离场,却没能在她最需要陪伴时给予她所需要的东西。如今有另一个人在她卷土重来时陪她共渡,也好。
可惜了,这一夜星光。
另一边,程亦川连疙瘩都顾不上挠了,瞪着眼珠子理直气壮问:“既然你也喜欢我,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宋诗意:“……”
师哥,你回来解释一下,为什么我认认真真跟你掏心掏肺,你他妈给我留下这么堆烂摊子!!!
第76章 第七十六个吻
丁俊亚把包袱抛给了宋诗意,扭头消失在夜色里。
留下宋诗意在亭子里与程亦川大眼瞪小眼。
她没想到她那师哥是个这种小心眼子,就因为她拒绝了他,他竟然知情不报。看他离开前那个反应就知道,淡定如斯,必然早已发现程亦川的到来。
可他居然缄口不言,还反问她是否因为程亦川才拒绝他。要命的是她还点头了!
完犊子了。
她可以假装失忆吗?还是假装喝醉了,发个酒疯,原地起舞?
宋诗意的脑子里无数弹幕刮过。
最后决定先声夺人,气势汹汹地审问他:“你怎么跑来了?”
“不是,明明是我先问你的。”程亦川在草丛里忍了半天,终于跳出来了,一边伸手拼命去挠胳膊上被蚊子叮咬的包,一边理直气壮地再问一次,“你为什么不跟我在一起?”
“那是重点吗?”
“那怎么不是重点了?”
宋诗意生气,“你比赛完了?其他人都回来了?程亦川,你他妈擅自离队了是吧?”
“……”
宋诗意抬手看表,冷冰冰地说:“你最好解释一下,现在是凌晨一点半,明明该在瑞典等候教练安排,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丁教练的小区里?”
刚才还心虚呢,听她这么一说,程亦川也找到了底气。
“你也知道现在很晚了?明明该在瑞典看我比赛,你又为什么食言?孤男寡女的,还跑来和丁俊亚住一起,你都不知道避嫌的吗?”
两人的重点截然不同,各执一词,都很理直气壮。
宋诗意干脆拿出手机:“行,鸡同鸭讲,那就别讲了。”
“你要干什么?”
她一边拨号一边说:“给袁教练打电话,问他你擅自离队该怎么处理——”
话音未落,月光下的人一个箭步冲进亭子里,一把夺过手机。抢手机的同时,也握住了她的手。
宋诗意触电一般往回缩,无奈对方早有预谋,握得死死的,没给她挣脱的机会。
“放手!”
“不放!”
“这他妈——”宋诗意面上发烫,火冒三丈,“这是你的手还是我的手?”
“你的。”
“那就麻烦你把我的手还给我。”
“还你可以,那你答应我别冲我凶了,好好说话。”少年从月色下步入阴影之中,神色有些模糊,但声音饱含委屈,不高兴地嘀咕了一句。
“……”
宋诗意察觉到他放松了,飞快把手抽了回来。
两人站在亭子里站了一会儿,谁也没说话。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宋诗意问他:“比赛怎么样?”
“你还知道问。”他一听她语气没那么难听了,立马嘀咕起来,“说好要来看我比赛,结果我都比完一天了,你还不知道成绩。”
宋诗意顿了顿,揉揉眉心:“是我食言了,但事出突然,我也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丁俊亚家出事了,跟你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你大老远跟回来?”程亦川越说越生气,瞥她一眼,不满道,“我看他也没什么要紧事,还能大晚上在这跟你撩骚。”
“……”
宋诗意一愣:“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他人都回来了,和队里还未进行比赛的队员也没在一处,宋诗意不再守口如瓶。
“孙教心梗发作,进了急救室。亲属不在,瑞典的医院无法救治,暂时稳定病情之后,我和师哥送他回来动的手术。”
她言简意赅把过程说了,抬眼再看,程亦川一脸错愕。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手术顺利,还在观察。”
“所以——”他张了张嘴,茫然地问,“你是因为这个,才错过我的比赛?”
“不然呢?”
又是一阵古怪的沉默,程亦川为自己一路上的胡思乱想哑口无言。虽然宋诗意轻描淡写把事情带过了,但他也听出了孙健平差点就没了的可能性。
他是孙健平一手带进队里的,运动生涯先后遇见田鹏与孙健平,对他来说是人生大幸。哪怕他与孙健平只是半路师徒,感情不比宋诗意和孙健平那么深厚,一年下来,爱戴仍在。
“我想去看看孙教。”他沉默半天,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宋诗意把表亮给他看:“你自己看看时间,都几点了?你不睡觉,人家也不睡?”
这下程亦川呆立不动,他一时冲动就从瑞典跑回了国内,如今真相大白,他看起来像个傻子。
宋诗意不紧不慢笑了两声,说:“现在知道后悔了?”
“……”
“后悔也没用了。”她收起笑意,眯眼道,“教练组还没回来,你安心等处分吧。”
程亦川耸拉着脑袋,还是没吭声。
宋诗意冷言冷语刺他半天,最后没听他回应,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滑了多少?”
这次他开口了,低声说:“一分三十八秒八八。”
说完,抬头悄悄瞄了她一眼。
宋诗意愣了愣,下意识反问:“多少?!”
“一分三十八秒八八。”他重复了一遍,继续看她的反应。
宋诗意目瞪口呆:“你,你破纪录了?”
“破了。”
“第几名?”
“走的时候还有几个没滑,当时排第六。”
亭子里一时间又陷入岑寂。宋诗意难以消化这个消息,在她多少年的运动生涯里,从未遇见过屡屡在比赛中刷新个人最好成绩的选手。
而程亦川又一次做到了这不可思议的事,缩小了自己与世界顶尖滑雪运动员的差距。
她喜不自胜,唇角一弯,伸手要去拍他,夸奖的话都到嘴边了,脑子里一道闪电劈过,想起了刚才的事。
不对,她还在生气。
手一顿,下一秒,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脑勺。
“破纪录了就能中途溜号?破纪录了就能违反队里规定,擅自从大赛里离场?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谁负责?教练找不着你,飞机上十几个小时失联状态,你是想把袁教练他们吓死吗?”
劈头盖脸的骂声袭来,程亦川无措地站在原地,一一应了。
她骂也好,敲他脑袋也好,他都老老实实接招。
大概过去一个世纪那么久,他还从桌上拿了一罐啤酒,啪嗒一声拉开拉环,递给她,讨好地说:“口渴了吧?润润嗓子。”
宋诗意:“……”
纵然有天大的气,也没法对着态度这么良好的人发出来了。
她生硬地别开脸,说:“不喝。”
“不喝?”程亦川点头,仰头灌了一大口啤酒,“你不喝,我喝。”
宋诗意目瞪口呆看着他咕噜咕噜干掉了那瓶酒。下一刻,程亦川伸手擦擦嘴,把空罐子放在桌上,视线落在了她的面上。
酒壮怂人胆。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
宋诗意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不要乱来。”
雷克雅未克的那个黄昏,他从自行车上回头亲她的犯罪场景还历历在目。
程亦川撇撇嘴:“我不乱来。我就是想问问你,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
宋诗意:“谁喜欢你了?没有的事!”
“刚才你还跟丁教练承认了。”他撇嘴,嘴角却可疑地上扬着。
“怎么,昨天还是丁俊亚,今天就成丁教练了?”
“那当然。是情敌的时候,直呼其名显得比较有气势。今天他是神助攻,我当然要恭恭敬敬叫他一声教练了。”程亦川一瓶下肚,马上就上脸了,小脸红扑扑地望着她,眼睛也水亮亮的。
“呵呵,我该说你能屈能伸吗?”
“谢谢。”他的眼睛也完成月牙。
“……”
这他妈犯规了!她根本没在夸他,他这么一本正经卖个屁的萌啊?
宋诗意骂了句神经病,说:“大晚上的,不想跟你发神经。明天上午我要去看孙教,回去睡了。”
说完,她扭头就走。
走了几步不见人追上来,也没听见声音,扭头一看,那家伙居然自顾自坐在了亭子里,又开了一罐啤酒,大口大口往下灌。
宋诗意气不打一处来,几步走回去,一把夺过罐子:“你干什么你?还喝上瘾了?”
程亦川用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片刻后,镇臂高呼:“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
楼上,谁家住户探了个头出来,忍无可忍地骂了句:“有病啊,大晚上的瞎闹腾啥呢?!”
宋诗意一把捂住程亦川的嘴,大气也不敢出。
手背却忽地被人覆住,下一秒,那人摁着她的手,在她掌心落下一个吻。
宋诗意浑身发麻,低头一看,就这么撞进程亦川亮如星辰的眼睛里。
他眨眨眼,松开了手,说:“是真的吗?”
“……”
“真的喜欢我,是吧?”
“……”
她大可以说不喜欢的。理由都不用想,脱口便能说出来。
是的,不喜欢。之所以那么说,是为了打消丁俊亚的念头,又不伤他的自尊。
你只是个幌子而已。
可宋诗意低头看着酒意很快上头的人,听见心底一声无声的叹息。面对程亦川,面对他纯粹透彻的眼睛,谁能说出伤人的谎话来?
她不知道别人是否做得到,但她做不到。
宋诗意坐了下来,顿了顿,说:“是真的。”
身旁的人眼睛唰的一下亮了起来,像是灯泡似的,虎视眈眈看着她。
可她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平静地说:“但我说不会在一起,也是真。”
“为什么?”程亦川的笑意凝固了。
宋诗意终于没再顾及时间晚,只对程亦川说:“你跟我来。”
他们在小区外坐上了出租车,一路来到医院。病房里亮着昏暗的灯,孙健平尚在沉睡,呼吸罩一起一伏。他的妻儿在一旁的沙发上打盹。
宋诗意没有敲门,也没有进去,只站在门外站了片刻,让程亦川看清了里面的场景。
片刻后,她拉着他的手臂,把他拎走了。
今夜他是一定要得到回答的,满脸写着“不罢休”三个字。而她既然耐着性子解决了丁俊亚,干脆一并与程亦川也说清楚。
出医院的路上,宋诗意说:“看到孙教现在的状况了吗?”
“看到了。”
“差点没命,心梗的原因是过劳。”
他动了动嘴唇,没说话,只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满眼都是安慰的神色。
宋诗意只看了一眼,立马收回了目光。
她怕自己心软。
天边有了乌云,飘飘摇摇遮住了一半的月亮。
宋诗意抬头看了眼,说:“我时间不多了。”
她停在医院门口,一字一句说:“为了我,我妈卖了住一辈子的房子,想圆我一个虚无缥缈的梦。为了我,孙教把自己为数不多的积蓄拿出来,绞尽脑汁成全我的自尊心,告诉我那是国家给的补助,让我安心去冰岛做康复训练。”
她的目光动了动,欲朝他看,最终却低头看着他的影子。
“你为了我,也付出了很多。”
程亦川哀怨地说:“你也知道啊?”
“知道。”她看着他的影子,低声笑了,慢慢地说,“程亦川,我已经二十五岁了。在这个年纪追回过去几年的差距,然后重返巅峰,很多人都觉得是不可能办到的。但我一定要办到,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所有为我付出的人。”
最后,她抬眼看他:“你也一样。在最好的年纪,该追梦就去追,不要浪费哪怕一秒钟。不要辜负自己的天赋,也不要辜负所有期待的目光。”
她抬手轻飘飘拦住路边的车,拉开门,对师傅说:“去富锦路的七天酒店。”
回头把程亦川拉上了车,自己却留在了外面。
“你去哪?”
“我去师哥家。”
“你还要去他家???”程亦川惊了。
“他钥匙还在我这里,床铺好了,被子枕头都换过了,也不能让他白忙活。”她从容地把车门合上,冲他挥了挥手。
程亦川的酒以及醒了一大半,摇下车窗回头冲她叫:“我没同意呢!你的理由说完了,我还有我的理由!”
“你说什么都没用了。”
女人站在原地,双手插在运动裤的兜里,失声笑出来,最后又想到什么,双手卷在嘴边作喇叭状,喊了声:“等我拿到世界冠军那天,再来和我谈理由!”
程亦川大半个身子都快探出去了,不可置信地吼:“万一你一辈子都没拿到冠军,那我怎么办?!”
宋诗意:“……………………”
可以了,就冲他这话,拿不拿冠军都没他什么事了。
再见。
第77章 第七十七个吻
程亦川半个身子都探出车窗,张扬舞爪对着越来越远的女人嚷嚷着,把司机吓坏了。
“小伙子,赶紧坐好!你这样子太危险了!”
车开过街角,终于看不见宋诗意的身影了。
程亦川垂头丧气地坐端正了,残余的酒精令他思维异常活跃。
于是司机从后视镜里不时看看他,就看见后座的年轻人时而露出沉醉的笑,时而焦躁不安地啃手指,更多想不通的时候还会拼命抠脑袋。
想了想,司机小心翼翼地问他:“乘客,你是有虱子吗?”
程亦川一顿,抠脑袋的手指停了下来。
司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出了口:“我的坐垫是羊绒的,你悠着点儿抠……”
“……”
三天后,在瑞典参加世锦赛的运动员和教练组一同回国了。
袁华气炸了。
程亦川走的当天,只有助教和魏光严在场,没人拦得住。等到袁华带人回到车上,才得知程亦川自行离队,坐飞机回国了。
电话打不通,人联络不上,袁华急得脸色都变了。
运动员身在国外,一旦出了什么岔子,谁付得起这个责任?更何况国家培养一名运动员非常不易,并不单单是钱能解决的事。
魏光严替程亦川圆场,“他就是听说丁教练家里出了事,心里着急,想着反正速降项目都比完了,干脆跟回去帮帮忙。”
袁华眼珠子一瞪:“丁教练家里出事了,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这不都是一个队的吗?男子速降,女子速降,反正都是速降。一日师徒百日恩,他关心教练,顾不上担心自己……”魏光严越说越心虚。
袁华呸了一声,指着他的鼻子:“你给我住嘴,再胡说八道,回去了以同谋罪处置你。”
魏光严立马噤声,在嘴上比了个划拉链的动作。
袁华黑着脸点完人数,嘱咐司机开回酒店。
车行一半,魏光严又偷偷摸摸跑了来,问:“您会怎么处理他?”
“我?我不会处理他。”
魏光严松口气:“我就知道您心地善良——”
话音未落,袁华冷冷道:“这事会上报,处理他的自有领导,教练组都护不了。”
魏光严一惊,心头飘过三个字:完蛋了。
比赛期间,孙健平的事一直瞒得死死的,除去教练组,没有一名运动员察觉到哪里不对。就连魏光严也被蒙在鼓里。
程亦川回国后,第一时间向他打听丁俊亚家中住址,毕竟他所知道的是丁俊亚家里出事,上门找人就对了。
魏光严心急火燎地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功夫去找丁教练?袁教练说等我们回国,这事要上报,你死定了!”
程亦川顿了顿,说:“回都回来了,横竖都是死,死之前让我把事情解决了,不然我死不瞑目。”
最终,他从国家队百晓生陈晓春那里打听到了丁俊亚的住址,就这么杀上了门,深更半夜在楼下的亭子里发现了那对“对月当歌、人影成双”的师兄妹。
三日后,前去瑞典的一行人班师回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