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二楼是咖啡厅,提供茶点和饮品。
程亦川揉着眼睛,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点了杯美式,要了两份甜品,又随手抽了份报纸看。
窗外就是那片镜子似的湖,风景宜人。
他并没有看见有个女人在不远处和孙健平等人聊天,看见他来了,女人顿了顿,又说了几句,从包里掏出墨镜,装模作样地戴上,最后起身朝他走来。
先是坐在他旁边那桌,各种大幅度做了些动作,还和服务员对话了几句,音量并不小。
程亦川沉浸在新闻的世界里,毫无反应。
又过了一会儿,旁边的人终于忍不住了,站起来走到他的桌旁,咸咸地问了句:“Sir,may I sit here”
程亦川目光都没挪动一下,面无表情道:“No sharing.”
他说不拼桌。
女人:“……”
都这么近了,他居然还不抬头?有点生气,又有点好笑。
程亦川在说完不拼桌后,发现前来搭讪的女人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站在那里,最后慢条斯理伸出手来,在桌沿轻轻敲了两下。
烦不烦啊。
二楼这么空,桌子那么多,干嘛非要来打扰他?
程亦川不耐烦地拿开报纸,抬起头来,看清眼前的人时,霎时愣住。
卷发披散,墨镜架着,依然挡不住眉梢眼角淡淡的笑意。女人拉下眼镜,居高临下看看他,问:“怎么,不认识我了?”
程亦川呆呆地看着她,下一秒,简直是跳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
半年不见的宋诗意,终于来了。
她抱臂而立,嘴角一勾:“来看看放过狠话的人到底怎么拿冠军啊。”
第70章 第七十个吻
宋诗意摘掉墨镜,坐在他对面,看了眼他桌上的两份甜品、一杯咖啡,下巴一努。
“胃口不错啊。”
“又不是拿来吃的。”程亦川充分发挥出资本主义红领巾的奢侈作风,“来都来了,空荡荡坐在这,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十分自觉地把两只盘子朝宋诗意面前一推:“巧克力布朗尼,提子酥。我尝过了,不算太甜。”
宋诗意也不跟他客气,拈了块提子酥,边吃边问:“怎么样,状态调整过来没?”
“年轻人不用调整,状态一直在线。”
“这么自信?哟,看来是真准备拿冠军了。”
“拿冠军就算了,我有自知之明,这回能参赛都已经使出吃奶的力气了。”程亦川老神在在地喝了口咖啡,“我就是来见见世面的。”
“看你心态这么好,那我就放心了。”宋诗意笑了。
程亦川往椅子上一靠,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人:“怎么,你是因为担心我,所以大老远从冰岛跑来看我?”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宋诗意嗤笑一声,瞥他一眼,“我的康复训练结束了,正好这边世锦赛也要开始了,我是来跟上大部队的。”
程亦川撇撇嘴:“你就不能骗骗我,让我开心开心?”
光天化日之下,这娇撒得浑然天成、无比自然。
宋诗意下意识看了眼不远处的孙健平和丁俊亚,把墨镜拿起来,警告他:“好好说话,不然我走了。”
程亦川一脸幽怨,却又怕她真转身走了,只能不情不愿地把话题扯开。
“你怎么没告诉我你要来?”
“我有义务向你汇报我的行踪?”
“……”
他的热情到她那就成了负担,他努力发射爱的光波,宋诗意却无情无义全部拒收。
程亦川的表情越来越幽怨,到最后就差当场垮下来。他气鼓鼓地坐在窗边,把头往窗外一扭,说:“果然距离产生美。隔着手机可爱多了。”
“那我可走了,咱俩还是隔着手机聊吧。”宋诗意从善如流站起身,下一刻,手腕被人拽住。
她吓一大跳,一边去看孙健平,一边猛地挣出来:“你干什么你?”
程亦川眯眼:“我有毒吗?”
“什么?”
“缩得那么快,我差点以为我碰你一下,你会七窍流血而亡了。”程亦川面无表情地说。
“……”
宋诗意服气,从盘子里再捡一块提子酥,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地说:“好了,都要比赛了,别成天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我是来替你加油的,不是来扰乱你心神、耽误你比赛的。你专心点调整状态,虽然说这回只是试试水、重在参与,但全力以赴是必须的,总得发挥出你最好的水平,看看自己和世界级选手的差距,才能找到努力的目标。”
程亦川丧气的脸又重新亮了起来,小狗似的眼巴巴看着她:“所以你果然是来看我的?”
“……”
这天没法聊了。
*
宋诗意没有和程亦川待多久,简单说了几句,运动员们陆陆续续起床了,午休结束,要在二楼的咖啡厅集合,前往山上的雪场热身,外加熟悉场地。
不少人看见了宋诗意,全都一脸惊奇。
“那不是宋师姐吗?”
“她怎么来了?”
“她去年不是退役了吗?来当观众?”
“不会吧,这么大老远跑过来当观众?”
但议论归议论,大家也都笑容满面和她打了招呼。
运动员们坐车抵达雪场,宋诗意全程和教练组待在一起,程亦川只能远远地看着她。
她和孙健平有说有笑。
丁俊亚跟在她的身边。
她上车时头发在前面的谁背包上挂了一下,丁俊亚立马抬手拉住那人的包,替她把头发拉了下来。
入座时,她和丁俊亚坐在了一起。
……
程亦川的脸越来越臭,尤其看见两人坐在后排有说有笑,手臂不时碰在一起。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咆哮:丁俊亚没有毒是不是?他不能碰她,凭什么姓丁的可以?
你看她!她还浑然不觉两人的手臂挨在一起了!
程亦川噌的一下站起身来,二话不说朝后排走。
于是宋诗意正和丁俊亚说话时,忽然看见眼前站了个人,黑压压的影子,黑漆漆的脸。
“……”
她一下子笑不出来了,紧张地看着程亦川:“你要干嘛?”
程亦川没看她,只皮笑肉不笑地问丁俊亚:“丁教练,介意跟我换个座位吗?”
丁俊亚顿了顿,问:“理由?”
从前排换到后座,总不能说自己晕车吧?程亦川干巴巴地说:“坐车的时候,我喜欢颠一颠,有助于更快进入竞技状态。”
宋诗意:“……………………”
丁俊亚倒是笑了两声,“你想坐这儿?”
程亦川眼都不眨,点头:“对。”
“行。”丁俊亚侧头嘱咐宋诗意,“你跟他换个座。”
“哎,我不是问的你吗?”程亦川一脸错愕。
“你只是要坐这,和谁换不都一样吗?”丁俊亚笑了笑,片刻后,不紧不慢问,“还换吗?”
“换!”
怎么不换?
程亦川咬牙切齿,一屁股坐在宋诗意让给他的座位上。宁愿他和丁俊亚坐一块儿,也不让宋诗意和这家伙坐一块儿!
于是上山全程,后座两人都处于相敬如冰的状态。
丁俊亚从背包里拿出矿泉水,问他:“喝吗?”
“不喝。”
吃口香糖时,丁俊亚递了一片给他:“嚼一片?”
“不嚼。”
他干巴巴的语气和十分明显的敌意把丁俊亚都逗乐了,丁俊亚漫不经心地问:“准备的怎么样了?”
“一般。”
“这次比赛,目标是什么?”
“不垫底。”
丁俊亚快被这小子逗笑了,侧头看他,“程亦川,你打算一直这样跟我说话吗?”
“这样是哪样?”
“你要不照照镜子?”丁俊亚诚恳建议。
程亦川抿抿唇,皮笑肉不笑:“我能跟你坐下来心平气和说话,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有这么讨人厌?”
年轻的男生眯眼,侧头用批判的目光盯着他,一字一句说:“情敌之仇,不共戴天。”
丁俊亚大笑出声。这小子,活宝是吧?
他把程亦川当小孩子,笑了笑,说:“不管你有多讨厌我,我倒是挺感谢你的。她的心愿是留在赛场,我和孙教练一心想帮她,最后真正帮到她的还是你。所以我替她说句谢谢。”
程亦川的火气噌的一下上来了。
“你替她?你凭什么替她?她是你的谁?你有什么资格替她说谢谢?”
丁俊亚被他的怒火逗得只想笑,但笑不语,也不计较。
程亦川看他笑得一脸开心,心里越发不爽,忍了忍,没忍住,最后义正言辞说:“你别以为你是前世界冠军,又是她师哥,就领先我多少。感情和成绩是两码事,她不会因为你比我光环更多就喜欢你的。”
“那她会因为你比我光环更少,就喜欢你?”
“这只是暂时的。”少年冷静地看着他,说,“我只是现阶段还不如你。但你二十岁的时候还没我厉害,又怎么知道当我二十六岁的时候,不会比你拥有更多光环?”
丁俊亚挑眉:“可你刚才不是还说,感情和成绩是两码事?就算你将来比我厉害了,跟她喜不喜欢你有什么关系?”
程亦川笑了两声,说:“我们走着瞧。”
丁俊亚点头,淡淡道:“说得好,我们走着瞧。”
第71章 第七十一个吻
到了比赛场地,来自全世界的滑雪运动员肤色各异,操着不同的语言,有的在聊天,有的在热身。在国内时从未见到过如此热闹的场景,清一色是黄皮肤,而今却令人一眼看去就感受到了国际舞台的震撼。
孙健平交代了几句,袁华带着速降队的几个人去换衣服了,出来就去了速降比赛的赛道。技巧队也有自己的教练带队,去了属于自己的比赛场地。
宋诗意无所事事,便和孙健平、丁俊亚待在一起,坐在室外休息区,一人捧了杯热咖啡,凑在一起讨论这一次的世锦赛。
“那个是LauraTimber吧?”
“哪个?
“黄衣服那个。”
“还真是。”
“我记得我刚出道的时候她就已经成名了,怎么我都退役两次了,她还活跃在赛场上?”
“欧美人和我们的体质不太一样,你又不是不知道,Lashley都三十来岁了,不照样拿了冬奥会冠军?”
宋诗意就搅着咖啡里的泡沫,笑道:“那我才二十五,还年轻着呢。后年的世锦赛也才二十七,看来冠军指日可待。”
世界高山滑雪世锦赛每两年举办一次,若遇奥运年,则以冬奥会为主,不举办世锦赛。下一届世锦赛在两年后。
孙健平靠在椅子上,斜眼看宋诗意:“你跟程亦川待久了吧,大话说得一套一套的?”
宋诗意一惊,反驳说:“跟他有什么关系?”
“哼,一个魏光严,一个陈晓春,一个薛同,外加一个你,都被那小子带偏了。我说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学什么不好,非学得跟他一样猖狂,一点儿不虚心。”
“我可没学他。”宋诗意慢条斯理地说,“毕竟您说过啊,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退役。”
丁俊亚一顿,抬眼看着她。
宋诗意并未意识到哪里不对,直到孙健平似笑非笑地问她:“这话我可没对你说过啊,你从哪儿听来的?”
宋诗意一愣,很快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这是她在冰岛做康复训练的时候,从微信上程亦川的小作文里得知的。
而孙健平对程亦川说这话的那天,丁俊亚也在场。
孙健平哼了一声:“还说没有近朱者赤!”
宋诗意赶紧转移目光,把话题岔开:“哎,那不是JackFinn吗?他今年也来了?”
孙健平很快跟着看过去:“哪儿呢?”
只有丁俊亚若有所思地看着宋诗意,最后朝半山腰上看过去。那几抹大红色很是显眼,在袁华的带领下已经抵达速降赛道的起点处。
半下午的时候,孙建平的脸色不大好,嘴唇也有些发紫,被宋诗意和丁俊亚劝回车上休息了。
“这边只有室外休息的地方,坐久了难免冻得慌。”孙建平摇摇头,说,“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看看你们俩,屁事没有。”
宋诗意一路把他送到停车场:“您干脆让司机开车送您回酒店歇歇,昨天坐了那么久飞机,也没休息好。这儿有我们看着,袁教练和高教练也在呢。”
“车上休息一下就行。”孙建平很坚持。
从停车场回了雪场,宋诗意皱着眉头问:“他怎么瘦了这么多?”
丁俊亚的眉心也是拧着的,“过完节归队之后,他就一直忙个不停,一个月才回家几趟,基本上天天都守着速降。上面下了死命令,今年的世锦赛必须有速降队的名额,他压力大,白天去守训练,晚上还回办公室处理工作。”
“难怪脸色这么难看。我中午到的时候,他的气色就不好,再加上这么一冻,难看得要命。”
丁俊亚的目光落在正热身的运动员身上,轻声说了句:“希望这群小孩明白他的苦心,别让他失望吧。”
宋诗意叹口气,拍拍他的肩。
下一秒,从不远处的雪地上倏地投来一道尖锐的目光,刚从山上下来的人看见这一幕,气势汹汹要滑过来。
袁华适时地叫住了他:“哎哎,程亦川,上哪儿去?”
“我就过去一下。”
“回来!”袁华没好气地喝住他,“都在训练呢,瞎跑什么啊?懂不懂规矩?”
程亦川被硬生生拉了回去,只能恨恨地望向两人站的地方,试图用凶狠的眼神引起某人的注意。
然而事实证明,此刻的宋诗意忧心忡忡,完全沉浸在对孙健平的担忧之中,根本没有往他这里看一眼。
程亦川滑了好几轮,回回都看见她和丁俊亚凑在一起说得正欢,一会儿是在休息处喝咖啡,一会儿跑到技巧项目的赛道评头论足一番。
下午快过去了,他在最后几轮下山时,看见丁俊亚把围巾给了她。虽然她连连摆手说不用,但丁俊亚还是不由分说把围巾搭她肩上了。
宋诗意有点尴尬,说:“真不用,师哥,我在冰岛待久了,这点冷算不了什么。”
丁俊亚瞥她一眼:“当年去加拿大冷得直哆嗦,连我的裤子都穿过,这会儿嫌弃上了?”
“………………”
那不是因为当年她在雪地里摔了一跤,裤子全打湿了吗!要不怎么会穿他的换洗衣服?
记忆回溯,宋诗意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还说呢。你手长脚长的,害我裤脚衣袖都得挽好几圈,孙教还笑话我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刚从田里上来。”
两人都笑了。
不远处的程亦川看着这一幕,简直气炸了。他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只看见宋诗意接受了丁俊亚的围巾,还一脸娇羞地与他相视一笑。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干什么呢这是!
他气冲冲地要冲上去,又被人一把拉住。这回不是袁华了,是魏光严。
“你要干嘛?”魏光严一脸警惕拉住他的胳膊。
“别拦我,我去打死姓丁的!”
“傻吗你?这事儿怪丁教练?”
“不怪他怪谁?”
魏光严没好气地往他背上拍了一掌,“你一天没追到师姐,就一天管不着她跟谁好。今天有姓丁的,明天还可能有姓张的姓李的。怎么,你打算把对她有意思的男的统统打死?恐怕人没死完,你先累死了!”
程亦川杀气腾腾盯着那边,没吭声。
魏光严:“想什么呢?”
“想我是不是该买点毒药,一口气毒死他们,这样不累。”
“……………………”
魏光严气笑了,拽着他往山上走。
“行了行了,与其在这儿想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加把劲儿,赛场上见真章。我可告诉你,师姐是站在过食物链顶端的女人,你现如今还在底端挣扎,她能看上你什么?”
“我才貌双全。”
“笑话,除了滑雪,你有什么才?”
“我说的是钱财的财!”
“………………滚滚滚,你去死。老子辛辛苦苦安慰你,你在这儿炫富!”
程亦川心不甘情不愿被拖上了缆车,咬牙切齿说:“要是钱能打动她,我这就炫给她看。”
“打动是不太可能打动了,你全部兑现,砸倒是砸得死她。”
……
程亦川再一次能与宋诗意独处时,已是夜里,众人回到酒店后。
他与运动员们一起在酒店的餐厅吃过晚饭,全程都在找宋诗意的身影,可她就是没出现。可恨的是,连带着丁俊亚也不见人影。
很好,两人一起过二人世界、吃甜蜜大餐去了。
程亦川拿着叉子恶狠狠地戳着盘子里的通心粉,戳得对面的陈晓春心惊胆战。
“他怎么了?”陈晓春低声问魏光严。
“情场失意,情难自禁。”魏光严老神在在,见惯不惊。
然后身侧传来程亦川冷飕飕的一句:“你成语用得这么好,语文水平这么高,怎么还中途辍学了?”
“…………”
这他妈还戳人痛脚了!
魏光严面无表情和他对视片刻,忍气吞声:“算了,我魏光严肚里能撑泰坦尼克号,不和失恋的人计较。”
“谁失恋了!!!!”程亦川怒火涛涛,扔了叉子,饭也不吃就走了。
陈晓春目瞪口呆:“哎哎,你上哪儿去?”
魏光严说:“别管他,让他一个人静静。”
“他真失恋了?”
“没。吃醋加赛前紧张,所以发了点神经。这样挺好,有助于比赛的时候调动情绪。”魏光严是过来人,十分淡定,说完又要去加一份主食,“妈的,不愧是高级酒店,伙食开的这么好,不吃白不吃。”
陈晓春:“……”
宋诗意没在酒店的餐厅吃饭,从比赛场地回来后,和丁俊亚一起去后厨打包了晚饭,挤进孙健平的房间,三个人一起吃了晚餐。
“这是请后厨熬的小米粥,给您开小灶呢,全喝光吧,胃里舒服点。”她把东西摆了一桌。
孙健平依然没能吃下去多少,皱眉头说有点反胃。
“一会儿我陪您上医院看看,这脸色实在太难看了。”
“不去。”孙健平挥挥手,“也就时差没倒过来,没胃口罢了。”
“讳疾忌医要不得——”
“再啰嗦把你扔出去。”
“……”
孙健平是爽快人,说一不二,宋诗意一个脑袋两个大,只能翻个白眼,换了个话题,吃完了这顿饭。
饭后,宋诗意回了自己的房间,整理背包时看见了一只盒子,想了想,拿出手机给程亦川发信息:“在哪里?”
程亦川训练结束后,没有用手机,连同背包一起扔在了酒店的房间里。
于是宋诗意没能收到回复,等了一会儿,干脆穿上外套出门了,打算沿着酒店散散步。这酒店背靠雪山,面对镜湖,看看风景也不错。
她从酒店的侧门出来,走过红顶白墙的建筑,看着夜幕降临后的雪山,慢慢地朝酒店后面的那片湖走去。
一路上也有零零星星同在散步的人,大多是成双成对的。世锦赛来临,前来观赛的游客不少,能在雪山看一场激动人心的比赛,然后赏一赏雪景,光是听着都觉得浪漫。
宋诗意拍了两张照片,其中一张恰好有一对恋人的背影入境,远方是层峦起伏的雪山,近处是结冰的寂静的湖,而那对依偎的背影看不清晰,只有一对模糊的轮廓,却又意外的温馨。
她笑起来,走到湖边的长椅上坐下来,用那张照片发了个朋友圈,说:冬天就该和心上人一起听雪赏湖看比赛。
下面的回复很快多了起来。
张潇潇:你和谁???
这是胡同里的小伙伴。
余杭:恭喜恭喜,什么时候发喜糖?
这是高中同学。
李燕西:咦,好眼熟啊,这是瑞典的斯托瓦纳酒店吗?你去参加世锦赛了?
这是退役的某位老队友。
陆小双:这谁啊,丁俊亚还是程亦川?卧槽,你还染头发了?金色???
宋诗意没想到大家会误会,赶紧一条一条回复。
“不,不是我,就是路人甲。”
“本来想拍雪山的,一不小心拍到别人的背影,觉得温馨才发的。”
“喜糖就算了,我连对象都没找着QAQ。”
“对,是瑞典,我来看看比赛。”
最后回复的是陆小双:“?????????”
她挨个回复,才刚回到最上方,就看见了一条新评论。
胡庆:可以啊宋诗意,脱单了也不告诉哥们儿一声,哥们儿等你多少年了?明明说好男未婚女未嫁,二十五岁咱俩凑对儿,你居然始乱终弃,另寻良人!
这是胡同里的发小,最爱吊儿郎当开玩笑。
宋诗意笑出了声,正准备回复,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个阴测测的声音:“行啊宋诗意,行情还挺不错!”
她一顿,仰头,正对上程亦川的视线。
那个失踪不见也不回消息的人,踏破铁鞋无觅处,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长椅后方,九十度低头窥屏,然后眯眼说:“好一个香饽饽,师弟师哥爱慕你还不算,这儿还有个等你多少年的好哥们儿?”
宋诗意呸了一声,收起手机:“你怎么在这?”
“你能在这,我怎么就不能在了?”他说话的口气很呛人。
“好好说话。”宋诗意皱眉头。
“我这不是在好好说话吗?还是你嫌我不够温柔?”程亦川大剌剌坐在她旁边,酸溜溜地问,“我可没系围巾,要不,我把外套脱给你穿穿,这样够温柔了吧?”
宋诗意一愣,这下明白他在闹哪样了。
“丁师哥是一片好意,我——”刚开了个头,惊觉自己在解释,宋诗意立马收口。
奇怪,她干嘛要跟他解释啊!
她别开脸,翻了个白眼:“能好好说话就说,不想说我走了。”
其实也只是作势离开,她也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明明也没想要走,却还是站了起来。而程亦川果不其然气急败坏地伸手拉住她,她也一点不吃惊。
程亦川说:“和他就能相谈甚欢一下午,和我就一分钟都待不了?”
宋诗意站定了,为自己装腔作势的行为怔忡片刻,很快绝望地坐了下来。
大脑里有警报声响起。这样的做作、矫情,已经激起了她属于女性的直觉,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撒娇的念头。
“吃过晚饭了?”她拨了拨头发,把话题岔开了,“下午的训练我看过了,比我上一次看见你速降时进步太多。”
程亦川没吭声,还气鼓鼓的,又怕不出声她走了,迫不得已,十分大度地赏了她一个哼,算作回应。
宋诗意笑了,伸手敲了他一记:“你是吃可爱多长大的吧?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程亦川面无表情呵呵一声:“我还喝王老吉长大的呢。”
宋诗意笑出了声。
又听见他立马反驳:“不,我是吃溜溜梅长大的。”
“为什么?”
“因为我酸!”
说来说去,话题又要扯到她和丁俊亚身上。宋诗意叹口气,靠在椅子上,“这么好的风景,别辜负了,心平气和一点吧,程亦川。”
他不说话,就这么别开脸,和她在长椅上坐了好一会儿。
宋诗意坚持不懈地引领他走向队友情。
“我听孙教说,你和魏光严现在你一头我一头的,基本上你追我赶、不分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