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了训练馆,一上午的功夫,心情只能用四个字描述:一言难尽。
训练馆很大,雪上技巧在这,竞速类项目也在这,男队女队在相邻的两个场地,中间仅仅隔着一道透明玻璃门。
一整个上午,女子速降这边都很心不在焉,一逮着机会,众人就开始交头接耳。
“那个就是新来的小师弟吧?”
“哈,哪个?”
“还能有哪个?边上那个,穿红色背心闪瞎眼的那个啊!”
“这胸肌……”惊叹声说明一切。
“大惊小怪了吧?你是没看见刚才他跳起来的时候,腹肌也出来了,两个字,壮观。”
一开始,宋诗意没听清她们在说谁,还在喘口气时特意探过头去,融入大众:“又在欣赏魏光严的肉体?小心丁教练把你们拎出去罚下蹲。”
队里生活单调枯燥,姑娘们过着苦行僧般的训练生活,但毕竟年纪摆在这,慕少艾之心人人皆有,私底下也会对隔壁的男色交流一番。
魏光严是男子速降队的头号男魁。
当然,看今日这情形,程亦川也有跟他竞争上岗的潜力。
丁俊亚就在不远处,埋头在本子上写着下午的专项训练安排,不时抬头看上一眼,此刻看众人心不在焉的样子,脸色已明显有了转阴的迹象。
郝佳凑过来,笑嘻嘻对宋诗意说:“师姐你有所不知,魏光严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炙手可热的是那个新来的程亦川,哈哈。”
宋诗意:“…………”
又是他。
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宋诗意懒得插嘴,索性默默不说话,想用勤奋训练屏蔽掉来自小师弟的光芒,可那位初来乍到,人气目前在女队显然处于一个巅峰状态。
屏蔽是屏蔽不掉的。旁边的郝佳、卢思琴一个劲在那新闻播报。
拉伸运动——
“数清楚了没?我看着好像是六块!”
“还特整齐诶!”
宋诗意:“……”
跨部训练——
“刚,刚才那一下前顶,是我眼花了吗?”
“应该不是的,我,我也看见了……”
“好饱满的一坨!!!”
宋诗意:“????”
一坨?!
郝佳一脸邪恶地凑过来:“师姐,你觉不觉得……”
“觉得什么?”
“那个程亦川,嘿嘿嘿,看起来性功能很超凡脱俗的样子?”
“……”
宋诗意:“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郝佳一本正经:“裤、裆?”
“………………”
宋诗意:我还是个孩子,你们放过我吧。
她心情有点复杂,想女子速降队数她年纪最大,结果……她一边感叹现在的小姑娘都挺早熟,一边不自觉扭过头去,默默地看了一眼隔壁的程亦川。
那小子还在重复着跨部训练,整个人仰面躺在垫子上,只有肩与脚后跟着地,腰与胯齐齐上顶。那一顶——
……
她镇定地收回视线。
行吧,是挺超凡脱俗的。
等等,怎么她也被带偏了?
女队所在的训练馆,不止女子速降这一小范围对隔壁的关注过剩,纵观大厅,技巧类项目那一块也挺蠢蠢欲动的,休息时也老交头接耳。
后来,丁俊亚眉头一皱,扔了本子走过来。
“怎么,这是都训练好了?”
教练一来,姑娘们纷纷消停了。
丁俊亚看了眼隔壁,隔着道玻璃门,一群穿队服的年轻小伙子里,就那个穿红背心训练的最显眼。
显眼就算了,这大冷天的外面还在下雪,他倒是浑身热气腾腾,胳膊肘、大腿都露在外面,冒汗厉害时,还把衣服下摆撩起来扇风,那整齐的小菜地只差没跳出腹部,叫嚣着“来呀来呀,来看我呀”。
他眉头一皱,收回目光,扫视一圈女队:“隔壁好看,是吧?”
“……”
“觉得隔壁好看的举个手,我送你们去隔壁。”他冷着张脸,点了几个最能交头接耳的,“郝佳,卢思琴,李璇——”
目光落在靠边的宋诗意身上,她就在郝佳旁边,郝佳没事就找她说话……丁俊亚没想到她也会对这种事有热情,有心警告一下她,可目光不自觉往她脚后跟扫去。
昨晚才犯过毛病——
视线蓦地收回,他把那个三个字咽回嗓子眼里,“你们三个,出列,一人两百个下蹲。”
三人一阵哀嚎。
宋诗意没忽略掉丁俊亚最后那一个眼神,莫名一阵心虚。
好,好像逃过一劫?
她叹口气,不知该为这份宽容庆幸还是悲哀。
*
值得一提的是,当天中午,程亦川就被丁俊亚叫去了办公室。
丁俊亚主要负责速降项目女子队,男队那边虽然也带一带,但上面今年的硬性指标落在了女队这边。我国女子速降出不来成绩不说,这两年连参加世界级比赛的积分都不够,成绩差了一大截,自从宋诗意退役后,连续两年都没人够格参加世锦赛了。
于是男队那边就交给了袁华,丁俊亚专注于带女队。
因此,袁华没找程亦川,反而是丁俊亚把他叫去了办公室,程亦川有一点摸不着头脑。
但这位是他的偶像,要见男神,程亦川有点小激动。
他一路琢磨着,请丁教练给他在背心上签个名会不会太浮夸,可走进办公室,才发现气压有点低。
程亦川是个很会看脸色的人,觉得状况不太对,当下收起了激动,规矩地叫了声:“丁教练,您找我?”
丁俊亚大他八岁,却已显现出成熟男人的稳重来,男人和男孩的区别一目了然。抬头看他一眼,淡淡点头,指指桌上:“这个是队服,你先穿着吧。”
程亦川有点诧异:“袁教练今早才量了我的尺寸,不是说队服要下周才拿得到吗?”
“这是我之前服役时用的,这套还没穿过,你应该能穿,先将就用着吧。”
程亦川从小富养,从未穿过别人的旧衣服,遂下意识回绝:“不用麻烦了,我穿自己的运动服先训练着就成,反正下周——”
“还是麻烦一下吧。”丁俊亚淡淡地说,把那套衣服往他面前一递。
程亦川顿了顿,接过衣服:“谢谢。”
衣服交接完毕,丁俊亚也没再多说,埋头继续在本子上写训练计划。程亦川又站了一会儿,被晾在原地有些尴尬,试探着问了句:“那我先走了,丁教练?”
丁俊亚头也没抬,点了下头。
走出办公室时,程亦川没了笑容,来时的激动无影无踪,心里反而像是被人塞了只气球,鼓鼓囊囊,堵得慌。
想起临走时在省队的食堂里众人送别的画面,又思及这两日来了国家队的种种,他心烦意乱地抹了把头发,难得地骂了句脏话。
操。
这地方,难道真的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走得太快,出门时险些撞上谁,他一个急刹车,对方还是磕在了他下巴上。
两人同时叫出了声。
程亦川捂着下巴,对上捂着额头的宋诗意,一句“你怎么样”还没问出口,就被身后的男人往旁一拨。
下一刻,丁俊亚取代他站在宋诗意跟前:“伤着哪儿没?”
宋诗意:“没事,小事情。”
丁俊亚没马虎,还是拉开她的手仔细看了看,确定额头只是略微发红,才转头去看程亦川,皱眉道:“走个路那么风风火火做什么?”
程亦川原本还担心撞伤了人,对上他那冷冰冰的脸,气不打一处来,冷笑一声,也不多说,从他肩膀上猛地撞了过去,头也不回走了。
一肚子邪火没出发,他走到楼底下,重重踹了一脚垃圾桶,那声巨响惊得三楼上的宋诗意都忍不住往下瞧。
这是怎么了?看样子,那家伙又碰了一鼻子灰?这回还是在丁师哥这儿?
丁俊亚问她:“你找我?”
宋诗意赶紧收回目光,摆摆手:“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谢谢师哥高抬贵手,没罚我下蹲。”
提起这个,丁俊亚面色不虞:“她们多大,你多大?都在队里多少年了,还跟刚进队的小姑娘似的沉不住气,来个新人就这么心猿意马——”
“我可没心猿意马!”宋诗意为自己辩解,“都是郝佳她们在叽叽喳喳,我又没掺和。”
看她这么急着叫冤,丁俊亚面色微松:“那你朝隔壁男队看什么?”
……裤、裆?
宋诗意也只敢腹诽,没敢真开这种玩笑,多少年师兄妹了,她分辨得出她这师哥的神色转变。此刻知道他没责备的意思了,便放下心来,指指楼底下刚离开的那位垃圾桶杀手。
“他怎么了?”
丁俊亚面色如常:“我怎么知道他怎么了?”
定睛看他片刻,宋诗意笑了:“怎么,你不喜欢他?”
丁俊亚淡淡地说:“他又不是我的队员,我有必要喜欢他?”再瞥宋诗意一眼,“反正有我们女队这么多人青睐他,他也不缺人喜欢。”
看他意有所指,宋诗意赶紧跳出这个指控范围:“我可没青睐他。”
“谁知道呢?”丁俊亚睨她一眼,眼底却浮起一抹浅浅淡淡的笑意。
他那一笑,颇有种冰消雪融的缱绻意味,看得宋诗意一怔,心里忽然打起鼓来。
常年不爱笑的人忽然这么冲她笑……几个意思?
*
可不管丁俊亚是几个意思,笑得有多和蔼可亲,在程亦川那儿的偶像光环是彻底被破坏了。
这国家队的戾气可真够重的!
他蒙头睡了个午觉,下午两点,随车去附近的亚布力雪场做专项训练。
亚布力是国家高山滑雪队的训练场地,地处长白山脉,长年积雪覆盖。
这趟去雪场是程亦川来队里之后第一次进行专项训练,孙健平也来了,和袁华站在一块儿,抬头看着半山腰速降起点处的人。
“来了几天了,也该看看他的本事了。”
袁华笑:“您可别诳我,您不是早就看过他的本事了?”
“我看是一回事,你看又是一回事。毕竟你现在才是负责他的教练,哎,我可是廉颇老矣,不能饭否。”
袁华:“哟,瞧您这话说的,昨儿我可瞧见您在食堂一口气吃了三碗饭,这还不能饭否,谁能饭啊?”
孙健平:“嘿,我说你这人怎么……你懂不懂什么叫修辞啊?”
两人说话间,起点处的人已经下来俩了,速度不够,成绩没眼看,孙健平都懒得去看,只有袁华还在瞧计时器。
孙健平咂嘴:“都他妈是吃干饭的。”
袁华安慰他:“好歹吃的是国家的饭嘛,你又不出钱。”
“……”孙健平服,再抬头时,眼睛一亮,来了精神,“哟,那小子来了。”
可不是?
昨夜一场雪后,今日天晴雪霁,晴空万里,这山间耀目的洁白之中,蓦然出现了一抹醒目的红。
袁华哈哈一笑:“一看就很精神哪,小家伙状态不错。”
而事实却是——
半山腰上,程亦川像个气鼓鼓的青蛙,鼓着腮帮踏上雪板,摘下了发间的滑雪镜,隔绝了视线中刺眼的白。
才来队里两日,他已经憋了一肚子气。
这地方真行啊,要排资论辈,得尊老爱幼,老队员欺负他这初来乍到的新人,还有人嘱咐他爱护花草树木。他在训练馆卖力热身了一上午,还能被叫去办公室穿人旧衣裳,怎么,他是裸奔了还是衣不蔽体了?
他程亦川可从来没受过这种气。
而今终于踏上雪场,踩在柔软纯白的冰雪之上,他双手持杖,俯身向下,背部紧紧绷起,一口白雾从嘴边缓缓呼出。
脑中有个念头前所未有的清晰。
证明自己。
证明自己吧。
这里才是他的地盘。
那些看不起他的,瞧不顺眼他的,鄙夷的不屑的轻蔑的不友好的,此刻都在山脚之下。
程亦川紧握雪杖,忽然朝山下大喝一声,凛冽北风灌入肺里,激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可他爱极了这滋味,那刺骨的冷中带着最极限的刺激,满鼻子满眼都是自由的味道。
山间的人全神贯注,在听闻枪响之后,猛地向下俯冲而去。
世界在这一刻寂静了,喧哗都是他们的,而他只闻风声,一心夺魁。
作者有话要说:每日一句《师姐,川弟有话对你说》系列——
程亦川:女人,在我面前你可以做自己。


第9章 第九个吻
运动员要练习速降,需要乘坐缆车,从山下到山腰处的起点。
宋诗意全副武装坐在半空中的缆车里,眼见着快到起点了,忽然听见前边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
呼吸顿时乱了,心跳猛地一滞。
滑雪是极限运动,稍有不慎就面临性命之忧。几年前,她曾经亲眼看见高级雪道上的一桩意外事故,有个高级滑雪玩家意外失控,连人带板撞上赛道外边的岩石,雪地里只留下触目惊心的一摊红,那人头盔都瘪了,可想而知头盔里面是如何惨烈。
忽闻喊声,她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猛地朝前看去……
却只看见起点处,有人仰天大喊一声,然后就如离弦的箭般破空而出。
那抹红很眼熟,眼熟到可疑。
下一秒,缆车抵达速降雪道的起点处,她跳下缆车,踏踏实实踩在雪地上,没忍住,扭头往山底下看去,脱口而出:“你大爷的。”
哪怕头盔与滑雪镜遮住了面目,她也一看便知,又是那傻逼。
人吓人,吓死人。
她还从来没见过哪个滑雪运动员这么嚣张,速降而已啊大哥,好好准备不行吗,非得这么一惊一乍撕心裂肺的?
可她的视线随着那个身影下移,却不得不承认,比之前几次,他好像又快了一点。
奇怪,前几次也没见他这么嚣张,起步前还大吼大叫啊?
那抹红像风,像火,在漫山雪白中飞速移动。宋诗意看着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一首很老很老的歌。
人们的眼神像烟雾,
它四周乱转但不让人在乎。
你瞧我是不是不同,
像这灰色城市中那一点儿红。
她不记得这是什么歌了,只依稀记得儿时的胡同里有个不修边幅的中年大叔,典型的北京青年,每日捣鼓着一只收音机,反反复复放着那时候流行的摇滚乐。
这歌就是他爱放的其中之一。
宋诗意站在雪地里,看见那一点儿红携着风、乘着雪,一路急速而下,以利落的姿势冲破终点线,然后定格。山脚下的人群像小黑点,纷纷涌上前去,围住了那一点儿红。
原本被他吓得心跳都乱了,此刻又不免好笑。
哈,又该他出风头了。
她正想着,缆车上又跳下来个人。
郝佳像只麻雀似的指着山下冲她嚷嚷:“天哪,师姐你看见了没?程亦川,那是程亦川吧?靠,那速度快赶上魏光严了!”
宋诗意摇头:“应该差点儿。”
魏光严是男子速降那边的领头羊,今年二十三了,跑出了现在男队最好的成绩,可惜从去年年底开始就一直卡在那了。
郝佳还在冲山下看:“差点儿吗?我看也八九不离十了!他这才刚进队里,就能滑这么快,再练练那还得了?”
宋诗意没说话。
不是没见过比程亦川更快的速度,国际比赛里,队里的魏光严等人,或是当年的丁俊亚,他们都比程亦川快。
可她往下瞧,遥遥望向程亦川所在的地方,不知为何,却唯独对他印象深刻。
好像也不是因为速度快。
那是因为什么呢?
她忆及初次在电视上看到他的比赛直播,年轻人咧嘴冲镜头笑着,傻了吧唧露出一口小白牙,还一个劲冲大家挥手。
那个傻劲儿,真是没法说。
光是想着,宋诗意又笑了。
郝佳奇怪地问:“你笑什么呀,师姐?”
她一愣,摆摆手:“嗨,笑一个傻帽。”
瞥一眼山底下,她心道,可不就是个大傻帽吗?年轻气盛,所有心思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了,还生怕有人看不出,不摆脸上也要大吼大叫……嗤。
她和郝佳并肩往起点处走,那边的魏光严正在做准备。
卢金元站在他后头,口沫横飞地指着山底下说:“狂个屁啊狂!吼你妈呢吼!搞笑,真当自己是世界冠军不成?”
魏光严没吱声,眉头紧锁,啪的一下把滑雪镜戴上了。
卢金元还在一个劲叫唤:“那小子挑衅呢吧?你可别省劲儿,给我狠狠挫挫他的威风!妈的,真是进了国家队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闭嘴吧你。”魏光严沉声骂了句,“少搁这儿影响我。”
“我还不都为了你?你看他那嚣张的样子,咽的下这口气?”
“让你闭嘴!”
魏光严背部弓起,不再理会卢金元,只专心看着赛道,在枪声响后猛地冲了下去。
郝佳探头看了眼,咂咂嘴:“我是没看出来他和程亦川的差距,好像都挺快啊。”
宋诗意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卢金元面色不善地回过头来:“呵,程亦川算个屌啊!小白脸一个,也就你们女队把他当宝贝。”
都是速降队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说话比较随意。
郝佳笑嘻嘻地反问:“那你自己呢?没他快就算了,脸也不好看啊。”
卢金元:“呸,谁没他快了?你以为你是肉眼计时器不成?光凭看也能看出谁快谁慢?”
“就算我看不出,宋师姐也看得出啊。她都练了这么多年了,谁快谁慢难道心里没数?”
“练这么多年怎么了?也没见现在练出个什么名堂啊。”卢金元可不是盏省油的灯,正值气头上,刀子专往人软肋戳。
郝佳脸色一变,正准备反唇相讥,就被宋诗意拉住了胳膊。
“我是没什么出息,不像你,年轻,后劲足。”宋诗意微微一笑,下巴朝山下一努,“喏,你那么厉害,也别指望别人帮你挫挫程亦川的锐气了,不如自个儿煞煞他的威风?”
“…………”
卢金元脸色一黑。
宋诗意偏着脑袋,笑容可亲地催促一声:“去啊!”
气歪嘴的卢金元只狠狠地说了句:“你给我等着!”然后就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底下去了。
只可惜由于用力过猛,他连重心都不大稳,一路滑下去,居然连续撞上终点处的几个旗门,最后是以狼狈的姿态滚过终点线的。
山上的郝佳笑弯了腰:“耍猴呢这是?”
宋诗意拿出师姐循循善诱的模样,一本正经嘱咐她:“赛道上,切忌心神大乱、用力过猛。”
说着,伸手朝山下一指:“看见没,那就是前车之鉴。”
郝佳:“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受不了了,师姐你别逗我了!”
宋诗意:“…………”
谁逗你了?我明明这么严肃。
她往山下看去,眉头一皱。那家伙这两天生闷气的症结,少不了那卢金元吧?呿,傻帽就是傻帽,气自己干什么,就不能动动脑子四两拨千金吗?
*
郝佳性格爽朗,到女队练专项了,她毫不胆怯,头一个滑了下去。
几个教练都在底下看着呢,孙健平看完她的表现,瞄了眼计时器,说:“还不错,有进步。”
郝佳咧嘴笑起来,笑到一半,又听他说:“还差两秒多才滑得进世界赛水平。”
笑容戛然而止。
在速降比赛里,两秒多是什么概念呢?
丁俊亚十六岁进入国家队,到二十六岁退役那年,在速降赛场上的成绩一共提了七秒一八。
十年时间,所有的汗水与付出,只为了那七秒一八。
孙健平指指郝佳,问丁俊亚:“她在女队成绩如何?”
丁俊亚答:“排前三。”
孙健平摇头:“差得可真远。咱们今明两年怕是也参加不了世界赛了。”
高山滑雪需要成绩说话,滑不进及格线,别说世界赛了,哪怕奥运会在我国举行,不达标的运动员也没资格参加。
遗憾的是,我国的滑雪历来不受重视,别说跟国球、游泳比了,就连不太拿得出手的田径也比滑雪受重视得多。当然,这也是大环境所致,毕竟田径、游泳等项目对场地要求不高,有地就能跑,有水便能游。
可滑雪不一样,这项运动对场地要求极高,我国除了东三省,其余地区基本没有太好的滑雪条件。对于大众来说,滑雪只是高端运动,参与度极小,自然也就没有群众基础。
不过滑雪也分竞速和技巧两类,技巧类的比如跳台滑雪、自由式滑雪,这就跟游泳里的跳水项目一样,靠空中技巧取胜。我国在技巧类滑雪项目上也还取得过不错的成绩,只可惜竞速……
男队那边还出国一个世锦赛冠军丁俊亚,女队这边一直以来就没几个人拿到过参赛资格。当初宋诗意横空出世,还叫教练们看到了一丝希望,哪知道也是昙花一现。
……
郝佳倒是习惯了,心态好得不行,毕竟滑不进及格线就是滑不进,急也没办法嘛。
她冲教练们吐了吐舌头,一眼瞧见不远处的红衣少年,二话不说滑了过去。
“你就是程亦川?”她笑嘻嘻凑上前,上下打量一番,“哟,近看也挺好的。”
程亦川滑下来后,趁休息时间坐在雪板上,懒洋洋看着山腰上挨个往下滑的人。谈得来的陈晓春和薛同都是隔壁自由式滑雪的队员,竞速队这边,他已经自动把自己纳入孤狼范畴了。
被郝佳一打岔,他收回视线:“你是……?”
“我叫郝佳。”
“哦,郝师姐。”
郝佳扑哧一声笑出来,大大咧咧伸手推他一下:“叫名字就成。叫什么郝师姐啊?怪色情的!”
程亦川:“……”
这位师姐的思维很有跳跃性。
郝佳自来熟,老早就认可了程亦川的皮囊,刚才又被他的速度给震惊了,几句话功夫就熟络起来。回头瞥见不远处龇牙咧嘴揉脚踝的卢金元,那家伙见她和程亦川走得近,还在四目相对时狠狠剜了她一眼。
她凑过来:“哎,我问你,那卢金元是不是不太待见你?”
程亦川冷笑:“我用不着他待见。”
听听这语气!
“那就是不待见了。”郝佳嘿嘿一笑,坐他旁边,“这么说来,你可得好好感谢宋师姐了,她刚才帮你出了口气。”
宋师姐?怎么又是她?
程亦川倏地侧头看着她:“出什么气?”
“那家伙背后说你坏话呢,宋师姐狠狠刺激了他,把他搞得心神大乱,要不怎么屁滚尿流滚过终点的?”
郝佳哈哈笑着,把刚才的情形说给他听。
程亦川顿了顿,看她两眼:“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她耸耸肩:“去年我刚来队里,也受过气,只有宋师姐对我好。她跟我说,初来乍到,又比其他人多了点天赋,受点挫是正常的。现在我看到你,就像看到当初的我,可不就琢磨着表达一下师姐情,鼓励鼓励你嘛。”
程亦川眉头一皱:“我们俩哪里像了?你连及格线都没滑进啊。”
郝佳:“…………”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她难道不是在安慰他吗???
郝佳目瞪口呆看着这个耿直boy,后者却把目光转向山腰处,那里,一身蓝装的宋诗意已经准备就绪。
接下来郝佳说了什么,程亦川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是目不转睛观看宋诗意的速降全程。
世界亚军就是世界亚军,姿态标准,动作漂亮。她的起步堪称完美。
可奇怪的是,完美的仅仅是起步。
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到了速度提升阶段,她很快就卡在了一个极限速度,再也上不去,该冲刺时少了点什么,该加速的加不起来,最终就这么一路平稳地抵达终点。
……简直平庸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