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炒青菜,一个青椒肉丝,外加一大盆乳白色香气四溢的鱼汤。
陈声吃了一口饭,还在继续刚才的话题,“米饭是软的,男人得硬气,做多了饭不利于坚强性格的塑造。”
路知意一把端走他的碗,“为了你的阳刚之气,那你少吃点。”
“少吃点倒不至于,毕竟我的男人味已经溢出体内了。”他好整以暇把脸凑过去,“不然你闻闻?”
“要点脸吧,师兄。”
“不要了,要脸干什么?我有你就够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吃个饭也热闹得不行。
末了,路知意问他:“我厨艺怎么样?”
陈声煞有介事想了想,抬眼笑着说:“很好。”
看她得意地扯开嘴角,他不紧不慢补上下一句:“还是我有福气,将来再也不用担心温饱问题了。”
人不要脸,真的天下无敌。
路知意语塞片刻,扔下一桌狼藉,抛下两个字:“洗碗!”
陈声洗碗时,路知意去了他的房间,他在老宅也有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他的童年读物。陈声说她可以随便翻看。
路知意的目光慢慢地在书架上移动,忽然看见一个硬课笔记本,抽出来随便翻了翻,笑出了声。
陈声走进来时,就看见她捧着他小学的日记本,内心一阵咆哮。
居然忘了这茬!
他伸手去抽那笔记本,“别看了,这有什么好看的?”
路知意灵巧地躲了过去,清清嗓子,念到:“2006年10月3日,张巧巧说她喜欢我,我问她喜欢我什么,她说喜欢我巧克力一样的眼睛,和草莓一样的嘴巴。切,她又没吃过,怎么知道我的嘴像草莓?”
“……”
“2006年11月5日,罗燕送了我一支棒棒糖,说她喜欢我,我说不行,她脸上有麻子。”
“……够了。”
“2007年1月21日,春节要到了,妈妈同意我去广场上和同学一起玩。大家在草地上玩叠罗汉,你一个,我一个。压在我身上的女生亲了我一下,吓我一跳,后来她笑眯眯说嫁给我,吓死我了,我游戏也不敢玩,一口气跑回家了。”
“路知意!”
“2008年——”
路知意难得促狭一回,拿着日记本念着他的童年囧事,哪知道才翻到新的一页,刚开口,就被他一把拉了过去。
陈声一把抽走她手里的书,暗暗想着等她走了,必须一把火烧了这东西。
路知意斜眼看着他,“哟,桃花运很旺嘛。从小就这么受欢迎,还巧克力一样的眼睛,草莓做的嘴呢。”
屋内灯火辉煌,院外夜幕四合。
郊外的老宅很安静,只有春天的蝈蝈在唱歌,林中的倦鸟在低吟。
陈声勾了勾嘴唇,将她抵在书柜上,低头碰了碰她的唇,微微离开,不动声色地问了句:“怎么样?”
路知意面上微红,却一头雾水,“什么怎么样?”
他的眼眸亮而深,像是璀璨星河。
“看来你还没尝出来。”他低头,再次覆住她的唇,更深入了。
被他摁在那书柜上亲了又亲,眼波迷蒙,头脑混沌,直到最后路知意才想明白,他是在说:是不是草莓味,亲自尝尝不就知道了?
事后,古板的路师妹悲愤地拿头撞墙。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啊啊啊,她居然沦落到在神圣的阶梯上和他这样又那样!
太过分了!
可陈声呢,跟个没事人一样,从衣柜里拿出自己的T恤,“今晚睡觉穿这个。我每周都会回老宅住一天,所以这有我不少衣物。床单被套也是干净的,上周我来的时候,家里的阿姨才刚换的。”
路知意一看那床,再看看他手里的T恤,面色骤变,“我睡这里?”
“有什么问题吗?”
“……那,那你睡哪里?”路知意有点紧张。
陈声看她片刻,走近了些,居高临下看着面红耳赤的人,两人对视片刻。
她的眼里有慌张,有胡思乱想的痕迹。他一眼就看出来了,没好气地把T恤罩在她脑门上。
“洗澡去。”他看她胡乱把T恤扒拉下来,伸手戳戳她的脑门,“先把你这的垃圾思想给洗洗干净,然后再上我的床。”
“上我的床”四个字,显然给了她不小的震撼。
陈声真想仰天长叹,他是长了一张多禽兽的脸,才会让她这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他一不小心就对她怎么样了?
为安抚她这如临大敌的模样,陈声只能平静地扫视一眼她的胸,陈述了客观事实:“不用怕,在你长到C cup以前,我不会饥不择食。”
路知意:“???”
第五十章
路知意洗完澡, 穿着陈声的T恤, 到底光着两只腿还是太羞耻, 最后不得不亲自打开陈声的衣柜, 挑了条宽松的篮球裤套上。
陈声在二楼主卧里洗了澡, 下楼一看,要不是如今她头发长了些,他恐怕真以为自己的对象是个小师弟。
他没好气地戳了下她后脑勺, “把我当什么人了, 这么防着?”
喂, 这个人,下手真重!
路知意倒吸一口凉气, 不满地龇牙咧嘴, 揉揉后脑勺, “还能把你当什么?小小年纪,日记本里就全是男女交往二三事, 除了流氓,还能是什么?”
陈声撸袖子,“行啊, 流氓是吧?那我耍给你看看。”
他把她往沙发上拎,吓得路知意拼命蹬腿, 生怕他真做点什么, “干嘛啊你!”
“耍流氓啊!”
“下去!喂喂,放手,下去!”
陈声瞥她一眼, 松手站起来,“大帽子都扣下来了,不把罪名坐实,怎么对得起你?”
可话是这么说,他也没真乱来,很快从厨房里端来用盐水浸泡了十来分钟的草莓,一把塞进路知意怀里,随手拎了两张凳子,“走,去院子里坐坐。”
小院里,头顶是一片城市里看不到的广阔天空,虽不比高原天高云阔、星河漫天,但好歹也有那么几分野趣。远处是田野,近处是小院,伴着蛐蛐蝈蝈的合唱,仰头便能看见影影绰绰的星辰。
陈声拿了只草莓,两下就吃了,看着远处的夜景,漫不经心地说:“路知意,跟我讲讲你的事吧。”
路知意一愣,“你想听什么?”
听什么?
陈声侧头看看她,想起那日从韩宏口中听说的关于她的事,那一刻才觉得,其实他对她知之甚少。
只知道她家境不好,来自高原,勤奋刻苦到脑子轴的地步,其余的,他一无所知。一想起她的家事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陈声心里就不是滋味。
“随便聊聊。”他又拿一只草莓,摘了顶端的叶子,一口吃了,“我听韩宏说,你爸爸是村支书?”
路知意一愣,迟疑了一下,嗯了一声。
陈声说:“村支书一般都干什么?”
“上面有政策了,就去开会学习,回来传达给大家。镇上要修路、要动土,也得出面组织动工。平时有人闹矛盾、发生冲突什么的,也都要出面调解。”路知意的声音有些低,说到这,顿了顿,“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我爸的事情我一向不太过问。”
她说的这些都是六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她才初一,年纪太小,路成民也不可能把工作上的事情说给她听。就这些,她也是从父母的谈话中才听来一二。
提起家里的事情,路知意没有了之前的自在。
她下意识去看陈声,想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些。
陈声点头,“按理说村支书也是村官了,你家的经济条件不至于很差才对,怎么反倒这么拮据?”
路知意沉默片刻,才说:“因为我爸对外人太无私,村支书当了那么多年,两袖清风,家里只出不进。”
这话,她是第二次跟人说了。头一回是陈郡伟,这一次是陈声。关于路成民如何无私,如何因为无私过头而对家人自私,她只得原原本本重头说起。
她不爱跟人提过去,即使没有政审造假的事,她也不愿提。
可他问起了。他是陈声,不是别人。她知道她需要说点什么。
来到蓉城,进入中飞院,遇见陈声,仿佛是生命的一个转折点。在这之前,她的人生命途多舛、黯淡无光,只有成堆的书本伴着她。因为在父亲入狱那一天,路雨在归来的路上拉着她的手,眼中热泪流淌,口中却是平平淡淡的一句嘱咐。
“知意,如今你父母都不在了,小姑姑没本事,帮不了你什么,今后的路,你只能靠自己了。”
那些年里,她被势力的亲戚看不起,有一年春节,她和路雨去一个表婶家吃团年饭,结果她被人呼来唤去、做这做那,一不小心打碎了盘子,还被人指着鼻子骂。
她也有年少叛逆的时刻,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嘴上却凶了回去:“本来就不是我的活儿,我做了就已经很不错了,你还骂我?”
表婶被她当众一顶,气得没法说,咬牙切齿对她下了结论:“你这没家教的孩子!父母不在,果然长歪了!”
她求助似的转头去找路雨,谁知道路雨也跟着板起脸来,凶巴巴说这事就是她的不对,跟长辈说话没有分寸。
路知意险些克制不住自己当场哭出来,最后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默默抹眼泪。
可那天回家的路上,路雨拉着她的手,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脚下踩着乡间的小路。她说:“路知意,因为你父母的缘故,看不起你的大有人在。可你自己要清楚,别人如何看你都只是一时的,如果将来你是个有出息的人,那今天的所有辱骂都会变成明天的羡慕和赞美。我们家没有钱,没有权,你能做的,只有努力念书。你只有这一条路能走,走出来,人生就不一样了。”
那一年,她还有些稚气,还会顶嘴赌气。
她气路雨不站出来帮她,反而和表婶一起当众批评她,可当她抬头,看见路雨眼里星星点点的水光,鼻子却不争气地一酸。
她知道,自己受了委屈,最难受的就是路雨。
所以她努力念书,努力回报这个为她遮风挡雨的女人。
那些年,路知意的生命里只有书本,只有勤奋。她是高原来的孩子,山里的教育不如城里,而她虽然身在高原,但却并非少数民族,高考无法加分,只能靠题海战术,弥补教育条件上的欠缺。
好在那些暗不见天日的埋头苦学已成为过去,踏入中飞院,她遇见了陈声,才忽然闯入光明的桃花源。他像一颗糖,吃下去就能忘记过往的苦涩艰难,好像他一笑,未来便是一片坦途。
路知意说了一星半点路成民的事,就陷入自己的思绪。
说是不自卑,说是拥有在一起的勇气,可到底还是不愿提以前的事。她踌躇着,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把那些不堪的往事告诉他。
人与人的差别为什么这么大?他的家庭这样和睦,爷爷奶奶恩爱不已,父亲母亲也风光霁月,一家子都是读书人,典型的高知家庭。
而她呢。
路知意都不愿去回想扣在母亲身上的帽子,和如今还在那四壁之间苦苦煎熬的父亲。
陈声说:“韩宏听你们班同学说,你妈妈是小学老师。我就说你怎么这么古板,年纪轻轻,总有种教导主任的气质。”
“……”路知意心中苦涩,却又有些想笑。
他们把路雨当成了她的妈妈?
该解释,还是该就这样一笑而过?她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如果两个人要一路并肩而行,她需要坦诚,需要把那些不堪的糟糕的过往都掰开了、揉碎了,一点一点指给他看。
可兴许是今夜星光无限好,虫鸣鸟叫为伴,怀中捧着两人一起摘下的新鲜草莓,夜风带着春天的朝气。
她抬头望天,茫然地对自己说,再缓缓吧。
他不会在意她的过往,那她就趁这段日子好好准备,等到鼓起勇气了,一一说给他听。今日太美,她不愿用一个伤感的故事去打断它。
索性给它一个未完待续的美好结局。
陈声察觉到了她的低落情绪,侧头看她凝神望天的样子,抬手环过她的肩,把她的脑袋往自己肩上摁。
动作是不太温柔,但落入她耳边的话却是一字一顿,很郑重。
他说:“以后我罩着你,没人敢欺负你。自行车、香肠腊肉算什么?你就是想吃人肉,我也亲手割了给你送来。”
路知意咯咯笑出了声,“没想到你还能为我牺牲到这个地步,愿意割肉喂我。”
陈声:“割凌书成的。”
她笑弯了眼睛,松口气,感慨一声,“你这么护短,要是我早一点认识你就好了。”
在那些艰难困苦的日子里,在那些不被人看好、受人欺辱的日子里,有你该多好?你一定会给我撑腰。
她有些心酸,又有些满足地想着。
陈声摸摸她手心的薄茧,低头凝视看了片刻,轻声说:“回到过去我是办不到了,但是路知意,我会努力撑起你的现在和将来。”
我给你买心心念念的自行车。
我为你学如何腌制香肠腊肉。
若是你我养了宠物,我一定好好照顾它,像照顾家人一样。
如果有人嘲笑你,我会第一时间站在你面前,遮风挡雨太夸张,但攻击谩骂、批评嘲讽,我一一应下。
陈声出神地想着许多,可那些话,他说不出口。
曾经的年少轻狂、不可一世,如今好像为她悉数卸了下来,他也学会了柔软,学会了平和。可若她需要,他定定地想着,他也会成为她的战士。
就像王小波说的那样:“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向永恒开战的时候,你是我的军旗。”
他愿为她而战。
他只为她而战。
第五十一章
地下恋情进行了不到一个月, 基本上除了当事人, 周围的人都看出路知意和陈声之间的火花四溅了。
起初是路知意和苏洋在食堂吃中饭, 武成宇端着餐盘大大咧咧坐下来, “一起吃啊。”
陈声和凌书成坐在不远处, 谨遵路知意的命令,在校期间要保持距离。直到看见武成宇从盘子里挑挑拣拣,选了块扎实饱满的排骨送给路知意, 他眯起了眼。
下一刻, 武成宇还在对路知意说:“五号窗口的红萝卜烧排骨是一绝, 你试试。”
一旁忽然有人端着餐盘走过来,“劳驾, 往旁边挪挪。”
武成宇抬头一看, “师兄?”
他不解, 左顾右盼一圈,看见了不远处一个人坐着的凌书成。这个点食堂并不拥堵, 附近好多空座,陈声为什么不和凌书成坐一起,反而跑来和他们挤?
心里正纳闷, 屁股倒是很自觉地往旁边挪了个座。
陈声老神在在坐下来,看了眼路知意碗里的排骨, “昨晚才吃了火锅, 我不是让你清理一下肠胃,这两天别吃大鱼大肉吗?”
说着,他毫不客气夹走那块排骨, 替路知意解决掉了,然后把自己盘子里的青菜夹了一大筷子过去。
气氛霎时间变得极其诡异。苏洋若有所思,路知意无语凝噎,武成宇呆滞了片刻。
他就是再神经大条,也渐渐明白哪里不对了,一脸震惊地看看尴尬的路知意,又看看淡定的陈声,颤声说:“师,师兄你……”
陈声:“我怎么?”
他微微侧头,对上武成宇又惊又怨的目光,露齿一笑。
“……”
武成宇的内心极其复杂,讲道理,路知意是他先看上的人,他也一向觉得他们俩一个学霸,一个年级主席,相当匹配。
可眼下对上陈声的视线,他怂了。哪怕他是个钢铁直男,也不得不承认,这么近距离对视的时候,就连他都忍不住捂住心脏感慨,师兄是真的帅……
一顿饭吃得垂头丧气的,武成宇泄愤般把盘子里的东西解决掉,一脸伤感地离开了。
路知意在桌子下面踹了陈声一脚,“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乱说话的吗?”
陈声淡淡地抬头,“我刚才乱说什么了?”
“……”
他什么也没说,但所作所为已胜过千言万语。
回寝室的路上,路知意对苏洋举起双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有什么想知道的,你问吧。”
苏洋挑眉,“我早就说过你俩会好上,有今天,我一点也不吃惊。”
她只是稍微停下想了想,抬头看路知意时,眼里多了一抹认真,“我就想提醒你一句,有时候两个人成长环境相差太远了,三观和理念可能会有出入,短时间相处不容易看出来,但时间长了,一旦发生争执,可能就是致命伤。”
路知意一怔。
苏洋看她那出神的样子,笑了:“嗨,我也就瞎逼逼一下,没准你俩好得很呢,有情饮水饱嘛,哪会吵什么架?啧,只是没想到你这么低调一人,居然找了个这么招风的家伙。”
路知意默默地想,这事她也没想到……
然后是三月末的春季运动会。
飞行技术学院一向缺女生,几个年级加起来,女生人数也不超过两只手。见路知意好说话,体育部的师兄当即找上门来,老泪纵横握住她的双手,又是恳求又是吹捧。路知意耳根子软,当下点头,应下了百米短跑、三千米长跑。
转头一问,陈声也参加了短跑。
对于百米短跑的项目,陈声没什么意见,但他听说路知意参加了三千米时,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回回运动会,三千米一跑完,就是男的也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要死不活了,你一女生,跑去参加这个?”
路知意叹口气,“可是体育部的师兄说,我们学院已经好多年没在女子项目上拿过任何名次了,能抓个壮丁去参加都要谢天谢地。我体能不是挺好的吗?脑子一热,就答应了。”
陈声看她半天,“当初要你跟我好的时候,你耳根子怎么没这么软?”
“……”
结果到了运动会那三天,男子百米和女子三千米居然在操场两边同时进行。
路知意隔着人群往那头巧,运动员们个个都穿着院服,她也不例外。飞行技术学院的院服是白色的短袖T恤加白色短裤,袖边和裤边上都有三条明黄色的杠,胸前是院徽,背后当然就是院名了。
其余学院的院服也都大同小异,只有颜色不一样。
人群密密麻麻挤在跑道两边,她就是跳起来也看不见陈声,最后已经站在起跑线上,俯身做预备姿势了,刚蹲下,侧头一看,居然从一堆人腿的缝隙里看见了和她一样俯身蹲下的陈声。
一起来运动场时,他穿了外套,她也没注意他里面穿的什么,眼下一看,嗬,真够风骚的。
院服不穿,穿了件大红色运动服,下面是白色运动短裤。多亏他皮肤白,被大红一衬,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简直是人群里最亮眼的一抹色。
原来男生也能把大红色穿得这么好看……路知意心里不是滋味,她这肤色就没法穿大红。
那边的陈声也在侧头看她,对视时,他唇角一弯,比嘴型:“你行不行啊?”
路知意挑眉,目光明亮地看着他,“你说呢?”
然后是裁判各就各位的指令声,枪声一响,两人各自奔跑。运动场内圈是百米短跑的场地,外圈是长跑赛道,陈声冲过终点的那一刻,路知意恰好经过他的前方。
她都来不及去看他到底跑了第几名。
三千米可不是什么小case,体能好是一回事,一口气跑完全程又是一回事。这是耐力的比拼,是毅力的挑战。
前面两圈,路知意跑得还算轻松,后来就越来越艰难,脚下像是灌了铅,胸口憋着股气,上不去下不来的,肋骨疼得厉害,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朝肺里扎。
跑到最后两圈时,她排在第三,前面还有两个女战士在坚持。
女子三千米可比男子三千米有意思多了,跑完两圈时,有人喘着粗气停下来了。跑完四圈时,又有人哎哟哎哟摆着手退赛了。还有个人直接下了跑道,跑垃圾桶前面哇的一声吐了。这一轮参赛的一共九人,跑着跑着,最后只剩下五人。
路知意是死也要坚持跑完全程的那种人,哪怕难受,也还淌着汗拼命往前冲。
三月末的阳光已有些燥热难耐,她跑了这么多圈,额头上背上全是汗珠,几乎能感觉到从脑门上升腾而起的热气。
最后半圈冲刺了,她不要命地提速向前,眼前一片金星,几乎看不清旁边的人群、观众席,就只看见前方不远处的红色终点线。
一口气跨了过去,她重重地松了口气,往前一扑,宁愿和其他人一样摔个狗啃屎也没法再直立行走了。
可意料之中的和跑道亲密接触并未到来,她这一扑,扑进了谁的怀里。
抬头一看,陈声。
他穿着大红色的运动短T,一头清爽利落的短发,刚刚才破了去年自己创下的校运动会百米记录,正被无数迷妹用充满爱意的眼神凝望着。
他也没去主席台领奖,跑完就来外圈的三千米终点处候着。
路知意连话都说不出来,就这么一头栽倒在他怀里,满身是汗,脸上也湿漉漉的一片狼藉。她还记得他爱干净,自己一身黏糊糊的扑过来,不知道多狼狈。她想推开他,自己站起来,但早已筋疲力尽,一丝一毫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最后她只能挣开他的手,二话不说朝地上一倒。
“让我躺躺。”她有气无力地说,闭眼倒在地上不动了。
“躺地上都行,就是不愿意靠我身上?”他似笑非笑问她。
路知意太累了,有心说几句,没力气开这口,索性胡乱挥挥手,打发他一边去。
太阳刺眼,哪怕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眼前一片耀眼白光。她平复着呼吸,用腹式呼吸法小口小口喘着气,想把肺里那阵因缺氧引起的针扎似的疼痛给压下去。
哪知道下一刻,眼前的白光骤然消失,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她下意识睁开眼,就看见陈声俯下身来,挡住了眼前的日光,也准确无误堵住了她的唇。
观众席上一片尖叫,周遭的人群也沸腾起来,运动场上顿时白热化,大家闹着叫着,一波一波涌上来围观现场,纷纷举起手机留影。
原本已经精疲力竭的路知意,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洪荒之力,像兔子一样猛地跳起来,拨开人群不要命似的跑了。
当天,飞行技术学院的知名男神,陈声,在运动场上的温柔一吻,声名远扬。
路知意被本栋楼的女生像熊猫一样围观了一晚上。
她拒接陈声的电话,拒回陈声的信息,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当缩头乌龟。可是最后还是没忍住,从枕头下拿出手机,噼里啪啦冲他发气。
“你不是答应过我要保密吗???”
片刻后,陈声的回复从容而至:“我只是看你喘不上气,想帮你做个人工呼吸。”
“……”
至此,地下恋情因陈声的“人工呼吸”而完全告破。
告破了也有告破了的好处,至少陈声不用再等到每周周末才能和路知意一起吃饭了,可以光明正大在跑完晚操后与她一起打水、绕操场,也不用再为武成宇这种傻大个那没头没脑的追求而生闷气了。
对于这两个看似完全不沾边的人走到一起的事,身边的人各有各的想法。
陈声的室友们清一色认为:“万年单身狗能够脱单就该谢天谢地了,这是好事。”
那些对于陈声素来只敢远观而不敢亵玩焉的女生们则是愤愤不平:“那高原少女到底哪里入了他的法眼?没有C以上的胸,没有惊世美貌,她也配?”
苏洋、李睿和另外几个班的徐勉、张成栋等人,在听人议论起来时,是站在路知意这边的:“惊世美貌是什么?她没有,难道你有?再说了,那可是我们的年级第一,不骄不躁,热心善良,期末还肯大大方方把笔记重点借给我们,她不配,难道你配?”
赵泉泉趁着路知意和苏洋不在寝室时,有些尖酸地对吕艺说:“她倒是一声不吭就把人拿下了,不跟其他人说就算了,连我们也瞒着。我看她根本没把我们当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