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夕说:“你准备做什么?我减肥,最多只能吃一点。”
“不用担心。”他仿佛早已考虑过这一点,头也不抬,一边为西红柿剥皮一边说,“我吃面,你吃草。”
“……”
这么体贴?
昭夕噔噔噔跑到中岛台前,“哪种草?”
男人头也未抬,修长的手指正有条不紊地剥开最后一缕皮,将嫣红的西红柿放在菜板上。
“今晚特供,main course:西红柿鸡蛋面,appetizer:番茄沙拉。”
他难得如此放松,唇边划过一抹浅浅的弧度,眉头舒展。
几个简短的英文词汇蹦出口时,带着往常没有的一点调侃,为他严谨又不近人情的形象平添了几分风流况味。
昭夕甫一失神,怔怔地抬眼望着他。
却听他轻笑两声,像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第一次意识到某个很严肃的问题:“都是同一种东西,为什么煮成面条叫西红柿,放在沙拉里却要翻译成番茄?”
“……”
昭夕:“别问我,我不懂你们学术界的问题。”
趿着拖鞋,翻着白眼,她重新回到沙发上。怕室内显得太过安静,索性打开了百年难得一用的黑胶唱片机。
当初买来只是为了装逼,毕竟一年到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回北京了也不是睡觉就是在外面浪,谁还想得到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她早已记不清当初试用机器时,放进去的是哪一张唱片,如今重新打开,熟悉的音乐声乍现耳边。
那是她曾经非常喜欢的一首英文歌,I lived。
歌手唱着,愿生命的尽头来临时,我能说我曾竭尽全力生活着,未曾空度年华,走过万水千山,也曾粉身碎骨,用力地活着。
那时候还处于中二时期,因《木兰》而饱受舆论折磨,在意每一个人的看法,为每一条恶意的言论而自我诘问。
唯独听这首歌时,心境会重新平和。
昭夕抬起头,望着中岛台后忙碌的人,慢慢地回想着,那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现在的她,活得没有那么用力了。
却无端惬意。
*
吃饭时,昭夕还是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
对面是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金黄色的煎蛋配上红艳艳的西红柿,视觉效果满分,且香气四溢。
反观自己面前,就一碗冷冰冰的番茄沙拉……
就算他把沙拉做的很漂亮,装菜的玻璃容器也很文艺,可沙拉就是沙拉,再好看它也不会变成牛排。
昭夕扒拉两口沙拉,目光却一直贪恋地注视着对面。
大概是她的眼神过于炽热,程又年在动筷子之前,把碗推到中岛台中央。
“要分一点吗?”
“NO,会胖!”她坚定地摇头,抗拒来自美食的诱惑。
“真的不要?”
她咕噜咽下口水,遏制住来自灵魂的呐喊,依然紧咬牙关:“不要。”
程又年笑了,转身重新拿了只小碗,还是分出一点,推到她面前,“睡前可以运动一下,很快就消化掉了。”
昭夕一愣,睡前运动……?
哪怕早知道他主动提出回来吃宵夜什么的,目的不会单纯到哪里去,可这么明晃晃地说出来……
她抬头,面红耳赤指控他:“你又开车!”
程又年:“?”
“吃个面也能扯到X生活,是我小看你了啊程又年,没想到你胆大心细,这么会抓机会!”
“……”
对面的男人沉默很久,才淡淡地说:“生活阳台不是放了一对哑铃,一台跑步机吗?”
这次轮到昭夕愣住。
“两次洗衣服的时候都看见了,睡前跑跑步,举举哑铃,有什么问题吗?”他似笑非笑注视着她,唇边露出一抹了悟的弧度,“还是你想到什么不纯洁的地方去了?”
“……”
昭夕跳下高脚凳,把筷子一扔,“你慢慢吃我吃饱了吃完记得把碗洗了再见。”
她像逃难似的往沙发上一钻,听见背后传来若有似无的笑声,很轻很轻,像风一样了无痕迹。
耳根子痒痒的。
“笑笑笑,高冷的人笑这么频繁干什么,人设崩了几万次了……”她嘀咕着,无意识地伸手拨弄他放在茶几上的购物袋。
买这么多薯片干什么?
她很困惑,毕竟他看起来不像是爱吃零食的样子。
一翻之下,还惊讶了一小下,怎么全是她爱吃的口味?蜂蜜芝士,麻辣飘香锅,连浓香红烩都有,还买了两大袋。
昭夕倒是没记起在塔里木时的细节,毕竟当时也就随口那么一说,并不曾想到记忆力良好的程学神只听一遍就记住了。
她只是在心里暗暗感慨:啧,没想到两人还挺默契啊。他随手拿了一堆薯片,居然全是她爱吃的。
再往下翻,发现还有一只小盒子。
第一反应是,口香糖吗?
什么味的?
会不会默契惊人,刚好是她喜欢的西瓜味?
一边想着,她一边兴致勃勃地穿过一堆薯片,伸手够到了那只小盒子,拿起来一看。
第一眼看到的只有四个字:快感活力。
昭夕:?
快感活力是什么?新口味吗?
目光很快上移,然后缓缓凝固。
是她太天真。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口香糖,人家是杜蕾斯,快感活力套。
另一边,程又年已经很快吃掉了那碗面,见分装出的一小碗她不吃,他便一起解决了。此刻收拾好了碗,转身站在水槽前清洗。
耳边传来噔噔噔的急促脚步声,片刻后,有人站在他身后,得意洋洋问:“到底是谁不纯洁啊,程又年?”
他回过头去,就看见昭夕举着那盒小雨伞,非常骄傲地站在那里。
“……”
他的面上基本没什么神情变化,想了想,说:“便利店搞促销,满五十送的。”
“?”
昭夕:“那要是未成年的小朋友去买薯片,买够五十也送安全套吗?”
程又年:“那倒不一定吧,这种活动,商家一般会因人而异。成年人送套,小朋友的话,可以送糖果玩具一类的。”
对上女人的视线,她满脸就摆着明晃晃的一句“我倒要看你能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些什么出来”。
他终于没忍住笑了笑。
“对。是我买的。”
这下倒变成她无言以对了,憋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问出一句:“买、买来干什么?”
说完就后悔了,这问的什么鬼问题。
套都买了,除了她,还能干什么?
好在面前的洗碗工是个文化人,这么粗俗的话不太可能从他口中说出来。
他只是转过身去继续洗碗,从容不迫地回答说:“吃药对身体不好。”
昭夕的第一反应是,还挺体贴。
小小地感动了两秒钟后,才回过神来。
不是,他这根本就是绕过了她的问题啊!他俩啥都没做,怎么就扯到事后药还是事前套的问题上去了?
在这之间难道什么都不用发生的吗?
哇,跟高智商的人类打交道,是真的可怕。要不是她够聪明,三言两语就被绕过去了。
所以她把盒子握在手里,不依不饶地凑过去,“不要逃避话题。”
“所以我们俩到底谁不纯洁啊?”
“吃药对身体不好,所以戴套?”
“朋友,无缘无故,吃个宵夜戴这个做什么?”
在她接二连三的追问下,程又年总算洗好了两只碗,放在一旁的沥水篮里,脱掉手上的隔水手套,不徐不疾地重新转身,对上她的视线。
那只小盒子还在半空中招摇。
她的表情也一样生动鲜明。
“戴这个做什么?”他重述一遍她的问题,把盒子接了过来,答,“爱。”
昭夕:“……”
“所以——”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漆黑透亮的眼眸里粹着一点点笑意,然后逐渐扩大,“这次换我主动问你,今晚我能留下来吗,昭夕?”
昭夕一时怔忡。
四目相对间,除了急促攀升的心跳以外,还有些意外。
这个人是真的很聪明啊,知道她未曾开口的小心思,也了解她居高不下的自尊心。
是什么时候看破她想留住他的意图呢?大概是从商场出来,她在车上问他回宿舍与否那一刻起。
他猜到了她因骄傲而不愿第三次主动开口邀请,所以才说,这次换他主动。
她红着脸,别开视线,嘀咕了一句:“上哪学的读心术……”
他笑笑,“没读你的心。”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并不知道。”他笑意渐浓,仍是耐心解释,“我只是在读我的心。”
哎?
她陡然抬眼望他,就听见下一句——
“不过我很高兴,原来我们想的都一样。”
他的双眼明亮温和,像倒映着一整个春天。
昭夕看他半天,才移开视线,“谁跟你想的一样了?”
她把那只纸盒放在中岛台上,转身去接水,像是为了掩饰什么。
关于安全套的话题很快终止,起因是程又年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走到茶几边上,接起了罗正泽的电话,三言两语后挂断,从便携行李包里拿出了笔记本电脑。
“借用一下书房。”
昭夕点头,一边带他往书房走,一边问:“要加班?”
“实验室那边需要一点数据,材料都在我这里。”
说起工作,先前那种轻快的神色很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严谨和一丝不苟。
程又年在书桌前坐下来,很快打开电脑,专注地做事。
昭夕在一旁看他片刻。
男人的背影笔直如松,挺拔地坐在黑胡桃木书桌前。比起厨房,他似乎更适合书房的氛围。
屏幕的亮光映在他脸上,而他神情专注,间或轻击键盘。
此刻宁静悠远。
昭夕出神地望他片刻,才回过神来,像是为了掩饰自己在这无缘无故走了半天神,她也从书架上拿过剧本,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窝了下来。
书桌被人占用,她只能委屈自己,捧来笔记本,搁在腿上打开文档。
因为过于专注,程又年在找到材料,整合起来发给罗正泽后,才意识到房间里不止他一个人敲击键盘的声音。
回过头来,就看见盘腿坐在单人沙发上的人。
她戴了一副框架眼镜,镜架是复古的银边,此刻正低头看屏幕。
笔记本摆在双腿中央,另一侧的腿上还摊着一本文件,她扫几眼,沉吟片刻,又继续打字。
程又年看她片刻,才走过去,视线落在那本文件上。
页眉标注着六个小字:《乌孙夫人》剧本。
“剧本是你写的?”他微微一怔。
“不是。我没那么多才多艺。”昭夕手上没停,仍在缓慢地敲着什么,“写剧本是编剧的职责,分镜剧本才是导演的任务。”
“分镜剧本是——”
她好一会儿没说话,直到打完一行字,才终于停手,很大方地把笔记本朝他一转,屏幕正对他。
于是程又年看清了文档内容,那一页是张密密麻麻的表格,分别写着镜头四十一、镜头四十二……
每个镜头后面紧跟“景别”、“内容”、“时间”和“背景音乐”四个要点。
比如——
镜头四十一。
景别:全景拍摄塔里木河畔牛马饮水、青草繁茂的场景;用中景分别拍摄冯嫽与右将军沿河散步;男女主角面部特写。
内容:冯嫽与右将军久别重逢,倾诉衷肠。冯嫽讲述出使邻国所遇事端,右将军大为钦佩,并表露思念之情。
……
密密麻麻的小字,巨细靡遗的分镜头描写。
程又年的目光落在左下方的字数上,才发现这一页不过是冰山一角。
昭夕解释说:“很多人以为只要有了剧本,就能拍出电影。其实不是这样的。”
“剧本只是为电影奠定了一个框架,但并不能直接用于拍摄。每个导演会根据自己的构思和叙述方式,对剧本内容进行修改和再创作,最后画成分镜头剧本或者故事板。”
她顿了顿,“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她坐着,仰头望着他。
他站着,垂眸看屏幕。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大概理解了。听起来,做导演似乎比做演员更辛苦。”
昭夕想了想,“各有千秋吧。演员要背台词,如果不想当花瓶,有时候琢磨细节就能把自己累死,反复对话,反复对着镜子做表情,身体受罪。”
“那导演呢?”
“导演就是心累了。”她心有余悸地把电脑合上,放在一旁,“你刚才看见的几万字,是我呕心沥血、还熬了无数通宵才琢磨出来的。就这样还要反复修改,因为实际拍摄时会出很多状况。”
“哪一个对你来说更容易?”
昭夕比较了一下,唏嘘地说:“对我来说,当然是做演员其实更容易。毕竟演技要看天赋,有天赋的演员演起戏来会容易得多,比如我。”
她大言不惭的样子别有一番风情,眼一眯,鼻尖一皱,颇有种不把全世界放在眼里的意味。
程又年笑了,“那为什么要改行做导演?”
难得听他一口气问这么多,昭夕有些意外,抬眼看他,“那你又是什么时候转行做了娱记?”
“只是觉得——”他侧身,把书桌前的椅子拎了过来,放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对已经一起睡过两觉的人了解太少了。”
昭夕表情一怔,险些没回过神来。
“那你,现在是想了解我?”
充沛的灯光下,她盘腿窝在沙发上,愣愣地抬头望着他。
程又年却在她对面正襟危坐,目光专注而认真。
唇角有一抹很浅的笑意。
他静静地问:“可以吗?”
书房里寂静了好几秒钟。
昏黄的落地灯坠了一地金黄,古今中外的文学大拿们都立在一整面墙的书柜上,静静注视着他们。
昭夕像飘在云端,慢慢地,努力地,忍住忽然荡漾起来的嘴角,清了清嗓子。
“你要真的想了解我……也不是不可以。”
“嗯。”
“但是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昭夕的目光没有着落,在书桌上飘了飘,又往地板上看了看,最后才安下心来,定定地朝他望去。
“之前只是睡两觉的关系,如果今晚也是这样——”她斟酌字句,问出了口,“成年男女之间的片刻交会,大可不必在身体之外相互了解,对吧?”
他点头,“对。”
“所以忽然跟我谈心,说什么想了解我……”
他安静地等待下文,几秒种后,才等来她故作镇定的一句。
“程又年,那我可不可以认为,你有点喜欢我?”
接下来的几秒钟,空气里更安静了。
仿佛每一寸时光都凝固结冰,不再流动。
昭夕问得很淡定,表情也似乎没什么松动,但小心翼翼往上瞧时,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观察着他的每一点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直到她看见程又年微微一笑,像她刚才回答他的那样,从容道:“你要这么认为……也不是不可以。”
“……”
昭夕一愣,眼睛都睁大了。
事态发展,似乎有点超出预料了。
明明答应载他回来吃宵夜时,想的也只是,大概今晚要睡第三觉了。即便有点莫名其妙,但你情我愿,水到渠成的事,好像也没必要追究太多。
可眼前的人目光明亮,坦率地低下头来。
“昭夕,我并不是一个自由奔放的人。和人一夜情,然后又在毫无缘由的情况下,二度春风,这本不是我的作风。”
她条件反射问:“然后呢?”
“然后,其实第一次留宿后,我一直在思考该如何处理这种突发状况,所以一夜没睡好。第二天才起得很早,有时间收拾好一切,也替你买回了解酒药。”
“但因为解酒药的误会,我们不欢而散,我也没来得及跟你说我的想法。”
昭夕呆呆地问:“你有什么想法?”
“想法很多,只是后来并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再提起。”
不欢而散。
去四合院救场道歉。
莫名其妙又回到国贸的公寓睡了一觉。
事发突然,却好像总也没有合适的场合静下心来好好谈谈。
“春节回家,我想了很多。即便从前觉得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已经产生了交集,不是吗。一起吃饭,共枕而眠,睁眼迎接过同一缕朝阳。”
他的声音温和得像是清泉流淌,字句清晰,“所以我想,这次换我主动,问你是否愿意和我试试看。”
“试什么?”她的心仿佛飘在半空的气球,被人放开了线,越飘越远。
“不只是夜里,还有天亮之后。”
“所以昭夕,你愿意和我试一试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容光:我愿意:)!!!
100只红包。
☆、第四十二幕戏
第四十二章
她愿意吗?
昭夕的灵魂在空中飘飘荡荡, 很久也没落地。
她以为自己会立刻回答说:“我愿意。”
毕竟连日以来的心绪波动都因为他, 即便不去细究两人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但从共枕而眠的第一晚,她就明白彼此之间, 那种最原始的吸引力有多强烈了。
喜欢一个人果然是再轻易不过的事情。
也许是一眼望见了喜欢的那张脸, 也许是众人所说的欲和荷尔蒙作祟,也许是歌里唱的那样,时机正好、夜色温柔, 异样的情愫在暗处怂恿。
可她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轻声问:“程又年, 我知道你不爱看微博,也不关注娱乐圈的八卦,但你知道他们都写过我什么吗?”
“那重要吗?”
“对我来说也许不重要,但以你的性格和成长环境, 大概很重要。”
程又年看她片刻:“昭夕,我没有眼睛吗?如果凡事都靠听, 那么只长耳朵就可以了, 又何必亲眼去看。”
她顿了顿, 说:“我之前交过一个男朋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贝南新?”他一口道出了名字。
昭夕一愣, “你怎么知道?”
“托你的福,老年人也会玩微博了。”
大概是气氛突然严肃,程又年用玩笑冲淡了那种凝重。
昭夕一下子扬了起嘴角,有点小得意。
“哦,所以有些人表面上对我不屑一顾, 私底下却成天在微博查我的资料,试图了解我?”
程又年乐意配合她此刻的小骄傲,点头轻哂,“可以这么说。”
“那你也知道姓贝的跟我之间的恩怨情仇了?”
“这种事,道听途说不太好。”他好整以暇靠在椅子上,“还是当事人亲口叙述,比较可信。”
哦,所以现在是坦诚过往的时候了?
昭夕思忖片刻,该如何说起。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那时候我刚演完木兰,他是男二号。《木兰》本来就是大女主电影,男主角都没什么存在感,更何况男二号?”
“所以你前途无量,他寂寂无闻。”程又年很懂。
“嗯。但那时候我年纪轻,耳根浅,杀青宴上多喝了两口,看他人长得好看又温柔,轻易就被忽悠了。”
像是为了给自己找补,她很快找到了一个充分的理由——
“你也知道,无知少女最容易上当受骗了。”
程又年点头,“所以现在是经验丰富的老妇女,不那么容易上当了,对我也过分提防,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答应?”
“……”
昭夕没忍住,立马咆哮起来:“你说谁是老妇女啊?!”
他低低地笑起来,“你继续。”
“那你别打岔!”
笑意还在加深,“嗯,保证不打岔。”
其实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贝南新这种人,在娱乐圈里司空见惯。
演员们多是面容姣好的青年男女,对戏时笑一笑,眉来眼去,分分钟就能产生好感。
可那种好感流于表面,情浓一时,等到进了下一个剧组,换一个演对手戏的,分分钟又能移情别恋。
圈内甚至给这样的现象起了个名字:剧组夫妻。
贝南新图的不只是一时情浓,毕竟昭夕能带给他的,远不止于此。
杀青宴那晚,电影还未上映,可这样大制作的IP,和昭夕出色的演技,已经令剧组众人心照不宣,火不过是迟早的事。
但在投资方的眼里,那晚的昭夕也不过是个新人演员。因为低调,除了导演和剧组的演员之外,也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她的家庭背景。
金主不断灌酒,导演自顾不暇,昭夕面色不佳,却也不便在这样的场合翻脸,只能一再推拒。
推拒无果,正欲沉下脸时,就被身旁突然出现的贝南新打断。
贝南新和她年纪差不多,早她两年出道,非科班出身,但演技是有的,外形条件也很出色。
昭夕虽不关心八卦,但进了剧组,其他演员难免闲谈。道听途说,她也知道贝南新很早就辍学了,干过汽修,做过卡车司机,好像还混过社会。
大概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家世背景,又非科班出身,还能被公司相中。
他从社会底层摸爬滚打上来,有一股其他演员所没有的匪气,演起大反派或是亦正亦邪的人物来,有独属于他自己的味道。
两人在电影里交集不多,往常在剧组也多是点头之交,偶尔交谈,说不上熟。
谁知道就在她被灌酒的时候,贝南新突然出现。像是每个公主都憧憬的骑士,他沉默寡言,高大英俊,一言不合就挡在公主身前,披荆斩棘,在所不辞。
也不惜得罪金主,他接过那杯酒,礼貌地说:“我来吧。”
金主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经纪人吓坏了,赶紧冲过来拉他,低声数落:“怎么这么不会看脸色?”
对面的金主笑笑,淡淡说:“既然小贝这么爱喝酒,那就多喝一点。”
说罢,示意身旁的人把还剩下的大半瓶白酒都送到贝南新面前,那人还说:“这可是韩总送的酒,好酒啊,小贝你一滴都不能浪费。”
韩总就在对面静静看着,这酒,贝南新非喝不可。
一桌人都安静下来,谁也不敢开口劝阻。
“韩总,这样不好吧?”
一人做事一人当。
昭夕沉不住气,也看不下去贝南新代自己受罪,正欲起身,就被身侧的贝南新一把拉住。
他的眼神很沉默,轻描淡写道:“不碍事。”
然后抽走那瓶酒,“既然是韩总送的好酒,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站在圆桌前,一杯一杯给自己倒满,每一杯都先敬韩总,礼貌有加,全然不见半分委屈,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昭夕拦他,却被他再三挡下。
“我说过了,不碍事。”
那半瓶酒喝得干脆利落,恭恭敬敬,每一杯都伴随着对金主的祝福。
果然是条能屈能伸的汉子。
昭夕望着他,不由自主想起了他人口中贝南新的过往,他们果然是截然不同的人。
换做是她,她一定不会忍气吞声喝下这瓶酒,可贝南新就咽的下这口气,因为不咽就是自毁前途。
见他做到这个份上,任人揉捏,韩总也不好再挂脸色,且这是杀青宴,若是闹出什么事来,传出去对电影宣传也不利。
他心道,和年轻人置什么气啊,都是不懂事的愣头青。
这么一想,消了气,也就挥挥手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厉害啊。”
然后就不理会他们了。
贝南新是在中途离场的,抱歉地说要去洗手间。
昭夕急急地跟了出去,见他步伐很稳,背影笔直,还以为他没什么事。可大半瓶酒精度数超高的白酒喝下去,再能喝的人也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