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颜默默擦了擦汗,她只是打酱油的路人甲啊,哪里是故意来听墙角的了?
当下急中生智,厚着脸皮朝两人嘟了嘟嘴,好似完全没听出顾明安的嘲讽之意,“你俩占地面积太大,挡住桥了,我过不去!”
脚一跺,一副“你俩挡我路了我恨死你”的样子,头一扭,气冲冲地拔腿就走。
果真是作得自己都想吐了。

顾明安:“……”
萧城:“……”

为了迅速逃离现场,同时不出现在清阳的视线范围内,楚颜从长廊上随意钻进了一间房门虚掩着的房间。
总算跑掉了,她松口气。
而进去之后,才发现这貌似是个书房,一排一排高高大大的架子排得整整齐齐,对于现在的楚颜来说,当真是有些高了。

她自打来到这个时代,除了课本以外,还没看过其他的书籍,当下好奇地走到第一排架子前,凑过脸去认真看了看。
《昭明文选》,《春秋》,《史记》,《国语》,《世说新语》……
好家伙,都是些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必修书目,想到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看的都不知是多少个翻版了,还有不少地方都存在着争议,也不知原籍上究竟是怎么写的,专业使然,楚颜伸出手去拿了本《山海经》,随手翻开看了起来。

这个时代的书籍已经是活字印刷术的产物了,字体比现代书籍要大些,排列也是竖着的,而因为《山海经》记载着一些传说中的上古神兽,每一页都画着些稀奇古怪的生物。
当然,画得可没有现代读本里的栩栩如生,明显技术和想象力都要粗糙匮乏得多。
画外音:听说营养结构和饮食习惯对脑部发育情况有关。【作者你想太多了,想太多了好么!】

楚颜看得挺起劲的,也没注意到屋内其实并不止她一人,而直到靠墙另一头的书架前那个人听到楚颜的翻页声时,忽的顿了顿,才放轻了步伐朝这边走来。
顾祁手里捏着本《天工开物》,几乎听不见脚步声,就这么出现在了楚颜面前那排书架的最边上。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个六岁的小姑娘安安静静低头看书的模样,然后才是她看书的细节——顾祁注意到,从她眼神移动的速度和翻页的节奏来看,阅读速度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惊人。
毕竟是现代社会的博士生,在应试教育的调↑教下,阅读速度早就锻炼出来了,而手上这本还是古代的竖行文本,对于楚颜来说已经算是读得比较慢的节奏了。
可在顾祁眼里,这就已经是惊世骇俗的了,毕竟她才六岁啊。

看了不知有多久了,他终于眯起眼,毫无征兆地开口问道,“你在做什么?”

楚颜闻声陡然一惊,猛地转过头来盯着他,下意识地答道,“在……在看书。”
定睛一看,这才意识到太子。
这个人……怎么老是神出鬼没的?

顾祁瞟了眼她手里的书,缓缓走到了她面前,念出了封面上的名字,“《山海经》?”

当当当!
三个字给楚颜敲响了警钟!
这本书里有很多复杂的生僻字眼,而她不过是个还在上小班的小屁孩,如何看得懂?
这在顾祁眼里无疑会是件诡异的事情。

果不其然,顾祁静静地望着她,朱唇轻启,问出了那个问题,“你看得懂?”
楚颜简直恨死自己没有一点警觉性了,竟然这么走进来就捧本书开看,天知道太子究竟观察她观察了多久,有没有从她的动作里看出她真的看懂了这些内容!

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指着书上的怪物对顾祁哆哆嗦嗦地道,“太子哥哥,有……有怪物!”
一副怕得厉害的模样。
就算是这种拙劣的演技难以取信于人,楚颜也顾不上了。

而顾祁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心里说不出的怀疑。
方才看书的时候,她的样子专注至极,阅读速度甚至比他还快,简直叫他以为看见了个成人。
而在他出声打断她以后,她却忽然又变回了六岁的小孩子,怕兮兮地指着书上的画对他说她害怕……
相当不科学。

楚颜自知又做错了事,心下又气又恼,索性把书一扔,蹲下身去抱着膝盖不说话了。
相信我吧太子殿下,太子哥哥,太子欧巴!人家真的是被吓傻了而已,其实一点也看不懂,一点也看不懂的好么!
画外音:没有经验的穿越蠢货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做错事啊!小说里不是这么写的好么!作者你开点金手指会死么!求顺利通关,求伪装技能点全满好么!

脑子里乱糟糟的,楚颜只能祈祷太子不会觉得她是个奇葩,虽然六岁的孩子抱着《山海经》看得津津有味……
就连她也会觉得自己是个奇葩有木有。

可是顾祁却出人意料地没有在这件事情上深究下去,沉默了片刻,忽地对着蹲在地上的人说,“你为何进宫?”
语气稀疏平常,就像在问她今天早上吃了没。
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单独相处了,看来太子是想和她打开天窗说亮话。

楚颜一愣,抬头状似傻乎乎地盯着他,脑子里却不是这么迟钝,最后诚实地答道,“因为姑姑要我进宫。”
他知道这个事实,所以她不能撒谎。

顾祁就这么低头看着她,又问,“那我母亲有没有告诉过你,为何要你进宫?”

这个问题又要如何回答?
楚颜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要继续装纯白小莲花说自己不知道,还是坦诚相告其实赵容华从她进宫那日起就说了要把她培养成顾祁的皇后?

片刻的沉默之后,只见墙角的那个小姑娘怯生生地睁着眼睛望着顾祁,弱弱地问了句,“我说了,你会生姑姑的气吗?”
顾祁顿悟了。
她也什么都不用说了。

楚颜在心里默默地为自己拍手叫绝,艾玛,这真是个好回答!什么叫做说话的艺术?什么叫做低调的内涵?
这就是啊!

就在刚才那么短短的一瞬间里,她很快理清了一条最简单的线索。
既然太子早就看透了赵容华的意图,那么对赵容华心有不满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可是自己却不一样,太子会怎么看自己,这事儿还有回旋的余地。
而关键就在于她如何选择。
这个选择委实重要,关乎她的前途,也关乎赵家的命运。

她目前要做的事,就是让太子明白,她自打进宫开始,就不过是在走他人安排好的路罢了,一切都不是她自己的意愿。
而在这一系列的环节里,她选择的是对他诚诚恳恳,坦白直率,不带一点遮掩和隐瞒。
比如眼下,她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告诉太子,赵容华确实跟她交代了任务,而这个任务太子自然早就看出了。
可他自己看出和她坦白交代出来,意义肯定是大不相同的。

楚颜一点也没放过顾祁面上的蛛丝马迹,所以她很欣慰地看出,太子的表情有了那么一丁点的松动,似是诧异于她的坦白,也像是通过她这样的行为看出了她并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小姑娘。
很好,第一步算是成功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纠结啊,又想看《主君的太阳》,又惦记着要码字,然后每次都被吓得回不过魂来,或者被虐得哭出来,之后就跑来码字= =
这绝对是作死的节奏啊。

昨天没更新,这章字数很肥哒~

 


第010章.落水

第十章

顾祁没说话,于是屋内只剩下一室静谧,鼻端是书香萦绕,空气里有一种熨帖安宁的味道。
楚颜也安静地望着他,一双黑漆漆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灵气,像是在等待他对自己的考验。
见他不说话了,她想了想,才慢吞吞说,“我知道太子哥哥讨厌我,也不想跟我扯上什么关系。”

顾祁扯了扯嘴皮子,“还不算太笨。”
“我也知道太子哥哥那日当着众人的面给我手帕擦眼泪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想大家都看我不顺眼,要我老老实实离开皇宫,回到赵家去。”她用脆生生的声音说着这样现实的话,稚气的脸蛋上慢慢地浮起一点黯然。

顾祁不说话,就让她一个人继续说下去。
楚颜垂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膝盖,声音也慢慢地弱下去了,“在府里,因为我是嫡女,所以弟弟妹妹都不喜欢我,知道我要进宫后,都巴望不得我早点走。进宫以后,又因为我是姑姑的侄女,也是太子哥哥的表妹,所以大伙也都看我不顺眼,巴望不得揪着我的一点错,叫我就这么拎着包袱又滚出皇宫,回到府里。”

“我已经很努力要做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了,可是不管怎么努力,大家都不喜欢我。”
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然带着颤音,像只呜咽的小猫。
楚颜胡编乱造一大堆,把脸埋在膝盖上,无声地哭起来。软弱的姑娘固然不可爱,可是适当的软弱绝对有助于激起男性的怜悯与同情。

顾祁站在那儿没说话,背后的窗户微微开阖着,日光从那儿倾斜进来,把他的影子拉长在地上。
他看着面前那个缩成一团的小小的人,小得可怜,就这么藏在墙角,好像巴不得把自己塞进地底下,然后就再也不用面对这么残酷的现实了。

他曾经用仇视又厌恶的眼光看待这个无缘无故被安排进宫的小人儿,因为知道她会是母亲用来为赵家夺权夺势的棋子。
而今,楚颜这样清晰明朗地把她的处境摆在他面前,却好像提醒了他一个被遗忘已久的事实。

在他的童年里,又何尝不是经历着这样的一切呢?

他是皇帝的长子,却又摊上一个并不受宠的母亲,所有的妃嫔都巴望不得他早点下台,甚至死了也行,至少她们还有机会为皇上诞下皇子,荣冠后宫。
他在母亲那儿被当做是未来皇帝一般,受到一个孩子不应承受的压力与苛责,而后来好不容易去了容皇贵妃那里,才有机会过上一个正常孩子的生活。

他倒是有幸遇见了一个容皇贵妃,可是楚颜呢?
楚颜什么都没有,只有众人的眼红嫉妒,还有来自赵容华的压力。

日光笼在那个小小的人身上,叫人看着觉得边缘都有些模糊了,仿佛泛着微光一般。
顾祁听见自己用平和而遥远的声音对她说,“这不是你的错,你无须自责。”
而楚颜仿佛怔了怔,抬起头来望着他,面上犹带泪光。

“人的一生里,有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你生在哪里,父母何人,身上会承担怎样的责任与压力,命运又会怎样嘲弄你打击你……这些事情都不在你的预期里。”顾祁十分平静地望着她,“但至少,你要学着适应它们,要么被它们改变,要么……就去改变它们。”

这番话是容真教会他的,那时候她微笑着看着躲起来哭的他,用有那样温柔的眼神望着他,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她说,“当我还是那个默默无闻被人欺负的小宫女时,又有谁知道今日的我会成为皇上独一无二的容皇贵妃呢?”

从一个宫女走到今天,一定比他生来就是皇子的路程要坎坷很多,而她一介女子都能做到,他又为何顾影自怜呢?
同样的,顾祁不心疼楚颜,也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因为她的可怜就改变初衷去接受她,只是她这样缩成一团哭泣的模样像极了曾经的他,他不过是想为自己的影子指条路罢了。

楚颜抹着眼泪,似懂非懂地问他,“若是我努力改变,太子哥哥就会喜欢我了吗?”
顾祁“呵”了一声,“你未免想太多了。”
那双充满希望的眼睛嗤的一下又熄灭了。
顾祁想嘲讽她两句,却听见自己莫名其妙地说了句,“皇宫并不是安身的最好地方,也不一定就比你在赵府过的日子好。你要明白,不是别人为你安排了什么样的人生,你就一定要过什么样的人生。”

如果易地而处,他和她也许就不会再这样剑拔弩张。
所以,出宫去,不要搅进这趟浑水。

楚颜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他厌恶的本来就不是她,而是她背后代表的势力和她若是成功上位后会出现的对他不利的后果。
若是她不按照赵容华的想法来做,若是她肯放弃当太子妃的念头,他完完全全不会对她有一丝一毫的厌恶。

可是她没得选,她也不会再出宫。
出宫做什么呢?当个被退货的次品?
楚颜清楚自己会继续走下去,而她也有那个信心,去改变这个老成早熟的禁欲式苦行僧太子。
毕竟她是二十一世纪来的楚颜,不是这个时代怯懦而没有主见的女子。

挑战性越大的事,做起来也越有意思。
她忽地露出灿烂的笑容来,用衣袖把眼泪擦了个干净,站起来拍拍裙子,“我会和太子哥哥一样的,一样坚强独立,一样勇敢。”

反倒是顾祁诧异了,她如何知道他是在以自身经历开导她?
可是楚颜笑得那样好看,哪怕年纪还小,也掩饰不住稚嫩的面容上显露出来的倾城绝色。
她遗传了母亲的容貌,不够清秀,却娇艳异常,哪怕不施脂粉,也是朱唇红艳、肤若凝脂,完完全全的祸水样。
顾祁在失神之际,又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样貌,还真是,真是祸国殃民!

两人在书房里待了好一会儿了,破天荒的没有争锋相对,反而说出了这么一番心里话。
若不是清阳打从走廊上经过,忽地推门而入,恐怕这样的时光还能持续更久。

清阳堂前屋后地捉着只麻雀,匆匆跑过书房时,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于是脚步一顿,分辨出了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子哥哥。
若光是太子便罢了,她还没那么想不开,巴巴地跑到自己畏惧的人面前去,可是拔腿走掉之前,却忽的听见了另一个声音,清脆悦耳,仿佛枝头黄莺。
这这这,这不是楚颜吗?

清阳一惊,跑到门口去听墙角,岂料门没关好,只是虚掩着的,她这么一靠上去,不由自主就顺着门跌进了屋子。
屋内的平和氛围倏地被打破,顾祁和楚颜都回过头来,看着跌在地上哎哟连天的清阳。

顾祁的眉头立马皱了起来,不悦地看着清阳,“你在偷听?”
清阳一看见他皱眉头就哆嗦,哭丧着脸狡辩道,“没啊,我没偷听……”
楚颜一脸黑线地扶额,“没偷听怎么会忽然摔进来了?”
清阳猛地朝她怒目而视,“关你屁事!”

“……”
楚颜没吭声,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心里却直感叹这位郡主果然是五岁多的孩子,战斗力低下成这样。
胜之不武何来成就感啊?太遗憾了。

太子殿下在这种时候果然发怒了,冷冷地看着清阳,伸手往门口一指,“若是要撒泼,去大殿找你母亲,此处是看书的地方,容不得你胡闹!”
在他眼里,清阳纯粹是被长公主宠坏了的孩子,无法无天,没大没小,实在是令人厌恶。

清阳在府里素来都是小霸王,何曾受过这种屈辱?当下眼泪涌上眼眶,只是强忍着没有掉下来,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出去。
楚颜看着太子的脸色,觉得这种时候最好不要招惹他,便轻手轻脚地把书放好,规规矩矩地说了句,“太子殿下,我先告退了。”
她低眉顺眼地从他面前经过,而顾祁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没有说话。

楚颜沿着长廊一路走到了尽头,却在池子边上看见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北郡王秦远山,清阳的亲弟弟。
那个五岁多的男孩子安安静静地坐在岸边的大石头上,垂头认真地看着本书。
楚颜想哭,为何到了古代以后遇见的人都是学霸?
她在现代也是从小学才开始接受这种正规的文化教育,怎么搁在古代就成了现在这种情形了?本来还为这次穿越专业对口而洋洋得意,可这么看来,恐怕十五六岁的时候这群熊孩子的本事就得赶上她这个汉语言博士生了!

想到自己和清阳看不对眼,她转过身去,不打算和这位小小年纪就受封的北郡王有所交集。
可是才刚转过身,先前的脚步声就已经惊动了秦远山了,他就这么回过头来看,叫住了拔腿欲走的楚颜。
“赵小姐。”

楚颜腿一僵,无可奈何地回过头来,像个真正的淑女那般对他微微一笑,“见过北郡王。”
秦远山不似清阳那般飞扬跋扈,恰恰相反,他的笑容像是真正的三月春风,叫人觉得平和而美好。
和太子一样早熟的家伙像个成人一样笑得温和有礼地望着她,“赵小姐不用多礼,叫我名字就好。上回姐姐和你闹了点不愉快,多亏你不计较,我替姐姐谢谢你了。”

上回和清阳打架的事情确实是楚颜让了步,没有拆穿秦远山为姐姐编造的谎言,所以这回他谢她也是应该的。
楚颜也不客气,也因为这位北郡王温和又宁静的态度,没法把他和他那个飞扬跋扈的姐姐联系在一起,于是笑道,“郡王客气了。”

“秦远山。”他又一次纠正道。
楚颜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好,秦远山。”

进宫以来,有过交集的小孩就只有清阳、沈辛了,今日又多了个秦远山——当然,太子和顾明安在她看来已经不算小孩子了,而这个秦远山算是楚颜最喜欢的一个了。
五岁大的孩子哪怕早熟,眼里的一些情绪也是没法遮掩的,而秦远山从始至终都笑得很平和,也是因为性格使然。
楚颜分辨得出,他和他姐姐是真不一样,也不知长公主是怎么教育孩子的,为何一儿一女性格截然不同呢?

就在这时候,长廊那头传来一个气冲冲的声音,打破了宁静祥和的氛围。
“赵楚颜!你又在欺负我弟弟了!”

楚颜额头三根黑线滑下,所以这就是恶毒女配么?哪里都有她!简直是无处不在啊!
她回过头去正欲解释,而秦远山的声音也同时响起,“姐姐,赵小姐没有——”

“砰——”秦远山的话还没说完,就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那牛逼的姐姐照着楚颜就是一推,而楚颜身子骨瘦小,哪里经得住圆润的清阳这么折腾?
脚下一个踉跄,重心一个不稳,于是楚颜姿态优雅地……落水了。

早春三月的湖水真他妈冻得死人,冰凉冰凉的把楚颜全身都淹没了。
她一边扑腾一边苦逼地想:妈的,也不知道真正的赵楚颜会不会水,这种时候叫她是游还是不游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时候的故事看起来真的很无趣咩?对手指,咱们二十章以前应该会长大滴,或许更早也说不定。
周四上榜,忐忑中。

 


第011章.驸马

第十一章

寿延宫的后院,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全然不复先前的欢乐气氛。
楚颜被冻得嘴唇乌紫,小脸煞白,浑身都湿透了,被赵容华用毛巾裹成了一团。
太后、皇帝,还有容皇贵妃以及所有宫眷们都站在那儿,皇帝没说话,宫妃们自然也不吭声。

同样浑身湿透的还有秦远山,方才他见楚颜在水里扑腾,二话不说就跳了下去,若是楚颜有事,他毫不怀疑他那个总是不用脑子思考的姐姐也会跟着完蛋。
眼下,长公主也搂着他,用干毛巾帮他擦着身子,脸色很是难看。

先前听见后院传来的响动,皇帝带着一众人从大殿赶了过来,却只看见清阳又惊又怕后悔不已地站在岸边,而秦远山正努力地把楚颜往岸上托。
楚颜不会水,而秦远山费尽力气要把她给救上来,两个小小的人就这样挣扎在水里,看得人心惊胆战。
长公主忙叫了起来,“我的天,远山!赶紧给我上来!这么冷的天跑到水里去做什么?”
秦远山会水,长公主自然知道,见他这么不要命地救楚颜,惊得心跳都停止了。

不用皇帝发话,几个小太监立马就跳下湖去,把两个小孩子给捞了上来,而宫女拿着干净的毛巾来,被长公主和赵容华一把夺了去,各自抱着自己的小孩,焦虑地擦拭着。
楚颜咳个不停,眼睛红红的,浑身都在发抖,扑在赵容华怀里哭个不停。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熬姜汤!”太后心疼地看着呜呜哭着的楚颜,又看了眼一声不吭地缩在那儿的清阳,心头有数了。
长公主不是她的孩子,从前又仗着先皇的宠爱在宫里肆意妄为,好不容易嫁出去了,于她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而先皇去了以后,现在的皇帝与长公主的关系也算不得亲密,长公主若是个识时务的人,自然就会老老实实待在公主府里了。可她不仅没有安分下来,还照着从前的模样飞扬跋扈,连带着把自己的女儿也带成了这幅模样。
今日是太后的寿辰,眼见着清阳穿着身大红罗裙,太后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毕竟还是有些想法的。
当下明知是清阳犯了事,仍是没有给长公主留情面,皱着眉问了句,“怎么回事?”

没人吭声。
楚颜只顾着哭,秦远山脸色苍白地任由母亲替他擦拭,而清阳更是垂着头一言不发。

皇帝沉着脸问楚颜,“既然落水的是楚颜,那你来告诉朕,这是怎么回事?”
楚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回过头去又气又怕地看了眼清阳,哭得更厉害了。

顾祁也站在皇上身后的,看着这一幕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铁定是清阳手贱,把楚颜给推下了水。
那个小姑娘冻得瑟瑟发抖地站在人群里,眼里满是凄惶,就连顾祁也看得有些失神。
这不是她这个年纪应该承受的挫折。

皇帝见楚颜说不出话来,又看着秦远山,“那你来说!”
听语气,显然已经不耐烦了。

秦远山看了眼不吭声的清阳,又看了眼发抖的楚颜,最后感受着长公主微微用力地拽住他的胳膊。
罢了,他打出生起就不停地为这母女俩善后,明明平生最讨厌虚与委蛇的人,却不得以次次都做了自己最讨厌的这种人。
小小的少年脸色有些苍白,却抬起头来看着皇帝,从容不迫地说,“回皇上,是姐姐跟我闹着玩,结果一不留神把赵小姐推入湖里了。但赵小姐落水以后,姐姐立马叫我下去救人,还望……还望皇上不要责罚姐姐。”

清阳的脾气和性格,在场的人都清楚,皇帝自然也不例外,她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恐怕北郡王的话也不可尽信。

赵容华看着长公主还在死撑,身躯笔直地立在那儿,又看着怀里的楚颜瑟瑟发抖的模样,心下气不打一处来,破天荒地不再沉默,而是站了出来,语气沉沉地说,“皇上,楚颜自打进宫以来,三番两次地被清阳郡主欺负,上一次被打破了额头,前些日子又被抓了脸,跟个泥人儿似的哭着跑回来。臣妾想着那毕竟是郡主,公主府的千金自然是娇贵了些,脾气不太好也是应当的,便教导楚颜凡事多忍让,也未曾向皇上说过清阳郡主半句不是,可是今日……”

她顿了顿,面上倏地沉了下来,“可是今日,楚颜竟然被郡主推入了湖里,好在皇上及时赶到,才没有出事。正所谓事不过三,臣妾真怕楚颜今后还要面对郡主更多的责难,她还这么小,哪里承受得起这种折磨?臣妾恳请皇上还楚颜一个公道,否则他日楚颜有了三长两短,臣妾也不知该如何向家中的大哥和父亲交代了!”

楚颜扑在她怀里,听了这话,身子僵了一下,而赵容华只是轻轻用手拍了拍她的背,像是在安慰她。
楚颜会意了,之前因为自己在元熙殿说的那番话,赵容华一直退让,没有发作,只为了不给她带来更多麻烦。可今日皇上在这里,这件事情也足以让清阳得到应有的惩罚,挫一挫她的锐气了,而更要紧的是,有皇上替楚颜做主,谁敢有半点不满?

长公主的脸色难看得不行,对着清阳狠狠地道,“你行啊你,长本事了,今日是太后的寿辰,你也能在这儿惹出乱子来,赶紧给我跪下!给你皇奶奶和舅舅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