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祁腻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看不起你和赵家跟我没关系,但看不起皇族又是另一回事了,看你头上这些东西,万一别人以为宫中连女儿家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拿不出来,那不就丢人丢大发了?”
搞半天还是在为自己的面子着想。
没一会儿沉香就端着只木托来了,“殿下,库房里的首饰太多,奴婢暂且拿了这些来,您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顾祁嗯了一声,随即开始挑选首饰。
每拿起一只簪子或者别的什么,他总会在楚颜脑袋上比一比,若是觉得好看,那就留下来,搁在桌子上;若是不好看,那就又放回托盘,再选下一个。
挑来挑去,半天也只挑出支珐琅彩牡丹簪,他想了想,又让沉香再去库里把那支白玉如意珠翠给拿来,然后趁着沉香去库里取珠翠的间隙,对着镜子把这支珐琅彩牡丹簪慢慢地推入了楚颜的发间。
这支簪子是当初皇帝为了讨容皇贵妃欢心,特地吩咐宫中的能人巧匠设计的。
簪子通体由孔雀蓝、松石绿两种鲜艳的色彩交汇而成,边缘镶金,整体呈叶片状。而珐琅彩原本是江西瓷都特有的造瓷技术,偏偏这支簪子也巧妙运用了这种原理,一改以往的发饰过于单调的缺点,以珐琅彩配上黄金镶边,鲜艳又闪耀,别提多惹眼了。
顾祁当初见着这簪子,哪怕是个男儿,也为之惊叹。
他素来喜爱一些精巧的制品,闲来无事,自己也爱琢磨些小玩意儿,比如玉雕,比如瓷器花式。当时就软磨硬泡地向容皇贵妃从一套珐琅彩的饰品里讨来了这支簪子,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楚颜尚在为这支色彩艳丽的奇异簪子惊叹时,沉香又捧着另一件稀罕物件来了。
白玉如意珠翠,这些东西别说见了,楚颜过去是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
珠翠,顾名思义,便是珍珠和翡翠。
这支白玉如意翡翠是先帝的母亲义煊太后用过的,通体都由白玉打造,呈一柄如意状,而顶端镶有翡翠雕成的水仙,簪身便嵌入数颗光华流转的东珠,大倒是不大,但每一颗都珠圆玉润,大小完全相同,看不出任何差异。
这样两件事物一前一后地插-入发间,楚颜一下子觉得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地方就是这颗头了。
若是搁在现代,让她顶着这两样东西出门,她宁愿先把脑袋砍下来揣在兜里,免得被人抢了去,哭都要哭死。
如今也总算明白为何在封建社会里人人都欲为王了,哪怕斗得头破血流,也贪恋着过一天帝王的瘾。
就拿顾祁来说,他已经算是清廉朴素到家的储君了,库里随手那两件东西出来,也能价值连城到楚颜下巴掉地的份上。
奢侈!腐败!
不过当太子殿下把奢侈和腐败的心思都花在自己身上时,楚颜还是忍不住两眼放光,喜不自胜地从镜中打量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对古代的饰品和着装有很浓厚的情结,男装尤其喜爱魏晋时期的宽松衣袍、广袖翩跹,女装各个朝代都有特色。
因为自己喜欢,所以以后会让太子殿下有事没事就替楚颜打扮打扮,闺房之乐好激情~【作者你真是恶趣味= =!】
没错,因为作者的恶趣味,太子殿下有了新技能!那就是会做手工饰品!【太子:_(:з」∠)_求不要这么娘!】
下章男配要显露光芒了,各式女配也要出来打打酱油。
七点还有一章。
第047章.闺蜜
楚颜在照镜子,仿佛对自己现在的状态满意得不行,扶了扶头上的珠翠,笑得有些腼腆,又有些骄傲。
顾祁扫了眼她身上的素色月华裙,回头对含芝道,“替你主子换件鲜艳些的。”
楚颜朝镜中一看……果然,脖子以上的部分确实很惹人注目,但脖子以下就……很朴素了。
她往屏风后走,打算重新挑件衣裳,可刚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了句,“殿下,我要更衣。”
言下之意:赶紧出去吧。
顾祁:“哦。”
纹丝不动。
楚颜见他不走,再次强调,“殿下,我要更衣了!”
顾祁点头,“我知道。”
楚颜:知道还不快滚=_=!?
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顾祁才悠悠地叹口气,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从头到脚,然后从脚到头,经过关键部位时,目光通通定格一刹那,然后才转身离开。
楚颜当时就被钉在了原地,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他没有说出口的话——
“你全身上下哪个地方我没看过?害什么羞呢?”
就这么瞬息之间,她觉得自己已然被人无声地调戏了一次。
换好衣裳又上妆,耳环项链什么的也选了好长时间,好歹弄了一上午,终于打扮出来了。
镜子里的人梳着斜云髻,光洁的额头上有一条细细的银纹华盛,其上缀着点点碎珍珠,随着楚颜走路的姿势略微摇晃着,灵动可爱。
那支珐琅彩牡丹簪恰好插-入发髻,露出了叶片状的簪身,艳丽的珐琅彩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叫人很难不瞩目。
而从后面看去,乌黑的发间只别着一支白玉如意珠翠,玉石光华流转,更衬得发丝乌黑浓密。
楚颜转了个圈,一袭流彩暗花云锦绣裙开出了一朵喇叭花的形状,腰身细细的,裙摆微微荡漾。衣领是很简单的样式,缀着一圈很细小的暗纹,服服帖帖地恰好抵达锁骨之下,看上去既不暴露,又有那么一丝小性感。
收腰加广袖的设计令她整个人看上去修长又窈窕,再加上裙子暗花点缀、不嫌张扬却足够起眼的暖色调彩底,效果当真是十分好的。
含芝怕她冷着,最后又在外面给她外面批了件八宝织锦披风,颜色偏素,以免和里面的冲撞了。这些含芝都盘算好了,比如穿着这件织锦披风去,谁看了都得说主子雍容华贵;进了大厅就脱掉披风,里面又是一番不同的风姿。
妆是由楚颜自己化的,好歹是个现代女性,哪怕平时不够妖艳,但基本的化妆技术还是暗自琢磨过的。
她把自己亲手磨的桃花粉往脸上拍了拍,抹匀开来,这就算是粉底了。
所谓桃花粉,其实就是以面粉混以桃花瓣一同细细地磨匀,然后添入些水,在密封的罐子里泡那么十来日,最后拿出来时就是一罐子膏状的粗糙粉底了。
楚颜也不奢求太多,毕竟这种粗糙的粉底也比这个时代的铅粉好到哪儿去了,她宁愿看起来没那么白,也不愿意把铅粉往脸上抹。
总而言之,最后化完妆的效果可以用一句词来形容: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
她顶着比素颜要娇艳一点、比寻常女子又要淡上几分的妆容推开了屋门,而顾祁正在院子里的杏树之下看着书等她。
听见开门声,他搁下书,转过头来,楚颜满意地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惊艳二字。
她盈盈一笑,俯身一鞠,额上的华盛微微晃动,“见过太子殿下。”
此刻的顾祁眼里别无他物,唯有一株盛开的百合,亭亭玉立,宛如天仙下凡。
这样看了楚颜好一会儿,他唇角微扬,轻轻地说了句,“过来。”
楚颜依言走到他面前,扬起脸看着他。
她的眉毛并不细,不算是柳叶眉,因此比寻常女子多了那么一分爽朗利落的英气。
鼻尖小巧,额头光洁饱满,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
杏眼明眸,盈盈一笑宛若秋水粼粼,上扬的眼角自然而然看上去就很讨喜,还有一分别样的妩媚。
嘴唇不厚不薄,多一分少一分都不似现在这般恰到好处,而一旦笑起来,似是春暖花开、日光微醺。
最后是尖尖的下巴,这样的羸弱感总是容易令人忽生爱怜。
这是一张祸水脸,不笑时清丽美好,一但笑起来,顿时妩媚逼人,艳光四射。
顾祁审视她一阵子,勾起她的下巴,“怎么办,我好像不太愿意就这么放你出宫啊。”
楚颜挑眉,“殿下此话何解?”
顾祁叹口气,“打扮得这么美丽,万一出宫夺人眼球,叫有心之人起了歹意,夺了去当压寨夫人,我上哪儿去找我的太子妃呢?”
楚颜勾唇一笑,朝他轻轻抛了个媚眼,“殿下是在夸我生得美?”
顾祁显然没见过这么大胆狂妄的女子,居然对着男人抛媚眼,当下脸一黑,“哪儿学来的?”
楚颜一愣,额,好像忘了时代局限性啊,不知不觉开着玩笑就做出了这个举动……
她立马收起那副不正经的模样,老老实实地垂下头去,“小时候和二叔去过几次花楼,那些姑娘就是这么跟人打招呼的……”
楚颜:二叔我对不起你,谁叫你花名在外,这种时候必须躺枪了。
顾祁太阳穴跳了跳,抓住了两个关键字,“……花楼?”
难怪京城的人都道赵家老二沉迷女色,竟然带着那么点大的孩子去花楼,他在心里狠狠地记了一笔,这家伙日后别想往上爬了。
这么贫嘴了好一会儿,顾祁才正色,认真起来,“一会儿用了午膳再过去,你是太子妃,不比寻常人,不必去得那么早。萧彻的夫人已经进宫了,现在在太后那儿请安,一会儿就过来见你,下午去沐家时,你们结个伴儿,也好一块儿去。”
楚颜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用意。
她的忐忑和紧张其实他都知道,知道她头一次出席这种场合会有些不适应,知道她担心去了以后会不会一个人坐冷板凳,知道她也许还不太明白要如何去做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太子妃。
所以他找来了帮手,哪怕不能帮她太多,至少能陪着她。
顾祁说得云淡风轻的,楚颜却知道在这之前他为自己考虑了多少。
她笑了笑,俯身一拜,“多谢太子殿下。”
顾祁也笑了,这人果然生了一副玲珑心肠,他只不过说了萧夫人会和她同行,她就立马会意,猜到了他的全部用意。
“总而言之,不用担心。”他拍了拍她的肩,神色温柔。
日光碎了一地,杏花在温软春风里纷飞,这场景如同一幅隽永的水墨画,却又多了几分灵动的色彩。
远处的沉香默默地看着,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
楚颜的午觉睡得一点也不好。
穿戴得这么复杂,含芝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平躺着别动,免得弄乱了发型,衣裳倒是换了,不存在弄不弄皱的问题。
楚颜就这么顶着金贵的脑袋一动不动躺在那儿,浑身都酸了,最后索性坐起身来,叹口气说还是别睡了,晚上回来早些就寝就好。
她推门走了出去,恰好沉香来禀报她萧夫人到了,楚颜于是让沉香把人请进偏殿的大厅,毕竟萧夫人是女子,总不能在太子的正殿里见面吧?
不一会儿,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年约十八-九的女子,梳着朝月髻,身着月牙凤尾罗裙,身材偏瘦,高度大概跟楚颜相差不远。
她低着头朝楚颜盈盈一拜,“参见太子妃。”
楚颜起身把她扶了起来,这才看清了她的面目。
五官长得都比较普通,眉目有些疏淡,显得不是特别有精神,唇色也是淡淡的,让人觉得不够娇艳。
楚颜有些诧异,儿时在明扬斋读书之际,也算是天天都能见到萧彻了,他虽不是太子秦远山这类的美男子,但胜在英气逼人、颇有男子气概,怎的如今娶了这样一个看着平凡无奇的女子?
饶是如此,她仍然拉着萧夫人的手,笑着问道,“萧夫人叫什么名字?”
既然两人要结伴,总不能一路上都萧夫人萧夫人地喊吧?
那多生疏!
那女子浅浅一笑,“我姓冯,殿下叫我静舒便好。”
这一笑倒是把楚颜给看得失了神。
这个冯静舒看上去朴实无华,五官寻常,可不知为何一笑起来竟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仿佛平凡无奇的面目也变得生动起来,给人以舒服惬意的感觉。
楚颜愣了片刻,才发觉也许是她笑得很真挚,眼神似水,笑容浅浅,让人觉得仿佛只要在这样的笑容之下,就会全然放松起来。
这还是楚颜第一次这么深刻地在现实生活中认识到,原来一个人美与不美并不在于长相,气质才是最重要的。
大概就像陈道明,长得不算多么英俊,可是越老越有韵味,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种气质,叫人不由得感叹他的魅力。
眼前的女子约莫也是一样,冯静舒,当真是人如其名。
楚颜相信萧彻的眼光——他为人正直,对太子也从来都是尽心尽力,可以说会是太子日后的一名虎将。
同时她也相信太子的眼光——他既然能把冯静舒召来与她作伴,必定也是因为他笃定冯静舒能和她一起顺利地走这一趟。
看来这个女子果然有她的过人之处。
楚颜看着她的笑容,又拉着她的手东拉西扯地聊起来,很快就生了亲近之意。
冯氏确实能让与她谈话的人感到很舒服,聪明又温和,不露锋芒,却也不虚与委蛇。
楚颜问她萧彻去了战场,她一个人在家会不会担惊受怕的,她就含笑说萧彻每隔几日都会派人送信回来,平日里担心是在所难免的,但正是因为有了那份担心,收到信时的喜悦也就变得更加弥足可贵。
楚颜问她平日里都看些什么书,她诚实地表示自己不爱看四书五经之类的,反倒喜欢读写诗词戏曲,虽然儿时在父母的监督下还是没办法,痛苦地读完了那些女子“必读教材”。
楚颜失笑,既为她的诚实感到难能可贵,又为这种不爱读硬性规定的必读教材而感同身受。
总而言之,冯静舒这个人让楚颜很想好好亲近。
她在宫里生活了太久,一个朋友也没有,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人相伴,而因为对方身份不同,她既不用担心两人会有利益冲突,又不用顾虑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心里简直舒坦极了。
最后还是万喜奉了太子之命前来提醒她们,“太子妃殿下,萧夫人,时间差不多了,该出发了。”
楚颜闻言,站起身来牵着冯静舒的手,眼神明亮,面带笑容,“咱们走吧。”
宫外有什么在等着她?
世家小姐、朝臣贵妇们打量的目光,萧家殷勤而又略显疏离的待客之道,还是别的什么刺激事儿?
楚颜忽然觉得自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又回到了从前的大学时光,花了很长时间背书温习,最后终于要参加考试了,心里忐忑又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又晚了,我最近似乎常常说这句话来着=_=、
这章交朋友,下章切换场景,女人们的战斗要开始了。
大家晚安+好梦~
第048章 .变脸
第四十八章
马车行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停在沐府大门之外。
含芝跳下马车,把踏脚凳摆好,然后掀开帘子喊了声,“殿下,萧夫人,到沐府了。”
沐家不愧是朝臣世家,辅佐了包括太子在内的两代皇帝,光从府邸看来也是气势恢宏的。
楚颜自认自己家的府邸可比不上沐府,虽然规格都是差不多的,但沐青卓毕竟比赵武的文化底蕴要深得多,赵武不过一介莽夫,靠着满腔勇猛在马背上立下战功,沐青卓却是文官出身,但也有勇有谋、略通武功,这一点从府邸的风格上也能体现出来。
这是文绉绉的说法,简单说来,其实赵家的风格就一暴发户,哪里及得上沐家的高端大气上档次。
楚颜默默地替自家抹了把汗。
她是第一个下车的,冯静舒紧随其后。
一下车,楚颜就被眼前的场景给震了震,只见偌大的沐府门前竟站了好几排人,场面十分壮观。
而见到她之后,人群忽然同时拜了下去,异口同声地喊道,“参见太子妃殿下!”
为首的是沐青卓,身旁站着的妇人约莫就是沐夫人了,两人身边又里三层外三层地站着沐家的人,个个都穿戴华贵,气质不凡。
旁的人楚颜都不认识,只得走上前去,先对沐青卓点了点头,随即握住沐夫人的手,温和大方地说了句,“快快请起,沐夫人不必拘礼。今日是你的寿辰,本该我来替你贺寿才是,如今我不过才到门口,你们就搞得这样隆重,倒显得我喧宾夺主了。”
沐夫人今日就满五十了,但模样看上去顶多只有四十岁,保养很好。
和沐贵妃的贵气逼人不同,她这个当母亲的反而显得温柔娴静,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标准古代贤妻良母的气息。
被楚颜这么亲切地握着手,她有些受宠若惊,忙恭恭敬敬地说,“妾身人微言轻,区区生辰微不足道,竟有幸让太子妃殿下屈尊就驾、前来贺寿,实在是愧不敢当。”
楚颜知道今日太子是要她来缓和沐家和皇族之间的气氛的,自己当然要尽量给沐家面子,至少让众人看到太子对沐家还是极为重视的。
毕竟沐青卓还是朝堂上的一大权臣,下面又有那么多和他一党的大臣,太子不能一次性打压得太过厉害,必须得恩威并济。
她含笑让含芝从车上把太子准备好的贺礼拿了过来,然后对沐氏夫妇道,“今日太子殿下让我亲自前来替萧夫人贺寿,这是他一早就命人准备的贺礼,祝愿沐夫人身体安康、万事如意。”
沐青卓让人接了过去,沉声道,“微臣替内子谢过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
说着,侧身一让,“殿下请。”
楚颜回过头去,没有忘了把冯静舒一块儿带上,一边携着她往里走,一边回过头去对沐氏夫妇介绍,“这是萧彻萧大人的夫人,今日与我同来为沐夫人贺寿。”
冯静舒不怯场,面上还是那样清浅怡人的笑容,大方得体。
沐家的人都在外迎接太子妃,而宾客们则在大厅里坐着聊天喝茶。
随着楚颜的出现,大厅里的人纷纷站起身来,齐声行礼道,“参见太子妃殿下!”
被人尊崇的感觉果然是相当好的,楚颜琢磨着从前看的电视剧里那些身处上位的妃嫔们都是如何表现的,于是一面淡淡地笑着,一面让大家不必多礼。
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站起来了,比如沐贵妃和清阳郡主就好好地端坐在那儿,前者是因为身份使然,不必行礼;后者是傲气使然,不屑行礼。
随着楚颜的到来,大殿里先前还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不少,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位新晋太子妃的身上,不着痕迹地打量着。
在场的几乎都是女眷,毕竟是沐夫人的生辰,朝臣看在沐青卓的面子上,派来贺寿的都是自己的妻女。就连沐青卓今日的出现也不过是为了迎接楚颜,如今楚颜也来了,他也就以进宫面见太子、商议政事为由,离开了大厅。
从这些女人们热切的眼神里,楚颜感受到了各式各样明显的情绪波动。
她穿戴华贵,雍容大方,光是发间的饰品就令人瞩目良久,而在含芝替她褪去外面的披风时,那身流彩暗花云锦绣裙更是惹眼异常,整个人看上去高贵优雅,美丽得叫人移不开眼。
当然,这些眼神里也都带着怀疑和探寻,毕竟太子立她为妃的时机太过特殊,册妃的目的也显得有些心猿意马,她的身份地位确实有些尴尬,受宠与否也是值得探究的问题。
但从今日看来,若真是一个太子为了权宜之计不得不取的太子妃,恐怕这派头有些过了。
一时之间,众人都开始怀疑先前她受到太子冷落的传闻。
沐夫人请楚颜上座,楚颜也不推辞,以她的身份本就该和主人一同坐在上位。
于是她从从容容地穿过众人的目光,坐到了大殿最上方的两把椅子中的一把,冯静舒于她同来,自然也就坐在她身边靠后一点的椅子上——那还是沐夫人让人专门替冯静舒添的座位。
楚颜觉得气氛一时安静得有些过于凝重了,便笑着打趣道,“怎的见了我来,大家都不聊天了?今日我也不过是来向沐夫人贺寿的,大伙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拘礼,否则倒真是我的不是了,巴巴地跑来破坏大家的雅兴。”
沐夫人轻笑着,也附和道,“那大伙可真要好好热闹热闹了,不然到时候太子妃殿下若是承了这个不是,我这个做主人的可要惭愧了。”
大家都笑了,很配合地交谈起来,又恢复了先前的热闹。
而这时候,从大厅外忽地传来个清亮婉转的嗓音,“不知太子妃殿下来了,有失远迎啊。”
那声音不娇不媚,不紧不慢,但声音里天然带着一股子雍容贵气,威仪十足。
随着这声音的出现,一个身着深红色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的盛装女子从外面踏了进来,妆容精致华美,眉目之间透着和声音如出一辙的威严和贵气,赫赫然便是沐青卓之女,皇帝的沐贵妃。
哪怕失了皇帝宠爱,哪怕膝下无子,但沐贵妃从来就是这样高贵典雅的模样,虽并不咄咄逼人,但神态之间端的是一副身处高位的人应有的模样,雍容大气,不容小觑。
不知怎的,楚颜忽然记起了《红楼梦》里的凤姐儿,那位厉害的角色初次登场时,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与眼前的沐贵妃相去无几。
而事实就是两人的风格也是惊人的相似,光是看着神态与面容,都觉得不是那种可以糊弄的主。她自进宫以后回回都能在宫中的宴席上看见这位贵妃娘娘,哪怕是皇帝离宫之后的几年里,她都始终保持着这分威严,无人敢轻视了她。
毕竟就是没了皇帝的宠爱,也还有身后的沐家在替她撑着,谁又敢真的以为她没了依靠呢?
楚颜收回心绪,这才注意到方才在门口迎接她的人里,似乎真的没有沐贵妃。
沐夫人回过头来对楚颜道,“贵妃娘娘今日身子有些疲乏,方才用了午膳过后,就去屋里小憩了一会儿,因此没能亲自前来迎接殿下,还望殿下不要见怪。”
说话间,沐贵妃已然走到了楚颜面前,唇角微扬,还是那般姿态,“母亲说笑了,太子殿下尚且尊我为母,所以于太子妃殿下而言,我也算是半个母亲了。而太子妃殿下素来知书达理、颇重礼节,又怎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见怪于我呢?”
言辞之间自有一股傲气,俨然一副长辈对待小辈的模样。
楚颜也笑了,站起身来朝沐贵妃点点头,“贵妃娘娘说得是,您是娘娘,太子殿下的长辈,自然也是楚颜的长辈,哪里有长辈出来迎接晚辈的道理呢?”
她毫不尴尬地回头对沐夫人一笑,“恐怕又要劳烦夫人再添张椅子了。”
沐贵妃虽是沐夫人之女,但论身份地位自然也要尊贵得多,她是主子,沐夫人不过是臣,因此大殿的最上方成了如今的三足鼎立之势,楚颜在中间,沐家的两代女主人分别坐在她两边。
人都来齐了,沐夫人便对身边的丫鬟吩咐了句,不一会儿,大殿外面就来了几个唱曲的,把那些乐器板凳都搬了进来,然后坐在大殿中央准备就绪。
沐夫人站起来对大家说,“感谢大家今日前来为我贺寿,贵客临门,沐家上下不胜荣幸。这几位是前几日我派人请来的京城颇负盛名的名角,还望大家听得尽兴。”
按规矩,沐夫人自己是不敢第一个点曲目的,便把那戏单子先递给楚颜,楚颜笑着推拒了,说是要沐贵妃先点。
沐贵妃笑了笑,也不看戏单子,随口说了个,“今日是母亲的寿辰,那就点个《麻姑献寿》吧。”
然后轮到楚颜了,她看了看单子,随手指了个《琵琶记》,“就这个吧。”
接下来是沐夫人自己点了一出,单子又跑到了清阳郡主手上。
她的座位离楚颜不算远,抬头看了楚颜一眼,阴阳怪气地对身旁的人说,“今日是长辈的寿辰,点曲吉祥的就行了,也不必点那劳什子的悲欢离合情情爱爱的东西。”
说罢,随手指了个《四郎探母》。
楚颜心平气和地往她那儿望了一眼,却在看到她身侧的人时愣了一愣。
那姑娘和清阳差不多年纪,唇角含笑,柳眉弯弯,一双丹凤眼楚楚动人,又为她平添几分妩媚水灵。
……沈辛?
即使沈辛出宫多年,楚颜一直没见过她,但今日一见,她却不知怎的一下子就认出了对方。
也许是那双看上去娇怯可人、多愁善感的丹凤眼,也许是她看不出任何瑕疵的温柔笑颜,总而言之,楚颜和她对上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