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会儿,他唤万喜进来下诏,即日起,就让太子妃迁居……迁居哪里呢?这宫里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她要的清净之处又在哪里?
顾祁哑然失声,顿了顿,才若无其事地开口道,“让她搬进永安宫的偏殿,总归是太子妃了,终是要习惯与我朝夕相处的。”
万喜错愕地望着他,搬进永安宫?和太子生活在一起?
他越发猜不透太子的心思了,前些日子看上去是倾慕赵姑娘的,可是他册她为妃,又让宫里的人轻之厌之;而今他达成目的了,却又忽然下诏要赵姑娘搬入永安宫,让众人看到她的特殊与尊贵。
他究竟是在乎她,还是厌恶她?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非主线故事该不该占据整章,妹纸们的意见不统一。
不过以后为了尽可能让大家都满意,我会调整篇幅,尽量不出现之前的情况,要么放番外,要么每次插叙一部分,不会一次性全部交代完。
所以大家请放心,同时也感谢大家提出的建议。
然后在这里还是要再说一下,文中的人物没有十全十美的,全部都具有人性的弱点,或多或少而已。
所以驸马与长公主渣与不渣只是行文思路,并不代表作者的三观,大家讨厌他们还是同情他们,都可以保留个人意见。
第032章.共餐
这是楚颜第一次踏进永安宫,纵然进去之前就猜到了里面的装潢风格会是如何简单朴素,但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样的储君若是再多几个放在现代社会,恐怕国家也不会被腐败之风腐蚀得这么严重了。
这里虽是太子的寝宫,但除了规格比较大意外,装潢摆设竟还比不上元熙殿。
楚颜回头看了看赵容华替自己准备的一大堆东西,又看了眼那群眼巴巴望着她的太监,叹息着吩咐道,“衣物搬进屋子里,其余的东西……暂时放在库房里吧。”
她虽住在偏殿,并不与太子同殿,但总不至于太子这里简单朴素,她那里却富丽堂皇的,这样未免有喧宾夺主之嫌。
太子在华严殿处理政事,楚颜是在沉香的帮助下搬进偏殿的,沉香帮着她指挥那群太监宫女拾掇八只大箱子里的东西。
在看到后面几只箱子里尽是些屏风啊瓷器啊诸如此类的屋内陈设时,她忍不住笑道,“太子妃殿下,知道您要搬过来,尚工局那群人不知在如何热火朝天地赶制份例呢,您倒好,自个儿带了这么多东西来,等到明日他们搬东西来时,看到没地儿放了,不知多惶恐。”
楚颜无奈地对她笑了笑,“没办法,长辈们总是担心小辈,知道我要来永安宫,姑姑生怕我会缺这少那,长辈的心意总是不好拂逆的。”
顿了顿,她又真心实意地望着沉香,“我初来永安宫,也不知这里的规矩,以后还望你多多提点了。”
很少有主子会对一个宫女这么客气,哪怕这宫女是太子身前伺候的大宫女,但主仆之分毕竟摆在哪里。
因此沉香面对楚颜这样客气又诚恳的态度,险些手足无措。
“殿下快别这样,折煞奴婢了!”她赶忙低下头去,恭恭敬敬地说,“奴婢是奴婢,殿下是主子,主子要奴婢做什么,奴婢自当谨遵谕旨,您这么说,奴婢实在惶恐。”
楚颜却是心知肚明这宫里除了太子以外,恐怕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就是万喜和沉香了,她是主子这个事实虽摆在那里,但初来乍到,恩威并济也是必要的。
她从手腕上褪下只翡翠玉镯,轻轻地拉起沉香的手,把镯子套了上去,“用不着自谦,这些年来你伺候太子尽心尽力,永安宫也打理得井井有条,今后我还要多多请教你才是。”
主子的身份也摆出来了,该施的恩惠也施了,沉香明白她的意思,当下也没有推辞,只是望着手上那只晶莹剔透的镯子,俯身道,“殿下请放心,奴婢自当谨遵谕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收拾屋子花去了半个下午的时光,楚颜一共带过来两个贴身宫女,含芝和冬意。束秋虽是年长些,做事沉稳些,但楚颜不放心自己走后姑姑一个人待在元熙殿,便让她留在那儿照顾姑姑。
因听沉香说,太子平时都回来用膳,楚颜便等在偏殿,推拒了提前用晚膳的提议。
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了夜幕低垂。
楚颜从一大清早就开始准备迁居,所以中午也没吃进什么东西,眼下按照现代的时间来算都已经七八点了,肚子饿得咕咕叫。
沉香懂事,拿了碟点心来给她垫巴垫巴,她又觉得万一太子这时候回来撞了个正着,那可就不好了,便让沉香搁在那儿,迟迟没有动。
正饿得头晕眼花、挣扎着是否要吃东西之际,外面的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然后便是沉香等人请安的声音。
楚颜精神一来,很快起身整理好衣裳,从容不迫地踏出了偏殿。
只见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正往正殿的石阶上迈,明黄色的官服还未换,唇角略显严肃地轻轻抿着,明明眉眼间都透着疲惫,但眼眸里却是一如既往的坚定清冷。
工作狂回来了。
随着偏殿大门的打开,楚颜迈出了房门,沿着长廊走到了院子里,对着石阶上的人俯身请安,“参见太子殿下。”
顾祁的步伐顿了顿,似乎这才从政事里脱身出来,想起了今日她搬来的事实。
那日的事情发生后,他有整整五日没有见她,今日相见,难免略显尴尬。
院子里的人恭恭敬敬地垂着头,他站在石阶上只能瞧见她没怎么别发饰的乌黑发丝,和露出衣领的半截白皙如玉的藕颈。
眼光定了定,他嗯了一声,又漫不经心地问了句,“用过膳了么?”
楚颜迟疑着摇了摇头,沉香在旁边替她补充道,“太子妃殿下一直等着太子殿下回来一同用膳,奴婢送了些点心过去,但太子妃殿下没有动。”
顾祁收回目光,一边往正殿走,一边说,“那就……一起用膳吧。”
他还是有些别扭。
楚颜弯起了唇角,答了声是,跟在他后面走进了大殿。
偌大的屋子里就只有他们俩坐在那张圆桌前,四周都是站着的奴才,而传菜的宫女陆陆续续把桌子给填了个满,哪怕太子节约又不铺张,晚膳该有的规格还是在那里,看得楚颜有些眼花缭乱。
乳鸽,鱼翅,海参,鲍鱼——这些还只是基础的山珍海味,好些菜色楚颜叫不出名字来,只能看着在心里流口水。
只可惜太子殿下迟迟没有拾筷子,楚颜也只能正襟危坐,一幅坐怀不乱的模样。
大殿里静悄悄的,弥漫着一股沉默又尴尬的气氛。
顾祁看了她一眼,打破僵局,“饿了么?”
他今日回来得晚,因为忙着处理西疆的事情,也因为太忙了,忘记了永安宫搬来了新人,会等他一同用膳。
楚颜赶忙摇摇头,“不饿。”
说完还特诚恳地抬头看着他,眼神亮晶晶的,像是在说她真的一点也不饿。
然后这时候,饥肠辘辘的肠胃君忽然适时地抗议了两声,虽然声音不大,但因为大殿里太安静,所以顾祁理所当然地将之收入耳中。
他注意到楚颜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古怪,那点红颜的色泽从双颊开始,以最快的速度蔓延至耳根,然后就是她闪烁的目光,前一刻还亮晶晶的眼眸倏地移开了,心虚地盯着自己的空碗,低头脸红的模样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嘴角不可抑制地扬起了点,顾祁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奇妙。
他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生动的表情了?身边的人总是恭恭敬敬,时刻严肃正经地伺候着他,朝堂上的人更不用说,都把脸色给收起来装进了肚子里,可是今日乍一见楚颜这般模样,他只觉得心底被一种奇怪的轻松惬意给占满。
“不饿?”他扬起眉毛,语气轻快地问她。
那张脸红得更厉害了,楚颜恨不得把头埋到地里去,可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的眼里却并无羞赧,冷静又从容。
“动筷子吧,下次饿了,直接吃就是,不要等我。”他执起了筷子,似是犹豫了片刻,仍是夹了块鱼肉给她。
这些日子想得很明白,错的是他,迁怒于人的也是他,她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屈辱。
可是她仍然在帮他,帮他给自己难堪,帮他达成打压赵家目的。
顾祁让她迁居永安宫一半是为了了她那个心愿,给她一个清静的地方;而另一个则是他不能因为心怀愧疚就纵容赵家肆意蔓延实力,该做的事情一定要做,只是她……他可以保护她,不至于让她陷入这场纷争。
只是还有一个他没有想到的问题,或许不是没想到,而是不愿想,那就是她身为赵家嫡女,身为定国公孙女,赵家若是有事,她真的能避免吗?
只要躲在太子的庇护之下,她就能安然无恙,丝毫不受到任何影响吗?
顾祁仍是避开了这个问题。
他给楚颜夹菜,楚颜就拾起筷子吃,小口小口的,模样未免有些拘谨。
扫了眼她还红着的脸,顾祁岔开了话题,“在元熙殿的时候有没有忌口的?若是有的话,一会儿告诉沉香,让她跟御膳房的人说说,以后尽量避免。”
转移注意力之后,楚颜果然好了不少,抬起头对他说,“多些太子殿下,楚颜养得糙,没有娇生惯养,吃食上也比较随意,没什么忌口的。”
虽然还是没有看他。
笑话,她可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吃货,只要有的吃,味道好,她可没什么吃不下的。
顾祁被她一句“养得糙”给逗乐了,唇角弯起,含笑问她,“怎么个养得糙?像男子一般敢于打架打得一身泥?还是天不怕地不怕,敢跟人吵架顶嘴?”
句句都在揭她短!
楚颜脸一黑,终于正视了他的眼睛,“那不是有人惹吗?又不是我故意的……”
这一对视,恰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笑意,楚颜这才意识到,他是刻意这么说的,为了让她放松些,不再因先前的事情而拘谨。
她顿了顿,才小声道,“殿下的意思,楚颜明白了。”
顾祁收起笑意问她,“明白什么?”
“之前的事情……是个意外,楚颜不会放在心上的,也请殿下不要太在意。”她的声音轻如羽翼,在他耳边宛如微风掠过,“从今以后,楚颜便是永安宫的太子妃,自当按照殿下的心意去做,也请殿下放心,楚颜不会让您失望的。”
这样的话语宛如鸿毛,却又重如泰山,深深压在他心上,险些令他喘不过气来。
她是如此轻而易举原谅了他,为了赵家,也为了自己,更为了他那壮志未酬的夙愿和俯瞰天下的雄心。
顾祁沉默了片刻,才伸筷子去夹了片竹笋,凑进嘴里细细地品味。
这个季节的竹笋有些清苦,像是他此刻的心情,而他知道自己让她受的苦远比这一点要多得多。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那样做了。”他搁下筷子,看着她怔怔的表情,忽然忍不住伸出手去碰她的面颊,可是伸到一半时又迟疑了,终是缓缓放了下去,“今后不论发生什么事,你是你,赵家是赵家。”
说完这句话,他又一次拿起筷子,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继续吃饭。
而楚颜看着他,忽然露出了一抹笑意,轻轻地应了一声,陪他一起继续吃。
这算不算是首战告捷了呢?
第033章.拥抱 ...
第三十三章
在永安宫的第一夜,楚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沐浴用的桶不一样了,偏殿燃的香不一样了,被子与枕头通通都不一样了,她躺在那里望着花纹反复的床罩,忽然坐起身来,就这样穿着单衣往外走。
含芝在外面守着,下半夜才换冬意来伺候,见楚颜出来,吃了一惊,“主子怎的不睡?”
楚颜笑了笑,“睡不着,起来走走,走累了再睡。”
说完就往后院走,含芝忙喊了句,“主子别忙啊,夜里有风,天气又冷,奴婢进去给您拿件衣服。”
她倒是急匆匆地往屋里跑,楚颜却没有等她,就这样沿着长廊往后院走。
永安宫很大,一所主殿,三所偏殿,另有前庭后院,前庭气势恢宏,后院倒是像个小花园,还有必不可少的水池。
她在走廊上的灯笼映照下走着,寂静的深夜只听得见一个人的脚步声,影子被光影模糊地拉长,随着脚步轻轻摇曳着。
太子的书房在哪儿?
她略一思索,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但目标并非书房,而是后院里靠近书房的那个地方。
池子里有两座假山,中间连着一座小桥,今夜月色温柔,楚颜抬头看了看,竟发现碰上了月圆之夜。
那更好,这样的场景总是会让人想到些缱绻美好的事物。
她慢慢地走上小桥,靠着桥栏席地而坐,抱着双腿抬头看月亮。
含芝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主子?主子?”显然是在寻找她。
她没答话,心知肚明这声音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而事实就是,还在书房秉烛夜读的顾祁果然听见了这声音,搁下手里的书卷,走到窗边往后院瞧,诧异地瞧见了那个坐在桥上的人。
一地月光倾城色,庭院深深人影单。
楚颜穿着洁白的单衣,一个人孤零零地靠在那儿,一动不动地抬头望着月光。
顾祁就这么看着她,心里想着她是不是在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双鸯池沼水溶溶,南北小桡通,玉人犹倚桥栏处,偶有清风。
这一幕很赏心悦目,可顾祁的视线定格在她单薄的衣衫之上,眉头霎时皱起。
春夜料峭,寒风不断,她这是不要命了?
于是楚颜正举头望明月之际,头顶的月色忽然被人遮住,她一愣,望着那个挡住自己视线的身影,赶忙叫了句,“参见太子殿下。”
顾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神在她薄薄的单衣上打了个转,然后眼睛微眯,口中不紧不慢地说了句,“养得糙?”
楚颜先是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厮是在借她的话讽刺她!
她赶紧拍拍屁股站起来,主动认错道,“出来得随意,就忘了加件衣裳。”
顾祁却是明白,既然都脱了外衫了,肯定是已经上床睡觉了,现在又跑出来走,多半是睡不着。
他瞥她一眼,“不冷?”
楚颜赶忙陪笑道,“不冷。”
话音刚落,与用膳时相同的状况再次发生——她鼻子一痒,忽地捂住嘴打了个喷嚏。
顾祁的眼神一下子犀利地扫过来,“这叫不冷?”
她头皮发麻,哭丧着脸低下头去,“……楚颜知罪。”
“人看着挺小,胆子倒挺大,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顾祁如此评价她,看她鼻尖泛红,弱不禁风的样子眼看着会被夜风刮跑,当下心头一沉,语气也变得有些冷了,“三番两次在我面前撒谎,是嫌活得太长了?”
他未来是要当皇帝的人,虽说楚颜现在不算是欺君犯上,但罪过还是不小的。
听他说得这么严重,声音里犹带怒意,楚颜忙俯□去,老老实实地认错,“楚颜是怕太子殿下担心,所以……所以才说谎,望殿下赎罪!”
顾祁面色不善地看着她,“担心你?你未免想太多。”
说着,看她在一阵寒风来时又打了个哆嗦,他脸色难看地把外衫脱了下来,不甚温柔地搭在她身上,“穿着!”
楚颜:“……”太子殿下您还能再傲娇点吗?
不担心她的话,做什么脱衣服给她?
肩上的衣衫还带着他温热的体温,抬头看他时,还能发现他藏在眉眼间的隐约怒气,楚颜倏地扬起唇角送他一个毫不吝啬的笑容,“多谢殿下。”
而这个时候,含芝终于远远地看到了主子的身影,手里还拿着她的外衫,但一瞧见她的身上已然披着太子殿下的衣服,含芝偷偷地笑了,又轻手轻脚地消失在了长廊那边。
又是月夜,又是两人独处的情景。
楚颜抬头看着顾祁,忽地问他,“殿下在想什么?”
“想我应该把衣服拿回来,直接冻死你,只要太子妃一死,我也就不用再费尽心思去控制赵家的势力。”他答得毫不犹豫,看她的时候也冷冷淡淡。
楚颜黑了脸。
……这男人,一天三个变。
听他这语气幼稚成这样,楚颜也肥了胆子,索性伸手去拉肩上的衣服,笑眯眯地说,“那我把衣服还给殿下好了,冻死就冻死,总是要让殿下如愿以偿才好。”
话音刚落,面前的人倏地射来两把刀子似的目光,纵容一声不吭,那阴狠犀利的眼神也把未曾说出口的话表达得一清二楚——有种你试试?
楚颜的手一僵,终究没有把衣服扯下来,灰溜溜地又缩了回去,低头用脚尖在地上蹭一蹭的,“这不是想让您消消气嘛……”
她的发髻因为先前要睡觉了,被拆得只剩下些许细小的发辫,其余的青丝浓密地披散在肩头,宛若漆黑的瀑布。
顾祁看着那些发丝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滑落肩头,在风里微微荡漾着,而她又如此孩子气地做着这样的姿势,以脚蹭地的模样可笑又可爱。
心里忽然坍塌了一个角落,先前的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伸出手去捉住一缕在风里晃动不已的发丝,喃喃地说了句,“已经消了。”
楚颜抬头望着他,迷茫地说了一句,“嗯?”
他瞧着那双明亮的眼睛,忍不住叹口气,“我说,已经消气了。”
楚颜于是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神也像是被点亮的小灯笼,“当真?”
他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点了点,“当真。”
这样的她像个孩子一样,无忧无虑,毫不掩饰。
顾祁在心里暗暗地想着,若是真能这样下去,看着她毫无负担的样子,其实也很好。总好过那日在华严殿的书房里看见的她,满眼泪水,好像全世界都负了她。
这样想着,有的东西似乎清晰明朗起来,朝政是朝政,楚颜是楚颜,只要活在他给她的小小天地里,其余一切最好都被隔离开来。
就在顾祁还在思量着什么之时,忽听楚颜欢快地喊了句,“萤火虫!”
他一愣,随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竹林的边缘,几只小小的灯笼在空中翻飞起舞,朦朦胧胧的光点像是夜空里的星辰,煞是好看。
而眼前的人果然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就这么轻快地往竹林边上去了,身上尚且披着他的衣衫,也不顾脚下的路,就这么望着萤火虫奔跑着。
顾祁没动,也没说话,就静静地站在桥上看她。
楚颜是铁了心要把以前看过的偶像剧宫斗剧都拿出来山寨一百遍,顶着料峭夜风,忍着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很快跑到了萤火虫之中,然后姿态轻盈地踮起脚尖,努力地伸手去够那几只萤火虫。
真是天助她也,这么偶像剧的辅助道具竟然也能出现,必须点赞!
但这一切在顾祁眼里都被赋予了新的意义,那个小小的人像只蝴蝶一般穿梭在萤火虫之中,踮起脚尖去触碰那些星火,可是每当她快要碰到之时,星火们又敏捷地改变了路线,远离了她,于是她就执着地随着它们一起舞动,执拗而孩子气。
顾祁被迷了眼,也被迷了心。
在他成长至今的二十三个年头里,没有任何一个女子曾经在他面前露出过这样姿态斑斓的面目,恣意妄为,却又聪颖美丽。
有时候他觉得楚颜是个深不可测的女子,沉着冷静,远胜于他。
可是在更多时候,譬如现在,她又成了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只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生动的面目,心思纯净犹如孩童。
顾祁觉得她像只蝴蝶,于是他必须抓住她,不让她溜走。
夜风吹在身上着实有些受不住,哪怕衣袂飞扬的时刻无比美好,但楚颜苦逼地忍受着寒风肆虐,心里在流泪。
就在她觉得差不多就得了的时候,顾祁已然走近了她,忽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她一怔,回过头去的瞬间就被他揽入怀中。
他的怀抱温暖而踏实,哪怕还没有坚实到完全成长后的那个地步,却已然透露出一些与从前不同的温厚与坚定。
楚颜有点诧异,偶像剧情节的威力竟然大到令太子把持不住的尺度了?
可下一刻,他的声音再清晰不过地响彻耳畔,伴随着胸膛传来的颤抖,他在她头顶温柔地说,“不要再捉了,这么脆弱的东西,再被你折磨下去会死的。”
楚颜:“……”折磨你大爷=_=!
第034章.事变 ...
第三十四章
事实证明,偶像剧什么的都是不靠谱的!
楚颜在欢快地顶着寒风捉了一晚上的萤火虫后,第二天光荣感冒了。
顾祁要去早朝,起得早,想着昨夜她睡得晚,又是初来乍到,肯定没睡好,就让沉香晚些再去叫她。
岂料早朝之后在书房批折子时,沉香忽然跑来告诉他,楚颜病了。
顾祁沉声道,“怎么回事?”
沉香一五一十地汇报说,她按照太子的吩咐,晚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去叫醒太子妃,岂料在门外敲了半天门,里面都没反应。
她和含芝互相看了眼,便推门进去了,这才发现楚颜染了风寒,烧得面颊通红、浑浑噩噩。
“太医呢?去请太医没?”顾祁眉头倏地皱起,手上的毛笔往桌上一搁,啪的一声,把沉香给吓了一跳。
“奴婢已经让含芝去太医院请太医了,而奴婢就来知会殿下……”声音都弱了不少,伺候这么多年,沉香还是看得出火候的。
顾祁面色不善,想到昨夜她穿得那么少、在桥上坐了那么久,简直觉得她可恨至极。
果真是不要命的节奏!
顾祁强压下心头的异样,深吸口气,又重新拿起笔来,“你先回去,一会儿太医来了,替太子妃看完病,再来向我汇报结果。”
沉香忙不迭地应好,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书房,管好房门。
顾祁又一次埋进奏折里,可是这一次,精神有些无法集中了。
“西疆三战告捷,怀远大将军率兵攻敌,将敌军击退淮城之外八百里,一解淮城被困的燃眉之急。”
她病了,还病得人事不省、浑浑噩噩。
“定国公在淮城后方亲自挑选精兵三千,趁夜突袭敌军,盗去西疆部分粮草,在敌军之内造成了恐慌。”
听说前段时间南阳县令的小女儿就是染了风寒,结果不治身亡,当时万喜说她年纪多大来着?
再下一本折子是卓定远亲自写的。
“西疆此次损失惨重,伤亡不计其数,以目前形势看来,微臣推测还需半月时间,此战就可告捷。届时,微臣将谨遵殿下谕旨,抚恤伤亡家属,善待西疆俘虏,亲自押送敌军首领回京,以报皇恩。”
……十四岁?还是十五岁来着?楚颜今年多大了?糟糕,今年好像正要满十六了!
“万喜!”心不在焉地看着奏折的人终于忍不住了,把折子一扔,心慌地对着外面喊起来。
万喜一听这语气,心里咯噔一下,呀,出事了!急急忙忙地就跑进书房,“殿下,怎么了?奴才在,奴才在。”
“沉香呢?为何还不回来?”
万喜一愣,“沉香……她不是刚走一会儿吗?”
这才一炷香的功夫不到,怎么又在喊沉香了?此去永安宫,一来一回至少也得半柱香的功夫啊。
顾祁脸一沉,“罢了,我自己回去瞧瞧。”
他蹭的一下站起身来,绕过桌子往外走,岂料刚走出书房,还没穿过长廊,就见门外值守的太监慌慌张张地朝这边来了。
一见到他,那太监立马跪了下去,“太子殿下,西疆那边传来八百里加急,这是传书!”
顾祁一听到西疆二字,倏地站定了,从他手里一把拿过了那封传书,挑开火漆就开始看。
传书很短,只有短短几行,而越往下看,他的脸色越难看。
“卓定远亲笔,定国公于昨日夜里忽染急病,今晨已无法下床。微臣带兵继续退敌,然副将抱恙,城中无将,恐军中生乱,往太子殿下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