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你一个醉鬼在这叫谁清醒呢?任晓川心底无力,他大致明白了那个抱电线杆的女人遇到的不幸。可是有九条这么安慰人的么,咬咬牙能活八十年?到八十岁的时候有牙就不错了,咬什么去啊。
三杯用力把她向上方掂了掂,两个人都调整了最佳姿势。她还是把头埋在他的脖子上,呼出来的气有些暖,有些回旋的酒气,还有那么一点香。他啧啧的说:“九条,我发现你真的不傻,你挺聪明。”
九条来劲了,差点在他背上现场表演鲤鱼打挺,又伸手揪他耳朵:“你告诉我,聪明有什么用?!”
三杯想撒手出来拯救耳朵,可是一撒手她就往下掉,连带着揪着他的耳朵往下掉,那感觉仿佛右耳就快不是他的了,疼得火辣辣的,像是在燃烧。只好勉强维持着一个不算太疼的位置迁就她:“不聪明,你一点都不聪明,行了吧。”衰神姑奶奶。
九条撅嘴拉开他的领子往他脖颈里哈了口酒气:“你知道吗?就是因为我不傻,所以是谁把温箱关的电,是谁弄死我的老鼠,我都心里都清楚。可是你说,聪明有什么用,聪明就只会聪明累,做得再小心也防不住有些人的变态,还不如不清楚的好。清楚了以后做事情要顾虑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提防乱七八糟的人,和那些人相处起来特别累,特别别扭,一个屋檐下,不能交恶,也不想去交好。”她停了停,像是有点呜咽的声音,“妈,我累。”
三杯不说话,任她揪着耳朵,随她去吧,反正已经疼到不算是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并且都占了她的便宜了,就不计较那么多,虽然,她要是叫“爸”那个便宜才算占得天时地利。他心里沉甸甸的不知道想些什么,终于明白九条不是傻姑娘,只是喜欢装傻而已,她装傻,是因为她累。想安慰她,可是能够给醉鬼安慰的就只有实实在在的陪伴吧,只有寂寞的人才会借酒消愁。在这样没有星光也没有月亮的夜晚,浅风微凉,一身酒气的你,和被你吐了一身臭气的我,算是彼此慰藉么?还是,臭味相投?
送她到家的时候,他按了许久的门铃,做了许久的心里建设,预谋见到她妈妈需要如何解释,云云,都在九条的一句鄙视里失去意义。
她趴在他背上穷得瑟:“你傻啊,按什么门铃呢。这是我家,我一个人的家。”有些二十六岁的女人孩子都能自己上网聊天了,喝醉了的九条还觉得自己有个窝是顶光宗耀祖的事情。人生百态。
三杯心凉的感叹命运的捉弄,苍天怎么就能对他这般冷绝呢,自己是偷吃了王母的蟠桃还是打翻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啊,为何要遭此消遣。他想不明白,生气的把她放下来,结果她自己站都站不稳。他只得好脾气的使出高难度的动作,一只手把她按在怀里为防止她下滑膝盖还得帮忙,另一只手拉包的拉链嘴叼着包的边缘,另外的脚负责支撑两个身体的重量,简直算是全身总动员。好不容易把钥匙翻出来将门打开了,满头大汗的他看着怀里睡得正香的九条,严重怀疑自己上辈子没准是烈士,为了革命的胜利,头可破血可流,炸药包不能丢。唉,孽缘。
进门后三杯找到电灯开关,拖着她朝向沙发的位置走过去,像放水晶棺材似的小心谨慎的把她横置在上面。才挺直腰杆做人,注意看了一下屋子,挺干净,纤尘不染。他看到九条的第一眼还以为她是个生活邋遢的人,一个女人在酒吧醉得七荤八素的还没有带手包,这样一看完全颠覆了印象。爱装傻的九条同志,兴许那些没心没肺也不过是神来的一笔,用来让自己心安理得的。
他到厨房接了杯水喝,寻思着是不是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像上次把她抛尸在宾馆里一样。转念一想,大家好歹是认识了,不如好人做到底,看她也是个爱干净的人。
把洗澡水放了,用力把她拍醒,“喂,去洗澡。”
九条摇摇晃晃的坐起来就开始解扣子,三杯一惊,大叫着:“你这女人疯啦!”愤怒的把她拉起来踢进浴室。关上门后里面没了动静,又担心她会不会出事了,敲门问:“你还活着吗,不会被淹死了吧”。
半晌,九条回他:“这么浅的水养王八都不够,你想淹死我,没门。”
三杯背靠着门悻悻然:“你确信你是坐在浴缸里不是栽在马桶里?”
然后又没了动静,过了许久许久,三杯都萌生了冲进去救人的念头了,九条才摇晃着出来,裹着大浴巾活色生香。小三大声咽了口水,万幸她是醉着的,万幸。搀扶着老佛爷入了卧室,帮她盖好被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方妙言的脸很小,皮肤白皙,五官显得十分精致。三杯从来没有这样仔细的观察过她,所以慢慢有点脸红。她睫毛纤长而细密,安静的覆着像休眠的翅膀微微的颤动,之前就注意过她的睫毛,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九条的窗帘应该算作天鹅绒类。相亲前姑姑介绍说,那姑娘柳叶眉瓜子脸,漂亮着呢。果然,是挺漂亮的。
三杯准备离开的时候,帮她又掖了掖被角,轻声说:“再见方妙言。”九条像是被咒语唤醒的恶灵,张开眼睛甩了胳膊过来拉住他,脸上是认真的表情:“我脾气不好,会跟别人拍桌子瞪眼。我没有耐心,等人从来不肯超过五分钟。我还不会讲笑话,莫西西常嫌我冷场。我对未来没计划,生活总是乱糟糟的。而且,我的胸部很小,正反面区别不大。你确定,真的要跟我约会吗?”
啊?“九条!你醒醒!醒醒啊!”
她显然没有被他的声嘶力竭唤醒,倒头又睡了,途中无数次梦话,无数次九阴白骨爪,片刻没有消停,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熟的。早晨起来像被陆判换过实木脑袋,左右觉得不是自己的,疼得她不想要了。起身下床去喝水,一不小心踩到了只活物。任晓川迷离的睁开眼睛:“你能注意点吗?”
九条迅速跳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丝合缝,同时厉声尖叫:“你怎么会在这!!”又往四周看了看,确实是自己的家,没错啊。
三杯猜测自己的心肝早晚要在她摧枯拉朽的狮吼功里灰飞烟灭,半天纳不过闷来。两个人大眼瞪大眼,她的目光仇视,他的目光惆怅。最后三杯干咳嗽了一声,平心静气的把昨天遭遇的种种不幸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遍,还不忘声泪控诉她是多么的需要减肥。最后的留宿是因为被她死死握住手腕没法脱身,只好在床下将就了一晚。
九条大约想起来了些片段,不好意思的咕哝了一声:“麻烦你把我背回来。”低下头,坐在那里有点无所适从,“那个,你能出去一下让我换个衣服吗?”
“行,太行了!”他几乎高兴到泪奔,苍天终于开眼了,魔鬼终于放人了,普天同庆啊。
她像打仗一样风风火火的洗漱了一下,换好衣服走出客厅对着三杯尴尬的笑笑,有些事情需要解决:“那个,昨天…”
他歪着脑袋问:“你打算对我负责么?”
九条眼睛瞪得像铜铃,耳朵竖得像天线,撕裂的问:“什么?”
他一脸中国式小媳妇的微笑:“就是,那个,那个啊。”
九条瞬间定格在风中,难道昨晚她霸王硬上弓了?忐忑不安的问:“你,你就没反抗一下?”
“我躲不开啊。”
“不,不对呀,吃亏的应该是我吧。”
“可是你很粗鲁啊。”
“…”
“这样吧,要么洗干净了还给我,要么帮我买条新的,你选吧。”
“啊?你说什么?”
“我裤子被你吐脏了,你不该负责啊?”
九条磨刀:“任晓川!”
三杯笑得很温和:“好了,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嗯。”
站在门口握着门把,他低头摸了摸鼻子,又舔了舔嘴唇,像是做着伟大的思想斗争:“如果你有时间的话,不如我们约会…”
“啊!”九条见鬼了。
“怎么了?”三杯也见鬼了。
“约会!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吧。”
“再见,再见!”
被轰出门的任晓川瞬间感受到了人生的悲凉,她不能这么残忍的对待恩人吧,历经千难万险才把她背回来的啊。简直就是再生父母,怎么能这么无情呢。莫非我说错话了?任晓川低头看了看手背上的伤,是一条她不经意挠出的长长的红线,淤了血,碰一下有点疼。他的心里也有一条她不经意间挠出的痕迹,痒痒的又隐隐酸涩,她说 “你的将来还有的是八年呢,你不要固执到守了十六年后再来撒这个手”。他爱了许文茜有多少年了呢,保守估计十年不止了,从十六岁开始,心里想的念的盼望的全都是她,都是那个遥远的美好的却伸手不及的青梅姐姐。他还能有多少个十年用来继续这样一段无疾而终呢。需要撒手的是他,需要清醒的也是他。
谢谢你,方妙言。

  第八章

  九条只画了浅浅的眼线涂了唇膏,又匆匆换上了件鹅黄色V领线衫外加墨绿色A字裙,也就是传说中的AV搭配,离开梳妆台顺手扎了个高马尾就死命往外奔。
约好的是十二点见面,从她家赶到相亲组委会指定用餐地点至少需要半个小时,如果顺利打到车外加城市道路畅通无阻的话应该是能够提前赶到的,可惜,她运气不佳,当然,需要加上“一向”的限定。
运气一向不佳的方妙言,只拦车就花去十五分钟,披了一张被大象踩到脚指头的黑脸站在马路边一边看表一边跺脚,一边小宇宙熊熊燃烧。不知道的人以为她背了一把菜刀抱着必死的信念等着劫持路过的运钞车。
好不容易在天灵灵地灵灵的愤世嫉俗里碰上一辆空车,行至半路又堵得要死要活。她心凉如水,跟司机师傅说:“要不您就找路边停了吧,我自己绕小路走过去。”
司机用了看白痴的眼神同情的瞄了她一眼:“姑娘,咱这可是堵在高架上,别说不能停车,就算能停你下去也没用。”
九条的心肝即刻上霜结冻,思维运转不灵了,往窗外看了看,果真要命。本来宿醉就头疼,这下疼得更上一层楼,同时伴随着穷了千里目,高架上唉,干脆跳下去得了,摔不死再跑过去,多么能体现诚意啊。
心还没静下来,电话已经在口袋里振动出击,她心灰意冷的拿出来看了一眼——“莫西西来电是否接听”,还好是莫西西。不是老妈,也不是龙王。
对方神志尚且不清,迷迷糊糊的问:“你起床了吗?”
九条把脑袋斜靠在车窗上,半死不活的嘤嘤怏怏:“嗯,起来了,路上呢。”
莫西西也是受宿醉困扰,一个脑袋膨胀得两个大,可是还没忘记娱人娱己的八卦宗旨,轻醉不下火线,晃了晃注水的脑袋强打精神:“昨天,是那小三把你送到家的吗?”
这个问题横空一出,比倚天剑还耀眼刺目,九条活像被利器割了喉咙,说不出话来,脖颈脊柱立马变得僵硬。不仅送到了,还住下了,不仅住下了,没准还看到了,不仅看到了,估计还看全了,不仅看全了,还有可能那啥啥了。她早晨起来的时候身上除了被子就是人肉,一块像样的布都没有,粉红色的浴巾趴在遥远的床脚与她相望。那画面香艳极了,任她绞尽脑汁,如何都想不起来具体的事情经过,不知道是不是他帮忙脱的衣服,成人色彩再重一点的话,是否同时她也在帮他脱衣服?可是三杯开玩笑的样子又不像是真发生了什么实质性的内容,看小报上都是说乱性之后不负责任的男人十有八九是趁夜色逃亡的,他要是真的傻到坐以待毙,就不会再装聪明的加以掩饰啊。往好处想,虽然对他不是很了解,却也能觉出像是个君子,蛮正点的那种。可是这世上哪里真有柳下惠呢,若是有也一定是个万年老GAY啊。
疯了疯了,昨晚到底怎么了,她想把这个严肃的问题放在一边不回味都不行,莫西西可劲儿的在电话里追问:“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啊。”
九条痛苦的用脑袋使劲撞车窗,吓得人家司机以为她是被堵车逼疯了,直劝她:“可能是前面出事了,按说周六一般都不堵的,过了这段就好走了。”
九条不好意思的敷衍了两句:“没事,反正也迟到了,早到晚到区别不大。”冲着手机讲了次要矛盾,“嗯,他送的。”顾左右而言他,“宁宁呢,她在你那儿吗?”
莫西西哪里肯放过她,犀利的问:“你们俩别是发生肉体纠纷了吧。”
九条实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改成顶嘴:“你才肉体纠纷呢,就你长了一身黑心肉。”
莫西西穷追不舍:“对,我是黑心肉,和你不同,你是健康肉,身上有国家免检产品的标签,是绿色食品,敢问你那一身绿肉昨晚不会被人家放心的吃了吧?”
九条因为心虚一时词穷,干巴巴进行掩护:“我说你也算是二十一世纪有屁股有胸部的新时代女性,说话能含蓄点吗?”
莫西西尖牙俐齿的讽刺:“你这是听谁介绍的,怎么突然想要含蓄了,含蓄可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不像你能了解的啊,是不是昨晚受谁潜移默化了。”
神呐,重点怎么还是昨晚,莫西西同学要是去做疼痛访谈节目主持人也一定能得年度大红花,不把人弄得血肉模糊不能心满意足。九条巴不得冲过去把她的牙齿一颗一颗撬下来:“莫大医生,你这人连手足爱都没有,你算什么白衣天使啊。”
莫西西假惺惺的教训她:“别瞎说,这还实习着呢,万一被路人听见了影响多不好。”
“要想影响好,天天用大宝。”
“用大宝可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是不是昨晚谁教你的啊。”
“滚,电视里天天放呢。”
“看电视可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是不是昨晚谁陪你一起看的啊。”
“西西,咱能换个话题吗?”
“换话题可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是不是昨晚…”
九条看了看外面,“不跟你胡扯了,我到地方了,姑奶奶。”赶紧挂了电话。
不等车停稳甩下钱就往外冲,全然不顾知识分子保守形象,横穿马路雄赳赳气昂昂挺进饭店大堂,目不斜视的钻进洗手间站定,对着镜子照了照。——啧,一张可怕的苍白女人脸,偏过头实在不愿再看第二眼,谁爱看谁看吧,反正自己看不见。抬头看表已经快十二点半了。九条自来痛恨别人迟到,于是心里多少有点罪恶感,加上之前刚刚被洗了脑,此时此刻想到的竟然是“守时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和莫西西打电话那纯粹是归为天灾类的,具有雷池的属性,轻易越不得。
疾步走到预定的包厢,自我安慰在他面前丢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应该早就有了免疫力了吧才迅速镇定下来。万一他因为等不及先走人了,她还能赶回去睡个回笼觉,这样一想好像变废为宝点石为金了,一下子觉得自己还挺了不起的。深深吸了口气谨慎的推开门看到龙海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像是在看paper,注意到动静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迎接她。大约他前面做事情也三心二意,不过是干等着觉得浪费时间,拿东西做又不得不分心思来注意门口的动静。
九条低头解释:“不好意思,路上堵车。”
“没关系。”龙海根本没在意,随意笑了笑说:“是我没想周到,我应该去接你的。”
九条的理智和人性都复苏了,陪笑说:“对不起。”
龙海回她一个类似关心的表情,问:“饿了么?咱叫菜吧。”帮她把椅子拉开,礼貌的请她坐下,又认真的说:“你来点吧,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于是九条像玩打地鼠,在菜单的上下左右随便指了指,龙海像领导过目签章,把头随便点了点,算作搞定。
菜上得很快,五颜六色搭配得挺漂亮。他忽然抬头问:“要点酒吗?”
九条闻酒色变,莫西西说对了,她不止是一身绿肉,还有一张绿脸。昨晚刚刚酒过,现在还晕着呢,今天若是再酒,那就是历经酒酒八十一难,于情于理都该驾鹤西行了。小振幅高频率的摇了摇头:“不必了吧。”吃顿午饭而已,一会又不是要过景阳冈。
龙海像是在开玩笑:“我以为你挑这里是冲着他家自酿酒来的。”
天可怜见,难道是我想挑这里吗,九条心中悲恸,是我妈把你当成肥水专挑你来给她送钱的啊。
幸好饭吃得很舒服,让她暂时放松了一下。大包厢,大圆桌,抬头看他一眼需要越过那些大大小小的碗盘。当真是君坐长江头,我坐长江尾,有心给你夹口菜还要隔了山和水。很好,很和谐。
顺利的吃过午饭后最可怕的一幕和料想中一样平白的发生了。等龙海结完账,美丽的服务生小姐端来了约会大礼包,说是消费满多少元多少元送两张电影票外加咖啡店的代金券,而他们刚好、幸运的、恰恰达标。
九条心灰意冷,在她疼痛的心里已经认定自己其实是作为相亲组委会提供的特约嘉宾从属于那个“约会大礼包”而埋伏在幸运者旁边的吧。想法如此阴暗而苦楚,却对服务生笑得一脸的美好:“那还真是幸运。只不过现在约会都不看电影的,你们老板娘…嗯,有点土。下次记得送点别的,比如返款百分之二百啥的。”
服务生还没听明白返款和约会的关系。龙海先眼神一亮,探究的看了看,商量的问:“那,现在约会都去做什么?”
诶?她微微皱了皱眉头:“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苍天在上,黄泉在下,这男人胳膊肘往外拐的!
龙海提示性的问:“你想去哪呢?平时都去哪。”
九条觉得龙大仙没准是老妈派来做卧底的,专门负责打探私生活。她这些年只和女人约会过,难道要对着个大男人说,咱们去逛街吧,咱们去烫头发吧,咱们去做水晶指甲吧…简直人间喜剧。于是摇了摇头,表示没主意。
龙海站起来,轻松的讲:“那我们走吧。”
九条没反应:“去哪?”
他笑得很坦荡:“去看电影啊。你可以边看边想。”高手就是不动声色间稳定军心的主。
九条跟着他走出饭店,离开的时候瞥到柜台角落里闪烁着老辣的目光,刺得她一阵肉痛,自己的认知再浅薄也能知道那里站着的是拐卖良家妇女的幕后黑手。小的时候曾动情的唱过《世上只有妈妈好》,唯恐自己感情不够投入,一定要唱得挖心掏肺眼角闪烁着晶莹的泪光才能心安理得,现在回忆起来那时候的自己还真是纯真得可悲,灵敏的可怕啊,原来那时候的眼泪全是为这一刻而流的。多么的先知先觉。
直到坐上龙海的车,还琢磨着自己不应该学生化应该摆摊算命的,说不定比现在过得滋润,纯粹yy无限。最终被他的车技惊醒,那真不是盖的,好像穿越进了极品飞车。九条的一颗纯真少女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当年坐在自行车之王身后还开心得欢蹦乱跳呢,何况现在是四个轮儿的,每一个坐在车王旁边的女人都应该兴高采烈。
那一份童真保持到了电影院。
龙海问:“咱看哪部?”
她遥遥的指着海报用了坚定不移的表情:“画皮!”
旁边有个小男孩跟她用了一样的表情告诉他妈妈:“呆呆精灵!”
再再旁边有个小女孩指着零食店:“爆米花!”
啊,爆米花。本来还想叫龙海去帮她买爆米花的,细想不合适还是亲力亲为了,谎称上洗手间。端着两杯可乐怀里搂着爆米花,美滋滋的到影厅和他汇合时,龙海的眼神复杂极了。九条猜,如果是她妈,一定会说,你上个厕所还能顺那么多东西回来。如果是朱宁,她一定会说,你怎么老是童心未泯的。如果是莫西西,她一定会说,九条我已经没信心和你做朋友了。她耐心的等了半天,龙海最终什么都没说,接过东西进去找座位了。
坐下的时候前面有个脑袋很亮的秃头青年,九条忽然想起了“你就是老王”的笑话,侧头看了看龙海,估计他为了自己还是做不出那么舍生取义的事情来。于是,失望的又看了一眼那个光亮的脑袋,捧着爆米花吃得咔咔响。
有句话是哪位伟人说的来着,这世界上最适合人类睡觉的地方,一是我们学校的马哲课堂,二是别人学校的马哲课堂,接下来就是全国各大电影院了。放之四海而皆准。九条本来就睡眠不足,那部电影又是讲鬼故事的类型,催眠效果极佳。她勉强撑到王同学痛杀老婆和小三,想来结局不远,放心大胆的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王同学还在一脸呆滞的杀着老婆和小三。她都怀疑刚才是不是做了个特逼真的梦,自己果然适合去搞算命。可是,问题来了,她这是什么姿势,靠在哪的?!她偷偷向上看了他一眼,屏幕的光亮映着他那一张帅得恰到好处的脸,不细致却线条明朗,这个角度看,能看到下颌骨的棱角像是被艺术家精雕细刻过。
龙海侧头轻声问:“你醒了?”
“嗯。”九条机械的坐正,假装她的脸没红。偏头看了看别处,发现前面那个秃头竟然不见了,于是理智的问:“现在几点了?”
他看了看表,低声答:“快五点了。”
她问:“已经是下一场了?你买票了?”
“嗯,下两场了。”
九条有点恍惚,在她十八岁的时候,在她以为约会的全部内容就是看电影外加吃东门小馄饨的时候,在她觉得影城的一张电影票还顶奢侈的时候,曾和顾朝南一起来这里看过《花样年华》。看到最后自己也是睡着了,因为前一晚兴奋得一宿没睡,所有的困意都在梁朝伟的绝望里爆发。顾朝南把她推醒,她还迷迷糊糊的埋怨:“你就不能不吵我。”
顾朝南吓唬她:“你看,工作人员拿着笤帚来清场了。”
九条撅着嘴巴坐起来:“可是我没睡醒啊。”
后来他们去校东门吃千里香馄饨,她一边吃一边怨念自己浪费了那么多人民币怎么能去睡觉呢。末了还回味了一句:“在电影院睡觉比趴在课桌上睡舒服多了。”
顾朝南逗她:“等咱将来发财了,花钱让你去电影院睡觉啊。”
她乐得补充:“要睡连场的!”
果然睡连场了,现在的自己算不算是梦想实现了?
可怎么觉得自己像暴发户呢?一连睡了两场!回过神来看着手边空空的爆米花盒子,想帮她圆梦的龙海刚才得多无聊啊,一部文艺爱情片没间断的看了三遍。她还记得电影里的一句台词,刚好可以用在这里——他是个好男人。
好男人带着她去吃晚饭,任车技再好,该堵车的点儿还是前行困难。快到岳阳路小资一条街的时候,看到路边最有格调的那家“素颜韶光”灯光幽暗生意兴隆。现在的人都有多少有点鼠性,哪黑往哪钻。店里面有小情侣吵架,女主角头也不回的跑出来,边跑还边抹泪,男主角很敬业的追了出来,后面好像跟出来了个长发女人。难不成看了部小三的电影就全世界都是三儿啦?不对!哭的那人是朱宁!
车正堵在路边,停了好久一步没挪过。九条想都没想就把门拉开,回过头道歉:“龙海,我今天先走了,你说的那家香辣蟹下次我请你。”
她今天不仅迟到并且莫名其妙的早退了,龙海没说什么,其实是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
九条走过去,正看见杜紫荇假惺惺的嘴脸:“其实我也不在乎你们俩那间没还完贷的房子,我还嫌过户麻烦,可是要断就断干净,死皮赖脸的不会有好结果。”
齐放伸手挡着她,要说话的,看见了走来九条,眼神特萎靡,像罪恶的使者看到了正义的女神,内心挣扎着期待救赎一般。
九条上前揽住朱宁,觉得她在发抖,定定的看着她说:“别怕。”又转头狠狠的瞪着齐放,两眼熊熊怒火,“把狗看好了,别放出来咬人,得了狂犬病是你能负责得了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