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你怎么穿了件白衬衫,多容易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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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章

  平时不论搁在哪里都能够随时随地活蹦乱跳的九条到了医院就变成了狗血棒子剧里常见的那种先天性营养不良后天性大脑缺氧的悲剧女二号了。嘴巴也不毒了,意识也薄弱了,眼见着不能原地满血复活了,终于在半昏迷的时候拉着三杯大哥的手死活不舍得撒开了。
因此著名的老太太杀手三杯同志被迫流连一个下午的时间于住院部插科打诨,成功的升级成为了老太太连环杀手,顺利的扩大了战场,全套收服主治医生和一众护士们的同情心也不在话下。所有将慈悲为怀当作人生终极目标的妇女们都对他卧病在床的“女朋友”充满了关切的热忱。使得时常被大龄女医生训斥得生无可恋但求一死的年轻的莫西西同志,恍然间仰起头超脱一般的认识到了人生的真谛——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一直都坚定的认为这不过是句幻觉,现如今方知是个多么美丽的误会。
虽然来之前早打牢靠了防御基础,可是来送衬衫的许文迪看到三杯那斑斑血迹的实体衣襟时依然感到抵抗不能。他本能紧张的皱起眉,像地下工作者一般压低嗓音问:“九条她到底是怎么了?”
“急性胃出血。”三杯一手解开衬衫扣子,露出小半个紧实的胸膛,面上有些疲倦,也有些忧伤。
“怎么回事?”许文迪问。
“据说是长期三餐不继,饥一顿饱一顿,作息也不规律…”
“那姑娘看着不像这么想不开的人啊?”许文迪停顿了片刻又颇为释然的说,“你平时不也三餐不继,作息不规律么?”
三杯麻利的换好了衣服,舔着牙齿根吐了口气:“最关键的是,我不该那么晚了还请她吃了一顿大饱饭。”
“这不能全怪你,她的笼子外面也没挂着‘野兽凶猛,请勿喂食’的牌子,所以你不要太担心会不会罚款的问题。”
“我只是觉得…”
“得了吧,小子,看你这唧唧歪歪的样子。嘿,说起来我们中土大唐正在海选优秀的闷骚人才出使西域,你抓紧时间去报个名吧。”许文迪一边笑着撤身一边念念有词,“也许你离开,将不会回来,我一定理解,也肯定不会期待,但愿方妙言的良心里有你血染的风采。”
三杯沉默了半晌,愈发疲惫了,死命揉着太阳穴无可奈何:“你可以滚了。”
“不行,我得等九条醒过来好跟她歌颂你的光辉事迹!”
“心领了。”三杯多少恢复了精神的样子,咧咧嘴角,心里那种怨怼的感情浓缩为流行的四个字——情何以堪。
可不幸的是,九条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竟是许文迪。她张嘴说的第一句话是极端平静的三个字:“我醒了。”
“醒了就好。”许文迪赶紧走到床边弯下腰,细细打量,为了使气氛不至于太过凝重,他故作惊讶的掐了下自己的右腮,“真的不是做梦啊!”
九条从来不会辜负别人的美意,特别识时务的将眼睛一睁一闭,苍白的脸上立即绽出俏皮的影子:“我知道,做梦是肯定不会梦见你的。”
“聪明。”许文迪伸出大拇指肃然起敬,“我发现你真是个聪明姑娘。”
“承让承让。”九条笑着勉强坐起来,看了看手上输液的管子,佯装不经意的问,“咦,三杯呢?”
许文迪真真假假的叹了口气:“你应该先问莫西西呢,她一下午过来看你不下二十趟了,我看,她深情凝视着你的样子好像在拍琼瑶剧。”
九条在心里想,你真是被踩了尾巴的狐狸啊:“那西西现在在哪呢?”
许文迪又不怀好意的叹了口气:“你应该继续问三杯呢,今天下午他就一直坐在这里。”边说边伸手拂照过床尾的座椅,“死守了你六个小时,眼睛都没眨过,他刚出去买水喝,你就醒了。看你们俩这么阴差阳错的默契感不去弄个什么配合战术当雌雄大盗真是太可惜了。不过,这情节跟拍国产电视剧似的,话说按照大众剧情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对我一见钟情了?”
“…”九条心说,这哪是钻石王老五啊,这整个儿一缺心二百五,并且还能坚持不懈的把主要气质贯穿始终,时时点题。她翻了翻白眼,“你还有什么要抢白的,一口气抢完得了。”
闻言许文迪笑了笑,插着口袋短暂回归了衣冠楚楚的公子貌,正经八百的关心语气:“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还行。”
“我帮你叫医生吧。”
“等会,我心里有数,我现在挺有力气的,你让我坐这儿再缓一会。”
平时看着朝气蓬勃生龙活虎的姑娘,一下子像误入了华容道,分别与赵子龙张翼德关云长进行了别开生面的斗眼神大赛,最终绝望得胸口碎了大石,只叹苍天待我何薄,眼见着随时随地都可能要撒手人寰。许文迪玩心再重也心软了下来,一屁股坐在缅怀三杯的位置上,语重心长起来:“我说九条。”
九条又翻了翻白眼:“你越来越像莫西西了,损人之前都先来这么一句安定民心。”
“现在不是在跟你犯贫,我想以小三监护人的身份跟你说点事…”
“怎么,莫不是皇军让您给带话了?”
“是正经事儿。”
“臣惶恐!”
“别插话。”
待三杯买完了水急匆匆回到病房门口,许文迪正和九条在里面嘻嘻哈哈的开着外星生物交流大会,完全投机。三杯犹豫了片刻,忽然后知后觉的感到了庞大的乳酸军团游走在四肢百骸间,这真是担惊受怕的一个下午,落霞与孤鹜齐飞,幸运与倒霉并存,其精彩程度远远超越了九条喝醉的那个夜晚。若是拍成片儿拿出去参展,怕是荷里活的编剧都要自愧弗如。他折身退了两步,坐到一旁的长椅上,揉了揉脖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而屋里的一对男女却都是提着一口气的。
许文迪说得一本正经:“小三他一开始在法国的日子挺艰苦的,法国人本来就有些歧视中国人,又常常看不起美国人,咱小三是正宗的中国人外加从美国学校申请过去念书的,你说他凭这种倒霉的出身能被人家豪门待见么?”
九条很是配合:“哦,我选不能!”
“聪明!”许文迪接着说,“可是小三他虽然人是衰相了点,可到底还是有些能力的,他那个设计图作出来以后忽悠了不少专业人士。总听人夸他说又扎实又有想象力。而且他后来参加了几次重量级比赛都拿了大奖,所以没多久从大波斯到小喽啰都开始渐渐关注他,佩服他,后来逐步发展成为热爱他。小三他就是打入敌人内部的奥特曼,替月亮去收服他们的。”
“乱说。”九条没心没肺的笑着,“替月亮收服坏人的那是美少女战士。我觉得三杯好歹算是个圣斗士。”
“嘿,别说。”许文迪双目放光,口吻颇为怀旧,“我们小学的时候真有女生说小三长得像舜呢,你还有印象么,就是那个长得像个姑娘的圣斗士,一看就是个病秧子,成天到晚的吐血。”
“当然有印象了!”九条一个灵光乍现,“我以前还喜欢过他呢。”
“我想想看啊。小三小的时候喜欢雅典娜,一定是因为雅典娜的胸部比较大!”
许文迪笃定的口吻令坐在房门不远的三杯一口水喷出去恁得远,捂着嘴巴止不住的咳嗽,脸憋得通红,分不清是害羞还是愤怒。其实他依稀记得,那部动画片里的女性角色胸部都不小,日本人强大的意淫能力始终都是从娃娃抓起的。
“虽然说我跟小三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可我以前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那小子小时候最爱装清高,天天背着个大画板,也不怎么说话,跟他讲一句话,得过三天才能听着回应,说他是傻子都高抬他了。哎哎,你看你这是什么眼神,你不信我啊?告诉你,我以前杀他灭口的想法都不知道冒过多少次了,真是想见一次杀一次。”许文迪回忆着说,“不过说起来,你可能不知道,小三他十来岁的时候就办过个人画展,代表全国青少年去巴黎参加比赛,有一幅画还被收藏在最高级别的艺术馆里。所以我也挺佩服他的,你想啊,他那时候把咱们都给代表了。”
九条听得差点鼓掌了,心想,我知道他不傻,我跟他对过弈,且输得七零八落。“那后来这位代表同志怎么不继续搞绘画了呢?”
“其实都差不离,不过他要是当画家了说不准早飞黄腾达了。主要是因为有一天我姐莫名其妙的发誓说将来要嫁个建筑师。”许文迪又嘿嘿笑起来,“你知道他以前喜欢我姐吧?”
“当然知道了。”
坐在门墩上的三杯无意识的摇了摇头,又仰脖子喝完了剩下的水,擦干了嘴角,自言自语:“你就瞎搅合吧,不把我害死你不罢休。”
屋里面的许狐狸一脸老奸巨猾的表情,忽然将音量扩大了十个分贝:“不过你放心,咱小三可能性格上是温吞了点,但他骨头里面死拧着呢,他想坚持的谁都拦不住,他要是想放弃的就绝不会再回头了。拿他那时候突然改专业来说,他们家三天一革命五天一战争,硬是没能把他从学建筑的歧途上拦下来。再拿他对我姐的感情来说,他说放下了,就真的看我姐的眼神都变正常了。但是上次你拒绝小三以后,他也跟我说过追不上就算了,我想这是多么明智的决定啊。可是后来怎么又巴巴的贴上你了呢?简直是上赶着让你给他脸色看。至少,我认识的他的这十几二十年里,没见着他像现在这么窝囊过。”
“…”九条干眨着眼睛没说话,不知道这位仁兄最后的大招什么时候使出来,万一出手太早怪危险的,稍不小心就会他给绕陷阱里去。
许文迪眯眯眼睛继续:“本来你生了一场大病,现在刚醒过来,我不该挑这个时候跑来管闲事,这种居委会大妈的活儿我也是头一次干,心里很紧张,感觉也不算太好,跟欺负小姑娘似的。可若不挑这个时候,我恐怕也没机会说这么多的话,你这么聪明,要是有力气了早把话题扯远了,是吧。”稳坐钓鱼台的许文迪面目表情很像个坏心眼喜欢欺负弟弟却不肯让别人欺负自己弟弟的恶霸兄长,“嘿,九条,我一直没闹明白两件事,第一件是他为什么死心塌地的看上你了,第二件是你凭什么铁石心肠的看不上他!后来我琢磨明白了第一条,因为小三傻,他打小就是真傻,这点我能证明。可是第二条你能给我解个惑不?”
九条有气无力的反问:“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呢?”
许文迪想了想,莫名其妙的说:“你知道这住院部的走廊有多长?”
“啊?”九条不知小弟弟先生这次葫芦里面卖得是什么药,“一百米?”
“就算是一千米,小三买个水也该回来了吧。”许文迪又眯着眼,笑得花里胡哨起来,“我小时候天天被我姐逼着看童话故事,我一度想要誓死捍卫男性尊严,可后来还是看了不少。印象最深刻的是《海的女儿》。人鱼公主虎胆雄心的救了王子,又变成哑巴来到他身边,可王子却没良心的娶了别人。可惜那美人鱼是个心软的哑巴,所以她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得泡沫掉了。你就当我是好心替美人鱼问的,我打赌,美人鱼心里肯定也有这样的疑惑,她想知道你为什么不爱他。”
九条眯眼看着许文迪,先是不明所以这都哪跟哪儿啊,后来又恍然大悟的转过头,终于注意到了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的三杯,一时间觉得尴尬极了,还没想好该如何作答。三杯先随意的开了口,郑重的指着许文迪介绍说:“这是我们村里的第一傻,他的脑袋小时候被马踩过,长大了又被门缝夹过,一直没能恢复正常,所以看起来形状比较扁。”稍停顿了片刻,漫不经心的把手搭在好兄弟的肩膀上,一下一下的拍打,“辛苦你装了半天正常人,装得挺像那么回事的,之前没少排练吧?”分明是对许文迪说的台词,却偏偏低着头认真的看定九条,漫不经心实际上是天生的从容不迫,但眼神里却透着股恳切,“不过我是真有同样的疑惑,可我还是想自己当面问出口,更想第一个知道答案。大傻啊,你明白不?”
许文迪几乎要哽咽了,他站起身像朝鲜人民欢迎志愿军一般的热情高涨:“二傻啊,为什么每次你一出场我都觉得我男主角的地位在动摇啊!”
身体尚处于无力状态的九条几乎是被三杯的诚恳和魄力震慑住了,如此媲美二人转的场面她居然一点也身心舒畅不起来。等许文迪高深莫测又莫测高深走出去把门关上后,她抬起头,决然袒露出多重人格中最真诚的那一面,为此不得不首先使劲的咬了咬牙为自己打气:“三杯,对不起。没想到给大家带来了这么大的困扰,把西西和许文迪都牵扯进来了。我其实没那么坏,我就是怕耽误你的时间,不忍心糟蹋你清白的历史,万一咱俩不合拍,将来你肯定会后悔。”
三杯单手插着口袋,想了想,说实在的,这都不是一个姑娘该担心的。他闷着头,像个赌气的少年:“你是觉得我这人是玻璃做的,摔打不得,易受损?”
“我没这么说,我…”
“那我来说,不会的,我不会后悔,听懂了?”
“三杯,我…”
“我也不会让你后悔的,听懂了?”
“…”九条沉默了,磕巴都磕巴不出来。毫无血色的面颊上浮起一两朵诡妙的红云。
“嗯…”三杯有点得意,莫西西说得对,简单粗暴,效果最好!
“小三!”
“嗯?”
“你刚才是不是被门缝夹过脑门了?”
三杯一脸“别蒙我了”的表情,边轻轻摇头边抿嘴微笑:“请你不要把自己当成孔雀,其实你是一只鸵鸟。”停了停又温声重复说,“小鸵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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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傍晚,九条正侧身坐在病床上睁着红肿的眼睛盯着窗外秋雨过境的冷空气发呆,顺便等莫西西接她出院。听到走廊里有稳重的脚步声渐进传来,这光景类似好莱坞大片的开头,男主角神采奕奕的出场,伴随油光锃亮的小皮鞋,然后镜头拉长,九头身美男赫然眼前。她忽然心里有点不动声色的喜悦,头也没回的问:“咦,你这么早就下班了,顺路去哪呢?”
“专程来看你的啊。”那一把强大的感人肺腑的男低音隔空传来,准确无误的点住了九条身上的各大穴位。龙海继续关心的问:“怎么?病好点了没有?”
他的出现,真正意外,却也意料之中。九条愣了片刻,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赤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浑身上下每一个还在活跃的细胞都像含羞草一般蜷缩了起来,茫然的看着对面的人。她心里有鬼,所以存有恐慌,满怀颤栗,仿佛只要他大喝一声“放肆”,她就会立马扑倒在地高呼“万岁饶命”。
“好久不见。”逆着暮色之光,龙海的脸上挂着微不可察的淡笑,举止端正的做开场白。
真真是有些时日不曾相见了,久到秋天已至,树叶泛黄,掰着指头算起来…即便是手指脚指都用光了仍旧数不过来,因此二十天总是有了的。上一次双方会晤还讲到是否要将关系长治久安的定下来,当时九条采取了国际上惯用的拖延战术:给我两天时间。时下看来这个两天着实是太过漫长了一点。长得她已然生出少年时向母亲隐瞒一张五十九的试卷后,日日怕被曝光从此失信于江湖一般的慌。
然而奇怪的是,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女主角埋头躲起,偏偏男主角也并不着急。也许这仅仅是一出动物世界,里面没有所谓的人物只有遍地交欢的动物,所以谁都不必率先站出来大煞自然风光。可是现在女主角轰然倒下了,而男主角猛地现身了,接下来该演哪一出呢?
九条低头对着手指,支吾:“我…”她心里很没有底气,演对手戏的人面目表情永远让她辨不出情绪,那人笑也能笑得无比严肃,犀利时却也隐约着宽容气度。总之此刻龙海面上的笑容看在九条眼里有些庄严肃穆的味道,像学生时代崇拜过的风云人物,想来如何也不是他的对手。龙大仙没开口奔入主题之前,她实在不知该表明什么样的立场才好,更不会知道该摆何种姿势预备接招。
对面的龙海保持良好的微笑,定定的注视着她,摆了一副本大爷用耐心寻求支点的高姿态。九条站在原地于心底里叹息,这厮的气质真不赖,几日不见不仅变英挺了还变年轻了,形象依然高大伟岸,浑身标榜着“我是来自闪闪星的龙王,我们星球的人都拥护我,我支持全宇宙统一化。”
她硬着头皮接着支吾:“我想…”
“脚底不凉么?”
“什么?”
龙海步步走近了,用眼神指出问题的着眼点:“不是还病着么,光脚踩在地上会着凉的。”
“哦,对,没错。”九条病恹恹的回到床上,打坐一般的盘起腿,却俨然不是平心静气的模样,而是整个人带着一股随时要塌陷三万米争取一直埋头向下把地球打个对穿的颓然气场。
龙海把手里包装精美的大盒子递过来说:“祝你早日康复。不知道巧克力能不能吃得?”
吃得是吃得,但是肯定是吃不完的,光掂掂分量就平白让姑娘家生出务必减肥的欲望。“谢谢,真漂亮。”
龙海似乎点了点头:“不客气。”
真客气。九条忽然觉得他二人之间恍然变得无比生疏起来,连屋内不甚流通的空气都是规规矩矩客套的样子,依稀是谁来指挥一句“全体空气注意,正步走,一二一”这屋子就立马变真空了。她赶忙指了指病床边的椅子,尽量的笑起来:“坐。”
情场赌场停车场各种场上的高手龙海先生适时的弯了弯腰,拍了拍九条的额头。距离更近了些,能闻到她的身上有一股隐约药水的味道。他又关心的问:“身体恢复一些没?”
“还好。”
龙海的双眸因为笑意深植而愈发显得明亮:“‘还好’是哪种好法?”
“就是我不用开刀,也不用太给医生护士添麻烦的那种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龙海先是微扬着头笑了笑,表情又刻意变得严肃下来:“急性胃出血可不是闹着玩的,做学问真有那么累?一日三餐都不能保证?”
“倒也不是。”九条低头抿着嘴,急促的呼了两口气。眼下她自知肺活量虚弱没得力气去犯一段长贫,也没心情把真相从“生化是一门该遭教育部门取缔的夺命学问”开始讲起,直至把“食堂是一个该被千刀万剐的非法组织”解释完全为止,内容丰富多彩洋洋大观,涉及范围之广感情类型之多种多样能从《百家讲坛》一波三折到《妈妈再爱我一次》,想来一时半会单凭口述是描述不清的,只能靠烧香许愿来传递具体的心意。
龙海是个多精明剔透的人,她明白表达了不想说的意思,他也不急着追问,只是半真半假的不满:“既然不是,那为什么都不能抽空给我打个电话呢?”
这招攻守兼备对很多姑娘都好使,尤其出招的又是个出类拔萃的男人,但是对九条就不怎么有效了。九条只是有点纳闷,这厮分明是以庄重典雅的精英身份出场,博得了街道群众的一致好感,完全可以一路康庄下去,却突然一转脸变了副狡猾的模样,好像看了一部推理小说,剧情行至最后,其实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就是人见人爱的白衣少侠,矛盾得不可言喻了。她脑袋一歪:“你也没给我打啊。”
“哦?”龙海把交握的双手放到翘起二郎腿的膝盖上,开起玩笑,“你觉得我要是给你打电话了该说什么好?”
正常的姑娘该脸红了。可是九条又纳闷了,为什么眼前这个人竟然能够在一张脸上同时展现了英俊与欠扁俱佳的气质,仿佛大卫贝克汉姆和维多利亚贝克汉姆的合成效果,让人一时之间不知该伸手鼓掌,还是伸手抽巴掌,真是好生纠结难缠。她摇摇头:“我哪知道啊。”
“我也不知道。”龙海摊开双手,似乎开玩笑也是上瘾的,“我总想给你打个电话随便聊聊,又有点担心拨通了以后不知道说什么好,又怕你干脆跟我说拒绝的话。”
九条再三纳起闷来,为什么资深得完全可以去拿奥斯卡终身成就奖的老王子龙海同志竟然还同时具备了别扭小少年刚出道时天真又烂漫的心理素质呢,是该淡定冷漠的作壁上观到死呢,还是该冲上去展示博大精深的母爱呢,真是难以抉择啊。
其实,这等王子病的初期症状九条内心里倒是有几分明了,与其主动上前被人一通海扁不如待在家里等人上门一通海扁,后者的心理落差比较小,便于打防守反击战,更加便于突出王子同志高贵冷绝无坚不摧只可惜唯一的弱点就是容易受内伤的忧郁形象。
“我想…”九条长舒了一口气,组织了半天语言,绞着手指定定做坦然状:“龙海,我其实早就想好了,我觉得…”
“坏消息?”龙海一样是笑着,一样是看不出情绪,连眼神都没有丝毫的波动,可强大的气场却像某种盖世神功,任你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他只轻松翻个手掌,吧唧就把你给拿下了。
九条低下头,认真的组织语言:“那要看你怎么理解了。”她又抬起头,鼓励自己一定要摆出和前一晚面对三杯时同样轻松的心态,争取不磕绊的把心里话说出口,“不知道介绍人有没有跟你讲过,我估计是没有讲,现在才告诉你说不准算不算晚,你就当之前是我自私想不开吧。我曾经有个男朋友,本来我们已经把结婚一事提上日程了,可是他突然得了重病,半年不到就去世了。”说到这里,饶是已经提着红缨枪在任三杯面前演习过了一次的九条战士仍不得不再长吸了一口气,眼睛却是极干涩的,十成十萧索的口吻,“你长得有点像他…嗯…就一点。”终于还是打起了磕绊。
隔了许久时光,她都没能再继续下去。龙海方点头,说:“这样啊。”他仍是没有情绪上的波动,只是迫于心态的变化姿势略微有些调整,“你是不是有点累了?不想接着说下去的话就不要强迫自己说了。先安心把身体养好,哪天想说了再通知我过来。”
“要不还是今天说完吧,我憋在心里也不好受。虽然我一直都有自知之明,觉得你这么优秀还能跑来喜欢我真是天上掉丘比特,要是不好好把握就太傻了,可我也不能总瞒着你。尽管我觉得你这么聪明一定也知道我们之间存在问题,我还是想坦白说出来免得将来有误会。”九条的性格中坚硬得仿佛金刚钻的这部分说好不好,说坏不坏,此一时看来渺渺有些冷血无情的味道迎面劈来。
可龙海只是笑,面上笑,心里也笑,有什么是他不知道?“好,你说吧。”他看着九条,再度觉得这姑娘实在是率真得很,说实话,很欣赏。
“我想你猜也猜得到,我前男友去世以后,我每天都在努力的接受现实可是一直没能成功。”九条抿着嘴继续前面的话题,“也一直不敢进医院,我对这里有心理阴影。”
龙海欠着身子,认真的表情,温厚又大方:“那么你现在想开了?”
“我也不清楚是不是彻底想开了。可我还是忘不了他,所以如果跟你在一起,我不能保证把你当作独立的个体,也就是完完全全的龙海来看,这样说你能理解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