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已经上床了鸣远发短信问我在做什么。我说在红杏出墙。他说,现在那么冷,等春天再出也不迟。我说,等你回来就迟了,等不到春天了。他说,那现在已经迟了,赶快出被窝给我开门。
我兴奋无比的裹着棉被在沙发上等他回来,结果他打电话来说,你披着被子在沙发里面吧。我说,你到哪了。他说,还在厦门啊。我气得把电话摔了。这个人就知道欺负我,我一定是昏了头,才对他深信不疑的,我要再度投入备战状态,他说十句顶多信两句。大坏人。冤家。天敌。我要牢记耻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1月25日鸣远到底是昨天半夜回来的,我本来胆子没多大,可是他突然过来抱住我的时候,居然一点都不怕,我知道是他。满满的都是陆鸣远的气息。我从床上爬起来给他煮饺子,他问我怎么一个人还包饺子吃,我回他一个人才更要好的生活,攒足了力气好一口气就能出得了墙。其实是之前因为生气被他欺骗,无处出力才跑到厨房现和面剁陷包的,也不知道明明那么多的活可以做来发泄,偏偏大半夜的包饺子,我有的时候不受自己控制了。鸣远不吃速冻的,难道就是包来给他吃的?我真是陷足颇深。他带回来好多我喜欢的肉脯、肉松,一边说着嫌我胖一边一包包的塞给我。口是心非,说的就是他,和我。学生和我越来越熟,越来越肆无忌惮了,上课传纸条被我看到,数学课上讨论理想男子问题,这些孩子啊,花家长的钱在家长的殷切期望里如此挥霍时光。要帅气的,要有型的,要多金的,要智慧的,要幽默的,要强势的,还要百依百顺死心塌地的。果然是挥霍时光,孩子们,道明寺左以泉都是白日梦啊。我说,好好读书,书中自有王子骑着白马来。他们居然胆大到问我,老师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是啊,我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呢。我说,你们认真听课我就最后留五分钟给你们剖析。
果然,好奇心能害死猫,好奇心也能促使人上进。快下课的时候,我说,我喜欢的男人是要盖着我的戳的人。所谓前世今生么?1月26日晴难得周六,鸣远不用上班。我们跑到他家里去蹭饭,吴阿姨和陆叔叔都不在,就我们俩,在那么大的房子里。鸣远说这个家他其实没怎么住过,从那边搬来的时候已经大学了,后来出国,再后来独立。我们进了他名义上的单间,看到了好多我们小时候的照片,鸣远小时候是标准的精瘦少年,我记得他很能跑,可以一直跑下去。我就不行,每次到了要考八百米的时候都诅咒自己赶快在前一天晚上死掉,可是还是要活到跑完八百米再幻想自己彻底死了。我跟他讲我大学的时候因为跑了个八百米五分钟的成绩所以轰动了整个体育组,后来每次去借体育器材的时候都会有老师跟我打招呼说,这不是五分钟么。他捧腹大笑,大喘着气问我那么烂的成绩老师不踢你啊。我告诉他本来是想踢的,可是我跑完了以后,老师十分不解的问,苏遥七我是看着你一步一步跑的,规规矩矩是跑下来的,可是怎么会比走的还慢呢。然后就放过我了。出了名以后更是无论修哪门体育课都不会有老师在长跑上苛责我,觉得我能跑进五分钟是很给他面子的事情。
他问我,你生锈了么,怎么会跑那么慢,幸好不是和你一间大学。我说我每跑一步都觉得离死亡又近了一点,你见过谁是健步如飞的迈向鬼门关的啊。
其实是段很血泪的历史,可是他笑的那么欢眼泪都流出来了,我很想踢他。
他说他在大学的时候为了个女生在标准跑道上跑过四十圈。我踢了他,太可恨了,于情于理他都不该说的,是为了炫耀他能跑还是为了气我他的多彩恋爱史。狠狠的踢他,踢得他不能再跑步。哼。1月27日晴鸣远从昨天回来就一直在叫我“五分钟”,我应该为自己的一时兴起后悔终生了。
他问我过年的时候可不可以跟他去看他爷爷奶奶。我说问问我妈再说,如果梓临回来我就去,我的爷爷奶奶也要有人陪的,上了年纪了喜欢热闹。爸爸基本上难得会在家,大伯不知道今年会不会回来,有什么样的矛盾可以一走二十年。我知道爷爷其实每年都在盼的,就是倔着脾气不说。
听鸣远说起他的爷爷奶奶,我觉得真好,不必八面威风只是和蔼慈祥就很足够了,鸣远很幸福。他说就是因为这样才和姥姥不亲只和奶奶亲的,我才发现好像他是从来没有讲过他姥姥姥爷的。
因为这样对你一点一点的了解所以感觉心灵在一点点靠近。1月28日晴转阴今天特别冷,感觉地都要冻裂了,好像是要下雪。鸣远早早回来送我去学校,他说是回来拿点东西,我又不是真的傻,心里面有一个地方充满了甜蜜,浓得化不开。于是大胆的在他开车的时候扳过他的脑袋亲了一下,虽然他轻声骂我找死,可是在我听来像是情人间的呢喃,心里一阵喜悦。任门外三九严寒,只要有鸣远在身边就始终是暖的。课上到一半的时候接到亚楠的电话,她问我亚光有没有来找我。她说亚光觉得爷爷奶奶岁数大了每天把他珍视着他觉得不舒服就自己找了地方住,可是好几天找不到人了。我说会不会在别墅那边,她说都找过了,他经常去的地方都不见人,浩民也不知道他在哪。我安慰她不要急。
不要着急是谎话,其实是我很着急。亚光又是怎么了,这年头大家都喜欢玩失踪么。而且是秦少迟范亚光这种一贯沉稳的人怎么都要离家出走啊。我问她有带药么,她说应该是带了。稍稍安了心。1月29日晴昨晚如何也忍不住了,告诉了鸣远,他也是说不要着急,他会想办法查查看的。
我电话了子芜,她也听说了,也是干着急,不知道他会去哪,祈祷不要病发才好。
她问我如果你是亚光你会去哪。鸣远晚上回来的时候说没有任何消息。我问他亚光会不会是去南方找他外婆。他看着我,目色深沉,我知道他懂我的意思了,这样心意相通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我们默默的把饭吃完。到刚才他一直都没有理我。要怎么办呢。1月30日晨雾昨天一直到睡觉的时候鸣远还是不理我,躺在床上看着他背对着我,心里一阵难过。慢慢蹭过去抱住他,他僵着不动,脊背挺得特别直。我让他有话就说,这样不说话我很担心的。他说,我说话了你就不去了么。我回答不上来。
我们背对背的躺着,我失眠了,如何也睡不着。看着太阳升起来,知道鸣远在起身,在洗漱,在穿衣,在离开。心很凉。今天晚上等了很久,他十一点钟才回来,应该是吃过饭了,看他板着脸也不知道能跟他说些什么。我担心亚光,很担心,无论鸣远怎样生气都是要去找他的,天涯海角也要找。但是不希望因为这样就惹鸣远误会,我希望是在他的同意下才去的。觉得心脏很无力,一直在叹息,他背对着我躺在床上,我睡不着,看着鸣远冷漠的脊背就是不能入睡。爬起来看一会书,等困了再说吧。1月31日晴我现在在飞机上。我必需要说,我爱鸣远,很爱很爱,遇上他并且抓住了甚至为他付出真心都是极幸运的事情。我爱他,一日比一日强烈的爱他。他中午的时候冷了脸回来,一句话不说丢给我个文件袋,里面是往返的机票和他打听到的地址。我扑过去抱住他,他还是冷着面孔,语音冰凉的说,能见到他就那么高兴么。
我说因为被你理解而高兴。他送我到机场,勒住我说,真希望把你掐死在这里。他是恶狠狠的说的,可是我知道他眼里的神色在告诉我他舍不得。他拉着我买了些礼品,很多的东西,原来他比我心细,我惊惶失措的时候是什么都想不到的。
子芜跑到机场把亚光的病例交给我,郑重嘱咐我说,到了那里先联系这个人把近况交代清楚包括亚光的感觉面色和服药的情况,一旦出事就用最快的速度送到附近最好的医院去,会有专家过去的。
我听得胆战心惊。她抱抱我说,是最坏的打算,应该不会有事的。我说,万一他不在那里怎么办。她说,你们俩的默契我是有信心的。快要走进去的时候,鸣远跑过来贴着我的耳朵低声说,不管怎样年三十一定要回来陪我过。我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觉得这个人我已经满满的爱到再多一滴就溢出来的程度。
牵了他的手打勾,踮脚轻吻了他的侧脸。这个举动恐怕又要被子芜念叨了。
上次坐这班飞机是去找少迟的,真是多彩的人生啊。我现在在亚光的外婆家。真幸好,他在。刚才出了机场又是梓临来接我,看着他的车就很想笑,生日时和鸣远密谋了半天也没能得手。
我跟他说不能耽误必须今晚就去,他点点头。一路上我把情况都跟他讲了,他问我说,亚光怎么不待在美国治病。我说他是回来等骨髓的,可能一个地域的稳妥些。梓临沉思了许久没讲话,我知道他难过,他跟亚光的感情很深,他以前左手牵着我右手牵着亚光,带着我们俩满大街的跑。幸好鸣远的地址写的很详细,如果是我一个人跑来一定只能挨家挨户的去敲门。
站在门外我犹豫了许久,梓临握着我的手安慰我,他上前敲的门。亚光披着大衣来给我们开门,照面的瞬间我突然很想流泪,看着他好端端的站在我面前,悬着的心降下来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拉住他的胳膊不说话。他说你生气了啊。我说我都气死了。他笑,居然还能笑。
和梓临一起吃了他外婆做的粥,真是好喝,香软滑润,从头到脚都暖和了起来,又吃了肉粽,好吃得我们俩互瞪眼睛。梓临说要是咱奶奶也能包出这么好吃的东西来我肯定也跑回去了。我踩他脚,以为谁都跟他似的就知道吃啊,人家亚光那是孝顺。三十岁的人,让我说他什么好。
问了问亚光最近的感觉,他不说话,我知道他怕老人知道,就打岔混过去了。
外婆家不大,我住在楼上的东屋,梓临和亚光在西屋将就睡一张床,我嘱咐他一定要把亚光最近的身体状况和服药状况打听清楚了,他拍的胸脯大响。差不多就是这样子。在暖气屋里待久了,觉得阴凉的不好受,以前上学的感觉又回来了,大一的时候还趴在被窝里偷偷哭过。外婆给我铺的被子真舒服,脚底下早就放进来了暖水袋,捂着地方是热的。
刚给鸣远和子芜打了电话,让他们放心。鸣远,我想你了。刚才没说,现在补上。2月1日早晨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是最晚起的,梓临陪着外婆聊得正欢,这个师奶杀手啊。
吃过早饭他就走了,我问他亚光都说什么了,他说,你自己问去吧。我就知道,他靠不住,这种办事能力怎么经营公司,我很费解,很费解啊。亚光搬了板凳出来我们坐在外面晒太阳聊天。他问我昨晚睡得冷不冷,我说我在上海历练过,倒是他,我很担心,他本来就病着。他说不要我一直把他当病人看,很别扭的。我说我也觉得别扭啊,所以你赶快好起来。如何才能好呢,什么时候才会等到合适的骨髓,一天没有消息就沉重一天。
下午我看阳光很好,就挽了亚光走了每条小路每座桥。这里真美,像清淡的咏叹调,仿若这样一步一步的走就可以一生一世的走下去。亚光拉我的手说,你的手还是这么冷。我告诉他,因为我是温柔的人。昨晚站在床上踮脚透过临江的小窗户看到粼粼的波光,我就想,亚光的母亲生在这样意境的水乡一定是个水灵的人,亚光的好脾气定是随母亲的,像这江水一般,细细绵长,不起风浪。
这样的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他受的苦太多了,天将大任之前的磨难应该要到头了,他一定会一定会好的。2月2日亚光陪外婆出去上街,外公很早就出去找人打牌了,我一个人在家里吃青豆看电视,感觉很奇妙,屋里有些暗,电视有些旧,泛黄的墙上挂着大的玻璃框,里面有很多的照片,一张一张平铺在里面,外婆有四个女儿,亚光的妈妈是最小的,框里多是亚光阿姨及表哥表姐从小到大的照片。角落里有一张黑白照,里面的女孩很漂亮眉眼如画,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美丽的像要透出水来,是亚光的妈妈,我觉得一定是她。亚光的笑容和她的一样,嘴角的弧度扬得恰到好处,透着灵气,含蓄的欢喜着。亚光的眼睛也和她的一样,深邃的眼眸,却露着云淡风轻的柔和。是天妒红颜吧,这样美丽又美好的人。亚光和外婆回来的时候,他怀里抱着电热毯,很高兴的拉着我进屋给我重新铺床,我插着口袋看着他,习惯了他对我好,依赖惯了也就不跟他抢活干,知道抢不过。只是外婆进来的时候有些尴尬,她对我笑的很慈祥,我就不觉得什么了。外婆说,我盖的被子是家里最厚的,是天暖的时候新做的被面重新套的被子。我说我知道,我盖的时候闻到阳光的味道了。亚光笑。我说是真的,很暖的,不是阳光是什么。后来想通了,东屋是最暖的屋被是最暖的被,我来之前享受这种待遇的一定是亚光,所以他笑,因为是抢了他的被子,真是尴尬,不过小时候睡过一张床的,况且是穿了睡衣的,没什么。没什么,是吧。吃晚饭的时候,外公看到有炸的小鱼就拿了酒出来温着,给亚光倒了一杯,我赶忙按住,亚光柔和的望着我,轻拍了我的手,说黄酒暖身的。我也要了一杯,味道有些甜。他喝了两杯在我的注视下没有多喝,倒是我陪着外公喝了好多。很少喝这样酒,有些上头。2月3日我们和外婆一起出去买东西,马上就要过年了,要买的东西很多。我从来没见过有人是现写对联的,觉得新鲜就揽着亚光的胳膊想买。亚光笑,外婆说外公都是自己写的。我问他怎么没见到卖窗花的,他说他们这里不贴的。一路走一路问,我跟刘姥姥似的,可是不管我怎么问亚光都能给我很好的答案,他好像总是能应付我的一切问题,二十年来都这样,还绰绰有余。想起子芜说的,你们俩的默契我是有信心的。是的,我们俩是有默契的。一直是的。亚光指着那种卖糖和糕点的推车,笑着说,吃了那么多的西洋糖果,也尝尝地道的自产麦芽糖吧。我们俩挑了一大包的糖和各种各样的糕点。回到家就很迫不及待的打开,一股子很香很甜的味道,外婆给我们泡了香茶,我们俩一口吃一口喝,相视微笑。最喜欢桂花糕,味道清淡,不是很甜却一路润到心里。满手满鼻都是桂花的香气。外婆说早两天来,天还没有太冷的时候能吃到更好吃的味道。下午我们跟外婆一起包了汤圆。要先把陷切成小方块,这活很适合亚光来做,他把每个都切的一样大小,正正方方的。我俩都是生手,一边包一边闹,后来两个人都是满脸的面,越擦越白,我们搂着笑,外婆也笑。
外婆的小调唱得很动听,我小时候没听过什么摇篮曲,不知道老人唱歌是这样悠远的曲调,亚光说外婆唱的是评弹。我哪里知道,词也听不懂,就是觉得听着和缓,那感觉就是心中有一幅画,慢慢的水慢慢的流,慢慢的浆慢慢的摇。在这里时间像是慢了节奏,随着缓的水流似有似无的悄声走。光阴停下来,或者忽然掠过去。都是不能知觉的。我跟亚光说我特别喜欢虹桥,拱的形状像月亮。他笑我跟小姑娘一样,我说你以为我多大啊。他揽我的肩膀告诉我,其实他也喜欢那座桥,觉得他妈妈就站在桥头等他。我听了心惊,揪住他的衣角,他笑,暖暖的笑着。他说,没别的意思,让我不要瞎想,就是觉得虹桥虹桥,彩虹的意思,美好的意思,他妈妈在他心里就是那般光亮。我抱着他的胳膊说,我喜欢你妈妈,她真漂亮。他看着虹桥的方向,远远的笑着。比阳光更和煦的就是亚光的微笑,让人心动的微笑。
我说,你不该叫亚光的,应该叫生光。2月4日刚才想过去找亚光说说话的,可是找不到他,回屋的时候瞥到他正在楼下给外婆洗脚。水细细的声音,蕴着一层蒸汽,灯泡的暗黄色的光线一层一层氲开,空气里是潮湿的味道一阵阵温香袭来。亚光蹲在地上,水里是他好看的双手和外婆的脚,看不真切,却能知道。外婆低头看着他,抚摸他的头。外婆的眼神,该是多么柔和。外婆的手,该是多么温柔。我看得眼睛湿润,用手一摸已经都是泪了。走回到屋里居然不觉得冷,这样的光景只是在画中看到,不想竟在眼前了,温馨的感觉托住我的五脏六腑,让我满心的感动,通体透明。本来今天有好多话要说的,一下子都想不起来了。在这里总是好像有话要说,只是都不说。不是不肯只是不必。心思是被洗涤过的纯净。
回家我也要给奶奶洗一次脚。2月5日拉着亚光在门口踢毽子,碰上他的大姨和三姨来看外婆。她们拉着亚光的手看了他好久,一定是想通过他看到他的妈妈的影子吧,家里的小妹妹该是多么招人喜爱的角色啊,情景无声,却扣人心悬。大姨三姨都是很好的人,很朴实。亚光的表姐有很细的眉眼,也是好脾气的人,我们俩都不太讲话,眼神对上了就笑笑。亚光刚来的时候她们是过来看过的,此刻仍是有说不完的话,她们的普通话讲的不是很好,不过我好像能听懂,也许是这些天跟外婆一句两句的有了感觉。亚光过来跟我说,她们很喜欢我。我冲他装傻,他腼腆的笑起来。多好玩啊,肯定被误会成是他的女朋友了,受了婆家人的审视,然后被批准通过了。解释定是解释不清楚的,都大老远的追过来了,不解释倒是好事情,不然人家肯定想,这姑娘是谁家的啊,竟然那么大的胆子。这两天跟外婆在一起我也发现了,一早就被误会了。我干脆靠在他的肩上笑起来。亚光周围的空气都是暖的,带着笑意的。吃饭的时候三姨还在打量我,一桌人喜气洋洋。她们走的时候还嘱咐我们过去玩,一别再别,好像就是亲人,骨子里的亲人。从未体会过的融融之色,我拉着亚光一直送她们,直到上了车,挥着的手远到看不见了。我们在外婆洗衣服的地方并肩坐着,我说,我真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生活,喜欢这里的节奏,喜欢这里的人这里的水这里的桥,这里的小调。亚光说,他也喜欢。我用力依着他,他又依回来。缓缓的拉锯的味道。真好。2月6日亚光一大早就跑过来叫我,我不知道怎么了,他拉我起来,我们一起站在床上透过小窗户看外面。原来是有人走水路嫁女儿,只是路过我们镇的,看着对面岸上每个窗户都有脑袋在张望。真好玩。
我问他,为什么新郎官没有站在船头,终于他也答不上来了。我猜是因为太冷了他躲在家里等,亚光笑着说,再冷也会出来接的,可能在前面的船上你没看到。这么冷的天,什么样的人家会走水路送新娘啊,大概也是觉得趁着要过年了闹着好玩的。
镇上的很多小孩子都会做花灯,隔壁家的雯雯只是六岁的小女孩就做的很漂亮了。我跟她学着折了几个又剪了叶子粘上去,她笑我做的难看,小孩子讲话一点都不含蓄,下次不给她糖吃了。亚光过来认领我的时候,我正在帮她插蜡烛,亚光一过来,小姑娘就跟他喋喋不休的讲我有多笨。我说,我不觉得有很笨啊,也不觉得有很难看啊,是你不好好教嘛。她又开始喋喋不休,真可爱,等上了学知道害羞了就没有这样天真了。亚光拿着我的作品三剪两剪的就剪出灵细的叶子来,果然比原来的好看多了。他的手啊,怎么会那么巧。跟我换换该多好。要吃饭的时候我们三个跑去放花灯,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河面上冷清,这样一放下去,即刻觉得美好,微弱的烛光映在水里一闪闪的光亮,一波波的向前流淌。我看着花灯走远欢欣无比,雯雯问我,姐姐许了什么愿望。我傻了,忘记许愿这回事情了,急得跳脚。亚光说,明天再放。我才安心。他又说,你比雯雯看起来还小。小姑娘就很得意的望着我笑。
我一手拉着亚光一手拉着雯雯,生了一种错觉出来。温厚帅气的丈夫,和乖巧美丽的女儿,这水乡里的女人都是这样恬适的幸福着吧。
我是不是很不知道害羞。脸皮这样厚,倒像鸣远了。回到家吃着外婆烧的菜,我悄悄的问亚光,外婆做的鱼汤和我做的哪个好吃。他笑,软软的。我知道他的答案了,自然是外婆做的好吃。其实我也这样觉得,又怎么会比得过呢,无非要他为难罢了,可是他那样狡猾,就知道笑。2月7日亚光的二姨也来了,二姨嫁到上海去,很有上海妈妈的样子,张口闭口的小姑娘,回想大姨和三姨是跟亚光叫我暖暖的,听起来又像是叫囡囡,很水很呢喃的叫法。以前寝室里有两个同学是上海人,总能看到她们的妈妈,也被邀请到家里去做过客。和二姨的样子差不多,干干净净,很爽利很精明的样子。说话都是很软的音,外婆的声音也很软,听起来都是蜜样的滋味。二姨家的哥哥在某会计事务所上班,专门请假来看亚光和外婆的。也是一副精干的样子,很有礼貌,形象也不错,和亚光很聊的来。后来才发现我们俩是校友,大了我两届,应该同时期在校园里逛荡过的,只是没印象罢了。聊了聊学校,发现bbs上的id是相互认识的,真是惊喜不断。
晚上要和二姨一起住,哥哥和亚光住,外婆又在铺床了,我喜欢看外婆铺床,我是不是很不好,不帮忙就算了还偏偏喜欢看着。是真的很喜欢,这种感觉像是被捧在手心里疼爱着呵护着,一寸一寸帮我打理,每个晚上上床,都觉得这种温馨美好将我包裹起来,就一点都不感觉冷了。
2月8日又是在飞机上。早晨送走了二姨,回去的时候发现梓临来接我了。不知不觉过了已经一周,好像只是一眨眼,又好像是千百年了。亚光说要陪外公外婆在这边过年不跟我们回去,我放心不下他,把子芜嘱咐我的事情又跟他嘱咐了一遍,那个医生我已经联系过了,把病例交给亚光,告诉他不管有没有事情一定要每天给我打电话。外婆专门跑到很远的地方给我买了桂花糕和芝麻糖,有一种离愁堵在胸口,压抑的难受。
我牵着亚光,像来的第二天那样并肩在青砖小路上面走,一座桥一座桥的走,突然想起回望高城落晓河的诗句,觉得河面的波光像是泪光。如何也撒不开手,抱住亚光。他说,傻丫头过两天就能见面了。我是傻,我乱七八糟的想不好的事情。不会的,一定不会有事的。外婆把我们送到镇口梓临停车的地方,我抱她,我说外婆我会想你的。她拍拍我,用手摩娑我的脸,很暖却很疼,心生生的疼着,万般的不舍。又握了握外公的手,外公送给我红红的小灯笼,那还是我前两天看到对面岸上有小孩提着跑,羡慕的不得了。当日随口的一说,竟被有心的记下来,此刻握在手里,一时间感动的不知该如何感激这份疼爱。跟外公许诺下次来陪他打牌。抱了抱亚光,才想起来,当日放花灯没有许愿竟然就这样错过了,我说,亚光你一定要帮我放最大最好看的一盏,帮我许一个最温暖的愿望。他点头微笑。梓临是和我一起回来的,今天是年三十,爷爷的教导在家里等着他。一路上我都在笑。
他问我这两天是不是玩的很开心。我说是啊,小时候听说的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终于到了我的眼前,成了我的记忆。他捏我。现在在车上了。下飞机的时候天上飘了雪花,发短信给亚光报平安顺道告诉他下雪了,他说他跟雯雯在帮我做花灯。真好,他们真好。鸣远来机场接我,我们拥抱,被梓临很不善意的盯着,我说我爸还没什么大意见他先倒先不乐意起来了。他问,二叔见过这场面么。当然没见过了,我难得见他一面。和梓临在机场告别,他犟不过我,我决心陪鸣远的。答应他初二就回去解救他。子芜和亚楠都回去了,让梓临帮我去她们那里带好。鸣远的车开的一般稳当,只能断断续续的写两个字,知道今晚肯定写不了的,可是也不能忘了。
现在天已经有些暗,路上的收费站都敞开着,人们都回家过年了。路上的车还是很多的,我们开了有两个多小时了,鸣远说差不多还要两个小时才能到。我想睡一会。希望能够梦到水乡,梦到外婆的手柔和的摩娑我的脸庞。
趁年华(我的男人女人) 可不可以不勇敢(上)
鸣远把车开到服务区加油,我下车透了个风,跺一跺可怜的坐骨神经,回到车上时发现有三个未接来电,看看都是亚光打来的,我猜想他大概是要跟我讲帮我放花灯时许了什么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