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回去的时候响了很久,出我意料的是雯雯接的,我问,哥哥呢,怎么不接电话。
不知道是信号的关系还是因为害怕,她的声音颤抖,她说,姐姐你快来,亚光哥哥昏倒了,出了好多血。我干着嗓子问她,什么时候。她说,就是刚才放花灯的时候。眼前突然一片血红色,刺目而心惊,捏住鸣远的手拼命的抖。雯雯叫我,姐姐,姐姐你快来。我无意识的挂了电话。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觉得心脏已经抖得无法运转,全身血液倒流。
鸣远把车停在路边,推了我的肩膀问,出什么事了么。我磕磕绊绊的告诉他,亚光晕倒了出了很多血。他的瞳孔骤缩,沉了眸子,冲我喊,快让人把他送到医院去啊。我被他喊得回过神来,赶忙又把电话拨过去。雯雯说,姐姐,我们把哥哥放到床上了,他怎么还不醒。我说,雯雯,你听好。在哥哥的屋里找一个牛皮纸袋子,上面写了他的名字“范亚光”,到时候交给医生,还有哥哥的药放在他的枕头低下。叫你爸爸赶快把哥哥送到附近最好的医院去。不能耽误,你都听懂了么。她说,懂了。姐姐你快来。天塌不过一瞬间,此刻我要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我不住的问鸣远,怎么办,该怎么办。他急着按住发慌的我,用眼神传来力气,镇定的说,给子芜打电话,让她联系那边的医院。
子芜吓得说不出话来,我说,你顺便通知亚楠吧。鸣远给梓临打电话,让他把车钥匙送到首都机场来,亚光出事了我们要赶过去。
他一直握住我的手。窗外暮色深沉,没有月光,恍惚中都是这些天临窗望水的记忆涌来,美好过后就是残忍的现实么。为何。听到鸣远给他奶奶打电话解释,我什么都听不进,只知道对不起,和怎么办。
赶到机场时,梓临先到了。他说,打过电话了,亚光那边已经脱离危险。
我刚才按断了子芜的来电,没有完整的勇气听到任何消息,此刻看到梓临微笑的表情,才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梓临说,你们俩跟我回去吧,奶奶也很担心。我一个恍神。鸣远牵住我的手,对他说,还是过去吧。哪天我们再一起去看奶奶。
我嘱咐梓临说,回去以后让亚楠不要着急,先不要跟范爷爷讲。他了解的点了点头。又跟鸣远单独说了两句话。走出浦东机场的时候,感觉自己莫明其妙的又回到了这里,不过是中午才离开。
刚刚在飞机上,精神都是游离在外的,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来的这样突然。幸好有鸣远在。
又给医生打了电话,他说,情况已经稳定,正在转往上海的大医院,就要到了。
我们在开往医院的路上,看到了绚烂的花火,原来已经是十二点交接的时刻。
才醒过神,看着鸣远,真心的对他说,对不起。谢谢你。以前觉得这六个字组合在一起恶俗无比,到了这一刻才知道,没有比这六个字更能够代替一切言语的了,原来是这样的心情。他伸手过来搂我,说,不要对不起也不要谢谢我,我懂。你看,这是我们俩第一个单独过的年三十,这趟来对了,该庆祝一下。刚才在机场,梓临趁鸣远去办登机牌的时候对我说,暖暖,你对亚光的过度关心会让鸣远不舒坦的,关系再好也要注意分寸,何况他们俩的感情那么深,越是好越是容易钻牛角尖。现在亚光没事了,到了那边你就凡事听鸣远的,不要任性,把亚光当作鸣远的兄弟来关心。你要懂事。
本来听了梓临的话,我有些伤神。此刻鸣远的一句“我懂”让我镇定,让我感激,在对亚光铺天盖地的紧张里,心中有一块地方留给你,留给我爱的你。拉住他的衣角,讲不出话,却泪眼婆娑。他哄我说,你看那边的烟火多漂亮啊。鸣远,可知在我的眼里,你的眼神比那些烟火还明亮,还耀眼。我抹掉眼泪,望着他说,是啊,真漂亮。终于见到了亚光,他醒来对我们微笑,脸色苍白,却笑的和煦生光。鸣远轻推了他的肩膀说,你小子,玩surprise是吧。亚光仍旧回给他微笑,是因为无力说话么。我的心像要插满了刀子,汩汩血流。
外公外婆看起来是祥和的表情却一夜苍老,他们对亚光的病是有疑问的吧。我一个下午的离开再相遇竟然生了这般痛心的事出来,如何跟他们坦白。他们看了看鸣远,我不知道该怎样介绍,不想让外婆多操一份心,于是我说,这是陆鸣远,是亚光和我的朋友。鸣远并没有多说什么,我却不敢看他。外婆拉着我要去感谢医生,我说,我知道。走出病房,我抱住她说,外婆,你放心,我不会让亚光有事的。可是我说话的时候声音那般颤抖带了哭腔,外婆拍拍我说,暖暖,乖孩子。
到底是外婆安慰了我,我总是这样没用。在他们的善良宽厚面前,我是那般没用。
亚光。外婆。医生说,是常见的症状,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平和的语气给了我重重的打击,我反问,不是第一次了?他点头。多可笑啊,我居然一直天真的以为他没有病发过,天真的觉得可以这样平静的等到合适的骨髓就万事大吉了,天真的以为亚光来看外婆就是因为他的孝顺,我是傻瓜,彻头彻尾的傻瓜。原来不是第一次了。是啊,得病可以瞒我,还有什么不能瞒的呢。我为什么总是把事情想的那样简单。
他问我,你还好吧。我问他,这样子是很严重了么。他说,要观察,这次主要是因为他没有连续服药。我又是一惊,细心的亚光没有连续服药,我为什么不天天看着他吃药呢。他让我安心,我竟然就真的安了心。我问,继续吃药就可以控制了么。他答,上次他出院是因为他的执意,吃药可不可以控制,现在说不好,需要观察几天。
我说,你算是什么医生啊,你能把话说清楚么。鸣远刚好过来,急忙拉住发疯的我,对医生说,对不起。医生笑起来,看得我一阵恶心,郎中都是没有感情的。我恨他。他说,苏小姐经常发脾气么。我和鸣远对看了一下,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是谁。他说,我记得你发脾气的声音,你上次跟我说,男人没有好东西。鸣远用力捏我。这个郎中是要做什么,把我讲得心慌意乱不说,难道还要挑拨离间么。我现在没有心情跟他闲扯。我瞪着他。他认真的说,苏小姐真不记得了么,上次你是喝醉了。鸣远的眼里快要喷出火来,可是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突然一个激灵。啊。是他。鸣远把外公外婆送到宾馆,安顿他们,我守在亚光旁边。我一直在跟他讲话,虽然他是闭着眼睛的,可是我知道他没有睡,他只是累了。
我说,等你好了我们再去外婆家住两天吧。不是说好了要你给我点灯笼给我照路的么,现在我有灯笼了,等你出院了我们就举着灯笼走夜路,好不好。今天是三十夜呢,你看外面灯火通明,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守岁么,我特别不好,总是第一个睡着的。记得有一年的三十我们是在山上过的,那时候我还发誓要看日出,结果,我打个盹的时间太阳就出来了,我还气你不推醒我。对了,我很想知道你放花灯的时候许了什么愿望呢。他睁开眼,把每个字都说的很轻。他说,我许愿,想要快些见到你。我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来,在白色的床单上砸出一圈一圈的湿迹。他睁开眼,轻声说,傻丫头,愿望实现了,还哭什么啊。我说不出话来,到了现在他还在安慰我。你的愿望实现了,是想告诉我你还是幸运的么,亚光,亚光啊,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勇敢,你可不可以分一些心事让我为你分担。他举手给我拭泪。我说,你的手怎么这样凉。你冷么,我叫他们把空调开大点。
他拉住我说,暖暖,没事的,挺好。然后他微微的笑了笑,说,手冷的人是温柔的人啊。手冷的人是温柔的人。兴许是因为早产的缘故,我从小身子就比别人弱些,一年四季的手脚冰凉,后来听说是因为血液循环不好。以前放学一起回家,亚光每次都接过我手里的提袋,我就把手放到他后背和书包中间取暖,还记得那时候有女生建议他换成流行的单肩包看起来会更加帅气,他都是一笑置之。
有时候心情很好或者很坏都会拉着他一起出去钓鱼,他会帮我搓手,直到我暖起来再放到口袋里。每个冬天快要来临的时候,他会拉着我上街给我买手套。每一年都会收到固定的礼物,在没有特殊理由的日子里,却成了我们两个人的节日。记得有一次看到漫画里面写“手冷的人是温柔的人。”我就很高兴的把这个理论跑去告诉亚光。那以后只要他再讲我手冷,我就大说特说我是温柔的人。他都会笑,然后说,好,好。一副无奈的表情。每次每次,像是玩不腻的游戏。我含着泪对他说,好,好。他微笑。亚光啊,你本来就是温柔的人,手冷手暖都是温柔的,温柔的让我心疼,温柔的让我不知如何是好,温柔的让我对你的关心戒不掉。这一次换我帮你暖手。可好。
趁年华(我的男人女人) 可不可以不勇敢(中)
鸣远悄悄的推门进来,亚光已经睡着了。很安稳。无耻的医生也过来探了头,说,这里没事的,我们去过年吧。我说,赵之航,我跟你不熟。鸣远倒是不理我,大方说,一起走吧。年三十的半夜三点,我们要上哪里去呢。梓临热线给我们指了一条明路,是啊,大饭店。
各色男女锦衣夜行,在这种传统团圆的日子里在外欢歌玉食,我第一次体会这座繁华的城市有这样多的游魂,他们开怀的表情下可有思乡的忧愁。我今天是怎么了,一会又发脾气一会又感伤。好像已经不是我了。桌前,我们三个人恐怕各自揣摩心事,却举杯共饮,欢度今宵。赵之航说,苏小姐还是少喝一点吧,到时候又要骂人。我皮笑给他看,转头说,鸣远,怎么办,这个人阴阳怪气的。鸣远笑着说,你们俩究竟是怎么认识的。我就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然后鸣远说,你真的是叫浩民把她们送走的啊,很危险的,那小子跟子芜有点意思。
果然是鸣远,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一下子就知道死穴在哪里。这下换赵医生皮笑了。回到我的公寓时已经快要六点了。我跑到阳台吹风,说,不知道哪里有卖鞭炮的,应该买一挂来除旧迎新。
鸣远披了棉被过来裹住我。他有些醉了,刚才喝了那么多的酒。我的恐慌在亚光面前把眼泪都流痛快了,他的恐慌积压在心里无法释放吧。一杯一杯的酒,是要消愁。他蹭着我的头顶说,亚光一定会好起来,有我在不会让他有事的。有我在不会让他有事的。我们都这样说了,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能让我安心。靠着他的胸膛,感受他的起伏,听他有节奏的心跳。鸣远,你这里真暖。
我说,你给我唱卖报歌吧。年初一很多人打电话来拜年,就算我们是惶惶不安,四处却皆是喜气洋洋,到底是春节啊。
到了医院,亚光的情况很稳定,听说没有什么事了,只是需要再观察一下。
下午的时候亚楠赶了过来,她第一次对我说了谢谢,虽然说的是,鸣远,谢谢你。可是她说话的时候是看着我的,目光诚挚。亚光嘱咐我们把外婆送回去,外婆不肯,握着他的手抚摸他的头,谁能真的狠心把外婆送走呢。
子芜打电话来,问,亚光怎样了。我揶揄她说,怎么不去问赵医生。她笑,说,问你踏实些。我说,亚光没事了,再观察两天,可以出院了我们就一起回去。她说,听出来没事了,你现在的口气挺轻松。昨晚吓死我了,你尖叫得像天塌了一样。
我说,是啊,天塌了,可是天又升起来了。亚楠让我们俩回去休息,说这里有她陪着。我们第一次这样心平气和的相对,好像一夜间在彼此的面前都长大了。握了手,彼此给些鼓励,传递些温度。鸣远的心情也比昨天好,开车的时候跟我说,这车开着舒服。我说,你歇着吧。也许真的是劳累过度紧张过度了,全部心事都在脑中辗转,赵之航的话一阵一阵似明似暗的重复在耳边,让我无法呼吸,一旦放松下来,便躺在车上沉沉睡去。鸣远把我推醒的时候,我看着窗外,意外的不是公寓,是世纪公园。那么好吧,就让我们俩好好的过个年。我央着他给我买了一堆小枝烟花,点燃了拿在手里围着湖跑,他跑我追,竟然还给我追上了。
他大笑说,我是不是老了,怎么还不如五分钟跑得快呢。我指着他肚子说,是啊,你老了,小肚子都有了。我们找了块安静的地方,并肩坐着,等着观看城市烟火,是这座城市上空最绚烂的时刻。
烟火晚会。一场繁华。是该形容成震撼,还是感动,或是用精彩。或者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足以形容那些灿烂花火。我指着天空说,你看,感觉它们像是有生命的,扑火般执着。鸣远也望着天空说,烟花,怎么会是有生命的。是啊,那是一场生命所无法触及的华彩。是空洞。我说,我们的生命也会像烟花一般虽短暂却可以极致美好的展示自己的全部么。
他吻我,说,能。我说,鸣远,如果,我像烟花一样只在你身边绚烂一刻,你会难过么。他说,你像烟花一样可以极致美丽一百年。我笑,烟花要是在空中停留百年该是场多么可怕的繁华。他说,你在我心里就是一场可怕的繁华。很多人在浪漫的牵手,很多情侣在拥抱。在这绚丽的天空下,有人尖叫。
他问我,你小时候点过那种很大的烟花么。我说,点过啊,还是专门买了好多带到郊外去放的呢,还有那种很响的鞭炮,一声一声响得惊人。其实,大多都是亚光点的。我从小到大差不多每个春节都会和亚光一起过,小的时候是因为两家人关系好,大了就养成习惯了,无论是在哪里过,都会在一起,今年也是,虽然有些离谱,却是在一起的。他说,我没有你那么命好,我小时候只有那种小鞭炮小礼花放放玩。而且因为不舍得一口气放掉,就拆开来一颗一颗点。我说,我小时候有一次刚过完年就随爸爸出差,跑到街上和一群小孩子一起玩,就有人点着你说的那种小鞭炮往我身上扔。好像新衣服还被烧个洞出来。他笑,说,你小时候那么遭人恨啊。我说,是那些人心地不善良。看完了花火,给亚楠打了电话,一切都好。和外婆讲了讲话,听她唤我囡囡,心里很舒服。又想起那几天平静的生活,难过的心情梗在胸口。到酒店点菜外带,买了酒回家摆桌。所有的灯光暗下去,所有的烛光亮起来,这样仓促的晚宴,因为是两个人携手打造,所以情意缠绵。只是我有些失落。鸣远说,许个新年的愿望吧。我举手说,风调雨顺。他笑,说,还有正经点的没。我歪着头看他,说,风调雨顺原来不正经啊,那国泰民安呢。他大笑着过来敲我,说,快点,再给你一次机会。我说,希望亚光可以早点好。他沉默。我说,你呢。他抿一口酒说,我希望明年还是可以跟你一起过。我笑。他也笑,说,你等会啊。丢下我就跑出去门了。过了一会,门铃响,他抱着一大捧玫瑰站在门外,深情款款。他对我说,苏遥七,你要永远记得这个时刻。我点头。外面天已经大亮了,鸣远躺在身侧,均匀的呼吸,怎样看都还只是个孩子,童心未泯的大男孩。
我举起左手对着透过窗帘的阳光,看那枚无名指上的尾戒,熟悉又陌生。
想起了昨晚那一幕。鸣远把花递给我,然后伸出右手与我十指交叉相握,说,我听人家说,男人小拇指的尺寸恰好与他的女人无名指的尺寸相当。我说,你听谁说的。他说,卖戒指的人是那么说的,不信你看。他伸手把自己小拇指上的戒指取下来放到我的左手无名指上。我疑惑的望着他。他低头温和的说,你那天发脾气把它套在我手上,我都没舍得摘下来。
又拉起我的手左看右看,好像很满意的说,你看正正好好吧,所以我真的没骗你,它就是一枚尾戒。本来就是想要套在你的无名指上的,你个傻瓜。我把脑袋埋在他胸前,不敢直视,也说不出话。这一晚,有烟火,有烛光,有鲜花,有戒指,有爱人。有青春。有无怨无悔。拼凑在一起,不是梦,竟是现实。我却希望只是一场梦。他说,我把你预定了。我知道你现在很彷徨,也许你会觉得我们还不够成熟,还不是很稳妥,没关系,你什么都不用说,你只要一直带着这枚戒指,等你想好了,考虑清楚了,不再犹豫了,觉得我合格了,就用它换一枚钻戒。如何?我郑重的点头说,好。他刮我鼻子说,还好啊。我以为你会傻傻的说,不需要考虑了呢。我抱着他,说,鸣远,你真好。鸣远,你真的很好。你无声的陪伴如此无助的我,你用行动安慰不知所措的我,你用爱和理解关心慌张的我。
好像在你的臂弯里可以放下所有坚持,不再有勇敢,不再有坚强,只要这样靠着你,把所有的心事都交给你。在你的羽翼下,安心的过日子。从见你的第一面起,你严肃着表情,对大家介绍说,我叫陆鸣远,那时候起你就走入了我的生活。你那时候可以对身边所有的人笑,偏偏见到我都会眸光凛冽。和亚楠一起作弄我的是你,在我放声大哭,宣泄委屈时,递我一罐可乐的也是你。
你发脾气踢了骆驼一脚害我住了好久医院,日日到我病房报道的还是你。
你欺负我,把我骗到学校锁起来,可是,在我惊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来到我身边,伸手解救我的依旧是你。你跑到上海来发大少爷脾气,跟我吵架,跟我打闹,霸占我的床铺,可是柔声对我说,你做我的女朋友吧,那个时候察觉出我需要温暖的人只有你。二十二岁困窘不堪的生日,忘记我的是你,却在子夜驾着你的坐骑如天兵般飞到我面前给我拥抱的仍然是你。是你。统统都是你。还有那个在机场推开我又意外的转身抓住了我的你。有时候我会想,你是真心想要欺负我么。可是,鸣远,对不起。小时候我们一起打坦克大战时,你都会指给我一个很安全的角落告诉我只向一个方向发子弹就好,然后自己去冲锋陷阵,等到我有了危险会奋不顾身的赶来营救。危险解除后,再弹我的脑袋说,你怎么会那么傻。是的,我傻。鸣远,我怎么会那么傻。我在安全的角落里仍旧四伏危机。对不起。对不起。鸣远,我怕再没有勇气告诉你。对不起。我爱你。
趁年华(我的男人女人) 可不可以不勇敢(下)
初二下午鸣远就回去了。初七,我亚光和亚楠一起回了北京,赵之航跟我们一起回来,他是亚光的主治医生。
我质疑他,子芜笑我草木皆兵。所到之处皆赞他年轻有为,于是我无能为力。
然后大家上班。我也在曦姐姐的安排下,教起了英语培训,教三个班的阅读,一天六个小时全是在白天上课。
通常下午三点半结束所有课程,就去亚光的住处看他,亚楠趁寒假从学校搬出来和他一起住,我们见面不再争吵,都懂事许多,二十多年的小敌对烟消云散。他家的吕阿姨被接过来给他们做饭,看到我俩如此相安无事,也是吃了一惊。觉得以前听我们争惯了,一会这个哭一会那个叫的,现在这样和睦,倒是别扭了。有时候待到六点多鸣远过来,我们就一起吃饭。有时候鸣远要加班,我就回家做饭再等他回来。
日子一天天的过,亚光的病好像稳定下来了。后来开学,傍晚的数学课不舍得推掉,因为有些孩子见证了我第一次当老师的紧张和后面的渐入佳境,觉得都是心血,况且,他们马上就要高考了,想陪他们一起走到最后。
只能是每天给亚光通个电话。亚楠没有搬走,吕阿姨也在,倒是放心的。
周末去看亚光,他说,你好像喜欢当老师,说起学生来都是神采奕奕的。
我说,我好像也这样觉得,补习班上的师生不是很有感情的关系,可是,我好像动了真情。所以我想,过了这阵,找间学校应聘工作。他说,这样想就好了。子芜也是这样说,这样想就好了。大家都是担心我的,之前只是都不说,那样不知道理想的日子其实不多么美好,不知道目标在哪里,生活起来没有动力。所以,我也觉得,这样想就好了。原来,我喜欢当老师。没有野心,没有借口,就是喜欢,享受。鸣远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有时候是吃了饭才回来。有时候他的身上会有浓烈的香水味道,领口会有深浅不一的唇印。晚上他的动作会很大,总是会把我弄痛。我开始会大叫,后来不哭不闹。
再后来他会接到电话转身就走。再后来他常常夜不归宿。我知道,是我活该。我已经在学校教书了。重点校,教高二数学。学生听话的多,淘气的少,大多好学,很像我以前念书的中学,仍旧有让人头痛的孩子,我是觉得个性得很,依我的性子定是要怂恿的,还好不做班主任,不然会被当作对工作不负责吧。我试讲的那天状态很好。可是我还是知道,鸣远是帮了忙的,否则,专业这样不对口,不会这般顺利。
打电话跟他道谢,他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转了口气说,不必。用了十几年的时间亲近,生疏起来,不过一两天。春天来了,却没有冬天温暖。
我知道,是我活该。不知道这是第几个夜晚十二点,我收起冷掉的饭菜,回房独自入睡。朦胧中鸣远回来了,仍是先敲门框再换鞋。大力推开我的房门,一股浓烈的酒气袭来。
他站在门口,问我,苏遥七,上课感觉好么。我起身要去给他倒水,他拉住我,大声说,你说话啊。我说,感觉很好。他说,没去范亚光那里么。我说,周末再去。他咬了牙说,很好。然后放开我。我说,你在沙发上坐一下,我去给你倒水。他忽然笑起来说,真贤惠啊,暖暖。暖暖,他第一次这样叫我,本是我的乳名,听来却透着一种痛彻心腑的陌生感。
我把水递给他。他说,你知道是谁第一个叫你小七的么。是我,我不喜欢听他们叫你暖暖,不喜欢他们跟你亲近,不喜欢你对我和对他们一样。我要你觉得我是特别的。我说,鸣远,你喝醉了。他说,我是醉了。所以我犯傻。我犯傻才会每次听到范亚光叫你暖暖都觉得难受。我犯傻才会自信的以为你是爱我才待在我的身边。我犯傻才会让你去找他。我犯傻才会被你伤害。苏遥七,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吧,你在把我骗得团团转的时候很开心吧。我说,把水喝了睡觉吧。他说,你怎么那么狠心。他需要你,我就不需要你么。他忽然站起来抱住我,拼命的吻我,狠狠的啃咬我的脖子。我推不开他,越是推他的力气越是大。我咬他的胳膊,他捏痛我的肩膀。我们这是怎么了,这样声嘶力竭打一场架。是那个初二的早晨。我掀开窗帘对鸣远说,亚光需要我。然后把戒指摘下来还给他,对他说,你会遇到更好的。这句话是真心的。我考虑了一个晚上,我不能再把亚光的微笑视而不见。在我知道真相之后,我不能那样做。我也不能把鸣远的关心视而不见,在我对他的脾气了如指掌的今天,我知道,怎样让他离开我,怎样才能让他的难过最不难过。他抱住我说,是我吓到你了么。那我收回,我等你做好准备,我们慢慢来。
我挣脱开,说,你不要再自作多情了,当日就是在这间房里你要我做你女朋友,你明知那时候我被秦少迟拒绝,少女心愿落空寂寞无助才答应你的。而且你也应该知道,我是没有等到亚光的安慰,才决定接受你。现在亚光需要我,我想一心一意的照顾他。他跟我吼,你到底怎么了,昨天不还是好好的么。我说,陆鸣远,咱俩好说好散,大过年的。他说,那昨天算什么,算我一厢情愿么。你把我的真心逼出来,再把我甩掉么。
我说,陆鸣远,我从小就讨厌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懂么。我昨天不过做样子给你看,我就是要把你甩了,要你难堪。他摇着我说,你不要讲气话,我不相信。我冷笑说,昨天看了烟花听了炮响。你知道鞭炮干嘛用的么,除旧迎新。
他掐住我的脖子说,你看着我,你再说一遍。我一个字一个字的告诉他,除、旧、迎、新。他一把把我推开,说,你走。我咬牙决不回头。跑出门坐在楼梯上,想起那些个牵手步梯的日子,幸福垂手可及,却被我狠心的推开。真想要把生命一次哭个痛快。跑开一切不管不顾,一次哭个痛快。我又哭了,我又没出息的哭了。那天的眼泪还没有流完么,我的眼泪还没有流干么。他停下来,放开我说,现在连碰都不让我碰了么,我的价值利用完了,你可以如愿的跑去他的怀抱了。他不会惹你哭,我欺负你,他会哄你。我有多狠心呢,明知道他还在等我回心转意,却看着他说,对。他走了。恐怕这一次,不再回头。我知道,是我活该。初七的那天,我回到我们的家,推开门,看到他一脸憔悴的坐在沙发里抽烟,硬下来的心不应该的又软了,不应该啊。他哑着嗓子问,你回来拿东西么。我偏了脸,说,再借住几天,你没有那么小气吧。他却盯着我看。我狠心说,这样突然过去,怕亚光不接受我。他说,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他就会来关心你,到时候你投怀送抱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