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长宁点了点头,眼睛看向另一个,那人憨憨的摸了摸脑袋说道:“少爷叫我大河就好了。”
那边大山笑着说道:“少爷看我们的名字差不多吧,其实我们俩可不是兄弟,不过自小家里头就走得近。”
大山见小少爷似乎很好相处的样子,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他们两个虽说是家生子,但除了身体强壮一些没别的本事,能被派来伺候君家的宝贝已经十分不容易了。但君长宁在君家的地位谁都知道,这两位之前还一直担心小少爷任性难伺候,这时候倒是松了口气,开口说道:“少爷,咱们走官道很安全,路也很稳,以前还没听说过官道上出事的呢。”
这是当然的,宁邑怎么说都在京城附近,青山书院又是十分闻名的地方,地方官员自然是下了狠手整顿的,要是来来去去的学生在官道上出了事情,那还得了。其实古代社会,即使是强盗一般也不敢在官道上劫道,那可是要面对朝廷讨伐的。
“那我们快点赶路吧,要是能今天到家就再好没有了。”君长宁想着今天要是能到家的话,至少能在家住两晚,不然来去实在是太折腾。
那边大山却有些犹豫的说道:“也不是不行,但这样一来马车肯定走得太快,就怕少爷颠得慌。”
君长宁摆了摆手说道:“没事,官道很平马车也安稳,还有软垫子在,要是我觉得难受的话再喊你们。”
大山见他这般说也不再多话,拉着大河跳上马车,果然让马屁快速的跑起来,他们马车前头是两匹马,拉着马车倒是也并不觉得很累。
齐家跟君长宁一样,也是第一次离家这般久,以前他虽然也是伺候小少爷,但毕竟齐家整一个家子都在君家做事不是。这会儿倒是比君长宁更是归家心切,一会儿说老爷太太怎么这么,一会儿又惦记着他那刚出生的小妹妹,一会儿又要嘘寒问暖的,弄得君长宁烦不胜烦,差点要直接把人踢出去跟那两位作伴。
马车前头就两个位置,君长宁自然是没能把人赶出去,不过齐家也知道小少爷最不爱听自己叨唠,见他露出几分神色就住了嘴,坐在那儿摆弄一叠子的纸张,那是老爷临走前说过的,少爷写了的字都要好好保存着。
到底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君长宁见他委委屈屈的样子又觉得好笑,这家伙为什么就没有半点遗传到齐嬷嬷的精明,也怪不得齐嬷嬷老是为这个小孙子担心。正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听大山吁了一声,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小少爷,前头似乎有什么事情,我过去瞧一眼,大河你别走开。”
君长宁暗道这个大山倒是个做事亲仔细的,等他撩开帘子往外头看,大河露出憨憨的笑容说道:“前面有两辆马车将路口堵死了,大山一会儿就能解决,少爷您在里头等着吧。”
因为坐了大半天的功夫,君长宁倒是觉得腰酸脖子疼的,就跳下车说道:“正好我也松散松散筋骨。”
齐家学着君长宁的样子跳下车,却老老实实的守在他身边没有走上前去看热闹。那边偶尔传来争吵的声音,一会儿大山便回来了,脸上带着几分难办的神情:“少爷,是林家少爷跟人的车子撞上了,马车破了一个轮子,大概是走不了了,正要人家将车子赔给他呢。”
君长宁皱了皱眉头,大山会说林家少爷,大概就是林大人家的少爷,说起来他也是要叫一声表哥,毕竟自家大姐姐嫁过去之后,两家也算是拐了弯结了亲。不过这边距离宁邑还有半天的路程,如果马车坏了,那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倒是真的为难了那位小少爷,难不成还得走着回家不成。
君长宁略略一想就带着大山走了过去,毕竟也算是亲家,要是没看见也就罢了,这会儿看见了却直接走开的话自然是不好的,要是这位林少爷回家说了几句坏话,那可是要直接得罪林大人的事情。
走到那个拐角君长宁算是明白为什么会撞在一起,拐角的弧度有些大,要是马车的速度过快的话几乎是来不及反应的。林少爷在宁邑的时候也是人人都要给几分面子的人,这会儿脸红脖子粗的叫道:“明明是你们的错,有马车跑得这么快的吗,现在撞了人难道就能算了,既然你们撞坏了我的马车,就把你们的马车赔给我。”
君长宁眼光从对方的马车上扫过,暗道这质量倒是比林大人家的还要好很多,上头一点痕迹都没有,里头的人并没有出面,只是一个壮实的汉子站在那儿,冷着脸说道:“我家少爷还要赶路,马车断然不能赔给你,你还是收下这些银两自行修理吧。”
一听这话林少爷更加愤怒,难道他家还缺这一点钱了,这里距离最近的村落也得走上一个时辰,他从小也是娇生惯养的,哪里吃得了这个苦,顿时叫骂起来。陪着他的两个下人也不是好糊弄的,这会儿话说的越发难听起来。
君长宁皱了皱眉头,上前一步说道:“林家大哥,不如你先坐我的马车,随我一起回去吧,我们正好都是同路,倒也不麻烦。”
那站在前头的男人脸上原本带上了几分不耐烦,这会儿听见这清清脆脆的声音忍不住朝着后头看去,却见是个穿着靛蓝色袍子的小少爷。
林少爷显然也听见了这话,只是他这会儿心中憋着一口气,脸颊涨得通红,朝着君长宁说道:“长宁弟弟你是不知道,这家人忒不讲理,撞了人难道还有理了,要是在宁邑的话,这般嚣张跋扈的下人,就该抓起来关几天,看到时候老不老实。”
君长宁暗道让对方让出马车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上前了一步,隐隐问道一股药味儿,心中顿时有了计较,开口说道:“林大哥,你没有闻到药味吗,我想车里头的少爷大概是生病了,所以他家下人才这般着急,他这会儿也不能出来赔礼道歉,却应该不是故意的。”
不得不说,长得很好看的人万事都有便利,如果是旁人说这话,林少爷肯定觉得这人不站在自己这边也就罢了,还帮着别人,但君长宁往那儿脆生生的一番话,倒像是真的有道理,又因为年纪小显得格外的真诚。林少爷闻了闻,似乎药味还真的挺重,便冷哼了一声没有继续纠缠:“今天看早我弟弟的份上就算了,下次小心点。”
说完留下两个下人将马车牵到有人的地方修理,他自己带着书童上了君家的马车,君长宁对着后头的人笑着点了点头,暗道幸好林家少爷也不是讲不通道理的人,不然今天还真的要在这边折腾很久。
这一次两辆马车安全的错身而过,君长宁看了看对面密封的帘子并没有多说什么,倒是林少爷又嘟囔了一番。
在他们马车渐渐远去之后,那壮实男子才驾车离开,一边有些不放心的撩开帘子问道:“少爷,你没事吧。”
里头果然坐着一个小少爷,如果君长宁在这儿的话,或许会认出来那是他曾经在大悲寺见过的人。只是这会儿他气色更差,脸上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软软的躺在榻上,听见他的问话只是摇了摇头,摆手说道:“启程吧。”
20、再遇
回家的日子用一句话形容,那绝对就是痛并快乐着。大概是君家十郎从未离家这么久过,等他先送了林少爷再回家的时候,就看见君老太太、君老爷张氏,外加九个姐姐都在的泪眼婆娑,是的,包括他那已经出嫁了生了娃娃的大姐在内,居然都在大堂里头等着他回来,软玉温香什么的,君十郎表示自己真的不需要。
以君老太太为主,张氏为辅,九个姐姐为奠基的娘子军愣是觉得自家乖娃瘦了、黑了,肯定是吃了苦了,等齐家老老实实的将他吃食堂的事情说出来,一家人差点没有齐齐掉眼泪,如果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出门去吃糠喝稀了,君十郎抽了抽嘴角,暗道自己幸好是个重生的,不然还不得被这群娘子军宠坏了。
这次君老爷也不得不靠边站,没办法,压根没有他插足的地方,想要嘱咐儿子几句,问一下学堂里头的事情都插不进嘴儿,好不容易等娘子军情绪平稳下来,君十郎才松了口气,将学堂的事情挑着捡着好玩逗趣的说了几遍。
这个时代的女人难得能出门,论见识的话确实一般都比不上男人,没办法,不是谁一直待在家里头接触不到外面的事情,都能做一个女中诸葛的。所以君十郎虽然只是说一些平常的话,听在一群女人女孩的耳中,倒是觉得颇为有趣,几个姑娘对学堂十分向往,但也知道自己是绝对去不了的,只能盼着弟弟多说一些。
幸好女人们还记得孩子是赶了一天的路,大清早天不亮就在马车上了,说了一会儿话老太太就心疼孩子,让他先回去休息。君十郎回来的时候早就过了饭点,但张氏自然不会让宝贝儿子饿着,早就给准备了燕窝粥热着,刚才在老太太那儿已经吃饱了肚子。
这晚上谁都没敢去打扰“遭了罪”的君家宝贝,等第二天君十郎精神抖擞的起来,君老爷才有时间跟他说起了读书的事情,只是这孩子从小乖巧,也没有什么他需要吩咐的,倒是就程越无的事情多说了几句。儿子认了这样一个才华横溢,却不懂人际的老师,也不知道对他而言是对是错。
其实也是君老爷不知道自家儿子的底细,君十郎上辈子是什么人,那是心理专家,他想要跟一个人打好关系的时候,谁都扛不住,人际关系什么的虽然复杂,但从来不是君十郎面对的困难。他来到这个世界,最应该担心的反倒是学识,上辈子学到的东西,在科举的时候可是用不上的,程越无偏偏能帮到这一点。
君老太太不喜孙子难得回来,儿子还得拉着教训,一大清早就让人把人喊过去,心肝宝贝的抱着不放了,这会儿要是有人进来看见老太太怀里头的金童,肯定不能想到这孩子居然已经早早的离家求学了。
张氏忙着准备给孩子带到学校里头去的东西,有了上次的教训,她也知道不该准备那些看起来花销不实用的,十郎不乐意带着。反倒是一些吃的,喝的还有用的该多准备一些,虽然说都可以现买,但那里有家里头准备的好。
一想到君老爷提过,孩子一个月一来回太累,十郎年纪又小会伤了身体,以后就半年回来一次,张氏更是心疼的要命,打定主意就算是十郎不回来,那边店里头的人难道不能来回,到时候该带过去的东西都带过去,十郎还能让人把信件捎回来。
君老爷也是煞费苦心,毕竟来回一次坐马车就得一整天,十郎才五岁出头,哪里吃得了这个苦头,要是为了回家一次而熬坏了身体,反倒是不值得了。再说他每隔一个月就要去青山那边视察,到时候也是能见到儿子的。
那边君十郎还不知道老爷子替他解决了回家的事情,他倒是知道一个意外的消息,自家二姐君怡宣居然也已经定亲了,定亲的这个人他还能说得上认识。当初孟玉卿跟他同车过去书院,一路上交情就不错,在学院里头也没有淡下来,偶尔还能一起读书什么的,孟玉卿平时也较少朋友,对于这个比自己小了几岁的小弟弟颇为照顾。
当然,君怡宣定亲的可不是孟玉卿,人家比他二姐姐还要小好几岁呢,定亲的也是孟家人,就是孟玉卿的大哥孟玉明,因为前者的关系,君长宁还见过几次,记忆中是个挺豪爽的男子,看起来跟他爹他弟弟十分不同,据说也确实完全不是读书的料子,等明年就要离开书院,接手孟家的生意。
君长宁对孟玉明的印象并不是很深刻,但也并不坏,毕竟并算不上熟悉,这会儿想想看,孟家两兄弟对自己确实是颇为照顾,也不知道里头有没有二姐姐的缘故。君怡宣为人直爽,性格也带着几分憨厚,大概是从小被张氏君玉宣护着的缘故,这样的性格要是嫁给高门子弟恐怕少不了遭罪。
君家跟孟家算得上是世交,一直也有生意上的往来,而孟玉明注定了以后也会当一个商人,所以君家才会敲定了这个婚事。看着君怡宣难得露出几分扭扭捏捏,话里话外的打听自己的未婚夫婿,君长宁忍不住露出笑容来,打定主意回去一定要好好看看那个人。
君十郎的打算没能成功,等他从家里头回去,那憋了三天的老师更加可着劲折腾,没完没了的学业直接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注意力,孟玉卿孟玉明也是学生,当然不会有时间到处溜达,自然也少了见面的机会,君长宁只想着反正多的是机会观察,倒是不急在一时,当下最重要的是把程越无处理好。
程越无花样忒多,练字的时候要他有自己的风格,画画的时候要对着实景实物,君长宁没少腹诽,这家伙要是在现代的话,肯定又是个能裸奔为艺术献身的家伙。可惜生错了一个年代,燕朝民风较为保守,这家伙是没了撒泼的机会。这要是魏晋时期的话,人家还要夸奖呢。
不过敬佩归敬佩,当有些不着调的事情放到他自己身上的时候,君长宁只能苦笑了。就像是现在,程越无画什么不好偏要画树叶,还得是种在后山那边的树叶,看了几十年愣是说自己不记得,让小徒弟给他摘几支过来瞧瞧。
作为十分尊师重道的学生,君长宁只好迈着小步子往后头走,一边打着坏主意给他摘几支特别难画的。其实他心中也有些明白,程越无是见他练字没有成果,这几天有些心浮气躁,才随便找了事情让他去做,免得一直待着反倒是容易出事。
其实以君长宁的心理素质,区区一个练字怎么可能让他产生心理问题,不过是重复不断的写字有些厌倦罢了。果然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上辈子他贫穷出生,吃点苦跟吃饭似的正常,但这辈子娇生惯养惯了,多写几个字就觉得手疼,人啊就是惯不得。
君长宁一边嘲笑自己的心态老迈,没有年轻人的朝气,一边又暗暗感叹程越无虽然看着不着调,其实却是个十分好的老师,至少能注意到学生的心情,并且不是一味的逼迫,愿意给他一个缓冲时间的,在这个时代就是十分难得了,要知道学堂上一般的老师,见你学得不好直接不二话上板子的。
君长宁看了看自己细嫩的小手掌,因为成熟的灵魂,他倒是没有挨过板子,不同于他家老师糟糕的人际关系,君长宁在学校里头可以说得上是长袖善舞了,不管是蒙学里头的学生,还是教导他的老师,说起这孩子总是能露出微笑,就算不说好话的,也绝对不会露出不满。从这一点程越无还是得向自己的学生学习才对。
等走到后山的时候,君长宁才发现这一块地方校舍越来越稀少,屋子也显得破落,后头甚至还有几个小院落的样子,据说那些院子原本是给有家眷的老师准备的,后来校长觉得女眷进了学院容易造成麻烦,凡是要带着女眷的老师,就一起住在学院外头去,反正来回也不怎么费事儿。
程越无说的那种树到处都是,君长宁看了看,觉得树叶之间的区别太小了,要找一株特别难画的还真的不简单,就不再浪费时间,直接伸手摘了几枝。等到伸了手小孩儿才很悲剧的发现,他现在还是个萝卜头身材,压根就摘不到高高在上的树枝,怪不得出门的时候程越无笑得十分阴险,显然是想到了这一点。
意识到自己翻了个大错误的君长宁十分郁闷,鼓着脸颊瞪着上面的树枝,暗道自己是爬上去呢还是学乌鸦用石头垫一垫,谁知道没等他想好,一只手已经越过了男孩的脑袋,直接将他看中的那根树枝摘了下来。
那只手并不完美,肤色虽然白皙,但却是一种并不健康的苍白,压根没有什么血色,在绿叶的衬托下更加显得有几分阴深深的,只是十指却分明十分有力,摘下树枝居然没费什么力气,在君长宁恍惚的时候,树枝已经被抵到他的面前。
21、心理师是本命
燕弘一直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么会走上去。他的一生中遭遇过许多的困境,这一次并不是最严重的一次,但绝对是最让他挫折的。还未长成的少年,还未丰满的羽翼,却在一夕之间失去了庇护,那位一直能护着他的母亲终于离开,他看清了那些人的嘴脸,不得不寻求已经远离朝廷的,舅公的庇护。
燕弘是多么骄傲的人,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只能带着一个贴身的随从,从京城快马加鞭来到青山书院。青山书院在民间的名声很好,但在贵族的眼中,未免太过于寒碜一些,只要是有条件的世家,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子嗣来这个专属于中下层阶级的学院。
青山书院的院长并没有问他为何要来,甚至并没有亲自出面见见自己的这位外孙子。来到青山书院之后,燕弘就住到了书院后方最僻静的地方,并且开始门不出户。其中固然有他身体不适,需要休养的缘故,更多的却是心里头的折磨,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落到这般的境地,一时之间找不到面对其他人的方式。
每个人都有最脆弱的时候,这个时候的燕弘就是。他不想见到任何人,不想被任何人看见自己的狼狈,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一般,自己窝在自以为最安全的地方,慢慢舔舐着他的伤口,直到痊愈的那一天。
而君长宁的出现却是一个大大的意外,如果他不是想要拖延时间的话,估计就不会往后头走了这么远,当然也就遇不到住在人迹罕至院落的燕弘。也许是小孩的身板实在让人起不了警惕心,在看见小豆丁蹦跶着想要摘树叶的时候,燕弘才下意识的走了出来。
燕弘并没有认出眼前的孩子就是他几年前在大悲寺见到的那位,毕竟两岁跟五岁的差别还是很大的,但君长宁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毕竟燕弘的变化并不是很大。让他觉得惊讶的是,当初少年虽然满身郁气,但至少还带着几分精神气,而现在却像是连那丝都被抽走了。以他心理师的眼光来看,要是再没有人开解的话,这位估计快要崩溃了。
毕竟做了十多年的心理师,君长宁下意识的露出最让人放下心防的表情来,只是他现在的外貌太配合,微微的一笑显得更加的纯真,就像是掉落下来的仙童似的,没有染上一点人间的气息,不带任何的侵略,即使是燕弘也忍不住放松了一些,伸手将树叶往前递了递,淡淡说道:“你想要这个?”
君长宁看了看树叶也不伸手去接,反倒是将手放到了背后,抬起脑袋去看比自己高了不少的人,眼前的少年穿着深蓝色的衣裳,倒是跟他有几分相似,只是衬得他的脸色越发苍白,不带一丝血色,就跟他刚才的手掌一般无二,一看就知道身体并不太好。他好记的三年前见面的时候,少年似乎还是很健康的:“大哥哥,你生病了吗?”
燕弘微微一顿,心中下意识的有些不悦,但低头却见孩童纯洁污垢的眼神,他不知为何就想到了三年前在大悲寺看见的那个孩子,似乎也想要摘树叶。这般一想,燕弘倒是觉得两个人的身影慢慢重合起来,他下意识的仔细一看,暗道世间还真的有这般巧合的事情,他这辈子只给人摘了两回树叶,却都是同一个人:“你不要吗?”
君长宁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眼前的人眼神分明柔和了一些,他伸手接过了树叶,抿了抿嘴说道:“谢谢大哥哥,你累不累?”
小孩稚嫩的声音没由来的让人放松,燕弘心中的抑郁似乎一瞬间也消散了一些,却只是淡淡说道:“不累,你怎么会走到这里来,快回去吧。”
君长宁却不想立刻走了,好歹人家也帮他摘过两次叶子不是,要知道自从穿越过来,除了家里头的姐姐妹妹,他还真的没有机会练习心理师的能力,虽然他有把握自己学过的东西不会忘记,但一直不用的话,难免会生疏了一些。所以在来到学院之后,君长宁其实是有下意识的开始锻炼的。
这会儿君长宁一手拿着叶子,露出几分扭捏的神色,稍微一憋气,脸颊就能红彤彤的,咧着小嘴说道:“老师让我来摘叶子,说要画画呢,大哥哥,你说这个叶子好吗?”
燕弘低头去看孩子举着的树叶,在他看来叶子都差不多的样子,哪里有什么好坏,不过没等他评论,小孩却撅着嘴巴说道:“我要找一个最难画的,看老师下次还敢不敢作弄我,这个看起来似乎挺难的样子。”
即使是小心思也显得那么单纯可爱,燕弘这会儿也忍不住露出几分笑容,伸手揉了揉小孩的头发,发丝软的不可思议,顺滑的手感几乎让他不想把手收回来,只是小孩已经鼓着脸颊叫起来了:“不要揉我的头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燕弘这会儿心情轻松了许多,捏了捏小孩的脸颊,觉得手感也不很不错。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这孩子也不过是四五岁的大小吧,应该是青山学院蒙学的学生,也不知道哪个老师看他不顺眼,才指使孩子来摘树叶,小小年纪离家求学,这孩子却看不出半点的不痛快来:“有老师为难你吗?”
燕弘还以为会听见小孩的一片抱怨,谁知道小孩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撅着嘴巴说道:“老师怎么会为难我,他就是喜欢作弄我,不过我也会作弄回去,看谁比谁厉害,哼哼。”说完这话小孩还得意的挺起了小鼻子。
燕弘心里头却有些阴暗的想着,是不是小孩还太小,连被人为难了也不知道,不过瞧着他的样子似乎过得不错。说话间小孩已经拉上了他的手,一边说道:“大哥哥你住在哪里?是那边的院子吗,真好,你一个人可以住一个大院子,我只有一个房间,隔壁房间的学生还喜欢打呼噜,声音比打雷还大。”
听见这话燕弘又是微微一愣,想着自己落到这样的境地,居然还有被人羡慕的地方吗,不过也是小孩没有住过这里,才会觉得挺好吧,真让他住在这般清静苦寒的地方,说不准马上就要抱怨起来了:“那不如你搬过来住?”
看见小孩摇了摇头,燕弘心中暗道果然如此,谁知道小孩下一句就说道:“这边肯定比我的房间贵很多,我可不能随便浪费钱,爹爹赚钱可不容易,风吹日晒披星戴月的,我可不能坐享其成。再说啦,我是来读书的,又不是来享福的。”
君长宁说完这番话,抬头就见燕弘若有所思的样子,其实大部分人心情郁郁,很大部分的原因都是因为觉得自己世界上第一悲惨,其实能有钱来看心理师的,绝大多数都是无病□,有钱有闲的时候,才有时间搞抑郁。在君长宁看来,只要不是没命了,就没啥事情是过不去的:“等我自己赚到了钱,想要住哪里都可以。”
燕弘看向孩子的眼神顿时有些不同起来,原本只以为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现在才知道,这孩子却有着大部分人没有的志向。这个年纪的孩童,居然还能知道家中的不易,能有自己奋发向上的志向,可真是千万般不容易:“有志向是很好。”
“那当然,我都跟爹爹保证过,将来等我金榜题名的时候,就能光宗耀祖啦!”小孩有些得意的摇了摇脑袋,像一只翘了尾巴来的小狗似的,带着几分憨厚十分讨人喜欢。
燕弘微微一笑,伸手又扒拉了一下小孩的头发,又说道:“那你可得好好努力了。”
“那大哥哥也要好好努力呀,我们一起努力,将来大家都能有出息。”君长宁咧嘴笑着说道,燕弘却是微微一怔,随即露出几分苦涩,淡淡说道,“恐怕是不行了,我要的东西,这辈子都已经注定无法得到。”
燕弘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撅着嘴巴说道:“怎么会呢,是不是大哥哥要的东西太多了。做人可不能这样,我爹爹说了,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要脚踏实地才能一步步走下去。我现在还是小孩,先要好好读书,好好考试,以后才能考科举,才能得状元,将来才能做官,如果我现在就要做官,当然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呀。”
“我想要的东西太多了吗?”燕弘心中一顿,不,不是他想要的东西太多,是他表现的太明显了。即使是想要得到最后的那一切,也不该表现的太过于急切,否则的话就像是这个孩子所说的一般,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个好高骛远的蠢人罢了。
君长宁话尽于此,毕竟又不是多么亲密的朋友,他再说的话反倒是不好,所以痛痛快快的告别了“大哥哥”往前头跑去,不知道等了许久的程越无老师会不会非常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