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老爷下意识的看向那个报信的官差,结果他也不是很清楚,幸好这会儿去看榜的下人也回来了,瞧见官差已经进门心中有些不乐意,想着这些家伙就会抢走好差事,但还是笑着回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咱家少爷可是案首呢,小人也瞧见了顾少爷和高少爷的名字,都是榜上有名。”
这话一出,站在旁边原先有些忐忑的两人倒是大大松了口气,毕竟虽然他们跟君长宁的关系不错,但要是小了许多岁数的小弟弟中了秀才,他们却落第的话总是不好看的。虽然长宁是案首,但他们也不会空手而归不是。
君老爷在赏钱的时候从来不吝啬,又是大手一挥,家里头上上下下都多了一个月的月钱,又说要大宴宾客,看得君长宁哭笑不得,等官差走后拉着他说道:“爹爹,这才只是院试,秀才功名的人可不少,不如等儿子真的博得功名的时候再说吧。”
君老爷其实也是一时之间太兴奋了,哪里不知道出头椽子的坏处,自然不会在中了秀才之后就大肆宴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多么眼皮子浅呢。只是乡试三年一次,最近的一次也得是明年秋天,君老爷这会儿有些心痒难耐。
这边顾山峰跟高明义倒是下定了决心,等这次科举的成绩出来了就返乡,他们在君家已经打扰了不少时日,虽然君家上上下下都没有说什么,但终归不是很好。这会儿便出来辞行,君老爷自然是多番挽留,但两人还想着早日将好消息传回去,君老爷无法,只好给他们安排好了马车,送了两人离开。
等前头热闹完了,君长宁才发现君幼宣不知何时消失了,大概是往后头报信去了,当下拉着君老爷往后头走,一边笑道:“奶奶跟娘亲大概已经知道消息了,这会儿肯定会高兴。”
君老爷也想到了老太太的事情,有些欣慰的拍了拍身边的儿子,十郎现在才十岁,不过是到他胸口的高低,却已经有了功名,为君家大大的争了口气:“十郎做的很好。”
这边两人刚进了老太太的荣福堂,里头又是一连串的贺喜,君十郎只觉得耳边闪过无数人的声音,到最后就是君老太太直接把人搂在怀中,又是一番心肝宝贝的疼爱,张氏倒是也想这般做,只是她毕竟不能跟老太太争,只是看着小儿子的眼神几乎要柔的出水了。
“十郎,我的好十郎,以后咱们君家也是有门第的人家啦,以前你爷爷天天念叨着科举,只可惜造化弄人,谁知道现在我的十郎圆了老爷子一辈子的梦。”在老太太看来,秀才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至于以后能不能考中举人什么的,要是可以她自然开心,要是不行的话,一个秀才也能让老爷子在地下瞑目了不是。
君老太太这会儿十分欣慰自己当初的决定,如果不是自己看中了出生的张氏,想尽了办法将她娶了回来,也不能生出这般聪慧的孩子,要是像其他商家娶一个没见识的女人回来,整天就知道宠孩子,那十郎哪里能小小的年纪就博得了功名。老太太这会儿倒是不记得自己以前还曾经怪过张氏逼得紧,那个小小的孩子就开始读书认字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就是那些个姨娘小姐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事实上十郎要是取得了功名,以后青云直上的话,对她们也只有好处的。家里头六个姨娘,这么多年过去,聪明的都知道君老爷的心思都被张氏抓的紧紧的,她们这辈子别想再有孩子了,唯一的指望就是女儿,而女儿在夫家的地位,可不就是要靠着十郎来撑着。
唯一一个脑袋有些拎不清的七姨娘,这些年没少被张氏敲打,偏偏不管是君老太太还是君老爷,对她都是不冷不热的,有时候还要帮着敲打两句,让她不得不收敛了脾气。幸好张氏在感情少吝啬,在物质上从来不会亏待了这群姨娘小姐,毕竟她们走出门也是代表了君家的面子,君家有的是钱,用不着在这种地方给别人看了笑话。
这会儿七小姐八小姐九小姐都在,她们早就准备好了贺喜的礼物,这会儿倒是都拿了出来,都是一些喜庆的帕子荷包什么的,总是让张氏看一个满意,让她知道自己惦记着兄弟,以后嫁人的时候也能多几分好处。
倒是张氏看着有了惆怅,要是十郎不是幼子而是长子,家里头绝对不会有这些个莺莺燕燕,十郎年纪要是大一些,在大姐出门之前得到了功名,君玉宣说不准还能嫁的更好一些。
当然这一切都是张氏心里头想想罢了,十郎已经再好没有了,她还能再求什么。君玉宣跟君怡宣嫁的人家虽然说不上高门子弟,但总归日子也都是和和美美。她这一辈子除了这些姨娘碍眼之外,实在已经是再好没有了。
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精神不济,一会儿功夫就开始眯眼了,张氏做主让大家都散了,回头晚上自家人一起吃顿饭热热闹闹,又给几个姑娘都送了消息过去,嫡女庶女都一样,这一点上张氏可不会让人挑刺儿。
等回到自己的房中,张氏总算是舒舒服服的出了口气,又吩咐人将一些珍贵礼物送去前头,那是给君长宁带去给主考官的礼品,君老爷会亲自带着他走一趟,君家不缺好东西,这会儿张氏可是非常大方。
等一切安排好,张氏才有空坐下来,齐嬷嬷有眼色的上前给她捏了捏肩膀,笑着说道:“夫人这可是放心了,小人早就说过,十郎小少爷是个懂事聪慧的,这不是不用别人操心,自己就考中了功名,这可才十岁,谁家十岁的孩子能这般出色的。”
张氏嘴角的笑容也拿不下来,拍了拍齐嬷嬷的手说道:“就你会说话,其实我哪里不知道十郎的懂事,只是想到当初大夫的话,痛恨那句慧极必伤罢了。只是这些年十郎身体越发好了,并不曾生病,倒是让我放心不少。不然的话我可不能答应让他小小年纪就去受累。”
齐嬷嬷也露出了笑容,又皱了皱眉问道:“太太,那舅老爷那边是不是也要报个信,十郎小少爷毕竟是他的亲外甥,舅老爷虽然说官位不高,但到底比君家多几分人脉,小少爷以后真的要进京赶考的话,舅老爷还能不照应着。”
张氏一想觉得也是,虽然这些年因为弟媳李氏的缘故,他们两家走的并不近,只是一般年节的往来罢了,但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姐弟,这个弟弟还几乎是自己带着长大的,要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前些年的时候张氏自觉被伤了心,这才淡了往来,现在一想倒是觉得是有必要熟悉一些,那李氏看不起自己,无非是因为他们家是商人,身份低下的缘故,现在十郎有出息了,她总不至于还是那副嘴脸。
张氏一番计较,到底还是派人过去报喜,却不知道就是因为她这些年对家里头十分冷淡,银票事件之后,她弟弟张杰人是个要面子的人,严令家里头的李氏再问君家要钱,以至于李氏对张氏更为不满,这个不满在看见压根没有以往丰厚的年礼时达到了极点。
也是李氏压根没有想到,自己送给君家的那都是什么东西,以前张氏愿意添补娘家,那谁也没话说,张杰人压根不是会赚钱的料,每年不过是那些俸禄,以前有张氏的大手笔供应,李氏连带着一家子的孩子都穿金戴银的,后来张氏发了狠,刚开始李氏还想等着那边低头,谁知道张家的日子却越发不好过起来。
在接到张氏报信的时候,李氏心想着到底还是要求到她的手中,哼,不过是个秀才,谁都知道君家在宁邑有钱有势的,买通一两个考官谁知道。秀才的考试可不是非常严格,十岁的小孩能靠着自己的本事中秀才,她才不会相信,要知道她两个儿子都还没有考中呢。再一看张氏居然没有奉上银票,心中更是不痛快,直接隐瞒了这个消息,以至于将来两家越行越远,再也没有了复原的可能性。
张氏这会儿还不知道弟媳李氏的手段,毕竟宁邑虽然跟京城不过是几天的路程,这十年来两家的关系疏远,她并不是很清楚张家的事情。要是知道李氏不但不为十郎高兴,还猜忌十郎是买来的秀才,估计会直接断绝两家的关系也不一定。
这边张氏刚把消息传出去,那边却又小丫头匆匆忙忙的走进来,齐嬷嬷眉头一皱,厉声喝道:“毛毛躁躁的做什么,太太的屋子也是你能乱闯的吗?”
小丫头两眼含泪,连声说道:“奴婢该死,太太,是老太太放里头的翡翠姑娘让我过来的,说,说老太太可能不好了。”
张氏心中一惊,暗道老太太虽然身体一直不好,但刚才精神头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好了。不行,今天可是十郎的好日子,要是老太太直接出事的话,触霉头还是小事,以后十郎进了官场,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拿这件事说话,指着十郎不孝顺呢!
张氏听了这话顾不得整理行头就急急忙忙的过去,这会儿君老爷两人都不在,那群姨娘也都会了院子。翡翠虽然是老太太身边的人,但跟张氏的关系一直不错,这会儿也知道事情有些不太妙,当下只通知了张氏,拘着一屋子的丫头不准伸张,留着明珠在里头伺候。
张氏一看情况心中就是一声咯噔,咬了咬牙还是开口说道:“让人去请大夫,就说老太太高兴有些上了头,让他来看看。”
翡翠听了这话倒是松了口气,忙不迭的出去了。其实也是君老太太跟张氏的关系一直不错,君老爷又是顶顶孝顺的人,张氏怎么样也不至于为了隐瞒消息而不准请大夫的。
等张氏进了屋子,明珠正扶着老太太喂了一口水,见老太太能喝下去张氏便松了口气,至少情况没有太坏:“老太太,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媳妇已经让人请了大夫,老太太可千万不能有事。”
君老太太也是刚刚清醒过来了一些,想到自己居然在孙子大喜的日子昏了过去,也是有些痛恨自己不争气的身板,她比张氏年纪大,看的也更多一些,自然知道自己若是真的这时候去了,对十郎就只有坏处的。
老太太对十郎的疼爱那是张氏也比不上的,这会儿靠着一股子精神气倒是撑了过来,反倒是比刚才精神头更好了一些,等到那大夫来了之后一看,只说老太太需要静养。等出了屋子张氏再问,才告诉老太太的身体恐怕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情了。
张氏与老太太虽然年轻的时候有过隔阂,但那都是因为子嗣的事情,自从十郎降生,两人的关系就跟亲母女似的,这会儿脸上忍不住带出一些来。老太太倒是知道自己的身子骨,反过来安慰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老都老了,也活够了,只盼着多活一些时候,可不能因为我的事情耽误了十郎。”
张氏知道老太太还在担心明年乡试的事情,但眼看着老太太是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当下只是说道:“老太太放心吧,十郎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君老太太点了点头,又有些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次之后,君老太太的身体就越发衰弱下来,全家人都知道老太太或许就这些日子了。这一日老太太忽然来了精神,居然还喝了两碗燕窝粥,明珠翡翠都是经过事的人,心中暗道不妙,连声去通知了老爷太太。
等一屋子的人都到齐了,君老太太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只看着小孙子觉得自己还是耽误了他,自己这一去的话,十郎肯定是不能参加明年的乡试了,幸好十郎还小,还有时间。看着细心服侍着自己的小孙子,老太太还是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也是值了,只拉着他的手说道:“老婆子今天精神好,大家伙也都在,正好趁着这个时候,将那些私房分给你们,不然放在库里头也是吃灰。”
这话一出君老爷差点落下泪来,只好强撑着笑容说道:“老太太这是说什么,何必急在一时,你不是说过要等十郎成亲的时候,给新娘子一份大礼吗?”
老太太也知道他在安慰自己,摇头说道:“现在就得分。明珠,你去把我的库房钥匙拿来,让几个人把姑娘们的嫁妆搬出来。”
一会儿功夫,房间里头多了三个大箱子,老太太让人打开,里头都是首饰珠宝,看得人眼晕。老太太又说道:“这些是早早给姑娘们准备下的,一人一份,谁也不能亏着谁,待会儿你们就自己带回去收好,剩下的东西,我都留给我的十郎,谁也不准动,不然我就是到了地下,也是不能瞑目。”
其实家里头君老爷张氏怎么可能会动老太太留给十郎的东西,不过还是满口答应下来,倒是一群姨娘眼神微闪,老太太私房有多少谁都不知道,但都说能抵得上半个君家,瞧她随便拿出来的嫁妆就知道了,比前面的几位姑娘还要丰厚一些。只是君家的东西,早晚都是要留给十郎的,要不然也是张氏的,她们压根没有插手的份儿,当下也只是站着不说话。
老太太看了一圈,最后将钥匙放到了十郎手上,精神却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好十郎,奶奶的宝贝都给你,以后给我的孙媳妇,给我的曾孙孙,奶奶…奶奶疼你。”
老太太终于还是去了,君长宁只觉得自己眼睛酸涩的不行,上辈子从未经历过的痛楚席卷了少年的心,原来亲人离去的时候,会有这么多的不舍跟痛楚!
“老太太!”一直守在旁边的明珠发出一声惊呼,大家这才像是回过神来,在十郎考取功名半年多后,老太太终于还是熬不住去了,临终最后的一丝遗憾,还是觉得自己拖累了小孙子,满腔的疼爱溢于言表。
33、守孝
尊亲死后,服满以前,居住在家,断绝娱乐和交际,以示哀思,称“守孝”。
一般而言,父母去世的话,子女需要守孝三年,这个三年其实实际守孝时间为27个月,在儒家的文学里面,认为母亲用母乳哺育孩子的时间为27个月。
而作为孙子,君长宁只需要守孝一年。
这还是君长宁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参加葬礼,这时候的葬礼跟后世有许多的不同,许多的规矩,许多的哀思。除了远在他乡不能及时回来的君玉宣,其他能赶回来的姑娘在接到消息之后都赶了回来,不仅仅是因为孙女必须要做的事情,君老太太虽然绝说不上不偏不倚,但给她们的添妆却从来没吝啬过。
大概是对君老太太的过世早有准备,及时君家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办丧事,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张氏身子板好,但需要哭灵分不开身,幸好金家那边也有来人,倒是能帮衬一二。老太太的棺木也都是早就准备好的,因为是商家,他们是用不得阴沉木、金丝楠木这种贵重的东西,所以采用的不过是上好的柏木。君长宁看在眼中又是多了几分伤心。
老太太一辈子交友众多,在宁邑的圈子里也是抹得开的人,这会儿来来往往吊唁的人络绎不绝,作为唯一的嫡长孙,君长宁也需要跪在一旁回礼。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来,君长宁只觉得自己错过了许多,也许那时候他不该早早的离家求学,在他离开的时候,老太太不知道担心了多少。
耳边姑娘们低声啜泣着,一群孙女孙女婿倒是颇为浩浩荡荡,不管心里怎么想,来的人都是一副悲痛的模样,甚至还有几个老太太据说是君老太太的手帕交,在灵台上哭晕过去的。君长宁微微皱眉,他对人所作所为最为敏感,哪里不知道哪些人是虚情假意,顿时心中有些恼怒,何必连人的葬礼都要被算计。
这一跪就是大半天,张氏心疼儿子,想着十郎才十岁,又是从小身体虚弱,要是因为老太太的葬礼而熬坏了身体反倒是不好了,但这会儿君老爷满目哀思,哪里想得到其他,她便也不敢开口。倒是君长宁察觉了母亲的主意,对着她微微摇头,别说他对老太太真心以待,就是假装这会儿他也不可能放下一屋子的人去休息。
燕朝的葬礼守孝其实已经简化了许多,在某些朝代,儿女守孝的时候甚至要住茅屋睡草席的同时还得吃糠喝稀,往往一个人走了,儿女之中身体衰弱的也得跟着一起走。燕朝虽然对孝之一字十分看重,却只要求禁止夫妻同房,外交娱乐,需要茹素,其他的并不严格,等休息的时候,自然有嬷嬷给他们端来补身体的东西。
燕朝宁邑本地的习俗是停灵三天出殡,这时候由君老爷摔盆,将君老太太葬到了君家的祖坟,葬礼才算是结束。君家祖坟至今不过两代,规模实在不大,只是修缮的十分妥当,还有人专门守着,老太太顺利的跟老太爷合葬,君长宁看着便想,老太太那边的惦记去世多年的爷爷,这会儿是否已经团聚。
等葬礼结束,君家却又是一团忙乱,竟是君老爷张氏连带着十郎一起病倒了,幸好几位姑娘都还未回去,君怡宣当机立断的留了下来,反正她现在孟家有地位,留下来夫家也不会多说什么,这些年的锻炼下来,君怡宣倒是比未出阁的时候多了几分利落,居然在这时候将君家把持的妥妥当当的。
君长宁张氏不过是操劳过度,歇了两天便缓过劲来,倒是君老爷悲伤过度,连原本圆润的身材都清减不少,也是这时候大家才发现,原来君老爷瘦下来的时候倒是有几分俊秀,君长宁也不仅仅像了老太爷。
出嫁的女儿总不能一直住在娘家,张氏一回过劲来就让君怡宣回家去,自己掌管起君家来。幸好君家虽然有多个姨娘,但这些年还算安分,一时之间也并没有什么大事。张氏瞧着君老爷一天天瘦下去心中也是担心不已,整天各种补品只往他房间送,偏偏这时候还得守孝吃不得许多东西。
君长宁知道君老爷更多的是对母亲离开的悲痛,他一个半路穿过来的孙子尚且这般放不下,更何况是跟寡母共同扶持走到现在的父亲。君长宁接过了丫头手上的药粥,自己走进了书房,因为守孝的缘故,君老爷跟张氏要分房而睡,这会儿住的房间是他平时的书房。
“爹爹。”君长宁一进门就瞧见君老爷带着一丝哀痛看着一些账本,想来也知道那是老太太留下的东西,当下将药粥放下,叹了口气说道,“爹爹,老太太若是还在的话,恐怕最见不得我们为了她糟践身体,在奶奶的心中,有什么比我们活得好好的还要重要?”
君老爷自然也是知道这点,只是有些情难自控罢了。君长宁索性不也再劝,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伸手看着那些账本,忽然说道:“说起来我还从未见过奶奶管账,还不知道她居然写得一手好字。”
君老爷听了这话倒是忍不住解释道:“老太太其实并不识字,只是她生长在商家,后来你爷爷去得早,为了照顾家里头的生意,不得不学起来。一天天的写着认着,倒是能看全了账本,也就是这几个字能写的好一些罢了。”
说了这话君老爷倒是打开了话匣子,拉着儿子絮絮叨叨的说着老太太的过往。君长宁听得十分认真,他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君家的出生实在是有些上不得台面。他们的太爷爷,也就是君家第一代的当家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小时候甚至还当过乞丐,后来凭着勤奋本事就成了卖油郎,不过是得过且过的日子。
偏偏这里头倒是有一个香艳万分的故事,卖油郎独占花魁!君长宁忍不住想到自己上辈子看过的电视剧,君太老爷后来也是遇见了一位青楼女子,两人不知为何有了交情,那位女子便拿着自己多年的继续赎了身,幸好她已经二十五六的年纪,在这时候已经是昨日黄花,倒是没有被多加为难。两人当时一个是破落户,一个是从良妇,君家也没有长辈看着,就成了亲过上了日子。
这花魁娘子倒是比君家男人更有本事一些。等他生下了君老太爷之后,就拿出了本钱让家里头做点小生意,可见这位女子也是颇有心机。君家男人为人实在,花魁娘子又是翘舌如花,两人一起倒是渐渐攒下了一分家业,君家男人倒是并没有辜负了花魁娘子。等后来君老太爷更是聪慧出色,只可惜他们家里头是贱籍,老太爷是没办法科举的。
等老太爷一天天长大,却是完全像了那位花魁娘子,能在宁邑附近做花魁娘子的,可见那位女人的容貌出色,一时之间倒是颇具盛名。但君家那时候不过是小有家产,嫁过去还得是商户,有点身份的父母哪里能愿意。
说道君老太太跟君太老爷,又是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老太爷虽然长相俊美,身手却是非常不错,一次出游却是救了被地痞缠上的老太太,老太太一眼就看中了君老太爷,硬是不顾家里头的反对嫁给了他,当时带过来的嫁妆可是比君家的家业还要多。
君老太爷不仅仅读书厉害,也是个做生意的料子,短短几年之中借着金家的助力就把君家翻了几番,更是走南闯北,将君家的人脉慢慢的埋下。只可惜蓝颜薄命,老太爷再一次意外中丧命,那时候老太太跟君老爷也是四面楚歌,如果不是君家压根没有近亲,金家又一贯护着出嫁的姑奶奶,哪里会有现在。
能扶持住儿子一天天长大,并且让君家的家业不但不被别人占了去,反倒是一天天兴盛起来,老太太的能力可见一斑。在她的教导下长大的君老爷,虽然不爱读书,做生意却是一把好手。君家三代经营下来,才有了现在的君家。除了明面上宁邑首富的地位,君老爷藏拙起来的东西更多。
君老爷看见儿子略带惊讶的眼神,才想到自己居然没有对唯一的嫡子说过君家的事情。想来也是,十郎从小就爱读书,他们一家都指望着他能出人头地,到时候君家的产业自然不可能让十郎自己处理,做官不能经商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只是君家的东西永远都是十郎的,到时候即使让那些管事管着,十郎却不能一窍不通,君老爷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倒是将君家的产业原原本本的说一遍。倒是君十郎惊讶万分,他原本还想着自家产业要是遇到什么危机的话,他倒是可以琢磨一下琉璃什么的。没料到君家早就有了琉璃的来路,甚至有船只远赴重洋。
君老爷捡着重要的说了一遍,这才说道:“君家毕竟只是富贵,若是被人知道这些的话,并不是好事。家里头没有个当事的人,那些大官挥挥手就能拿走,所以摆在台面上的不能太少,也不能惹了别人眼红。”
君长宁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有些愧疚的说道:“儿子长到如今,却对家中事情知之甚少,倒是十分惭愧。”
君老爷却摇头说道:“如果你志在从商,为父自然早就告诉了你,只是你在科举上颇有天分,不能因为家务扰了心神。”
君老爷想了想继续说道:“话虽然这般说,但你对家里头的事情也得知晓一二,以免以后真的接受了家业,反倒是让那起子的小人蒙骗过去。君家的一切早晚都是你的,你在官场不能明面上从商,但暗地里还是可以管着,毕竟这些来路清楚,就是朝廷也无话可说。”
君长宁点了点头,要知道君家可是他的有力后盾,毕竟他将来当官可是准备当清官,即使不是两袖清风的那种,也不可能故意鱼肉百姓什么的,这样一来还要过得好的话,还不就得家里头的支持:“爹爹放心吧,这些我自然是明白的,还有一件事我想于爹爹商量。”
君老爷转头去问,君长宁却说道:“奶奶对我百般疼爱,她在世的时候我却未能尽孝,请让儿子守孝三年,为奶奶尽最后一份心。”
君老爷听了这话又是心中一暖,十岁的孩子,别人家的正是无法无天、恨不得天天出门的时候,这孩子却这般有孝心,自己提出守孝三年的要求。
君老爷想了想,觉得守孝三年是不是有些过了,毕竟老太太去的时间不巧,离今年秋闱不过是半年的时间,十郎若是守孝三年的话,这一届自然不能去,下一届也是刚出孝期。十郎自然明白他的担心,只是说道:“爹爹,我准备再等两届再考,我现在不过十岁,再等六年也才十六岁,年纪那才刚刚好,守孝并不会影响我什么。”
君老爷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答应下来,只是说道:“你还在长身体的时候,不能三年完全不吃荤,第一年的时候我不劝你,但第二年第三年,这些还是要注意一些。”
君长宁却不打算在这方面折了,又劝着说道:“父亲何必担心这些,我们这样的人家,说是不吃荤菜,哪里还能饿着儿子了,到时候儿子若是身体不好,必定不会为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