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路过一家大超市,悦心指着门口促销的牌子说:“我进去看看,顺便买些酸菜鱼的调料,十分钟就OK。”
悦清坐在后座上笑起来,跟袁若鸿说:“我姐就会精打细算。”

看到悦心翩然的背影,袁若鸿突然在后面喊:“等等,我跟你一起进去。”然后,他抱歉的看了身后的悦清一眼,找了个借口咕哝着:“我怕这里她不熟,一会儿走错了方向。”
悦清心知肚明的点点头说:“去吧,我在这里帮你看车子。”

悦心看到袁若鸿从身后跑过来,就把超市的篮子递给她,笑着说:“帮我拎吧。”
袁若鸿从来没觉得这样的情景也可以如此温馨,两个人对望了一眼,彼此都会心的笑起来。于是,他一手拎着篮子,一手牵着她的手,开始在超市里逛。
他仔细观察悦心买东西的样子,觉得很有趣,每买一样东西,她会比较半天,然后仔细查看生产日期和保质期,典型的家庭主妇的样子。他喜欢看她认真的选择物品的神态,抿着嘴,全神贯注。她偶尔会看他一眼,他则一直痴痴的看着她,温柔的笑。

在超市里遇到顾楠,纯属意料之外的事儿。他跟刘莹推着推车,在酒水饮料区血拼。
悦心愣了几秒钟,才看清楚,他们几乎装了一车的酒,啤酒、白酒、红酒,形形色色的瓶子,五花八门的颜色。
袁若鸿也看到了顾楠,他牵紧悦心的手,似不经意的征询:“要去打招呼吗?”
悦心摇头,拉着他赶紧避开。

可是,注定的狭路相逢终究避无可避。
袁若鸿看中了一瓶红酒,伸手去拿的时候,顾楠的手也同时伸过来,于是,四目相对,眼神里尽是无声的炮火硝烟。
悦心在袁若鸿身后无处藏匿,只能绕道他面前,刘莹站在顾楠旁边,狠狠的看着她。
四个人,都杵在原地,谁都不肯退让,也不肯开口。
袁若鸿还牵着悦心的手,这样微小的细节在顾楠看来十分刺目,顿时,他也把自己的手覆在刘莹手上。
终是悦心忍不住尴尬,强挤出一抹笑,对顾楠说:“很久不见,还好吗?”
顾楠没料到悦心就这么随意的跟他打了招呼,他看着她旁边的袁若鸿,冷哼了一声,然后才回答悦心:“不好,一点都不好。”

悦心低下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轻轻拉着袁若鸿说:“我们该走了,悦清还在车上等。”
袁若鸿自然百依百顺的跟着她。
可顾楠却强行拦住他们的去路,蛮横的说:“悦心,你……我……”
悦心看看顾楠身后的刘莹,叹了口气说:“不好意思,我们还要回家做饭。”
顾楠彻底被悦心的冷漠打败了,颓废的低下头,任她跟袁若鸿一起消失在他面前。

其实,在超市入口,顾楠就已经看到了悦心。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从头到尾,他看到了她对袁若鸿温柔的笑,如盛开的白莲一般清雅,他也看到了她小鸟依人的任袁若鸿牵着手。他承认自己妒忌的要死,他怀疑有一瞬间自己真的死了,否则,他不会麻木的拉着刘莹选了那么多酒。

他死要面子的不肯承认,他那么做只是要引起她的注意,他徘徊在她面前,只是想让她看到自己,他不知道该如何去跟她打招呼,于是,趁着袁若鸿举头取红酒的一瞬间猛然冲过去,他不过是想找个机会,让她看自己一眼,哪怕一眼。

他曾乐观的憧憬,悦心对自己还有那么一丝丝爱,否则,见到他的时候她不会那么拘谨,也不会那么冷漠。他猜,因为她心里还有他的一点位置,所以,她才会表现的那么决绝,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死心。
他也怀疑,她跟袁若鸿在一起,是不是只为了让他妒忌?
他猜测、怀疑,永无止尽的沉浸在自己的悔恨和失落里,却永远也没机会看清悦心的心了!

刘莹依旧默默的站在他身后,蹭蹭他的胳膊说:“顾楠,刚才那瓶酒,你还要吗?”
顾楠才想起来,他与袁若鸿争的,除了悦心,还有酒,他伸手去拿了那瓶色泽澄澈的红酒,拿到手才意识到,价格之昂贵,有点超乎他的承受。


第 43 章 ...
晚饭比以往更丰盛,伟伟拿着筷子比划着问:“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呢,加了不少菜啊?”
悦清笑吟吟的小声跟她示意:“袁大哥今天跟我姐求婚了。”
伟伟手里的筷子顿时停在半空,夹了一半的菜抖了抖又落回盘子里。
悦心簇紧眉头,责怪弟弟,“乱说什么?袁总当时是开玩笑的。”
袁若鸿举着的酒杯也暂时定在了唇边。
餐桌上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悦清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导致另外三个人一下都心思不定,于是,只能低下头看着餐桌的边缘。

伟伟去了洗手间出来,脸上的表情已然恢复,至少脸色不再像刚才那么苍白,她举着杯子里的饮料招呼:“怪不得是好日子呢,真替你们高兴,来,大家干一杯。”
悦清莫名其妙的举起杯子,也跟凑过来,袁若鸿只是伸出手,把酒杯往中间一推,只有悦心,神色忧虑的看着伟伟,一副举棋不定的样子。
伟伟站起身,拉着她说:“我说真的,干嘛动都不动?”
悦心小声叨念了一句:“伟伟,对不起!”或许,声音如蚊呐,别人都没听到,但伟伟却听出来了,她甩了甩头发,心无城府的大笑起来:“悦心,你这是干什么?快点啊,我们今天一定要干一杯!”

四个人的酒水饮料推到一起,玻璃杯子发出清脆的叮咚声,甚是美妙。
就在此时,家里的电话铃声大作,悦心离电话最近,便起身去接了。又到了月底,她以为是查煤气表的大姐打来的呢,因为好几次查表的时候家里都没人,她不想麻烦人家为了这么点事儿再跑一趟,于是,就抄了电话给她。
悦心的声音一向温柔,况且今晚家里的氛围也好,伟伟的表现比她预想的要乐观,她跟袁若鸿在一起,觉得最对不起的是自己的好友,之前,也是因为有这层顾虑,所以在袁若鸿面前,她一直都退缩。可是,伟伟毕竟是她最好的朋友,尽管她伤心,可还是理解自己,祝福自己,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呢?所以,她心里放下了一个大包袱,顿时松分起来。她用柔中带着笑声音甜甜的问:“请问找哪位?”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沉默,待辨认出是悦心的声音后,才喑哑的说:“我是顾楠!”
悦心看看周围的几个人,有几分无奈,硬着头皮问:“什么事儿?”
顾楠嘶哑的说:“家里的窗帘脏了,我想换下了洗洗,你告诉我怎么换?”
悦心开了很长时间才搞明白,顾楠说的家里是两个人曾经住过的房子,那里,曾经有她最美好的期待和憧憬,也有她最悲伤的过往,如今,她离开了,想彻底忘却那个地方的欢乐与忧愁,不再回忆,不再牵缠。
她又看了一眼正在停下来看着她接电话的袁若鸿,看到她迟疑的蹙眉,他赶紧转身夹了些鱼肉给悦清,可能怕他被刺到,还小心翼翼的挑尽了鱼刺。
对于袁若鸿,悦心的心态向来复杂,年轻的时候,她崇拜他,喜欢他,愿意不计一切随他而去,可是,他不要她,所以她死心了,依自己所言,忘掉了他;曾几何时,她把自己所有的爱给了顾楠,本以为可以得到她想要的幸福,可是,她错了,爱情从来不是单纯的付出和给予,那是两心相依的默契。
多年以后,袁若鸿终于学会了珍惜,学会了为爱守护与付出;而顾楠,还在像个孩子一样,把爱视为私物,想极力控制在自己身旁。悦心本不愿意拿两个人来比较,可是,无意间,她的脑海里闪过的确是这样不容抗拒的事实。

她与袁若鸿,本已经结束的前尘,在现实的催化下,终于固态萌生。开始的时候,她不是不抗拒,虽然柔弱如风雨中的小草,但她依然有属于自己的骄傲,她秉承着一切过去了,就让它过去的想法,一再拒绝着袁若鸿的追求。她不是放不下往事,也不是故作矫情,只是想让人生平平静静的度过,找一个平凡的人,过完下半生。
可是,袁若鸿的确又在她新的起点上出现了,哪怕只把他当成一个陌生人,他也足够让人心动。她不断的犹豫,退缩,不过是想退到一个最安全的角落,可是,他一再将她从人生舞台的后方拉到前方,她明白,这一次,他是铁了心把生命的乐曲跟她一起演绎。
悦心揉了揉酸疼的胳膊,她累了,需要休息一下,她的人生也累了,需要把不相干的人和事都屏蔽掉,所以,她对顾楠说:“抱歉,窗帘我也不会换!”说完,本想重重的挂了电话,却又决然说了句:“这里是私人住宅电话,请以后不要再打过来了。”
或许她想,既然他们不在一起了,顾楠终究也会有自己的生活,断了联络未尝不是好事!
她爱过他,恨过他,喜欢过他,讨厌过他,够了,她不想以后的生命中再与他绕在一起,没完没了,就像对待年轻时的袁若鸿一样。

她若无其事的继续坐下来吃饭,袁若鸿和伟伟都关切的问:“怎么,没事儿吧?”
悦心笑了,摇摇头说:“没什么,大家继续吃饭吧。”
她尝了一口自己亲手做的酸菜鱼,使劲咂了咂说说:“今天的酸菜不够酸呢!”
接着,悦清也附和,“没有咱妈腌的好!”
于是,大家又把话题扯到了怎么做的酸菜才好吃的问题上,四个人嘻嘻哈哈的说了些趣事,才各自去休息。
悦心下楼送袁若鸿离开的时候眼皮一直在打架,她打了个哈欠,叮嘱他:“这么晚了,开车要小心些。”袁若鸿拥着她的肩膀,不愿离开 ,尽管她再三催促。
男人的欲望,让他蠢蠢欲动想去寻她的芳唇,可是,他怕这唐突的举动吓到她,还是隐忍着没动。
悦心又催了一遍袁若鸿,“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要上班呢!”
袁若鸿还是不走。
看着他微泛红的耳根,悦心浅浅笑起来,趁他毫无防备之际,轻轻啄了他的侧脸一下。
袁若鸿愣愣的抚摸着她吻过的位置,不由傻里傻气的呵呵笑出声来,三十几年来,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如初恋般青涩与美好的感觉。
原来,结束了单恋的痛楚,迎来的是如此欢欣的两情相悦。只是一刹那的亲近,却让他觉得这一生,有了这么一个女人,他足以。

隐隐约约的救护车的声音,划破了夜的宁静,也扰了悦心的梦,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身来,拉开窗帘看向外面,一如既往的漆黑一片,只有远处的环路上有稀稀落落的光。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赶紧起身去客厅的临时隔出来的房间里看了看悦清,他睡得很好,有微微的鼾声,她才把一颗悬着的心落下来。

伟伟似乎是被她的动静吵醒的,也或许,她根本没睡,看到悦心在客厅的衣角开着灯,于是端着一杯牛奶凑过来问:“怎么,睡不着?”
悦心笑笑,接过来她的杯子说:“你不也一样吗?”
于是,两个人都窝在一个小沙发上,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热牛奶。
两个人用耳语交谈着。
伟伟无不感慨的回忆起大学的时光,喃喃的说:“我一直觉得你跟袁若鸿会在一起呢,说不出来为什么,就是觉得不管怎么样,你们都不会分开……”
那么遥远的事儿,她还记得那么清晰,悦心不禁叹息:“以前,我都不知道你也会喜欢他!”
伟伟把头靠在悦心肩膀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才说:“我可能不是喜欢他,只是觉得你喜欢的人肯定不错,于是,就对他有了些好感……”
悦心握住了伟伟的手,仰起头,继续低声说:“后来他要不出现,我真的不记得他了……”她细细的诉说着后来的种种,再看伟伟,早已经均匀的呼吸起来,她拍拍她的肩膀,没动,只是在她身上找个更舒服的位置,继续睡去。
悦心摸摸肩膀处的湿润,终于欣慰的笑了。


第 44 章 ...
因为跟伟伟聊到很晚,又一起窝在沙发上睡,所以,悦心根本没听到自己房间的闹钟响,致使一下睡过了头。
一早忙乱过后,她才发现自己是最晚一个到公司的人。
袁若鸿正从楼下的餐厅吃了早点,碰巧遇到悦心,于是,跟她打招呼,“昨晚睡得好吗?”他问的热切。
悦心指着自己的黑眼圈摇头,“被外面什么声音吵醒了,跟伟伟聊天来着。”
袁若鸿用传情的眼神紧盯着她,毫不掩饰的低声说:“我睡得也不好!”
意识到他话里的暧昧,悦心的脸腾一下红了,赶紧绕过他身旁,奔向电梯口说:“再聊下去,我就迟到了。”
袁若鸿站在她身后,不紧不慢,笑意盈盈的说,“你就逃吧,看你能逃到几时?”

办公室里的几个人都比她到的早,大家本来叽叽喳喳的议论着什么,看到她进来,突然谁也不说话了。
悦心看着韩轩奇怪的表情,问:“大家这是怎么了?”
韩轩努努嘴,赶紧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摇摇头说:“没……没怎么!”悦心彷佛看见他藏了一件什么东西在身后,等转到他身后看的时候,又不见了。
她笑着揶揄他:“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呢?”一早上,她心情都不错,连笑容都格外甜蜜。
韩轩还是摇头,假装问大家说:“我们有事什么事儿能瞒悦心?”
大家都整齐划一的摇头,却没人说话。悦心本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一群人早各干各的工作了。
悦心莫名其妙的放下背包,打开电脑,继续做袁若鸿交给她的恒智的CASE。

于秘书进来的时候,悦心正揉着干涩的眼睛打算滴点眼药水,昨晚跟伟伟聊的太晚,根本没休息好,眼睛一直都疼。
于秘书进来他们办公室,自顾宣布着:“说个小道消息啊,韩总的病休养的差不多了,据说下个月就能回来上班。”
韩轩抿着唇角,痞痞的问:“也就是说咱们的好日子快过到头了?”
于秘书瞄了他一眼,略了略前额上的发稍,指着他说:“你小子这么说明摆着是找收拾啊!”
韩轩抱着脑袋,赶紧离这个中年大叔远了一点。
悦心刚还埋头做报表,一听这样的消息,也很高兴,毕竟,之前的韩总一直待她不薄。她赶紧抬起头说:“的确是好消息呢!”
她唯一的不解是,韩总病好归来,那袁若鸿又将何去何从?因为她跟袁若鸿的关系别人不太了解,所以,她也不好当着众人问,只能半低着头自己沉思。

于秘书看到她的样子,以为她受了什么打击,赶紧走到她旁边安慰,“悦心,顾楠的事儿我们都从报上看到了,……”他是公司的秘书,同时负责人事工作,对于单位每个人的家庭状况并不陌生,尤其对悦心这样的熟人,成天混在一起,自然知道她进公司时登记的家庭成员名单。
悦心还在莫名其妙,她根本没搞清楚于秘书为什么要跟她说顾楠。
韩轩一个劲儿跟于秘书打眼色,示意他闭嘴,可是,他却滔滔不绝,“都是意外,你要想开些……毕竟原来是一家人。”
韩轩坐不住了,拉着于秘书说:“你捣什么乱?我们这儿紧瞒着呢!”
悦心终于看到韩轩屁股下面坐的那张报纸了,她之前还怀疑他到底把身后的东西藏在了哪里?
报纸上赫然有大火、死伤等字样,悦心飞快的拿过报纸浏览了一遍,看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觉得腿脚发软,再也站不住。
事情大致是,顾楠和一个化名刘影的女性朋友在家里喝酒,可能酒喝得比较多,两个人都醉倒了,其中一个人吸过的烟蒂无意中落在洒了白酒的窗帘上,于是,引起了大火,消防车赶到的时候,屋子里已经被烧得精光了。其中女子刘影在大火中毙命,房主顾楠重度烧伤,正在抢救中。
悦心飞快的回想起昨晚在超市看到顾楠买了一车的酒,后来,他还特意打电话问她家里的窗帘怎么卸下来?难怪,深更半夜,她一直听到救护车的警笛声?
所有的事件联系在一起,竟然都由不得她不信这突然的噩耗!

韩轩一直在责怪于秘书:“好好的,你跟她说这个干嘛?”
于秘书无辜的看着大家,悻悻的解释:“我看她眼圈通红的,以为她早知道了呢……”
韩轩推着他出了办公室:“去,去,哪儿凉快去哪儿呆着。”

过了好久,悦心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办公室的几个同事,一直站在她旁边,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喝水,一会儿问她要不要休息一下,总之,谁也不肯离开半步。
她冲大家摆摆手说:“谢谢大家,我没事儿,真的。”说完,居然操起键盘,继续工作去了。

悦心倒不是真的处乱不惊,而是此种情形下,她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替他操心?在法律关系上她已经是个陌生人,她的心意早已经无关紧要;去询问伤者的情况?她跟顾楠离婚了,她没有立场。都说离了婚的夫妻已经是恩断义绝,可是,悦心却做不到完全不闻不问。
在她的意识里,虽然离了婚,但她还是希望顾楠幸福,虽然她一再强调她与他早已不相与,但仍是希望结局能各自两相宜。
起初,她还恨他,后来,她却只记得了他的好,只希望他找到另一份适合他的感情,过他想要的生活。
她一直决然的想与他段的彻底,不过是害怕自己再受到伤害。她也期待过自己跟顾楠可以像别的夫妻那样,离了婚可以做朋友,但她了解,顾楠不是那样的人,她也不是。所以 ,她一直不喜欢跟他再有过多的牵扯。
她仔细回想自己与顾楠的关系,那些青春时节爱的萌动,那些婚后的快乐时光,那些他渐渐暴露出性格上的乖张和幼稚,那些对她的伤害……在他们的婚姻里,如果说她对感情的被动是根本原因,那么,顾楠的性格就是导致他们决裂的导火索。
他爱过她,也伤过她。她希望自己只记得他的爱,忘记那些怨恨,放彼此的心灵重新回归自由。

虽然挂念着顾楠的情况,可是,悦心却不能有任何行动,她只能安安静静的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后来,袁若鸿也来看过她,她看到他站在门外,一副惊魂不定的样子,冲他无奈的笑笑,然后又低头心不在焉的忙碌起来。
直到中午顾囡出现的时候,她才猛然惊醒过来,虽然离婚了,但她与顾楠也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顾囡抱着儿子,小孩子可能正在长牙,流的到处是口水。
悦心失神的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奶娃,羡慕的逗了逗他,无不遗憾的说:“如果没有意外,我的孩子也有这么大了呢!”
顾囡歉然的点点头,想把孩子递过去让她抱抱,可是,悦心没敢接,她怕自己会情不自禁哭起来。
顾囡小心的斟酌着,终于艰难的开口说:“是楠楠没福气。”
悦心不再说话,等着顾囡提出她此行的目的。

顾囡叹气,再抬起头的时候,眼圈已经通红:“想必,你也都知道了吧?……昨晚,顾楠……家里着火了,他重度烧伤,现在在医院ICU病房里一直昏迷着……医生说,如果……如果他醒不了,就永远也醒不了了……”顾囡说着说着,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她怀里的孩子也跟着哭,不知情的外人或许以为这对母子遭受了多大的委屈。
悦心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顾囡。


第 45 章 ...
顾囡说:“悦心,请你去看看顾楠吧,其实,一直以来,他最在意的人就是你!”
悦心苦笑了一番,点点头,又摇摇头,停了一会儿,才说:“等我有时间的时候吧,现在手头还有点工作。”
顾囡还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来,只能抱歉的拉了拉悦心的手。

袁若鸿远远看着顾囡跟悦心,始终没有走近。顾楠的事儿他还是听于秘书说起的,本来,一早上,他都沉浸在喜悦里,悦心终于肯回应他的感情了,舅舅的身体也慢慢好起来,本来都是让人兴奋的好事儿。可是,当于秘书把当天的报纸拿给他,指着上面的头条让他看的时候,他的心一下子悬起来。
他找悦心,只是想确认一下,她没有想象中那么伤心难过。
顾囡走的时候,悦心还站在原地,动也没动。袁若鸿看着她的背影,说不清自己心里纠结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绪,他当然希望悦心不会因为顾楠的事儿影响了心情。
春日的风乍暖还寒,袁若鸿到底担心她受凉,忍不住走上前去,与她并肩站在落地玻璃前。
悦心用双手捂住脸,轻轻揉揉了眼眶,然后,转头对袁若鸿说:“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

一整天,悦心没怎么讲话,就连韩轩讲冷笑话,故意逗她,她都恍若未闻。
下班的时候,袁若鸿提议送她回家,她也拒绝了,她说,她需要一点时间,只想静一静。袁若鸿了然的笑了笑,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

回到家里,伟伟和悦清看她的眼神也怪怪的,悦心明白,他们也都知道了顾楠家的变故,虽然这个城市叫顾楠的人很多,但家庭住址却是唯一的,况且报纸上写的那么清楚。
伟伟安慰她说:“既然都这样了,就尽量往好处想吧。……你该庆幸,你们早就离了婚,现在他这样,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悦清也说:“是啊,姐,你别难过了。”
悦心点点头,其实,按道理说,她不应该操那份闲心的,可是,她不能原谅自己的是:昨晚顾楠打电话问她窗帘怎么摘下来的时候,她不应该用了那样的语气。也许,在潜意识里她一直都是怨恨他的,所以,才不得解脱。平时她对陌生人的困难都热心相应,况且顾楠并不是陌生人,他们在彼此最美好的时光里相遇,然后携手过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还应该顾念些旧日的情分吧?
悦心把自责憋在心里,转身放了背包,换了一副轻松的表情,对伟伟跟悦清说:“行了,你们不用劝我。……晚饭吃什么呢?我去做。”

这两天,顾楠家早已经天翻地覆。刘莹的大哥带着一群亲戚直接奔了医院,围在顾楠的病房外面,非要跟顾家讨个说法,要让顾楠还他亲妹妹的性命。
顾家老爷子一时接受不了这突来的变故,高血压发作起来,也跟着住进了医院,平时不可一世的顾楠妈也萎靡了,一天之间似乎苍老了十岁,要不是顾囡两口子里里外外跟着忙活,决计是应付不过来的。
事发的当天下午,老太太知道女儿背着她去找了悦心,很是不快,在医院里开始数落起顾囡来。有些话说得重了,顾囡的丈夫不爱听了,他多多少少从顾囡嘴里听到过端倪,知道些顾楠两口子的纠葛,于是,不冷不热的堵了丈母娘几句:“谁家过日子不是图个和气?本来人家小两口日子不错,现在闹成这样,总是有原因的吧?妈,咱别老苛求别人,有时候也该从自身找找原因。”
虽然姑爷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但此话一出,老太太却无法反驳,或许,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理亏,只是性子强,不肯承认而已。
无端被年轻的姑爷抢白了一顿,老太太心里堵得慌,又无处发泄,只能哭闹起来,“你说你个小冤家啊,为了个狐狸精连你妈也撇下了……”
她这么一闹,连顾囡也受不了了,不耐烦的说:“得了,您别哭了,顾楠还没死呢!”

相比于昨夜的警笛声,今夜安静了很多。
悦心睡不着,帮弟弟整理行李。悦清的腿好了很多,不仅有了知觉,还能自己拄着拐杖走路了,这是一个农村孩子从来不敢奢望的结果。从这个层面说,悦心很庆幸自己能留在北京,只有这样的大城市,才有这样的医疗条件。
悦清来时的布包有些破了,于是悦心翻箱倒柜,想找个新袋子帮他装那些足以十几公斤计的药品。
她记得有个新布包好像放在手提箱里,于是,将箱子打开来,这个箱子,自从搬到伟伟这儿就没打开过。箱子的最上层放的是当初还孩子准备的小衣服,那些她亲手织的小毛衣,亲自缝的小裤子,还有……那是顾楠后来做的弹弓,用皮包上减下来的旧皮子,她拿起来试了试,弹性十足,可能顾楠一直都以为他们失去的是个男孩儿吧,所以,才做了这个!

第二天一早,悦心打电话给袁若鸿请了假,直奔医院。
顾楠妈看到悦心,像看到鬼一样,大惊小怪了一番,才镇定下来。
悦心没有跟她一般见识,因为觉得没有必要,很早以前,她已经没把这个人放在心里了,不在乎的人,任她如何嚣张,都伤不了你。
悦心的态度是冷淡的,只有跟顾囡说话的时候,才柔和起来:“顾楠还好吧?”
顾囡不能说话,怕自己又哭出来,因为夜里,医生一度以为顾楠真的不行了,第二次下了病危通知书,顾囡不敢相信自己活生生的弟弟突然之间就要离开的事实,陪着母亲整整哭了一夜。

悦心恳求医生,让她去见见顾楠,只要看一眼就好。
顾母却不同意,叫嚣着:“你这个外人凭什么要去看我儿子?”
顾囡只能拦住母亲,“妈,您不能这么对悦心,原本,她才应该是陪顾楠过一辈子的人,她才是他最亲密的人……而我们才是外人。”
老太太的精神状况本来就不太好,被女儿这么一说,当即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瘪下去,嘴里还不停的叨念着:“我这到底是欠了谁的呀?……欠了谁的呀?……”

医生问悦心:“你是患者什么人呢?”
悦心没说前妻,她觉得那样太冰冷,而是委婉的说:“妻子,不久以前。”
医生点点头,投给她一个赞赏的眼神,然后,让她换上防护服,进了ICU。


第 46 章 ...
医生说:“这种重度烧伤最怕感染了,所以,你不能停留太久。”悦心点点头,感激的对医生示意,自己一定会遵守规定。
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顾楠,悦心只有一句话:“对不起!”,她那么真诚的说给他听,无非想要表达对两个人婚姻的歉意。后来,她不断反思过关于离婚的各种原因,顾楠的不成熟固然占了主要成分,而自己性格的冷淡、固执和消极也促使了矛盾的激化。

悦心鲜少看到这样顾楠,他浑身覆着白纱,静静的躺着,没有动作,没有声音,就算她跟他说“对不起”的时候,他都么动一下,若换了以前,她做错了事儿,跟他说对不起,就算睡着了,他也会惊跳起来,数落她直数落到够,他经常是得理不饶人的。
可现在,他只能异常安静的躺在病床上,等待命运的宣判。

悦心就像老朋友似的,轻声跟他聊天:“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呢?知道吗,我一直都担心你哪天喝坏了胃,以前不敢劝你……其实,家里的窗帘都是挂钩,一扯就能下来,真没想到你也会洗窗帘了……” 说着说着,她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袁若鸿正好给她打来电话,声音很焦急,却充满了真诚和关切:“悦心,顾楠他,他好些了吧?”
悦心吸了口气,对着电话柔声说:“嗯,是的,好些了。”
袁若鸿松了口气,继续问:“那需要我去接你回公司吗?”
悦心体谅这几日他一直忙碌,也就谢绝了,只是让他安心工作。
之后,袁若鸿耐心劝导了她几句,又说:“如果顾楠那儿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跟我说。”
悦心反而不能理解他的行为,毕竟他与顾楠之前还是有些过节的。她问袁若鸿:“你不会介意我来医院看顾楠?”
若是悦心没表明对他的心意前,他决计是介意的,以悦心的善良,他怕两个人借着这样的变故,旧情复燃;可现在,他明白了悦心的心意,也就放心了,他相信悦心此时去看望顾楠,不过是为了求得一份心安,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摇头,“说不介意是假,但我相信你,也支持你。”还有什么比无条件相信一个人更重要的呢?
就冲这句话,悦心已经满足,她觉得经过这些年,袁若鸿的胸襟越发坦荡,这是一个成熟男人所具备的良好品质。
所以,挂电话之前,悦心羞赧的说了句:“谢谢你,若鸿!”
不是袁总,不是袁先生,而是以悦心特有的柔软、甜糯的声音叫他的名字——若鸿,袁若鸿沉浸在一种温暖的喜悦里,久久回味。

刘莹的哥哥天天去医院里闹,后来还闹到了顾家老房子里,被邻居们指指点点。
顾楠的发小卫东劝顾楠回家养病的父亲:“伯伯,咱给点钱把他们打发了得了,省得整日整夜的不得消停。”
顾家老爷子向来做不了钱的主,跟老太太商量,老太太哪儿能同意,一口咬定没钱。
老爷子说:“拆迁的那些钱留着有什么用?”
老太太硬说要给顾囡买房,老爷子急了,呵斥她:“嫁出去的女儿,哪儿需要你给买房?况且,她婆家也不稀罕咱们那几个钱。”
老太太强词夺理的说:“那就留着给顾楠娶媳妇。”
这话让老爷子更来气了,“顾楠两口子本来挺好的,闹点小意见,活生生让你个当妈的拆散了,现在还闹出了人命,你还好意思说给儿子娶媳妇儿?”
老太太却死活不肯承认错误,一口咬定:“顾楠的事儿都是那个姓何的小狐狸精的错!”
老爷子强压着脾气,怕血压又上来一命呜呼了,他靠在沙发上,半眯起眼,对着晚辈卫东很是无奈的感叹:“娶妻当取德,女人无德,简直不可理喻!”

最终还是顾囡夫妇做主,将父母拆迁的补偿费给了刘莹家,一场纷争才算告一段落。
顾母呼天抢地的哭:“没了钱,我这老了该怎么办啊?”人家都说养儿防老,可是,现在顾楠还躺在医院里,恐怕自身难保,攒了半辈子的积蓄也没了,她怎么能不心慌意乱。
顾囡只能劝她:“行了,退休费多少也够花了。”

悦心看过顾楠的当天下午,顾囡给她打电话说,顾楠醒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悦心终究跟着松了口气。

过了几日,悦清要回老家,本来说好,袁若鸿要亲自去送行,可是,因为出差,没能赶出来,只能打电话交待悦心多帮弟弟带几本编程书。
悦心诧异只有初中毕业的弟弟居然能看得懂编程,悦清不好意思的笑笑,跟悦心说:“多亏了袁大哥教我啊,我平时遇到问题,都给他打电话请教呢!”

在火车站的站台上,悦清第一次跟姐姐交心的说:“其实,我从来不希望顾楠当我的姐夫,他眼里或许有你,可是没有别人,现在,你们分开了,我还挺高兴的。袁大哥人真的很不错,不止对你好,还对我跟咱爸妈都挺好的,上次,他背着你给我们寄了三万块钱,说是你的奖金,帮我治腿的,可我跟咱爸妈都清楚,这奖金不应该发到我们手上,而且,他还跟我们说千万别告诉你。”
弟弟说出来这样的话,悦心非常意外,她从来不知道,袁若鸿居然背着她做了这些,怪不得上次悦清来北京,叫她不要担心钱的问题了。
火车已经开始检票,在检票口,悦清问姐姐:“如果你袁大哥结婚,会让我跟咱爸妈来北京观礼吗?”
悦心拍了拍他的脸蛋,假装板起脸说:“八字还没一撇呢,结什么婚?”
悦清撇撇嘴,扮了个鬼脸,伸着手指头说:“何悦心,我看好你哟!”
悦心被他闹得哭笑不得,只能哄着他进站台。
火车开动的一刹那,悦心看到弟弟站起身跟她挥手,开心的笑起来,她冲着他的方向喊:“我要再结婚,一定会接你们过来观礼!”
听到这么怪异的喊声,站台上的人纷纷侧目,悦心却不顾旁人的眼光,自信的笑着。

顾楠醒来后,知道自己严重烧伤,容貌尽毁,曾一度自暴自弃,闹着要放弃治疗,自生自灭了事。后来,悦心曾几次来看望他,陪他聊天,至于劝了些什么话,大家都无从而知了。
总之,顾楠变得安静起来,一个月后,主动表示以后会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

三个月后,伟伟调到深圳工作,悦心去机场送行。
看着无际的蓝天白云,伟伟却感叹:“这么飞来飞去、居无定所的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真羡慕你们,不用成天这么飘着。”
悦心看着异常晴朗的天气,安慰她道:“你这样的工作已经是很多人求之不得了,要知足才能常乐。”

袁若鸿站在悦心身后,握了握伟伟的手,非常绅士的跟她说再见。
伟伟气他态度冷漠,主动要求:“袁总啊,现在我这个红娘可是要开条件了。”介绍悦心给他认识,她还真是当了一次红娘。
袁若鸿笑起来,爽快的问:“好啊,你要什么?”
“拥抱!货真价实的拥抱!”伟伟狡黠的说。
袁若鸿看看悦心,稍微有些迟疑。
悦心则当没看到他古怪的表情,皱皱眉头说:“既然答应了人家,就应该兑现啊!”
在悦心面前,袁若鸿拘谨的张开双臂,结结实实的给了伟伟一个拥抱。
或许只有悦心看到,伟伟转身的一刹那,眼角晶莹的泪光。

韩总的病早已痊愈,继续回公司上班是两个月前的事儿,袁若鸿这个代班的总经理也正式从公司辞职,成为闲人一名,整天不是接送悦心下班,就是帮她煮饭,他不止一次跟悦心提起,想带她去新加坡定居,悦心本来有些心动的,可是,后来,一听未来婆婆一家也在新加坡,又退缩了,还是觉得继续留在北京比较稳妥。

袁若鸿选择尊重了悦心的想法,把自己的工作重心渐渐转移到了北京。

当韩轩听说悦心跟袁若鸿谈恋爱的时候,捶胸顿足,高呼:“我怎么就慢了袁哥半拍啊?”
于秘书安慰他道:“算了,悦心当了你表嫂也不算是外人,总算是一家子。”
韩轩还是心有不甘,愤愤的表示:“我要跟袁哥公平竞争。”

某日,接了悦心下班,袁若鸿开车带着她去了温泉附近的院子,前些时候,他已经找人简单收拾了一下。
院子 里仍是种满了美人蕉,开的娇艳欲滴,悦心仍记得这个花的名字叫昙华。她随手捻了一朵插在发髻,顿时,整个人显得娇美、温婉、贤淑、宁静,让人看了舒服到心底去。袁若鸿在一旁几欲不能把持,凑上前吻了吻她的脸颊,赞到:“太美了!”
悦心羞赧的低着头,笑而不言。
袁若鸿拥着她的肩,指着远处的草坪,绽开无限美好的憧憬:“明年春天就在那里搭个秋千,以后,孩子们可以在那里荡秋千!”

 

47、尾声 ...

悦心最后一次见到顾楠,是在恒智的停车场。
她陪韩总去谈新的合作项目,顾楠抱着一个大纸箱子匆匆往停车场走,他带着宽沿帽子和特大眼镜,遮住了大半边脸,但仍没遮住下巴上的烧伤疤痕,那些新生的肌肤在他原本坚毅的下巴上如同蚯蚓一样扭曲着,甚是骇人。

那天,风有些大,顾楠的帽子被风卷起来,吹到了草坪上,于是,便露出他烧焦的头皮来,他赶紧放下怀里的大纸箱子,去追那帽子。

韩总远远看着这个与自己儿子年龄相仿的年轻人,还说:“怎么就烧成了这样?真可怜。”

顾楠捡到了帽子,慢慢戴好,无意中冲他们车子的方向扫了一眼。他或许看到了悦心,也或许没看到,只是艰难的面对着他们的方向勾了勾嘴角。

悦心紧咬着唇角,一直看着他,不敢眨眼,她怕一不小心,当着众人的面流泪。

后来,顾楠开着车从停车场出去,悦心看到他车子的后备箱处贴了一张某酒吧的海报,海报上面的女子像极了刘莹。

直到进了恒智,悦心还在想着顾楠,她想,如果当初她与顾楠的爱情多一点,现在的结局是不是就会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