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云卷云舒
作者:人间小可
文案
最后一次回大溪河,我是从慈云阁走过去的,那天穿了一双新鞋子,脚上磨了好几个水泡,到了大溪河畔,我直接把鞋子脱下来扔到河里去了,于是只能赤着脚踩在河边的沙子上。大溪河的沙子不像著名旅游区的沙子那么洁白细腻,而是粗粝的金黄色,且颗粒分明,踩在上头,微微硌脚。这两年雨水不多,大溪河里已经很少能摸到鱼了,我就在河床上捡了一大堆鹅卵石,用那些大大小小的石头搭建了一座城堡,最后,把常征送我的那枚和田籽玉留在了城堡里。
那天,天很晴,夕阳染尽天边云霞,瑰丽的一塌糊涂,我坐在城堡前看了很久的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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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关键字:主角:梁云舒 ┃ 配角: ┃ 其它:
第 1 章
我正在跟一个长相颇俊秀的有为青年一起吃晚饭,而且这个有为青年举止优雅,谈吐不俗,于是,我也就顺便文静了些。有为青年看到我小口小口的吃牛排,没有发出任何咀嚼的声音,似乎松了口气。
米英打来电话的时候,我还没来得及跟对面的有为青年说一声,“抱歉,出去一下。”
米英已经在电话里喊上了:“云舒,不好了,老娘我一不小心把我导师给睡了。”分贝之高,即便是我把手机扔到几米外,依然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认命的叹了口气,觑了一眼对面的有为青年,他似乎被自己的口水噎了噎,看向我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严厉的审视,看到他的表情,我只好无奈的笑笑。
有的时候,人真得认命,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条件还不错的相亲对象,被米英这么一搅和,估计又没戏可唱了。
我捧着手机听米英像祥林嫂一样一遍一遍问我:“云舒,怎么办?怎么办?你说我怎么办?”
这新鲜事儿,我也是第一次听说,经验绝不比米英多,我慎重的想了想,还是建议了一番:“既然你把人家睡了,就要负责到底。”
米英估计在电话那头抽搐了,过了很久才问我:“怎么负责?”
“就嫁他吧!”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更高明的主意。
米英咳嗽了一阵,才说:“凭什么我睡了他一定就得嫁给他?”
我摸着渐渐感觉到大了一圈的头,说:“要不怎么办?你能把他杀人灭口,还是你能给他钱,让他以后别来纠缠你?你有钱吗?顺便说一句,你要是有了钱,先把去年借我的那两万赶紧还了。”
米英跟我急了,气急败坏的喊:“梁云舒,你这算什么朋友?老娘现在有难,你不来帮忙就算了,偏偏还要踩上一脚?”
我哪有?我多冤啊。
米英挂了电话,没几秒又打了过来,我说:“你看,你还能这么神气十足的给我打电话,证明你的心里素质还是很好的。想开些,其实睡了导师也没啥,或许人家大人大量,不会跟你计较呢,你要是真不想嫁给他,现在就出门去药店买个事后补救东东,省得以后烦恼。”
米英连气儿都没吭一声,又挂了电话。
这姑娘,一直都那么……风风火火。
米英是我高中的同桌,我的高中是在鼎城一中读的。
那时候的鼎城一中还不像现在这么赫赫有名,不过在升学率上还是有保障的,据说,当时很多家长都相信,孩子只要到了鼎城一中,就相当于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重点大学。
我读一中的时候,学校已经实行全封闭式管理,但幸好那时课程还没排的很满,每周五下午和周六、日都是自习时间。
当时我读的是实验班,实验班不在主教学楼里,而是单独的小院儿,里面种满了黄花菜,夏天的时候,开成金灿灿的一片,特别漂亮。每天早上,食堂的阿姨就背着小竹筐来剪花骨朵,据说我们吃的苜蓿肉里的黄花就是这些没来得及绽放的骨朵,我替那些骨朵悲哀,以后就没再吃过食堂的苜蓿肉。
实验班的教室是清一色的青砖瓦房,颇有乔家大院的感觉,据说清朝的时候是鼎城府尹的宅邸,解放后被改建成了学校,再后来,学校临着院子建起了十几层的大高楼,院子就闲下来了。直到我舅舅当了一中的校长,学校扩招的厉害,人满为患,才又想起来把这处院子重新利用。院子里有三排六间教室,都掩映在高大的梧桐树下,梧桐花开的时候,满院飘香,院子里有假山流水,石桌石凳,都古色古香,夏天,我喜欢坐在梧桐树的阴凉里看书,既清凉又惬意。
实验班是根据中考的分数排出来的,可见我也是有几分实力的。当时米英的分数跟我差不都,我们俩都是女生,还是一个宿舍,就理所当然的凑成了同桌,这样的同桌并没有什么感情基础,也非志趣相投。
那时候,米英还留着长头发,喜欢梳俩犄角顶在头顶两侧,再用彩色皮筋绷住,怎么看都喜感。我总说米英你这扮相很……古典,活像哪吒。后来,米英冲冠一怒,把头发剪了,且剪得极短,她摸着头发茬子问我:“这下怎么样,老娘不像哪吒了吧?”我实在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打击她,只好实话实说:“还不如原来。”气得米英差点把我从课桌上拎起来暴打。
话题扯的远了,继续说我的相亲。
跟米英讲完电话,我回到刚才的座位,发现有为青年已经走掉了,或许,他终于发现我并不是真正的淑女。不过,还是很感谢他能为这顿饭买单,并且给服务员不菲的小费,否则我离开那家昂贵的西餐厅的时候服务员不会殷勤的帮我开门。
我其实不想那么早回家,我很想在路边的大排档要几串麻辣烫,再喝点儿小酒。可是,看到熙熙攘攘的路人,觉得那样或许会寂寞。我去超市买了几罐燕京纯生,又买了一包老奶奶,就着凉凉的月光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大口大口的喝酒,喝痛快了就扔两粒花生米进嘴里。
康静云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干掉了六罐啤酒,而且把每个易拉罐准确无误的丢进了附近的垃圾桶,我不禁为自己的好身手喝彩。
康静云是我舅舅的女儿,比我晚出生了小半年的表妹,她说:“打你电话好几遍了,你都不接。”
我噢了一声,才想起来她今天下午的飞机到北京,要不是朋友给我安排了相亲,我应该去机场接她的,她来北京出差,预约了住我这儿。
我打趣她:“不是给你详细留言了,我相信即使没有留言,没有电话,你照样能找到我这儿?”
康静云撇了撇嘴,“那是回来时常征哥哥给绘制的地图比较详细,我拿给司机看,他一下就明白了。我在你家门口站了半个小时,不见你回来,就下来找你了。”
“正好,请你喝啤酒。”我抛给她一罐纯生,她鼓捣了半天也没打开,我说:“来,乖宝宝,姐姐替你开。”
她瞪了我一眼,又把啤酒还给我:“我才不喝这种馊泔水呢。”
我讪讪的把啤酒收回来,说:“不喝算了。”
康静云行李箱里的衣服挂满了我的整个衣柜,她还抱怨,“房子这么小,柜子这么少。”
我摇头:“大小姐,这是北京,寸土寸金啊,你以为是鼎城?再说,你是来出差的,完全可以住酒店,单位又不是不报销,何必跟我挤这么小的一室一厅?”
听我这么说,康静云眼眶里隐隐含着委屈:“我不是想跟你一起多呆几天吗?”她总有本事把自己搞的跟个小媳妇儿,幸亏刚才喝的酒,不是喝的醋,否则,牙都被她酸倒了。我试探的问:“你确定是想和我一起多呆几天?”她十分确定加肯定的点头。我却不置可否。
其实,我跟康静云的关系并不十分好,且历史复杂,由来已久。
初中的时候,我爸妈因为工作缘故调到了厦门,可能当时工作太忙没时间管我,于是把我放在了舅舅家。舅舅是鼎城一中的校长,舅妈是中学英语老师,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样的教师家庭对我的学习很有帮助,加上静云跟我同龄,两姐妹一定会相处融洽。
可事实恰恰相反,我英语成绩糟糕的一塌糊涂,都是150分的试题,能跟其他科拉开一百分的差距。而康静云除了处处看我不顺眼,就是出言嘲笑我在语言方面笨的无可救药。对于她一般的挑衅我都不太理会,我这个人一直还是有些肚量的。直到她诬陷我拿了她的平安符,我们俩之间才爆发了第一次正面冲突。
我和康静云每人都有一个相同的平安符,是外婆去黄平给求来的,一个金色小老鼠,并没什么大期望,就是希望我们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而已。我的符用红色的丝线拴着,挂在脖子上,因为经常出汗,红色丝线已经有点儿掉色。康静云嫌平安符挂在脖子上不好看,一般都装在钱夹里。有天她放学回来,非说我挂的平安符是她那枚,还说她的那枚金鼠尾巴的地方有磨损。我拿出自己的平安符一看,果然尾巴处是磨损的,那个时候,我真有点儿哑口无言。直到康静云伸手来抢,我都没想到怎么会这样。那时候,我练跆拳道,力气比康静云大,随手一推,就把她推到了楼梯口,她就这么顺着楼梯滚下去了。
舅舅、舅妈在楼下听到声响,赶紧跑过来看,他们亲眼看到我站在楼上,而康静云躺在楼下。我百口莫辩。
幸好康静云没怎么受伤,也没摔成什么脑震荡或者植物人,所以舅舅、舅妈只让我罚站了一整天,也幸亏他们当老师的,如果在监狱工作,我估计他们会把我关禁闭。
后来,在舅舅和舅妈思政工作的轮番轰炸下,我把我的金鼠平安符给了康静云,她才肯开口说话,不过我不稀罕跟她磨叽,只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没用。”
如今,我们都不再是小孩子,我也不会再跟她说那么有玄机的话了。
康静云随意翻了翻我书架上的书,似乎很失望:“你还是喜欢看《红楼梦》?”
我一边给她泡柠檬花草茶,一边说:“早不看了,那本书就是装饰一下书架,……你要几颗冰糖?”
她说:“我晚上不喝糖水,发胖。”
我笑了,很诚恳的说:“还行,你只是略丰满一点儿,不算胖。”
康静云脸色变了变,很快又恢复了镇定,笑靥如花的回我:“常征说他最喜欢我这种有点儿婴儿肥的女生了。”
被她敲落了一地鸡皮疙瘩,我抖了抖,如实说:“二十五,你早不是小女生了,还婴儿肥?纯粹要发福了的迹象,的确不适合喝糖水了,姐姐替你喝了吧。”我欢快的在我柠檬花草茶里加了六块冰糖,尝了一口,有点儿甜的发苦。
我晚上睡的不好,睡前康静云一直跟常征讲电话,大概讲了一个小时,我看着时钟转了一个整圈后,不耐烦的叹了口气,提醒康静云:“哎,我困了。”
康静云对我的要求视若无睹,依旧跟常征闲聊,也不知道常征跟她说了什么,引得她一通没头没脑的傻笑。我再叹了口气,康静云这傻妞是彻底栽在常征手里了。后来,我跟康静云说:“我去楼下遛遛,你别锁门啊。”
康静云看看表:“这么晚了,你下什么楼?”不下楼难道要一直听你们俩卿卿我我?当然,出于礼貌,我没说出来。
后来,常征终于意识到电话另一头还有一个灯泡的存在了,依依不舍跟康静云道了晚安。
过了每天睡觉的时间,我翻来覆去总难以入眠,康静云个死孩子,还不停的说梦话,不是哭就是笑,估计是被常征睡前那通电话给刺激的,吵得我只能抱着被子去小客厅睡沙发。
要不是看在我舅舅的面子上,我早就一脚把她踹出去了。
康静云还一脸不自觉,一早起来问我:“你怎么有黑眼圈?小心引发眼角纹?红颜未来色先衰什么的最可惜了。”
在康静云面前,我总是不肯示弱的,于是谆谆善诱的说:“总比红颜未老恩先断强那么一点点。你诗词向来背的不好,以后别随便乱用,小心被人笑掉大牙。”
康静云瞪着我哼唧了一声,终于没再还嘴,而是换了个话题:“你还记得大牙不?”
大牙我当然记得,我们高中的班主任,姓卢,教化学。
他诬陷我跟常征谈恋爱,后来,我气不过,曾拉着常征当面跟他对峙,据理力争,可惜那时常征的行为很不给力,一句话也不肯替我说。
我孤军奋战良久,终于倦了,负气的说“清者自清。”也是从那时候起,我疏远了常征,不再跟他聊天,不再跟他开无伤大雅的玩笑,甚至连话都说的少了。
康静云接着说:“寒假的时候他带他夫人和儿子到杭州玩儿,路过上海,来找过常征哥哥,我们还在城隍庙附近的绿园餐厅请他们全家吃饭。”说到“我们”的时候,康静云脸上焕发出异样的神采,整个人彷佛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里。
我轻声应了一句,“他儿子不会也像他一样,长了两颗夸张的大门牙吧?”
康静云说:“那倒没有,吃完饭,我陪他夫人和儿子去看锦鲤,还有游客说,那个孩子长得特别像妈妈呢,大牙的夫人倒是挺漂亮的。”
我和康静云难得能这么心平气和的聊天。天气很好,阳光冲破云层,从几万米的高空垂洒下来,虽然有些刺目,但却温和、晴朗。
吃过简单的早餐,我去上班,建议康静云去附近的公园逛逛,她嫌走路远,非要骑我的自行车,于是,我把尘封了好久的自行车从阳台搬到楼下,又仔细替她擦了一遍,弄得自己土头灰脸的。康静云则穿着靓丽的裙子,骑着我的宝贝自行车招摇而去。
看着她的背影,我突然想起来,很多年以前,我也曾像她一样,骑着自行车穿梭在鼎城的大街小巷。
那时候,天蓝云白,草绿花红。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 章
很多人形容高中生活,常用词大多是:魔鬼训练、用暗无天日等等,我的高中生活也不算太例外。
周五下午的自习,我跟米英疯狂的做了四张英语模拟试题,我头晕眼花,又累又饿,就悄悄跟米英说:“前几天下了雨,估计大溪河里的鱼又肥了肥,咱们去大溪河里抓鱼吧,抓到了我给你烤着吃,保证能烤的鲜美多汁、外焦里嫩……”
米英果然容易被蛊惑,她舔了舔舌头,肚子里咕噜了一声,问我:“怎么出去啊?学校大门现在是不开的。”
我不动声色的指了指我们教室外面的围墙,不算高,我不止一次的从那里翻出去过。米英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我先给米英示范怎么翻墙,助跑了两下,用身体的惯性一直往上攀,然后抓住墙头上的突起,轻而易举的就能落在墙外。米英看了一遍,没学会,我接着示范了第二次,告诉她助跑很重要,让她多试几次。米英果然就开始琢磨怎么跑能冲到墙上而又不至于撞到鼻子。
我坐在墙头,从万能背包里摸出半根黄瓜来啃,边啃边指导她助跑加力,攀墙的动作要连贯,还要手疾眼快,别半路掉下去。米英又试了几次,却一次比一次差,后来连墙沿都摸不到了,我怒其不争的叹气,说:“米英啊,你属猪的吗?”
米英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说:“是啊,你怎么知道?老娘幼儿园晚上了一年,所以比你大一岁。”我差点被啃在嘴里的黄瓜噎住,顺了半天气儿,才缓过来,我说:“米英,要不你去教室里搬个椅子吧,你站上头,我拉你上来。”
米英说:“那样会不会被保卫处的老师发现啊?”
米英真是乌鸦嘴,她刚说完那句话,我们就被逮了,幸好不是被保卫处的老师,而是教导处值周巡视的同学。看他戴个红袖箍站在墙外,我有点眩晕。
他冲我喊:“那个同学,你坐墙头干嘛呢?”我看着墙内早跑的没影的米英松了口气,这妞儿还算机灵。
我说:“我吃黄瓜。”
他说:“墙上多危险,你赶紧下来。”
我从善如流,跐溜就从墙上翻下来了,当然是爬到了墙外,无奈身上的背包太沉,给我缀了个大屁墩。
他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地上的我,说:“没有老师的假条,你不能出校门。”逆着光,他浑身像被渡了一层金边,我只能瞧见大致的轮廓,用我平时画点儿小肖像的功力判断,他的轮廓很完美,长相也应该是不差的。
我慢悠悠的指了指学校大门的方向,跟他说:“知道,所以我就没走那门。”
估计他已经意识到我们交流的内容根本不在一条水平线上,于是拿出巡视记录本,直奔主题:“你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翻墙出来要干什么去?”
我站起来,跟他面对面的时候终于觉得他还是有缺点的,比如皮肤微黑,都这样黑了居然还能面带桃花。
我扯了个谎:“实验五班的,我叫康静云,我……我翻出来去买那个……那个,你知道,女生总不好意思为买个卫生巾去跟男班主任请假。” 不知为何,一想到康静云,我后半句话居然说得流畅多了。
他打量了我一阵,说:“你不说实话,我就把你交给保卫处的老师。”
这哥们还挺精明的,我叹了口气,说:“好吧,我翻墙出来,是想去大溪河抓鱼,烤了吃。”为了增加可信度,我把背包里的瑞士军刀和泳衣都给他看了,甚至还有烧烤的调料。
除了有点破坏自然生态平衡,我还真没想去干什么犯科作奸的其他坏事儿,怎么处理我,随他的便吧。
我真是没料到,他想了想,突然把那个该死的巡视记录本收起来了,说:“这样吧,你带我去烤鱼,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一提烤鱼就两眼放光,我估计他与我也是同道中人,于是我爽快的答应:“好!成交。”
果然是一路的,这家伙牛仔裤里居然穿了条泳裤,到河边一脱衣服就扑进河里去了,没过多一会儿,就冲我喊:“过来帮忙。”他居然拖着一条大网上岸,里面活蹦乱跳的大鱼小虾真不少,我帮他把网子拉上岸,捡了几条最肥嫩的大鱼出来,刮去鱼鳞,用瑞士军刀开膛破肚,再用刚从树上掰下的树枝穿到鱼嘴里去。
他看着我一气呵成的动作,说了句:“还挺娴熟。”
我也没谦虚,说:“嗯,还行。”
鱼都准备好了,他主动去寻烤鱼的干柴,又顺手牵羊从附近的田地里弄来俩玉米,他说:“这个烤了也好吃。”结果我没有烤玉米的经验,都烤糊了,鱼倒是烤的很好。
他吃我烤的鱼,我吃我烤的玉米。我们俩并排坐在大溪河畔的石头上,把脚埋进水里。大溪河的水很清澈,能清晰的映出我们的倒影,我看到水里自己吃的满嘴黑乎乎的玉米渣,于是捧起河水来洗脸,洗完了,去背包里摸纸巾,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他拿过自己的衬衣给我说:“用这个擦。”我凑近鼻子闻了闻,一股子汗味儿,就只擦了擦手。
我说:“你根本就是来抓鱼的。你的红袖箍是假的吧?”
他问:“哪儿漏了馅儿?”
我指了指渔网,“你不可能运气这么好吧,下到水里就能捞起个渔网。”我都来了多少次了,怎么就没那么运气,有时候连摸到的鱼都小的可怜。
他看着我笑,“红袖箍绝对是真的,我昨天出来巡视的时候下的网,今天想趁着巡视把网给收了,你刚才翻墙,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你。”
还真是吓着我了,我半天都没理他,专心致志的吃烤糊了的玉米。
太阳快落山了,我抬起被河水泡的凉凉的脚丫,说:“回去吧!”
他在夕阳西下波光粼粼的大溪河畔冲我微笑,说:“我叫常征,平常的常,远征的征!”
我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想了想,告诉他:“我叫……康静云。”如果早知道他就是康静云的青梅竹马,我当时打死也不会祭献出这个名字了。当然,我也没机会知道的,我跟康静云向来不怎么对盘,她不会吃饱了撑着把自己的小女儿心事跟我分享。
后来,我又多次一个人翻墙出去,去大溪河里游泳摸鱼,却再没见过常征,也就把这个人忘到了脑后。直到我摸到了他下的渔网,才想起来,有天傍晚,我的确和他一起坐在河畔吃过烤鱼和烤玉米。
那天,我烤了两条鲫鱼,没吃光,本着节约光荣浪费可耻的原则,就把剩下的一条鱼给米英带了回去。米英吃得差点儿吞掉自己的舌头,一个劲儿称赞,这是她吃过的味道最鲜美的鱼。
米英这姑娘其实是有些点儿背的,第一次吃我烤的鱼,就被鱼刺给卡到了,我给她灌了两大杯白开水都没冲下去,后来只好去校医院找医生帮忙。结果我们那个校医院的医生只会看感冒,对于拔鱼刺这么有技术含量的活儿直接束手无策。
米英被鱼刺卡着难受的要命,我只能去找大牙请假陪米英去附近的人民医院。
大牙的脑子转的比较复杂:“食堂没吃鱼,米英怎么能被鱼刺卡到?”
总不能说鱼是我从大溪河里摸来的吧,于是我顺口胡诌到:“可能是鱼香肉丝里的。”
大牙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愤怒的说:“鱼香肉丝里根本没鱼,你又糊弄我。是不是你出的主意?八成是你想出去,就拉米英同学垫背。”
我心说,大牙同志,您真是把我想的太有勇无谋了,要出校门这样的小事儿用得着我挟持米英?但表面上我还是老老实实的顺着大牙的思路推测:“会不会是豆豉鲮鱼里的刺?中午我跟米英吃了豆豉鲮鱼油麦菜。”
大牙看着我还是持怀疑态度,我无奈了,说:“米英喉咙里千真万确是卡了跟刺的,要不这样,卢老师,您跟着我们一起去人民医院,那刺儿回头让医生□□拿给你看看。”小样儿,不信恶心不到你。
大牙终于给我们批了假条。批完了又叮嘱我:“外出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快去快回,别在外面瞎逛,你们俩女孩儿,不安全。”尽管婆婆妈妈,但总归还有点儿人情味儿。
米英喉咙里卡的刺儿有一厘米长,又细又硬,怪不得之前用白开水都充不下去,医生又给开了些消炎药,让回去赶紧吃。
我跟米英回学校的时候已经九点多,实验班已经下了第二节晚自习,我们的晚自习比普通班少一节,普通班是三节。实验班的学生下了第二节晚自习可以回宿舍睡觉,也可以继续留在教室里看书,通常我跟米英都会留在教室看书,但那天我看米英嗓子不舒服,两个人一合计,就直接回宿舍了。
实验班回女生宿舍一定要绕过花园的便道,再穿过中心教学楼的广场。花园的便道上种了两排银杏树,因为有些年头了,已经长的很高大,树荫把整个花园都遮住,下面就只能种些木槿。我跟米英每次路过小便道都走的很慢,我们俩都觉得这条路走起来很有曲径通幽的意境。
已经盛夏,木槿花开得很灿烂,我跟米英说:“我们摘一朵回去用清水养上吧,我之前喝的饮料瓶里有个细长玻璃的,很漂亮,回头插上木槿花,放在你床头,权当我让你被鱼刺卡的赔罪。”这个赔罪的礼物虽然轻了点儿,好在米英没嫌弃。
辣手摧花这种事儿,米英向来不及我有经验,我挑了个偏僻的位置,瞅准了一枝连花带苞的桠子,正准备下手,突然听到小花园里有人说话。
大致是:
“回去吧,这里蚊子多。”
“你再帮我讲讲压力和浮力的计算方法,我又忘了。”
“明天下了晚自习吧,今天太晚了。”
“普通班还在上自习呢……”
“我要回去洗衣服。”
“我帮你洗,……我是说,你帮我讲题占了好多时间,就当我谢谢……”
“不用,你手被挤了,搞不好容易发炎。……走吧,回宿舍,我送你。”
对话声离我越来越近,我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躲开,还是该上去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