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未答,伊丽已经跳起身来,“有许多人向着我家牧场去的,可能是军队,我得赶回去。”
“军队?”我愣住,“这里在打仗吗?”
伊丽眉头紧皱,刚才快乐的样子荡然无存。远处有一点黑影奔来,一人一马,对着我们的方向遥遥挥手,叫着:“姐姐!姐姐!”是个十多岁的小孩,也是红里带黑的一张脸,虽是个小男孩,但与伊丽十分相像,一看便知是一对姐弟。
那小孩奔到近前就跳下马来,气喘吁吁地奔到伊丽面前,一把抓住她开口,“总算找到你了,阿爸叫你快回去,墨国人要来了,我们得赶快把马赶过河去。”说完才看到我们,一双大眼瞪得溜圆,“他们是谁?”
“是来看马的汉人,我正要带他们回去。”伊丽为难地回过头,“你们……”
我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看他们两个的模样也知道眼前情况非常紧急,再听到“墨国人”这几个字,立刻转头去看莫离,想看他作何反应。
“我们也去,或许帮得上忙。”莫离开口。
他这句话说完,我们都愣了。我是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如此热心,那小孩更是一脸莫名,只有伊丽,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居然又红了脸,看得我眼角一阵抖。
我们四人最后还是一同上马。伊丽的弟弟叫格布,开始的时候很不情愿让我们跟去。伊丽在马上对他说莫离非常厉害,又是与墨人为敌的汉人,一定能帮上大忙。他听完仍是一脸将信将疑,尤其是对莫离,怀疑的目光不停地扫过来,眼里清清楚楚地写着他的心里话。
长成这模样的汉人,能帮上什么大忙?
我与莫离同乘一骑,骑的是格布的马。格布坚持不让自己的姐姐与男人同骑,我气他有眼无珠,但心里也想着与莫离在一起,最终还是忍了。
两匹马都是脚力过人,草原上并肩疾驰,我听伊丽说汉人是与墨人为敌的,忍不住问莫离:“汉人与墨人在打仗吗?”
“不,只是这三年形势紧张些,但现在看来,双方都在僵持,谁也没有先开战的意思。”
伊丽从马上转过头来,“你们汉人这么想?墨人现在满草原的用极低的价钱收购好马,已经有好几个拒绝他们出价的牧场莫名消失了,牧场被烧了,人死了,马儿都没了。你说这些马儿到哪里去了?会用来做什么?”
我听完大惊,墨国这样的行为,摆明了就是预备与我皇兄开战。
我想起皇兄登基那天,他与墨斐携手踏上高台,共誓两国永结同好的情景,荒谬之感油然而生。
不过是我没能顺利嫁过去,有那么严重吗?
两匹马风驰电掣,伊丽骑术极好,莫离也不遑多让,一路紧随。片刻之后我们便转过伊丽之前所说的草甸,眼前风景一变。果然有一道宽阔河道,河边有大片肥美草地,木栏连绵围起,成群的马匹正被数十个骑马的人从木栏内赶向河边,还有些大狗一同前后奔忙,马匹连绵,一眼望去,像是另一条五色的湍急河流。
伊丽与格布叫喊着策马奔过去,有个白发老人骑马迎上来,听他们说了几句话之后才把脸转向我们,目光炯炯有神,颇具威严的一张脸。
莫离对他拱手,那老人挥鞭击马,转眼到了我们面前,就在马上回抱了一拳,开口道:“原来是汉人朋友来了,不巧我们今日遇急事,只能改日再行招待,抱歉了。”
格布已经加入赶马的队伍。伊丽跳下马跑过来,听到这句话跺脚叫了声:“阿爸!”话音未落,水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有人大叫:“惊了马了!惊了马了!”
我转头,马群正被驱赶过河,原本就水花飞溅,嘶声连绵,不知是哪里出了状况,先头的那些马突然骚动起来,有些竟连连后退,后头的马群躲闪不及,前后相撞,原本聚在一处的马儿们四散奔出,还有的直接倒在水中,四蹄朝天,翻转不能,又被奔来的其他马儿踩踏,嘶声惨厉。牧场中人虽都在极力抢救,但数百匹马骚乱起来,单靠几个人又哪里控制得住,场面混乱可怕到极点。
老人脸色大变,转过马头便往河边奔去。伊丽也抓过旁边的马儿跳上去,回头对我们大声叫:“你们快找个地方躲一下,小心被惊马踩到。”
我们站得离河边不远,她话音未落,已有些马儿向我们所立的地方奔来,草原上的马儿身高腿长,单一匹就气势惊人,更何况是这样一群狂奔而来,吓得我当场浑身僵硬,想跳到高处躲避,但这里是一马平川的河边草地,连棵矮树都没有,又能跳到哪里去?
我只是这样迟疑了一瞬间,那群奔马已经近至眼前,伊丽所骑的那匹马还不及奔出已被潮水般涌来的马群吞没,眨眼不见踪影。最先接近我的那匹马双蹄扬起,往我头顶踩下来,我反手去抓身边人,慌张大叫:“莫离,小心!”
身子一轻,却是被人抓起,凌空扔在马背上,耳边听他的声音在万马奔腾的嘈杂中响起,笔直灌进我的耳朵。
“抓紧!”
我最近对他的话听习惯了,这样惊慌失措的时候都本能地作出了反应,双手前伸,死死抱住了那匹马的脖子,眼睛却直往他看过去,怕他遇险。
莫离反应奇快,将我扔出后即刻纵身而起足尖在马背上轻点,起落数下,转瞬到了马群最前端,那些牧人正奔走呼喝,见他突然出现都是一愣,而他没一点迟疑,劈手夺过其中一人手上的长鞭,一鞭挥出,将一匹通体雪白马儿勒住。那匹马儿正在马群中横冲直撞,突然被长鞭勒住,当场长嘶不已,双足腾空,鬓毛飞舞间,竟是硬生生被莫离勒得转了半个圈。它身边其他马匹见状立时露出怯意,有些停住脚步,还有些一时无所适从,跟着它调转了方向。
那白马仍旧挣扎,但莫离何等手劲,拉扯间长鞭紧绷如铁,再飞身过去,直接落在那马光裸的背上,一手抓住它的鬓毛,双腿猛然将它夹紧。
那匹马通体雪白,却暴躁至极,被莫离突然骑住更是腾跃若狂,只想把他甩下来。但他双腿紧夹,长鞭卷住它的脖颈,如同生根在它背上,它在水中左冲右突,将河水踏得雪玉飞溅,最后终于筋疲力尽,鼻中喷出白气,低下头去,再无一点挣扎。
莫离长鞭一收,腿扣马腹,催它向河对岸去。白马任凭他驱策,而它身边那群马儿见状也停止骚动,紧跟其后,显然一直都以它为马首是瞻。
暴动的马群没了源头,再加上那些牧人的围赶,渐渐平静下来,眼看一场骚乱归于无形,草原上的男人都佩服骑术高超的人,莫离适才所作的又何止是骑术高超,说惊世骇俗救所有人与水火都不为过,不知是谁先喝了一声彩,紧接着其他人都开始在马上大声叫好,草原上彩声如雷,人人都将他当作英雄看。
第三章 无名谷
1
我们与牧场里的人一起渡河,我回到莫离身边,与他共乘一骑,那匹白马再无一点桀骜之气,对他驯服至极,乖乖任他驱策。
那老人骑在我们身边,与白马一样,也收起之前的态度,言谈闻对莫离尊敬有加。
老人是伊丽与格布的父亲,也是这牧场的主人,名叫桑扎。我听他们边走边聊,正如伊丽所说,最近一年来墨国人在这草原上大肆搜罗良马,墨国虽强悍,但对养马并不在行,草原上最善牧马的一直是蒙人,最大的几个牧场也全是属于蒙族,墨国四处收购马匹,但报出的价格却低的不可思议,是以几个规模较大的蒙族牧场全都拒绝了他们的要求,联手抵制,没想到从上月开始,接连有几个牧场被烧,牧场里的人一夜死绝,马屁消失得无影无踪,后来又侥幸逃出来的人传出消息,说这一切都是由一支墨国骑兵所为。
桑扎与那几个牧场主一向交好,也一同拒绝过墨国的报价,出了那样的事情后当然有所准备,每日令牧场里的人轮流四处巡视,以防墨国军队突袭。果然今日被他们发现有一队墨国骑兵正急速往他们牧场奔来,桑扎当即决定将马匹转移,就算放弃牧场也不能让墨国人强占了他们的心血。
我听到这里,心里哦了一声,转头去看伊丽,心想怪不得她会一个人出现在草原上巧遇我们。
我这一转头便看到伊丽投注在莫离身上的目光,她看得大方,被我看到也没有一点退缩的意思,两眼水汪汪的,脸上晕红一片。我顿时有些不爽,心里还没想好,她已经有了动作,双手一合抱住了莫离的腰,他正与桑扎讲话,回过头来,只是眼尾微扬得看了我一眼。
唉,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就这一瞥,我的脸……也红了。
“墨国如此搜罗马匹,定是有意扩张军队,看来边关之地又将起战祸。”莫离全不把我手上的动作当回事,又回过头去,继续与桑扎说话。
“墨人与汉人打了多少年了,才消停了数年而已,若要再战,苦的只是我们这些毫不相干的人。”桑扎沉重地叹了口气,之后又扬起头来,“我们只是在草原上放牧的民族,马在哪儿,我们就在那儿,别人与我们诚心做生意,那就是我们的朋友,反过来,那就是我们的敌人,这些年也有汉人出关买马,倒也诚实守信,比那些强买强卖的墨人好了太多。今日多亏有小哥在场才保全了我们的马,我代牧场上所有人在此先行谢过,今后莫小哥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我桑扎力所能及的,定当尽心尽力。”
莫离一笑,又问:“我倒是有一事想请教场主,有个叫作贺南的汉人医者,据说多年来一直隐居在这片草原中,场主久居此地,可知他的确切所在。”
“汉人医者?”桑扎皱起白眉苦苦思索,“多大年纪?”
“此人三十年前已经成名,算起来也不年轻了。”
“中年人?三年前西边牧场有个女人生孩子难产,都快没气的时候有个汉人路过,把他们母子都给救活了,这件事传得很远,都说遇上神医了,但那汉人年纪不大啊,也就是个中年男人。”
莫离双目微亮,“那就是了,此人医术神通,驻颜有术,不见老也是应该,场主可知他现在何处?”
桑扎摇头,露出为难的神色,“我确是不知,那家牧场也在数月前被烧了,更是没人去问,只听说那人离开时是往南去的,可这草原这么大……”
莫离听完不语,眉头微蹙。我听了半响,终于忍不住低声向他提问,“为什么我们要找这个人?他很重要吗?”
我坐在莫离身后,要与他说话就必须努力把脸往前探,好不容易把话说完,却见他双目回转,脸色一沉,道:“还不是因为你!”
为我?一道雷将我劈中,我当场失声,眨了许久的眼睛,都没能缓过神来。
说话间大队人马已经过了河,河对岸再不是平缓草原,而是连绵群山,桑扎带路,所有人一同转入一座山谷之中,入口狭窄隐蔽,桑扎略有些得意地向我们介绍,说此谷是他跟踪一头恶狼时无意发现的,极尽隐蔽,除了他们牧场中的人之外,无人知晓。
进了谷中,果然别有洞天,我四下张望,只见谷内绿草茵茵,流水潺潺,竟是个仙境一般的地方。
目的地已到,牧民们开始安置大队马匹,莫离跳下马来,正要将马交还给桑扎,没想到他立刻抬手拒绝。
“万万不可,这匹马已经是你的了。”
莫离挑眉,正要说话,伊丽走过来,笑着道:“最前面的这些马是阿爸与叔伯们前几天诱捕到的一群野马,白马是它们的头领,我们还来不及驯化,刚才就是它带头闹事,幸好有你在,野马无主,谁将它驯服就是它的主人。阿爸,我说的是不是?”
桑扎看上去很是疼爱这个女儿,听她说完立刻哈哈大笑点头道:“伊丽说的没错,此马神骏,当配给莫小哥这样的英雄来骑,你可千万别推辞。”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匹白马是他们数日前诱捕到的野马头领,野马桀骜难驯,这次为了躲避墨国人来袭,他们仓促转移,没想到这匹白马却在这紧要关头带着野马群暴动起来,要不是莫离及时出手,别说这群野马,就连他们牧场原有的那些马都可能四散逃走,再也追不回来了。
我就立在白马边上,听他们这样一说,好奇心起,仰头多看了它两眼,见它双目晶莹,鬓毛雪白,确实漂亮。见我盯着它看,白马忽然往后一仰头,踢足喷气,这马高大异常,前腿一提便到了我的脸边,吓得我倒退一大步,还来不及施展轻身功夫,身边已经传来了许多人的哈哈大笑声。
原来也笑,掩着嘴对莫离道:“莫大哥,你这小弟,真是很有趣呢。?
我已经躲到莫离身后,听到这句话立刻板起脸,心里大是不爽,暗暗叫了一声:”谁是小弟?谁又是你的吗大哥!真不知羞。“
2
到了夜色降临的时候,那些牧民已经将马全都安置在山谷内,又搭起帐篷来,聚在一起生火聊天。牧场中只有桑扎与他的一双儿女会说汉语。我看伊丽与格布的面貌与其他人有些微的不同,虽然一样的肤色黑红,不像是纯种的异族,五官有点汉人的味道。
我是有些好奇的,但人家不说,我又怎么好意思多问。
虽然语言不通,但不妨碍其余人用热烈的表情以及肢体语言表达对莫离的崇敬。有人从马背上卸下一只带血的羔羊架在火上,我看的稀奇,没想到就在这样的地方,还会有烤全羊吃。
蒙人个性爽朗,虽然是带着马从牧场逃避军队才到这里,但所有人相聚在一起,星空下火堆边,一张张脸上仍是热烈又兴奋,全没有一点躲难的感觉。
我坐在莫离身边,想跟他说说话,问他为什么说要找到那个生手贺南是为了我,但他身边挤满了人,男人们又拿出随身带着的酒袋,传递着酒袋喝酒,一时火堆边人声嘈杂,哪里轮得到我插进去说话。
待到那酒袋子传到我面前,我立时被它的巨大惊住,两手全摇,有个年轻的蒙族汉子坐到我旁边,不由分说说着就要举起酒袋灌我。
桑扎坐在我对面,也笑着开口,”小兄弟,到了我们草原上,不喝就是不行的。“
那人抓着我的手不放,我挣扎间一张脸红透,又一心一意地去看莫离,只盼他为我解围,没想到他正与坐在他身边的伊丽说话,火光中伊丽脸面泛红光,乌黑的大辫子几乎要碰到他的肩膀上,我心里那个不爽的感觉越发强烈,脑子一热,抓过那酒袋子就喝,草原上的酒又烈又辣,一口就让我呛咳的眼泪都出来了。
那人哈哈大笑,手上的酒袋被人拿走,我在泪眼朦胧中被莫离的目光冻得一哆嗦,就连那人的笑声都突然中断,等莫离抓着酒袋转回身才压低声音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长串话。
在这种时候,我们的语言就突然地共通了,我明白他的意思,大意就是:“小兄弟,你大哥板起脸来好吓人。”
去,目光严肃的望着前方。
“你在这儿干什么?”我没话找话。
“我在看哨,看那些人会不会来。”
“你说墨国人?”我随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出去,想找到我们来时的那片牧场之地,但是今夜无月,只有远处河面上反映出一些星光,余下便是无边无际的寂寂草原,像我这样对此地毫不熟悉的人,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格布咬牙,小小的脸上带着仇恨的颜色,“他们杀了我的朋友,我恨他们。”
我吃了一惊,“你朋友被墨国人杀了”什么时候?”
他点点头,撇过头去不看我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红了眼睛,半响之后才说话,“你们汉人也被他们杀过许多,你们不很墨人吗?”
有汉人被杀过吗?我沉默了一下,眼前飘过三年前火中浴血的京城,被墨人杀过又怎么样?汉人自己还杀汉人呢。
风吹草浪,翻滚如海。我看得入神,忽觉不对,伸手指着河对岸道:“格布,那是什么?”
格布站起来往那里看了一样,然后两眼猛地张大,转身就往下面跑,边跑边叫:“阿爸,阿爸,有人往这边来了!有人往这边来了!!”
格布跑得飞快,我也不急着跟上他,只盯着那方向仔细看,只见河对岸有一大片的阴影快速移动,转眼到了河边,面对河水稍停顿了一下,接着便开始渡河,虽然是黑压压的一大片人马,但行动迅速,井然有序,看那情形,定是训练有素的夜行军队。
那军队驱马淌河而过,速度奇快,方向正是往我们所在的山谷而来。我见情形不妙,一转身也往回跑。想无论如何先跟莫离回合再说,没想到才一个纵身,眼前就是一道黑影,我一声惊叫才出口身子便被人带住,耳边传来熟悉的嘶哑声音,“叫什么?”
莫离是接到格布的报信之后赶来的,后头还有几个人气喘吁吁地跟着。那片黑压压的阴影仍在河中快速移动着,所有人一眼看过之后都是脸色沉重。
这军队夜行神速,又方向明确,竟像是熟知此处路径,我正觉吃惊,耳边已经听到格布飞奇怪的声音,“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伊丽摇头,“不可能,这山谷入口只有我们知道,他们又怎么找得到这里?”
莫离脸上露出意思略带寒意的笑。我就立在他旁边,明白他的意思,又不敢相信,把声音压到最低,几乎吐着气说话:“难道有人泄密?”
他嗯了一声,“看来如此。”
牧场上的人正围在一起争论着是否继续在这里躲避还是尽快向草原深处逃离。我看着那一张张黑红质朴的脸,不敢相信地,“怎么可能,这些人当中也会有出卖朋友的叛徒?”
他看我一眼,眼里有反问,哪里没有?
我一滞,情不自禁想起初见他时,莫离对所有人都不信任的冷酷态度,嘴里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是突然觉得他离我遥远,未及思考,手指一动,便再次抓住他的衣摆。
最近我这个动作做的习惯成自然了,他也察觉到了,但只是低头瞥了一眼,并未皱眉,我心里就安了一点,举得就算他对天下人都存着戒心,只要对我是好的,那就够了。
桑扎走过来,紧皱着眉头与他商量,“莫小哥,你看现在这情形……”
其他人也把目光都投向他,这些人虽然才与莫离相处半日,但都对他尊敬有加,这种危急时刻,脸上的表情竟都有些将他当做救世主的味道。
也难怪,这些牧人过惯了草原放马的平静生活,突然有军队来袭,就算有些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总是惊惶无措。莫离武功高绝,出现的又是如此及时,难免被他们依赖。
莫离将目光放远,眺望远方,那片阴影如乌云般直扑向我们所在的山谷而来。他眼力极好,黑夜中凝目一瞬便开口。
“有上百骑人马,夜行仍能如此迅速整齐,当为训练有素的军队。”
有人抱头叫起来,虽然说的是蒙语,但听上去惊慌无比。
桑扎用蒙语对那人怒喝了一道,又道:“叫什么!要是来了,我们就拔刀一战,杀的一个是一个,草原上的汉子还怕死!”
莫离瞭望一下地势,略略沉吟,“此谷可是只有那一个出入口?”
桑扎摇头,“这山谷前后都有通道,只是全都极尽隐蔽,知道的人不多而已。”
伊丽用蒙语将父亲的话重复了了一遍,旁边人听到后山有路,俱都露出惊喜之色,有人更是叫出声来。
桑扎紧皱眉头,“后山那条路,我从未对他们提过,因为那是一条绝路。”
“为什么?”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那小道曲折狭窄,通往沙漠,那里千里无人,出口便是流沙区,我只去过一次,就差点丢了性命。”
众人默默无语。我见莫离目露冷光,一个个从他们低下的脸上扫过,却忽的一笑,只道:“那就是绝路,好。”
都觉路了,还好什么?我愣住。再看其他人的表情,也是慌张凌乱,全不解他这个好字究竟是从哪里来?
莫离收回观察众人的目光,眼睛对上桑扎,微笑着道:“我倒有个办法能叫这些人有来无回,只是不知老场主舍不舍得那些马儿。”
桑扎低头往山谷的马群望去,眉峰一蹙,表情沉痛,但接着便猛地抬起头来,“好,只要能给草原上那些冤死的族人报仇,我这些马儿又何足惜!”
“好,那你现在就让人将谷中马儿鱼贯赶入后山小道。”
“这……”桑扎一脸震惊,“这不是送它们去死?”
莫离颔首,“墨国骑兵为这些马儿而来,入谷之后若见到如此情景,必定以为你们在转移马匹继续逃离,如你所说,除你之外没人知道后山路径通向哪里,料想墨国人也无从防备,到时他们追逐马群进入山道之中,我们便在后头推石堵路,将他们困死在流沙之中,此计如何?”
桑扎听完,大叫了一声:“好!”旁边众人听了伊丽的翻译也个个双眼发亮。我立在莫离身边,忽觉有人撤退了一步,转头看去,却只看到张张因为激动兴奋而发红的男人的脸,那里还分得清谁是谁?
3
山谷中火堆已经熄灭,男人们都拿出武器来,全副武装。女人们抱着孩子聚集在一处,虽然已经做好了往山上去的准备,,但个个脸上都带着凄惶之色愣愣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与父兄,已有人小声啜泣起来,声音凄凉。
莫离布置完毕,伊丽已经将白马牵到他身边。那匹白马看到他便弯下长长的脖子,鼻子里喷出白气,脚下再不动了,像是认定了主人。
莫离拍拍马脖子,我看到那马上已经配了马鞍,后头还挂着皮囊水袋,准备充足,还盘着一根长鞭,定是伊丽为他准备的。她手里抓着缰绳,黑夜里双目晶莹地望着他,“莫大哥,你要小心。”
我抢前一步接过缰绳,替莫离答了,“我们会小心的,谢谢了。”
莫离已经上马,伊丽还要说些什么,他却头也不回地开口,也不是对着她说,只叫了我的名字。
“平安。”
我应了一声,当下脚尖一点,嗖地飞到马上,两两手将他紧紧抓住,白马神骏,马鞭一挥便四蹄翻飞,带着我们一路向谷口奔去,我在仓促间回头,那些人的身影已经离得遥远,浓重夜色中隐约模糊,再也看不清楚。
我们不多时便出了山谷,他带我转出狭窄小道,又又催马向另一个方向疾驰。草原夜风强劲,呼猎猎地从我脸上刮过去。我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她的后背上,寒风让我皮肤敏感,他背上温暖,肌肉在我将脸贴上去的一瞬间 微微紧绷,一瞬间而已,之后马上颠簸,我便再也觉不到了。
白马背向山谷跑出数里才停下。他在一棵大树 前将我放下,对我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便会。”
我愣住,“我不是该跟你一起去引军队入谷吗?”
“用不着你。”他只说了一句,抖抖缰绳就要往来时路去。
我大惊,抓着马#头不放,“你不怕我丢了?”
他皱眉,指指大树,“不要跑开,如有危险就避到树上去,即使是真有人经过,也不会注意上头的。”
我仍是不放手,“那我要是自己逃跑了呢?”
他低低哼了一声,“你要跑去哪里?”
我噎住,想当初莫离防我如防贼,就为了怕我逃走,还一把锁将我锁了,没想到现在却对我如此放心,丢下我说走就走。
还是我自己不好,想与他在一起的决心表达的那么强烈,底牌完全掀光,现在想让他对能否留住我此事多操点心都不能了。
脚下大地颤动,不需要贴在地上细听都知道那军队正在疾驰而来,白马大概是被我抓着#头抓的烦了,猛地仰头,鼻子里热气喷涌,几乎喷到我脸上。我的手情不自禁一松,莫离调转马头便走,我情急之下提气纵云,飞身就扑到马头前,“我跟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