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姓袁?”我顾左右而言他。
“是啊,真是抱歉,是我之前没有介绍清楚。”
我突然掩嘴有点想笑,“原来你叫元宵,真是特别。”
他疑惑地看着我,“很特别吗?”
“没什么,我只是随口一说。”我板起脸,不要与他说笑,这个人最是莫名其妙,少说少是非。
但是沉默半晌,我又忍不住开口问他,“你们刚才——”想知道刚才的情况,但是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妥。
“你是想知道我刚才和楚公子谈了什么吗?”他了然地笑,“我们三个,刚才谈的都是废话。真正重要的,他迟早会单独找我问个清楚明白。所以我就扔下他们小两口好好培养感情,跑来做我想做的事情了。”
小两口!我心里一酸,掩饰地问道:“你上次说的那些话,我都已经明白了,你又想跟我说些什么?”
茉莉在后座咯咯地笑,他望了一眼后视镜,露出满意的表情,“真的都明白了吗?那么我上次的提议,你考虑过没有?”
我心里呻吟,看吧留白,都说了少说少是非,你还自投罗网,简直愚蠢到极点。
“你上次有什么提议?我忘记了。”我开始装失忆,反正那时候一片混乱,就当我什么都没听到过好了。
他微微一笑,也不接话,专注地开车。休息日,高架一路畅通,但是这次他却开得平稳规矩,完全不像上次那样嚣张,说句老实话,上次如果是用飞的,这次简直就是龟速。
好不容易挨到家,我一边道谢,一边伸手拉车门,招呼茉莉脱下耳机,下车回家。但是车门是锁着的,根本拉不开。我不由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他自己下车绕过来,打开后车厢的门,探头问:“茉莉小姐,卡通看得还尽兴吗?”
“我们到家了哦,可是还没有看完。”茉莉留恋地望着屏幕,声音小小的。
他笑了,“叔叔开车带着你绕上海开它个两圈,一定看得完,不过就要看你妈妈同意不同意啦。”
拜托!我立刻出声阻止,“茉莉,叔叔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们不要再打扰他了,跟妈妈回家。”
他伸手把茉莉抱出车子,然后为我打开车门。我跳下车,从他手里接过茉莉,“谢谢,我们上楼了。”
这一次,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倒是茉莉,依依不舍地对他招手。我们两个走进大楼,开门进屋,我走到窗边挂衣服,突然看到楼下那辆黑色的车子,仍然静静停着,还未离去。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我把探出的头猛然缩回,想一想,伸手把窗帘也拉上。

 

 

 

 

 

 

第五十三章

 

 

 

照顾茉莉睡下,我坐在窗前,反复地看手机上的那条消息,“sorry, I don’t know how to say, but will meet u tonight, talk with u later.”
我性子素来冷淡,很少主动与人联系,楚承却喜欢时不时发消息给我,好像在提醒我他的存在,他中文不好,写消息总是用英文,有时候只是短短的“miss u”,几个字母而已,我的回答却更简单,往往是“me2”,好像在比赛谁讲话比较简练,可是这样的你来我往,是如此甜蜜,会让我整天都嘴角含笑。今天是第一次,看着他的消息,我笑不出来了。耳边仍然回响着他说的话,“留白是我,最好的朋友。”突然觉得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光刺眼,再也坐不下去,我站起身,把手机随手丢在桌上,还是出门走走,不要闷在家里的好。
九月下旬,已经是上海的夏末,傍晚时分,阳光透过树荫洒下来。
我在超市门口,停下脚步。上一个周末,楚承突然想到要去无锡,一早兴致勃勃地开车来接我们。我们三个也是到这个超市去买零食饮料,茉莉雀跃地抓着大包糖果,我对她摇头,但是楚承笑呵呵地全部扫进推车,“茉莉喜欢,为什么不买?”
我皱眉,“多吃糖果对牙不好。”
他抱起茉莉,轻轻刮她的小鼻子,“茉莉最懂事,每天最多吃两颗,能不能做到?”
“你总是这样,她要什么都买,会把她宠坏。”
他对我眨眼睛,“连你都没有被我宠坏,茉莉怎么会?”
他们两个在我面前头抵着头坏笑,总是这样,让我无话可说。结果买了一大堆吃的喝的,把车的后座堆得满满的。轮到我开车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在后座上窸窸嗦嗦地一包一包拆开,一边吃一边还不忘送到我的嘴里,两个人抢着塞过来,我忍不住哇哇叫,“不要闹了!我在开车,一车三命啊。”
一路都是高速公路,平直的水泥路好像永无尽头,单调无聊,半路上就开始天气阴霾,但是我们三个,兴高采烈,一路说笑就到了无锡。他说小时候和堂兄弟们来玩过一次,记得有个三国城,一路问到哪里,却开始下雨。停好车子,就有人上来卖伞,他买了两把,一把递给茉莉,另一把拿在手里,硬是要和我挤在一起。我不满,“雨越来越大,还是再买一把,否则会淋湿。”
他搂着我的腰,身子温暖,九月的雨水已经有些凉意,我忍不住靠紧。他得意地笑着,“我不会买伞给你的,傻瓜,我们两个散不了。”茉莉撑着她的粉红色小伞,回身对着我们咯咯笑。
这种鬼天气,走到三国城门口,四下环顾只有我们三个人,从大门望进去,里面连个人影都没有。居然也不觉得扫兴,三个人说笑着回头上车,沿着太湖慢慢开,欣赏雨景。烟雨朦胧中,环湖大道上只有我们有这么好的兴致,左右一片安宁,极偶尔有车从旁开过,都是急匆匆地,想必对我们这辆慢吞吞绕湖而开的车子,投来的都是诧异的眼光。
最后找到一家湖边的酒楼,走进去整个大堂就只有我们三个人,笑嘻嘻地要点菜。那些酒楼的服务员全都用惊讶的眼神看我们,这种天气也有人跑来消遣,还带着一个小孩,这些人心里一定觉得我们疯了。结果点了一桌子湖鲜,也难为他们单单为了我们三个忙活。
太湖三白,白鱼、白虾和银鱼,也不是第一次吃,可不知为什么觉得特别鲜美,味道奇好。白虾只比指甲盖大点儿,要小心地剥壳,我们三个埋头剥完,我的塞进茉莉嘴里,他的转手塞进我嘴里,茉莉看着我们,想一想把手里剥得乱七八糟的一团往他嘴边送。他也不嫌弃那看不出原来面貌的白虾,吃得一脸满足。
我们坐在窗边的位置,外面是大雨倾盆,远处的太湖烟波浩淼。但是在我眼里,什么都是美好的,身边俱是美景。如果说奢望,我只是奢望这样的日子可以多些,再多些,久些,再久些。
不过是一周前的事情,为什么感觉是上个世纪?我呆立在超市门口,突然很想见他。如果说这样不是相爱,那么什么才是?楚承,这一刻,你的心里也是痛苦的吧?掩一掩胸口,想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的时候,却不能够,这样的遗憾,是什么都不能填补的。

 

 

 

 

 

 

第五十四章

 

 

 

回到家里,妈妈把手机递给我,“喏,已经响了半天了,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打开一看,数个未接电话,都是楚承。迟疑了一下,还是回拨过去,电话几乎是立刻被接起的,“留白!你说过再不会不接我电话的。”他声音急切,甚至有点委屈。
“对不起,我刚才出门了,没有带手机。”不想他误会我小气,我低声解释。
他也放软口气,“今天在金茂——”
“没什么,真的,你不用解释,我知道是什么情况。”不想听下去,我打断他。
“我等下就过来找你,你在家吗?”
“不用了,我想今天你会很忙,就不用抽时间过来了,何必呢?路这么远。”我尽量克制,但是语气仍然泛酸,心里看不起自己,但是怎么办?
他在那里叹息,“留白,你别这样,我的心里,很难受。”
“茉莉醒了,先挂电话。”我仓促结束对话,实在不知道再说下去自己会说出些什么让自己后悔的话来。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妈妈招呼我们吃饭。围坐到桌前,我刚提起筷子,手机又响,这次连爸爸都望着我,“留白,今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我一边站起身一边示意他们先吃。走进房,我打开电话低声道,“不是说了不用过来吗?我已经在吃饭了。”
“留白,你的生活真是丰富多彩。”那边传来的并不是楚承的声音,竟然是肖,我红了脸,暗骂自己鲁莽。
“我在车上,发现了茉莉的帽子,想问你需要送过来吗?”
刚才下车匆忙,竟然连茉莉的帽子都没有拿,“不用,现在已经晚了,改天有机会再说。”其实我想说的是,一个帽子就算了,但是这个人好歹刚才好心把我们送回家,说出那样的话,太过分了吧。
“改天?也好,我会再打电话给你。”他倒也干脆,挂了电话。我长出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这个人有交流,都会觉得有点紧张。
坐回餐桌,总算安安静静把一顿饭吃完,我洗碗,然后走进浴室放水,准备给茉莉洗澡。却听到茉莉在阳台叫我,“妈妈,我看到哥哥的车了,你快过来。”
龙头里的水还在哗哗地流着,我呆在原地不动,妈妈拉开浴室的门,“留白,今天到底怎么了?刚才送你回来,现在怎么又来了,他们家到底有多少车,一天都要换几辆啊?”
妈妈,情况如此复杂,我怎么解释得清楚?我关上龙头,走到阳台,茉莉已经在招手,楚承走下车子,抬头仰望。六楼望下去,他身后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仰望的姿势,看上去和平时大不一样,我的心突然柔软,回身和父母打了声招呼,蹲下身对茉莉说,“妈妈要下楼,去和哥哥说几句话,你要来吗?”
“嗯——”她有些迟疑,“可以吗?”
妈妈突然出现,把茉莉抱起来,“宝宝,水已经放好,外婆带你去洗澡,让妈妈忙她的事情,乖。”
我站起身,知道妈妈误会了,以为我和他今天有什么纠葛,才会这么热闹。不想多做解释,我向门口走去,按电梯下楼。

 

 

 

 

 

 

第五十五章

 

 

 

我走向他,还差几步,却停下了。
“留白!”他唤我,走上一步,伸出手来,搂住我的肩膀,狠狠往怀里带。我双手抵在他的胸口,却完全使不上力气。这个怀抱,如此熟悉,属于我的,只是属于我的!可是今天,为什么闻到陌生的气息?为什么让我想抗拒?
他察觉到我的挣扎,更加用力,“留白,我们不是都说好了?今天只是个意外,你不要介意,不要生气,我的心很乱,你别这样好不好?”
这不是意外,这就是现实!现实就是我是你见不得光的宝贝,只能在暗处接受你的宠爱。一旦与你的正常生活发生冲突,我就只是你普通的朋友,或者说,最好的朋友?我不想这样,真的不想!可是,他的声音这么挫败,怀抱温暖而熟悉,我的每一根神经都与理智背道而驰,叫嚣着想和他紧紧贴合。这是我爱的人,至少这一刻,这一分钟,他在我身边,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我终于放弃挣扎,伸出双手,紧紧搂住他。脸靠在他的肩膀,小心地磨蹭,“楚承,你为什么要过来?”
“我怕你一个人,会胡思乱想,无论如何都要过来看看你。”他稍稍安定下来,放缓了力气,“上车吧,陪我坐一会。”
我诧异地看着他,“你今天不用陪她吗?”
“她要倒时差,明天还要和她哥哥一起去潮州见我父母。”他打开车门,示意我坐进去,随口答道。
我低头不语,明知道那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却让我心里绞痛。第一次听他提起她的事情,这么熟悉而理所当然,不喜欢,不想听,可是没有阻止的理由,为了掩饰这样的情绪,我开口问他,“你不去吗?”
“不需要我,这些事情,只要肖和我父亲谈妥就可以了。”他也坐进车子,摊开手掌与我十指相握,“留白,这个肖,你怎么会认识的?”
我叹口气,他果然记在心里。
“他和马修在机场见过我们,就是泰国回来的那一天,然后他找我谈过一次,所以我才会知道,知道那些事情。”
他露出恍然的表情,然后沉默,抬头望着车顶,静静思考。
我坐在一边,感觉凄凉,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好沉默。
我们俩个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他的手始终将我的紧握,许久,他终于开口,“留白,我想你开心,只想你开心。”
我用力微笑,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一个平静的表情,“楚承,在你身边,我一直感觉很开心。”
“我的公司快要成立了,你——过来帮我好不好?”
我所有的思绪突然停顿,“帮你?我能够做些什么?我唯一会的,不过是教书而已。”
“你心思细腻,做什么都有条有理,在我身边,一定能帮到我很多。”他说得很顺,听得出并不是临时起意。
我突然想笑,“你要给我一份工作?好让我呆在你身边,然后呢?”
“这样我就能每天看到你,就可以照顾你,这样不好吗?”他对我的反应有点失望,可能和他设想的,完全不同吧。
我摇头,温和地回绝,“不行,我不喜欢。”
这个男人的爱,是把我留在身边,他的女人,只要乖而驯服地躲在他的翅膀下,他的安心,是一回头就能看到我的存在。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他不懂。
“我还是想你在我身边,每一天。”他叹息。
“不这样,我们就不能见面了吗?”
“不会,留白,琳明天就走,我们还是可以天天在一起。”
我终于笑出来了,虽然眼睛酸涩,“你是说,她不在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在一起,是吗?”
“留白!”他挫败,“求求你不要这样。”
“我不要这样的照顾,也不要这样的在一起。”
“让我照顾你,不好吗?你太倔强,会过得很辛苦。我很希望能够照顾你和茉莉,一生一世,我是真心的。”
“对不起,我从不相信有什么可以一生一世。”我并不生气,语调平静,只是陈述事实。
“你太悲观了,留白。”
“可能吧,可我不认为这是悲观,事实而已,我原来并不会这么想,但是现实教会我太多。”
他说不下去,只是直直地望着我,表情悲哀。
我拉开车门,“楚承,我答应过你的话,不会反悔。”
“留白,”他伸手拉住我,却不敢用力,“我知道,要留住你很难,要你相信我也很难,可是我不会放弃,你记住我的话。”
我轻轻挣脱他的手,替他合上车门,车窗上,我一脸黯然,神色凄楚。他在车里,我在车外,谁都没有动作。良久,我终于头也不回地返身上楼,明知结果,还要飞蛾扑火,留白,这世上最愚蠢之人,莫过于你。

 

 

 

 

 

 

楚承

 

 

 

留白转身上楼了,留下的一个看似决绝的背影。每一次看到她头也不回地走掉,就感觉永远失去了这个女人。
无力感漫天袭来,这一刻的楚承,只想下车追上她,把她狠狠塞进车里,然后带走,藏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从早到晚地守着她,就算是将她锁住,就算这念头已经是犯罪,只要能够让自己安心,让自己确定不会失去她。
可是理智捆绑住他的手脚,让他不能动弹。今天在机场,第一次见到琳,楚家为了表示诚意,特地请在美国的堂亲派人护送她回国,直到交到他的手中。她和他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一样,单纯,天真,安静寡言,也有工作过,在医院里做过医护。但是婚事一旦确定,就立刻辞职回国了。这就是他命定的女人,毫无悬念,他的父辈,他的堂兄弟们,身边都有这样的一个妻子,因为太过相似,所以全都印象模糊。如果没有遇见留白,他想自己还是会满意的,妻子,就该是这样的,他身边每一个人,都能够接受,他没有理由去排斥。
在加拿大读书的时候,也追求过校园里风头最劲的亚洲女生,因为漂亮,他开着跑车载着那样的女生,感觉很好。交往略久之后,曾想过告知家里,但是父亲立刻派人来解决,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方法,那个女生主动离开,从学校转走。很久以后才有她的消息,朋友见到她开着跑车,在新学校边有一套舒适的小公寓,连父母都被接到了身边,日子过得非常安稳,但是绝不会再见他了。
原来所谓的感情,就是跑车和公寓而已。他也不觉得伤心,花钱买个教训,何况还是父亲替他花的这笔钱。从此以后,他再没想过把心思放在那些无聊的事情上,安心地学习如何做生意,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家庭,换言之,也不能选择自己的生活,他早已明白了。
如果没有遇见留白,他发动车子,无意识地往前开。
留白是漂亮的,纤细,娇弱,长而柔软的头发,穿最简单的衣服,有时宽袍大袖,更显得四肢幼细,腰身柔软不盈一握。第一次做爱的时候,他都不敢在她身上太过用力,害怕会折断她。可是她表现出来的样子,和外表完全不同。虽然大部分时候她会微笑,但是眼神非常冷漠,根本是拒绝与任何人有进一步的亲近。
知道她是个单身妈妈的时候,他震惊到毫无反应。可是他实在抗拒不了,被她深深吸引。刚开始交往的时候,他知道留白是勉强的。她习惯掩饰情绪,就算不开心,也会微微地笑着,有时候坐在他的身边,虽然微笑着,但是眼神悲伤。每次看到她这样的表情,他的心就像被人用手揪住,很心痛,不舒服,他愿意做一切的事情,只要留白开心。
不想看到她那么辛苦,他的女人,就应该锦衣玉食,就应该活得毫无烦恼,现在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在校园读书,事事不能作主的学生,他已成年,虽然还没有接管家族生意,但是这些年他在加拿大也有独立投资,颇有斩获。他有能力给留白最好的生活,可是他能给的,她竟然不要!她想要的,他又不能给!
他突然在路口急刹车,后面传来喇叭声一片,留白爱他,他知道,她对自己爱的人,比如茉莉,比如他,是无尽的甜蜜与温柔,这样的甜蜜温柔,是其他人看不到,享受不到的,他也不会让其他人看到,享受到!他爱留白,爱得患得患失,自从留白知道他父亲愚蠢的计划,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从来没有这么软弱过,这么怕失去一个人,楚承一帆风顺的人生,遇到了最棘手的问题,他爱的女人,要放弃他!就连想象,都让他受不了,他终于下定决心,一踩油门,车子在一片骂声中,调头往来路开去。

 

 

 

 

 

 

 

 

 

琳终于进房睡了,兴奋了那么久,这个素来安静的小家伙,今天拖着他,叽叽喳喳讲个没完。他知道,这代表她满意这样的安排。是个好姑娘,还很单纯,但绝对不傻。她明白如何定位好自己的角色,因为他们这样家庭的女生,都是很认命的,听从安排,就有一辈子的舒适安逸,何乐而不为?她也看到过追求所谓的真爱,抛弃家族的先例,没有一个不是遍体鳞伤,结局凄凉,前车之鉴太多,琳很聪明,不会做那样无谓的反抗。他自嘲地笑着,他们家这么多年来,也不过出了他这么一个异类,有时候女生反而清醒,明白鸡蛋碰石头的道理,哪像那个留白,倔强到愚蠢。
那个留白,呵呵。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大楼的顶层,一眼望去,两岸美景近在眼前,这个城市繁华如斯,远近灯火辉煌,江上游船缓缓驶过,每一艘都晶莹剔透,因为身在高处,完全感觉不到尘世喧哗,四周宁静如水。想起那天带留白站在楼顶,她望着夕阳,眼神赞叹。他喜欢高处,喜欢一个人静静享受高处的美景,但是现在,竟然希望留白也能站在他的身边,共赏一切,这些灯火映在她晶亮的眼睛里,不知是怎样的美景。
已经很多年了,没有哪个女人,让他这么心动。第一次看到她,从楚公子的身后走出来,站到两个男人中间冷静地讲话,就让他觉得这个女人非同一般。后来每次接触,她都表情冷漠,对他完全不假辞色,她的眼神,对自己所爱的人和其他人是完全不同的。不知为何,让他开始妒嫉楚承的好运。
一开始,他并不把她放在眼里,他们这样背景的人,谁没有几段逢场作戏?可是那天在楼顶,她说的话让他震撼,原来她早已经看到结局是什么,原来她根本没有做过什么美梦,这个留白,其实根本不相信什么爱情,但是她还是爱了,好像认命了,接受这个劫数。但是因为清醒,所以一直是痛不欲生。
他把事实都讲出来的时候,她坐在那里,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红酒,看得出很想流泪,但只是憋得眼睛殷红,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出来,脸上还很努力地想维持笑容,嘴角甚至微微翘着,她的反应并不是怎么可能,她的反应,根本是终于来了。那样认命,连挣扎都没有。那一刻,他突然后悔,突然感觉很抱歉。
这个留白,一定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非常坚强的,什么情绪都能控制得住,外表这么柔弱,神经却跟钢丝一样,矛盾的美,所以让楚公子神魂颠倒吧。可是那天她在他面前呕吐,他握住她的肩膀,宽大的衣袖下,手臂瘦弱而细小,他的心,不知为何突然疼痛酸软,其实她是很需要照顾,很需要疼爱的,是因为恐惧失去,所以才假装不在乎,难道没有人看出来吗?那个楚公子,看得出很爱她,可是他根本不懂怎么去爱惜她,因为他太年轻了,太年轻的人,执著于自己想象的爱,想象的付出,根本不考虑对方是否能够承受,是否觉得幸福,就像当年的他一样。留白一定没有告诉他那天的事情,所以今天在餐桌上,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已经被楚公子看出两个洞来了,那样赤裸裸的占有欲,呵呵,肖抿唇微笑,真想见见留白,和她一起吃夜宵,聊聊楚公子后来有什么反应,还有,他已经问过朋友元宵的意思,她居然敢取笑他,一定要扳回一城。抬眼看到柜子上搁着的粉色小帽子,笑容突然加大,他转身拿起帽子和车匙往外走去,他是最最自由的人,可没有那么多顾虑,想做的事情,立刻就可以办到了。

 

 

 

 

 

 

第五十六章

 

 

 

“就是这样,小叮当把那艘船用魔杖变成一艘光芒四射的飞船,温蒂和她的兄弟们,坐着飞船,快乐地回家了。好,故事讲完了,你现在可以睡啦。”我合上书,帮茉莉盖好被子。可是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可是彼得潘呢?没有和温蒂在一起吗?”
“不行啊,彼得潘要住在永不岛,不能和温蒂一起回家。”
“永远都不能在一起吗?那多可怜。”
“你的小脑瓜想太多了。”我摸摸她的头发,“快睡吧。”
关上灯,我在黑暗中习惯性地蜷起身子。茉莉是个敏感的孩子,彼得潘的故事,让人感觉悲伤。他可以做永远的彼得潘,她却不可以是他永远的温蒂,因为最后的最后,她都要回到现实世界中去。
叹一口气,我合上眼睛,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但是手机突然震动,茉莉咕嘟着翻身,我抓起手机,起身走到阳台上。一边接通手机,一边无意识地向外张望,下一秒钟,我所有的动作都停顿下来,空闲的那只手,抓住身前的铁栏,怀疑自己的眼睛,身子不由自主往外尽量探去,我看到了什么?两部熟悉的车子前后驶进楼下花园,刹车停下,黑色和白色的车身晶亮,在昏暗的灯光下,发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