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开始穿短袖,自残的事终于瞒不住,被我妈发现了。当时她给我的感觉只能用“崩溃”两个字来形容。她没收了我的手机、电脑,断了我的网,撕掉了我抽屉里和沉珂有关的所有东西,最后,她抱着那一堆垃圾,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她一直哭,不肯停下来。我实在受不了,就走过去给她递纸巾,她用力敲着她的胸口对着我哭诉:“你个瓜娃子晓不晓得啊,老娘当年生你难产啊,他们说剖腹产不好,对娃儿智商有影响,老娘痛了十几个小时还坚持自己生。林寸子,老娘又当爹又当妈,毕生心血用在你身上,就怕你吃一点点儿苦!你干吗要这么作贱你自己!你非要这样胡整瞎搞,妈也不要活了,不如我们一起跳楼,一了百了!”
我拿着那张轻飘飘的纸巾跪在她面前,说不出一句话。
之后,她帮我向老师申请了走读,映秀的店也不管了,成天待在成都,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监管着我。只要有空,她就在我耳朵边骂沉珂。她觉得我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沉珂惹的祸。我不想辩解,是因为我辩解了她也听不懂。谁也夺不走我心里的沉珂,她就是我的信仰,我的光芒,我的一切的一切。
那个暑假,我妈给我报名让我去参加一个什么青少年心理康复夏令营。就四天时间,收费五千多。不过比起她上的那些什么总裁班,金融培训班的学费,还是九牛一毛。虽然我感觉那些班都是骗她钱的,但是有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就是她的生意确实越做越大,在成都开了一家很大的店,并且据我所知,有很多品牌商都在邀请她加盟。
我不认为自己是什么“问题青少年”,不过因为无聊和些许的好奇,再加上跟程飞算是真正地分了手,我觉得我需要忙点别的什么来暂时忘掉这份感情。于是我就听话地收拾行李去参加夏令营了。不过那个夏令营比我想象中的要有意思一些,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次心理老师把我们分成两队,要大家比赛做俯卧撑,哪一队坚持到最后,就算哪一队赢。最后,两队都只各自剩下一人,大家都大声为他们喊着加油,为了扞卫本队的荣誉,他们都不敢轻易放弃,憋红了脸继续一个一个地辛苦地做着。就在这时候,聚光灯打在他们身上,老师大声说,你们看见了吗,其实你们眼前这两个人,就是你们的父母。在人生前进的路上,你可以随时停下来,但是他们不能停,因为他们没有选择。
我当时想到我妈,眼泪哗啦啦就下来了。我也终于愿意承认自己傻,难怪我妈那么恨沉珂,明明就是我自己的愚行给她抹了黑。
“爱惜自己的身体,如爱惜你心中的信仰。”离开的时候,我很喜欢的一个心理医生姐姐把这句话写在了我的笔记本上。
中考我考得一般,当然没考上重点。或许是早就铁了心要送我出国,我妈这次没有再花钱,而是任由我上了普通高中。学校离家很远,我又过上了住校的日子。上学的第一天,心情不错,因为我的同桌是个大帅哥。真的很帅,远看像王力宏,近看像吴彦祖,反正怎么看怎么舒服。名字居然还和一个明星相同,叫柏霖。只要是下课,都会有很多女生找借口经过我们班,其实就是想偷偷看他一眼。
而我偏偏被幸运选中,可以天天坐在他身边。
熟了以后,我们之间的交谈也就变得多起来。柏霖数学和英语都很好,我常常借他的作业来抄,作业里有时会夹着那些女生给他的情书或纸条,他也不避讳让我看。后来知道他喜欢上高三一个比他大两岁的女生,他还常常让我帮他出主意如何追女生什么的。他喜欢的那个人,是我们学校女神级别的那种,长得好,成绩好,各方面都相当出色。他确实追得很辛苦,许久不见成效。在他苦闷惆怅之时,我还陪他聊过两次天,安慰过他。令我完完全全没想到的是,有一天体育课,他打完球很累,坐到我身边,突然就对我说:“林寸子,我还挺喜欢你的。”
我当时整个人就懵了,清醒过来后,唯一的感觉就是:欣喜若狂。
被表白后,上课的时间也变得分外的甜蜜,胳膊若不小心碰到他,直接就从心窝窝里往外冒汗。
终于等到周末,他问我:“明天要不要去爬山?”
我问:“都有谁?”
他狡猾地回答我:“你还想有谁?”
我当然谁也不想有。天助我也,那个周末我妈去深圳了,我正好处于无人监管状态。差不多一晚上都没睡踏实,早上九点,我揣着一颗小鹿乱撞的心来到了跟他约会的地点。他已经等在那里,不穿校服的他显得更加帅气和挺拔。我远远地看着他阳光下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有些心酸。
我等了那么久,终于等来我该有的幸福了吗?
我走过去,他就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我并不是第一次谈恋爱,可是我竟慌乱得不知所措,差点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因此一直被他笑话。我们在公园里玩了大半天,他还请我吃了午饭,给我买了冰棒和棉花糖。在他的面前,我就像个没有长大的小姑娘。被人结结实实地宠着的感觉真好。那天,从小缺少父爱的我幸福感整个爆棚,像散落一地的阳光,来不及收拾。
等我们终于爬上那个小小的山顶的时候,是下午三四点钟,阳光正好,他拿出手机和我玩自拍,我们的脸贴到一块,他的唇慢慢地移过来,轻轻吻了我的脸。
“你不是喜欢女神的吗?”我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是不是在耍我?”
“那你愿意给我耍不?”
我又被他绕了进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林寸子,我是真心喜欢你。”他说,“你就是不自信,不过话又说回来,初恋的感觉就是这样的了,你不要想太多。”
“你是初恋吗?”我惊讶极了。
“我当然不是了。”他说,“我是说你。”
“可是,我也不是初恋啊。”我说,“你为什么就认定我是初恋呢?”
“也就是牵牵小手那种吧。”他不屑地说,“瞧你的样,就没开过窍。”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刺激到了,还是我智商确实有问题,我当时脑子抽了一下,就问他:“如果我不是处女,你会介意吗?”
“不会吧?”这回轮到他惊讶了。
我说:“有一次,我跟我第一个男朋友,其实当时我们已经分手一阵子了,正好有个朋友过生日,喝了点酒,然后,好死不死,大家都走光了,包间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于是,一切就发生了。我当时担心了整整一个月,要是怀孕就惨了!”
差不多十秒钟左右,我不夸张,最多也就是十秒钟的样子,我看见柏霖从我身边站了起来,用很清楚的声音对我宣布:“我看,我们还是做朋友比较合适。”
刚刚降临的爱情,就被我一句愚蠢的话给活活掩埋了。
后来的事变得很戏剧,我们又回到了从前,仿佛那个周末根本就是我的一场梦。我不甘心,放下自尊,三番五次地求他,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哪怕能得到他片刻的宠爱就足矣。但是他很坚决地告诉我,他是一个特别传统的人,当初喜欢上我,就是感觉我很单纯,很可爱,完全没想到我是那么随便的一个女生,从心理上他接受不了。
更气人的是,没过多久,他就和高三那个“女神”相爱了。帅哥,美女,还是姐弟恋,很长时间他们的爱情都是校园里最劲爆的话题之一。就在这时候,有个男生追我,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他。就在我跟这个男生好到第三天的时候,柏霖从课桌下递过来一张纸条:“你能跟他分手吗?我看着你和别的男生在一起的样子,很难过。”
报复果然有效!我内心一阵狂喜,但还是淡淡地回他:“你谈你的恋爱,我谈我的,与你何干?”
他说:“如果你分了,我就分。”
第四天,我真的跟那个男的分手了。可是,柏霖却骗了我,他跟那个女的一直断断续续,纠纠缠缠,而我,只是填补他寂寞的一个工具而已。一开始,我一直忍住不发火,我一直耐心地等待,我想等到那女的毕业,柏霖就应该完全属于我了,到那个时候,他也应该不会再介意我的过去了吧。
然而,关于我是“小三”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终于有一次,我们三个人面对面,只见女孩居高临下地微笑着对我说道:“我知道你喜欢柏霖,也知道你有抑郁症,他因为这个而帮助你,我不会介意的。所以那些流言什么的,你也不要介意哦。”
她真的很美很有气质,我站在她身边,就是个活脱脱的土包子。
我转头看柏霖,他很镇定地说:“看在我们俩都这么喜欢你的分上,你要乖,以后不要再玩什么自残了,听到没有?”
原来,我只是他们的一个谈资!
原来,从头到尾,他只是把我当作一个玩偶!
那天回到家里,我放了一浴缸的冷水,把自己浸到里面。那时是冬天,成都的低温接近零度。我在冷水里瑟瑟发抖,但我不愿意起来,只有让身体接近我心脏的温度,我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我要好好地惩罚一下我自己,我要让上帝带走我,永不复生。就在我冻得快要晕死过去的时候,我妈推开了浴室的门,将我从水里拖了出来。
我妈给我换了学校,她说她已经存够了钱,我可以不用参加高考就直接到加拿大留学。看着她眼角的皱纹,我点头说:“谢谢妈妈,以后我会努力不让你操心。”
我不知道自己的保证是不是一定有用,但这真的是我的真心话。我妈和我爸离婚以后,我爸再婚,儿子今年都上小学了,而我妈还是一个人。我只希望我能早一天有能力给她幸福,把她花在我身上的“毕生的心血”,哪怕还一点点给她也好。
人生总是要背负痛苦才能前行的,为了我妈妈,我知道我会继续向前走,哪怕有些不情不愿,但恨只恨自己,可惜不是沉珂。
印象
Impression
寸子是一个很安静、很漂亮的女孩。夏令营第三天,我发现她那美丽的眼睛和小酒窝。那天我跟她说,你来给当我封面的女主角好不好?她羞涩地笑了,还情不自禁地冒了句四川话。
编辑若琳有点担心,她说寸子太羞涩了,怕是出不了镜的。
我说:“她需要更多的自信,就让她试试吧。”
那天晚上,若琳把寸子叫了出来,当若琳说到要带寸子去见她很喜欢的书模周游的时候,她眼里一下子出现了这个年纪女孩儿最常有的快乐的光芒。若琳很高兴地对我说:“我觉得她还是挺大方的哦。”
第二天,寸子跟着若琳去参加拍摄。因为是新人,她确实有些放不开。但她总是按摄影师的要求反复摆Pose,没有任何的抱怨。回来之后,她很兴奋,少有的话多,还跟我说:“我要把这些照片给我妈妈看,然后让她给我买个相机!”
寸子有个要强的妈妈,妈妈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对她管得很严,为了实现她的“成都梦”,在寸子很小的时候就把她送到成都去读寄宿学校,妈妈看似给寸子创造了很好的条件,却忽视了她的孤单和无助。从小缺爱的寸子很需要爱,她害怕一个人,所以不管谁向她示好,她就会立马相信地依偎过去,甚至忘掉到底应该不应该。她的可笑的“第一场恋爱”,便是一个活生生的证明。
小小年纪,寸子已经恋爱过好几次。很多人觉得她有些滥情,却不明白其实她真正需要的只是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个可以边走边谈的人而已。
夏令营后的寸子又回到了四川,哪怕是在学习紧张的高二,面对一周七天的上课,她也能从中找出属于自己的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有一次我去成都签售,她跟老师请了半天假,坐了很长时间的公交车来看我。在那间小小的咖啡屋,她背着书包,坐在我对面,一句话都不讲,只是羞涩地对着我微笑。
我说:“时间这么紧,你就别跑来跑去的了。”
她说:“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还好吗?”我问她。
“还好。”她说,“雪漫姐,我一直都记得夏令营的时候你跟我说,爱情不是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东西。”
“那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呢?”
她点点头说:“所以最近我在学习看韩剧和一些老电影。还有,雪漫姐,我有个问题一直没问你,那就是你是不是也很反对我喜欢沉珂?”
问完这个问题,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紧张。
“那你先回答我,你有没有被她影响?”
她想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
然后,她说了一句让我感觉特别窝心的话,她说:“我觉得,我挺对不起我妈。以后,我不要再那么轻易地喜欢一个人了。”
确实,不只是沉珂,寸子还是很多人的脑残粉。问她喜欢哪些明星,她立刻劈里啪啦无比激动地报出来一大堆名字。问她到底喜欢他们什么,她也答不出。她很容易将自己的情感依附在其他人身上,其实说穿了,就是内心比较空虚,没有建立自己独立的精神世界。
好在如今的寸子不会再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面对喜欢的人,也懂得了三缄其口。她也许找到了和自己和平相处的方式,学会了正视那个曾经孤独的自己,也学会了好好面对未来的人生。我毫不怀疑,她已经在暗地里努力做一个坚强快乐的寸子,过自己真正想要的人生,不再想成为沉珂,而仅仅是想成为她自己。
就为了这份坚持,值得为她鼓掌!
她已成长。未来,也会安好无恙。
后来
Later 寸子
最近,我看了一部很喜欢很喜欢的电影——《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
电影里面有句台词说:“每个女孩都梦想过自己是白天鹅,可梦醒来却发现自己只是黑乌鸦。”
这句话,简直就是为我度身定做的。
人们常说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但我觉得说八九都太少了。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人为什么要拼命奋斗,拼命做自己觉得必须做的事。我们最终达成的离自己真正想要的还有多远?得与失的标准到底是在别人的眼里还是自己的心里?
带着这些疑问,我活得很累。因为担心身边没人陪伴,所以我总是像松子,爱得那么飞蛾扑火。我讨厌我性格中天生的别扭和执念,讨厌我从不懂得保护自己,只能盲目地依靠和相信。
有的人说,是我妈妈害了我,要不是她那么要强,或许我不用活得这么辛苦。我曾一度觉得他们说的话很有道理,但是从夏令营回来以后,我觉得我有了很多的改变,我能看到我妈妈的白发,看到她的泪水,看到她的失望,看到很多我以前拼了命看也绝对看不出来的东西。
妈妈很恨沉珂,觉得是她带坏我。
以前我总想去说服她。但现在我不会了。我知道只有我变得更好,她才可以接受我喜欢的所有。
回想夏令营的时候,最高兴的事情是给雪漫姐当了书模。虽然书正式出版以后,我在里面只找到有自己出现的几张图,还都是背景人物。
但我知道其实没什么,经历过就好吧。
记得雪漫姐的书《左半边翅膀》里的柳丁说过这样一段话:如果要问这次夏令营最大的收获是什么,我想说的是,经过了这几天,我才发现我的经历连根葱都算不上。无论是堕胎、嗑药还是流浪,哪个故事都比我的精彩一万倍,谁的伤口都比我的深一万倍疼一万倍。
感谢雪漫姐告诉我,爱情不是我生活的全部。以后的日子,我想我会用更多的时间来思考这句话。当务之急,我要好好学习,让我妈少为我操点心。
这些话换在从前,我死都不会讲,因为我会觉得假。但现在我讲这些真的是真心。因为我永远都不想成为,被人嫌弃的寸子。
向上吧,少年。
翻滚吧,寸子。
会痛的石头
故事
【女生档案】
姓名 小爱
城市 北京
年龄 13
星座 双鱼座
关键词 爱 碰撞
我又不是仙人掌,何必那么坚强。
Story
我叫小爱,今年十三岁。
人生的前十三年,我活得很痛苦。
我知道你会说,一个小屁孩有什么痛苦的,吃饱喝足花父母钱什么都不用愁。是啊,你说得有道理。但是如果你愿意跟我交换活一天,你就一定会明白我的说法。
我家住在北京郊区。我父母在我刚上小学时就离婚了,房子是我外婆的,因为靠街,我妈利用门口的小院开了间小卖部。离婚后我爸没地儿住,就一直赖在这里。从我记事开始,他们就一直在吵架,每天都是无休止的争吵。打喷嚏声音大了,吵!合帐的时候少了一块钱,吵!忘记买馒头了,吵!洗脚盆放到洗脸盆上面了,吵!总之,任何存在于这个宇宙中的事物都能成为他们吵架的理由。
就在这种畸形的状态下,三年之后他们还为我生了个弟弟,且不说这是不是合法,光是这种无知的行为就足以让旁人笑掉大牙。我讨厌邻居们窃窃私语的样子,我知道他们在我背后一定议论得热火朝天——瞧,这是多奇葩的一家啊,离婚了还住一起,住一起还天天吵,天天吵就算了,还又生个小孩!
丢人之极,可笑之极!
我那个四岁的弟弟,不知道是不是我妈生他的时候已近高龄,又或是因为他在我妈肚子里的时候,我妈和我爸两人吵得过于大声,影响了他的大脑发育。说好听一点叫“天然呆”,说得难听就是脑残。他每次看着别人的时候总是微张着嘴,学会说的第一个字是“饿”;再大一点是“我饿了”。我对他无感,不过看他坐在一堆锅碗瓢盆中被我爸妈吵架的阵势吓得哇哇大哭的时候,我仿若看到儿时的自己,还是有些心酸。
不管大事小事,他俩吵到高潮处台词都是差不多的。
我妈:“你他妈的不是男人!你个软骨头!臭狗!”
我爸:“你疯狗!母狗!跟你过日子没好下场!”
我妈:“你老家的狗!吃完走!快!别赖在我这不走!”
我爸:“我还就不走,你能把我怎么着!”
“你滚蛋!滚不滚!”我妈顺手抄起一瓶二锅头,我爸迅速夺下酒瓶,双手牢牢地攥住,“别砸酒。”
对!他说的是“别砸酒”,不是“别砸我”。
我爸爱喝酒,他以前的职业是出租车司机,现在的职业是骂人和酗酒。家里的小卖部为他酗酒提供了极为方便的条件。记得小学二年级时,某天我回家远远看到小卖部已经关门了,就知道一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我实在是不想回家,就一步一步挪到家门口。进门一看,我妈果然就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张牙舞爪,捶胸顿足。我把我学会的成语全都用上也不足以形容我妈当时那种癫狂的状态。原来我爸开车拿货的时候撞了个学生,肋骨骨折,那学生一家人全跑来,差不多把我家的小卖部给搬空了。
更重要的是我爸那天喝酒了。交警问他是不是喝酒了,他还死不承认,非说是前天晚上吃饺子把嗓子烫了一串儿水泡,怕感染用酒精漱了漱口,但是没往下咽。
我特想知道那个警察叔叔当时是怎样的心情,瞧这撒谎的水平,你把人家当2B铅笔了啊!不过小时候我还真信!每当有人笑话我说你爸喝酒撞人了的时候我就会反驳:“没有!我爸就是漱了漱口!”
越长大越觉得难怪我是我爸的女儿,又二又傻又天真!
我爸妈除了吵架,余下的精力都用来对付我了。不过最近这几年,我已经修炼了一身好功夫,不想听的碎碎念一律自动屏蔽,甚至都不用一边耳朵进一边耳朵出。他们骂我的大方向无非就是考试成绩不好,学习不认真不努力,袜子东西各一只,用过的东西不放回原处,洗头的次数太多,占着厕所时间太长,等等等等。
在骂我这件事情上,我的父母空前一致。这不,今天又因为我们班主任说我上课玩手机而不依不饶。我妈挑最难听的字眼攻击我,而我爸则骂红了眼大声叫嚷着要把我送进公安局,说我夜不归宿就是败类,是人渣,活着都是父母的负累,是社会的害虫,反正归根到底一句话——就是我毁了我们全家。
是的,我是夜不归宿!那是因为我根本不想回来!不想面对他们!我宁愿站在小胡同的阴影里躲一宿!任他们怎么叫怎么找也不理会!我真的不明白到底是谁毁了这个家?他们在发狂的时候就没有一次考虑到我的感受?是谁让这个家破败不堪没有丝毫温暖?为什么他们要把自己生活的失败归结在我的身上?想着这些,我觉得我脸涨得都快要炸开了,顺手抓起桌上的杯子,狠狠地向地面一砸,玻璃四溅,弹起的碎片利落地在我的脚面上留下了一个翻开的鲜红小口。
我心里暗爽,至少他们俩的叫嚷声暂时停止了。
我跑出了家门,听见我爸在我身后喊:“有本事永远别回来!”
别回来就别回来。我趿拉着一双夹脚拖鞋在大街上逛荡,每走一步,脚上翻开的小口就裂一下,冒着血。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变态了,低着头一直看着裂开的那个小红嘴,一动一动的好像是跟我说话,看着看着就觉得它无比的丑,每走一步都矫情地向我笑一下。其实挺疼的,但是我享受这种疼痛,至少能分担一下我的心痛…我总是想不明白这些事,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生在这个家庭?他们又为什么要生下我?
这应该是我第一百零八次离家出走了吧。我又溜达到了酒吧一条街。这是离我家不算远但晚上人最多的地方。几乎每次离家出走我都要来这附近待一会儿,人多的地方让我感觉心安,没那么孤独。
我在一间酒吧门前停住,那里出来进去的人形形色色,男人们晃晃悠悠地互相搂着说着豪言壮语,女的似一滩烂泥贴在男人身上。不是你醉,就是他醉。夜晚在这条街是摇晃的,放纵的,也是心酸的。
我看着他们,再看看自己,校服和夹脚拖鞋,多么和谐的搭配…但我深知,我不会像那些女的那样不要脸,即便是我喝酒也不会喝到德性全无,任由某个男人来摆布自己!
我正想着这些,就看见有个女的一个人歪歪斜斜往外走,一边笑着晃出来还一边推搡着后面的人,我不得不注意到她脚上踩着的那双恨天高——那是真的恨啊!透明的大厚鞋底,想不注意都不行。我正在想她是怎么穿着那么高的鞋在那么晃的情况下还能一个人走出来并且不摔跤的时候,悲剧的事情发生了,她走到我身旁的一棵大树底下,哇哇地吐起来,那呕吐物着实溅了我一脚,我这叫一个火大!
“喂!”我叫了她一声,她好像没听见。
“你吐了我一脚!喂!你听见了吗!”还是没人理,她只是扶着大树自顾自地吐。
我看着我肮脏的脚面,要不是因为晚上没得吃也没得吐我可能也早就吐了!她从斜挎的小包包里拿出一包餐巾纸,抽了一张出来胡乱擦了擦嘴巴,依然明显没有要理会我的意思。我戳了一下她的后背,大声说:“喂!大姐!你吐了我一脚!”。
她抬起头看看我,我这才看清楚她的脸。二十多岁的样子,长得还可以,就是妆太浓。她低下头看着我的脚,把那张擦过嘴巴的纸塞到我手里跟我说:“你的脚丫子好像流血了,擦擦!”
见我还傻在那里,她叹口气一把拖过我,把我拖到酒吧大门前。那里有个水龙头,接了一条长长的塑料水管。她打开水龙头,用水对着我的脚背一阵猛冲,然后用力拍拍我的肩膀说:“干净了!”